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舟雖然一直嘲諷梁浩是個軟蛋,但事情真來到頭上時,他自己也慫得不行。
明明有鄧明煙的QQ,他卻躊躇了很久,不知道發什么消息過去。
光是問候的話題,都想了上百個,在聊天框里敲了又刪,刪了又敲,每一句都感覺不太合適。
折騰到半夜,又想,她大概快睡覺了,這時候再去打擾她不太合適。
等明天吧……
然而,過了二十分鐘,李舟又從床上坐起來,心想,李舟啊李舟,你平時做事果斷麻利,怎么追個女生就扭扭捏捏,像梁浩那樣了呢?
不就是聊天嘛,她愛回就回,不愛回拉倒。
于是,又打開手機,準備發消息過去。
鄧明煙的QQ依然在線,只是把頭像從琉星換成了十月。
簽名也更新成了:「人生苦長,美好的,只是鼓起勇氣的那幾個瞬間」。
這句話,讓李舟把剛才的勇敢又拋到腦后了。
什么意思……
是說我應該鼓起勇氣承擔責任嗎……
我要是真承認了,她告我強奸怎么辦……
李舟深吸一口氣,算了,一人做事一人當。無論什么結果,我都認。
「在么?」
他想了三個小時,耗死無數腦細胞,最終就發出了這兩個字。
本以為這會是一次漫長的等待,甚至可能要到明天早上,才能看到對方的消息。
卻沒想到,鄧明煙很快就回復了,快到,讓李舟覺得她似乎就守在手機旁。
「嗯嗯,學長晚上好呀!」
「這么晚了還不睡,學長你屬貓啊。【調皮】」
「找我有什么事?我在敷面膜,學長你要不要也來點,哈哈。」
他只發了兩個字,對方卻發了一長串過來。
而這輕松和愉快的氛圍,也讓李舟瞬間如釋重負,卸下心防,回到了正常的狀態。
這種感覺,真好。
「聽說你回學校了。」
「是呀,在家太無聊了。」
「在家怎么會無聊,現在暑假,學校沒什么人才無聊呢。」
「我爸媽管得很嚴,在家什么都玩不了。」
「嗯?那你想玩什么?」
「那可太多了,一時半會也說不完。」
「剛好,我們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大笑】」
「哼學長想勾引我。【doge】」
「勾引你什么?」
「勾引我熬夜」
「哈哈,有那么多興趣愛好嗎?」
「有的有的,我感覺所有有趣的活動,我都喜歡,所有新鮮的事情,我都想去嘗試。」
「那就隨便說幾個。」
「我想想……,我喜歡看電影、唱歌、桌游、狼人殺、密室逃脫,也喜歡逛藝展、博物館、音樂會、植物園、游樂園,」
「還喜歡坐船、爬山、游泳、燒烤,還想去蹦極、滑雪,去聽周杰倫的演唱會……」
「嗯,確實有點多。」
「見笑了。【抱拳】」
「你生日是什么時候?」
「9月1號,怎么,學長要送我禮物?我可是來者不拒哦。」
「真巧,我是9月30號,我們占據了九月的頭尾誒。」
「是嘛,那可太巧了(敷衍音)。」
「你打算讀研嗎?」
「應該不吧,我大一大二掛了好幾科,沒有保研的資格,也懶得考。而且,學長,你看我像那種適合搞科研的人嘛?【壞笑】」
「確實不太像【大笑】。所以你暑假沒什么事要忙?」
「對的。」
「剛好,我也沒什么事,要不我們明天一起出來玩?」
「好啊好啊,我正愁沒人陪我,小沐語又要去圖書館,又要陪她男朋友,其他室友也不在……有學長當陪玩【斜眼笑】,那太好了。」
「現在是8月2號,我們9月2號開學報道,剛好三十天,你把想玩的事情,挑三十件,我們每天完成一件,怎么樣?」
李舟發出這句話后,對面卻遲遲沒有回應,這讓他疑心,自己是不是說錯話,或者是越界了。
也許,在鄧明煙心里,他們之間的交情,還沒到可以一起玩三十天的程度。
然而,十幾分鐘的沉默后,鄧明煙忽然發來了一長串消息,是一個清單。
「這個是學長你說的哦,不準反悔:「1.密室逃脫;
