李舟醒來時，太陽已經高高地掛在了空中。
他渾身的骨架仿佛松散了一般，稍微一動，就咯吱咯吱響。
昨天，真累啊。
他感覺自己還沒有完全恢復，抱著枕頭，想繼續入眠。
但刺眼的陽光從窗戶外射入，讓他閉眼的世界里，也是一片血紅色。
明明就靠著窗戶睡覺，也沒把窗簾拉上。
真是，喝太多了。
他從床上爬起，快速地合上窗簾，又一個跳躍，騰飛回床。
再次抱起枕頭，閉上眼睛時，忽然想起，自己懷里的這個枕頭，好像就是昨天，鄧明煙抱著的那個。
上面，還留有她的體香。
李舟想起昨天，鄧明煙脫光了全身上下所有的外衣，露出性感的身材和大片大片雪白的肌膚，只剩內衣內褲，抱著這個枕頭坐著。
那個誘惑的場景，直讓人血脈噴張。
后來，她還主動露出胸部，讓我看……
想到這里，李舟閉著眼睛的臉上，露出了癡漢般的笑容。
昨天，實在玩過頭了。
后來呢？
等等……
如果我沒記錯，后來，后來，鄧明煙吻了我！
李舟頓時一驚，睜開眼睛，腦海里睡意全無。
我的初吻沒了？
他端坐著，撐著腦袋，在不斷刺痛的神經中，努力地搜索最后時刻的回憶。
那時，大家已經喝了很多酒，玩了很多瘋狂的游戲。到最后散場時，醉意已經抑制不住，完全靠著意志和本能在行動。
鄧明煙應該也是這樣，她站不起來，是我扶她起來的，她穿不了衣服，是我幫她穿的衣服……
然后，然后她就主動吻了過來！
我靠，玩得太大了。
李舟在物理和精神上，都感到了頭疼。
這以后，要怎么面對她……
他看了一眼時鐘，已經十一點了。房間中間的空地上，一片狼藉，竹簽、半截香腸、酒杯、塑料瓶蓋……橫七豎八地躺著。
隔壁床的梁浩還在沉睡，他的睡姿獨特，被子被踹飛，身體成S型側躺，大屁股向后翹起，如同兩摞練拳用的大沙袋。
「這花內褲。」李舟不禁想笑，「讓女生看見尷尬死了，還好我昨天穿的是……等等，我內褲呢？臥槽？我內褲不見了！」
李舟低頭，猛然發現，自己正光著身體，坐在凌亂不堪的床上。
白皙的床單，到處都是水漬。
上面隱隱能聞到淫靡的味道。
他頭皮發麻，站起身，四處張望，終于在床頭柜上看見了自己的內褲。
但這并不能讓他平靜下來，相反，更大的不安，如同潮水般，一波波涌上心頭。
他眉頭緊鎖，咬著嘴唇，一點點回憶起了那個夢境。
在那個星夜里，在這張小床上，兩具軀體，如同肉蟲般交媾。
一道濕潤而溫暖的巢穴，曾牢牢鎖住自己的下體，那股緊致的肉感，讓他獲得了仿佛升仙般的快樂。
還有那個，最原始也是最強烈的吻。
前一刻，他還和鄧明煙笨拙的嘴對嘴憋氣。
而在夢里，他已經能靈活地用舌頭，去糾纏對方的柔軟。
是夢嗎？
不像。
因為最后的高潮，體驗是那么真實，快感是那么強烈，怎么可能是夢？
何況……
他緊張地伸出手，緩緩地舉到眼前的光束下，纖細修長的五根手指張開，迎接代表真相的陽光。
小拇指上，一圈黑色的毛發，在猛烈的光線中，閃閃發亮。
彎彎曲曲的毛發，編織成一圈，仿佛黑色的指環，又仿佛一道符咒。
提醒他，昨天發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這不是夢。
他確實酒后亂性了。
這個來自下體的陰毛戒指，就是最好的證明。
李舟垂下頭，感覺這下是真的麻煩了。
…………
中午一點，四人沉默地在餐館用餐。