2.看電影;
3.唱歌;
……
17.劃船;
18.爬山;
19.逛植物園;
……
29.聽周杰倫的演唱會;
30.坐摩天輪。」
三十條計劃,不多不少,直接在聊天界面刷屏。這讓李舟又高興又感動。
「不反悔不反悔,有很多我也想玩的,我們一言為定。」
「好,一言為定。【握手】」
「那明天就開始第一項,密室逃脫。——我們早點睡?」
「嗯嗯,學長晚安,明天見!」
「明天見。」
李舟放下手機,心中懸著的大石頭總算落地。這兩周的時間里,明煙似乎完全放下了心結,愿意以朋友的身份和自己相處。
但他知道,這只是開始。
如果他能俘獲這個女孩的芳心,那晚的艷遇,就會成為緣分開始前的鋪墊和助力,以后每年的紀念日,二人想起這件事都會感覺甜蜜;
如果不能,那這場意外,就會成為橫亙在心頭上的一把尖刀,他的一生都將會為此惴惴不安。
在他二十一年的人生里,他一路謹小慎微,很少犯過大錯。但一旦犯錯,那種恥辱感就像是刀刻一樣,深深地留在了腦海,讓他終生難忘。
每次回憶起這些錯誤,心臟都仿佛被架在燃氣灶上的干鍋,又煎熬又無力,每時每刻都在懊悔和難受。
所以,這一次,無論如何,都要盡自己最大的努力。
不能逃避,不能不負責任……
于是,整個八月,原本無事的李舟在一片忙碌中度過。
鄧明煙性格開朗,說起話來滔滔不絕,二人在一起游玩,倒也不會覺得尷尬或無聊。
他們常常很早出發,在食堂用過早飯,再開始行動,然后去商場吃午飯,下午又去其他類似的目標地點玩耍,直到宿舍快關門前才回來。
有一些簡單的事項,比如看電影、唱歌、桌游一類,倒挺容易實現。
大城市,最不缺的就是這些娛樂場地;至于坐船和爬山,南大附近就是玄武湖,可以盡情泛舟,還有紫金山,風景優美,海拔不高,一天就能逛完。
另一些,則比較困難了,要么是一天的時間無法完成,要么是需要等待時機。
比如滑雪、聽周杰倫的演唱會,南京沒有滑雪場,這個時間段,周杰倫也沒有開演唱會。
二人商議之后,便改成了比較容易實現的,滑雪改為滑旱冰,去周杰倫的演唱會改為去本地的,一家歌廳點周杰倫的歌。
這個項目,也被二人正式命名為「三十天環游南京」。
這個月的前兩天,梁浩還在疑惑李舟咋突然消失了,天天嚷著這小子不講兄弟情義,拋棄了自己。經過陳沐語的點醒之后,這才恍然大悟。
靠,這小子還真的不講情義,拋棄兄弟,是為了陪女人去了。
當然,期間,最困擾李舟的,反而是經濟問題。
大學三年下來,他其實存了不少錢,獎學金和勤工儉學的工資,加起來也有五位數了。
持續一個月的游玩倒是問題不大,很多市內景點,像藝術館、植物園,要么是免門票,要么學生票可以打折,所以用錢最多的地方,還是在外面吃飯。
他粗略地算了算,三十天下來,差不多要花個四五千左右,目前壓力還不大。
但開學之后,還有一大筆學費要交呢。
如果真能追到鄧明煙,那后續的花費也不會少。
他思來想去,還是決定給韓教授打了個電話,問他能不能早點去公司實習,只要能在學期結束前收到實習工資就行。
因為南大的政策,只需要在學期末之前結清學費,就可以正常畢業。
韓教授知道學生遇到了困難,仍然保持著自己一貫的熱心腸,微笑著告訴他,讓他不用太擔心。
按部就班地上好自己的學,好好完成最后一年的學業即可,學費她可以幫忙先墊著,如果他不想老師幫忙,公司那邊,也會有愛心資助,讓他盡管放心。
這一番話,讓李舟大為感動,連忙稱謝,巴不得立即簽下就業合同,以表感激之情。
8月份的中旬,梁浩過生日,四人組,小聚了一餐。
雖然是梁浩的生日,但梁浩卻很自覺地把主角之位,讓給了李舟和鄧明煙二人。
對著他們,不斷揶揄,不斷發出噓聲。
陳沐語也時不時,低頭對身旁的閨蜜開兩句玩笑。