李舟和鄧明煙，忽然都像變了個人，二人一言不發，默契地隔開而坐。
完全不顧梁浩想要與陳沐語，面對面坐著的微小愿望。
「下午幾點的車。」梁浩問道。
李舟和鄧明煙都低著頭，沒有說話。一陣沉默后，陳沐語看了眼手機：「三點吧。」
「嗯。那還來得及。」
「我不跟你們一起回去了，我要回家。」鄧明煙忽然抬頭，目光無視了李舟，只看向身旁的陳沐語和對面的梁浩。
「那……也行。反正你家就在青島。」梁浩叼著一根牙簽，「不過，你一個人回去，不太安全吧。要不，讓李舟送你……」
李舟正低頭嗦面，聽到這句話，瞬間被嗆住，猛烈地咳嗽了起來。
「不要。」鄧明煙臉頰微燙，態度異常堅決。
梁浩收回嘴里的牙簽，認真地端詳這二人的神情，如同一個偵探到了案發現場，怎么看都有古怪。
「我怎么感覺，你們好像……有事瞞著我……，我昨天喝醉之后，你們又發生了什么嗎？」
「沒有！」二人異口同聲，倒把梁浩嚇了一跳。
「沒有就沒有，說那么大聲干嘛。」
用完餐之后，四人在火車站分道揚鑣。
鄧明煙回自己家過暑假。
而陳沐語、李舟、梁浩三人都還有學校留下的任務，因此直接回南京。
少了一個氣氛制造機，歸程便沒有出發時那么熱鬧了。
路上，梁浩不斷盤問昨天的后續，但李舟堅決予以否認，聲稱他醉了之后，大家就各回各房，休息去了。
「不信，你可以問陳沐語。」最后，李舟實在招架不住，不得已把目光投向了，一直安靜坐著的死黨女友。
眼神閃爍，希望她能顧及閨蜜的面子，幫自己隱瞞一下。
同時，這也是一次試探。
因為李舟自己的心里，也有一萬個疑問。
首先，最重要的問題是：他昨天和誰酒后亂性了。
這個人，必然是兩個女生其中的一個，因為對方明確喊自己「學長」了。
而從這二人的反應來看，陳沐語，一切如常，鄧明煙，反應強烈。
加之，陳沐語靦腆而保守，看上去還是處子，而鄧明煙知識儲備豐富，又大膽開放。
談過幾段戀愛不足為奇，而昨天的床上沒有血跡，所以從這一點上看，也極有可能是鄧明煙。
最后，他記得對方的臉上，是沒有戴眼鏡的。
雖然陳沐語也是偶爾戴眼鏡，偶爾不戴眼鏡，但鄧明煙從不戴眼鏡。
所以，綜上所述，那個人幾乎肯定是鄧明煙了。
但問題是，陳沐語知道嗎？
她肯定知道自己和鄧明煙的接吻，因為那時，她也在場。
但是，后來的事情，她知道嗎……
陳沐語今天的心情似乎格外不錯。
昨天四人的瘋狂游戲，并沒有影響她的情緒。她穿著米色雪紡長袖襯衫，摘下了帽子和眼鏡，將女神般的容顏盡數露出。
靠著窗戶，撐著腦袋，安靜地遙望。
在溫柔的陽光下，她的皮膚白得透明，眼睛，像是清澈的圣泉，讓人不忍褻瀆。
此刻，若不是在車廂里，若不是她安靜地坐在角落，那她一定是全場的中心，無數余光的交匯點。
李舟和梁浩把目光投過來時，二人一時間都忘記了呼吸。
「沐語，你說說。」梁浩咽下口水，強行忍住擁抱女友的沖動，問起昨天的后續。
望著兩個男生各不相同的目光，陳沐語淺淺一笑，搖頭說道：
「確實沒什么。昨天你喝醉之后，鄧明煙先回了房間，我和學長把你抬到了床上，也回去了。」
李舟松了一口氣。
「不過……」陳沐語忽然語氣上揚，帶著些許微笑望著二人。
李舟又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不過什么？」梁浩透出好奇的目光。
「我回房間后，并沒有看到明煙。」
「！」李舟瞳孔地震。
「果然！小李子，你們干了什么好事？」
梁浩高興地直拍大腿。
陳沐語則俏皮地看著李舟，望著他那似乎能吃人的目光，恍若一只小白兔望著一頭雄獅，非但沒有半分害怕，而是停下來駐足欣賞，充滿了挑逗意味。
待到心滿意足，她才悠悠地說：
「他們沒有哦。我后來在隔壁的雜物間找到了明煙，她醉得神志不清，刷不開房門，就去雜物間睡覺了，還抱著馬桶搋子……」
「——你們可別說是我說的，不然明煙會打死我的。」陳沐語捂嘴笑道。
就這……
梁浩大失所望，但是看著女友難得的高興樣子，便跟著笑了起來：「確實，是她的風格……」
李舟如遭大赦，抹了抹額頭的汗珠，低著頭遲疑了幾秒，也跟著一起笑了。
笑容干巴巴的，像是曬干的橘子皮。
而另一輛飛速行駛的列車上，鄧明煙一人孤獨地望著窗外，心里忐忑不安。
窗外的云朵被斜陽浸染，世界在視線中飛速倒退。
我居然和學長接吻了……
她臉紅得宛如晚霞。
…………
回校之后，事情并不算太多，但都很重要。
下學期就是大四，李舟要準備畢業論文的選題、簽就業合同、完成剩余的學分。
而梁浩，除了這些以外，還需要補社會實踐的內容。也許是二本的畢業要求并不嚴格，梁浩居然在暑期實踐時，也能抽空來南大見心愛的女友。
陳沐語則是因為要準備考研，所以也天天泡在圖書館里。只有晚上的時候，能與男友一起吃個晚飯。
她也曾邀請梁浩一起自習。
但梁浩生性愛動，根本不可能在圖書館安靜地坐上一天。
常常是，陪她學習的任務沒完成，反而因為時不時地求牽手，求抱抱，嚴重影響了陳沐語的學習進度。
因此，幾次過后，陳沐語又把梁浩從圖書館逐了出去。
梁浩便只能在白天的時候去找李舟。
「你的暑期實踐課題是游遍南大嗎？」兩周過后，在食堂吃飯時，李舟實在被他騷擾地不耐煩了。
「差不多，是去工廠實習。」
這也能叫差不多？你很看不起我們南大啊。
「嗯，工廠實習，所以你現在在干啥？」
「是讓一個叫做梁浩的人去工廠實習。我雖然叫梁浩，但工廠里只認手機簽到。所以，我雇了個人，每天幫我打卡就行，至于工資，我一分不要。」
「紈绔！腐朽！」
「慚愧慚愧。」梁浩面不改色，「你后面有什么安排嗎？」
「暫時沒有。韓教授給我推薦的那家公司，說是9月份會安排人過來面試，因為是走的內推，問題也不大。所以，也沒什么要忙的了。」
「又是這個老女人……」梁浩敲著筷子。
李舟皺起了眉頭，面露不悅。
這是他極為尊敬的長輩，是李舟的榜樣之一。
韓教授今年五十三歲，至今未婚，她把一生都奉獻給了自己的專業。
在軟件領域有巨大的貢獻，又悉心指導后輩，培養出了一大批人才，在學院德高望重。
而這些，梁浩都看不見，他只憑借自己的感覺判斷別人，這讓李舟非常不爽。
「好好，我不說了。」梁浩見他不高興，生怕他也要趕人，連忙揮手，「告訴你一件好消息，沐語跟我說的，鄧明煙回來了。」
鄧明煙……
李舟心里頓時五味雜陳。
「她不是回家了嗎？」
「嗯，只待了兩周，就回來了。」
「為啥？」
「誰知道呢，也許是爸媽工作太忙，也許是宅在家里無聊，也許是……想回學校，看看自己喜歡的學長……」梁浩滿嘴跑著火車。
「胡說什么呢。」
「嘿嘿。」梁浩伸了個懶腰，大大咧咧地說道，「你喜歡她嗎？喜歡就去追呀。」
「滾。」
梁浩麻溜地離開后，李舟卻陷入了沉思。
這兩周，他沒有哪天不在回憶那晚的事情。
從火車上下來后，李舟就不斷地問自己：這件事要如何處理。
他不是傻乎乎的老實人，也不是風流成性的海王。他所受的道德教育，讓他不可能把這件事當做沒發生過。
喝醉了酒，和一個才認識了兩天的女生發生了關系，這在法律上，已經算是強奸了，屬于罪大惡極的行為。
除非受害者能原諒自己。
就算如此，李舟也感覺心里無比地愧疚。
他自己的處男身倒不算什么，對方的清白被自己毀了，那才是難受。
而且這種事情，無論怎么想，都是女方吃虧吧？
更何況，這件事，還有第三者知道。
鄧明煙沉默，陳沐語替她掩護，那是她們二人的品性好。
那自己呢？
難道要做一個爛人，就這么逃避下去？
李舟堅決地搖頭。
梁浩問他，是不是喜歡鄧明煙。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一開始，她只是覺得鄧明煙人很好，很適合交朋友，但發生關系后，他一回憶起這個女孩，腦海中就有異樣的情感在游動。
他沒談過戀愛，不知道這種感覺叫不叫喜歡。
但他現在確實想喜歡她了。
仔細想想，鄧明煙人確實很不錯。
長相漂亮，性格陽光，家境富裕。
最重要的是，她好像……對自己，也不反感……
只是……
每當閑暇思考的時候，他的腦海里，有百分之八十的時間，都是鄧明煙。
但卻在發呆出神，或者睡夢中，偶爾會閃過陳沐語的身影。
陳沐語……那個安靜靦腆的死黨女友……我真是瘋了。
為什么我總會想到她……
她又沒有醉酒，又幫閨蜜打掩護，所以不可能是她呀。
不知道為什么，他的潛意識里，一直在分析是陳沐語的可能。盡管，他知道，這個可能性非常低。
陳沐語是一個高冷、寡言而保守的冰山美人，對自己的男朋友尚且規規矩矩，怎么可能做出那種事情？
更何況，她還那么聰明，故意編故事，來保住自己和鄧明煙的清白……
把她當做意淫的對象，實在太對不起她了，更對不起鄧明煙和梁浩……
他搖頭，把這些尚未來得及變污的想法趕出去，一心回憶和鄧明煙一起的短暫快樂時光。
終于，努力起了作用。
陳沐語的身影出現地越來越少。
這個明亮熱情的女孩，牢牢占據了心上的位置。
直到今天，他覺得自己已經完全喜歡上鄧明煙了。
而現在，鄧明煙回來了，他逃避了兩周，不能再逃避了。
他下定決心，不能做始亂終棄的渣男，既然饞了對方的身體，自然要承擔起相應的責任。
他要像一個男人一樣，去追她。
無論結局如何，無論是否能追的到，他一定要做出行動，用行動，表達出自己的態度和人品。
這是他的為人處世之道。
晚上，回到宿舍，八月初的寢室，只剩他一人。他從錢包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個壓扁的圓環，那是用陰毛纏成的指環。
他偷偷對比過，這不是他的毛……
李舟老臉一紅，把它放在了一個裝紀念品的小盒子中，然后藏在了衣柜最深處。
先留著吧。
也許，這個象征著淫蕩夜晚的戒指，能成為愛情的見證呢。
他天真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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