李舟瘋狂咳嗽,依然沒有擋住這兩位好友的八卦之心。
「我們,咳咳……只是一起出去玩,你們別想多了。」他神色慌亂,欲蓋彌彰。
梁浩打趣道:「一起玩,怎么不叫上我?我也想去玩啊。」
「你又沒說你要來。」李舟心想,你要是敢來,我抽死你。
「好啊,明天開始,我也去,怎么樣?」
「去你個頭。」陳沐語用筷子敲了一下梁浩的腦袋,微嗔道,「瞎湊什么熱鬧。」
梁浩早已被收拾地服服帖帖,連忙稱是,說自己只是嘴嗨慣了。
陳沐語忽然又低頭問了鄧明煙一句什么。
鄧明煙臉色羞紅,輕聲回道:「還沒呢。」
這一天原本的計劃是去釣一整天的魚,但因為梁浩的生日聚會,不得不與后面的日程交換,改成了下午四人一起去藝展逛逛。
晚上回來后,鄧明煙連晚飯都顧不上吃,急匆匆地告別了眾人,回到了寢室,神色有幾分異常。
而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她都推脫有事,不想出來,游玩三十天的計劃臨時中止了。
這讓李舟感到無比奇怪,明明之前還玩得好好的啊。
他頓時又起了壓力,不知道是哪里沒做好。
漫長的等待讓他度日如年,李舟只能去詢問她的室友陳沐語。
而陳沐語的回復,只有一個字和一個表情:「等【微笑】。」
疑慮之中,第五天,鄧明煙終于發來消息:「滿血復活啦,計劃繼續。」
李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只能乖乖赴約。
在宿舍樓下見到她時,發現她又穿回了白色的超短褲,聯想到前幾天,她忽然一改往日青春靚麗的穿著,變得分外保守,又是外套,又是深色牛仔長褲。
這才明白:原來,她這幾天不想出門,是來大姨媽了。
李舟哭笑不得。
他默默記下了日期。
同時也對另一件事放心了:那夜酒后亂性,他肯定是沒有戴套的。鄧明煙來了月經,說明她沒有懷孕,總算沒有釀成更大的錯誤。
經過這幾天的短暫分離,二人反而比之前玩得更加開心了。
而這幾天耽擱的行程,鄧明煙決定都在后面補上。
三十天的時間匆匆而過,到9月1號時,二人白天先去蛋糕店點了一個小蛋糕,然后在咖啡店里,簡單地為鄧明煙過了個生日。
下午,則馬不停蹄地趕去游樂場,玩前幾天沒去成的過山車和海盜船。
李舟和鄧明煙都顯然過高地,估計了自己的耐受能力,海盜船倒是沒什么,但一圈過山車下來,二人都吐的找不到北。
在歡聲笑語的游樂園里,二人就像是剛分手的情侶,面露苦色,四處找垃圾桶,與周圍的世界格格不入。
這個下午,因為暈「車」導致的疲乏感遲遲沒有消散,二人幾乎是互相扶持著,顫顫巍巍地,才達到了摩天輪廣場。
這也是計劃中的最后一站。
坐完這輪摩天輪,所有的游玩計劃便都達成了,一個不漏。
已經是夜晚了,正是周六,這里人山人海,熱鬧非凡。閃耀著五顏六色光芒的摩天輪,像是站在江邊的溫暖巨人,托舉著無數人的情感和寄托。
二人身體發虛,買票之后,磨磨唧唧地走向了隊尾,情緒都不是很高漲。
好在隊伍不算長,大概是因為快結束了,前面不到三四十個人。
摩天輪一圈持續20分鐘,上面有四十多個吊艙,因此,大概十幾分鐘就能排到。
「明煙,你先在這里排隊,我去買兩杯奶茶。」李舟忽然望著來的方向說道。
「嗯,那你快點,快到我們了。」
鄧明煙乖乖地留在原地,眼巴巴地看著李舟離去的方向。
到等李舟回來,他卻兩手空空。
「奶茶店,關門了。」他說,氣息紊亂,語氣有幾分虛。
現在才晚上十點,什么奶茶店,關門這么早。鄧明煙心想,也沒戳破。
「嗯,沒事,我帶水了。」她打開小包,抽出一個小瓶的礦泉水遞給他。
李舟似乎剛奔跑過,非常渴,頓頓頓幾口,便灌完了一整瓶。
「走吧,到我們了。」
二人踏入摩天輪吊艙,里面有兩個長凳,可以讓人面對面坐著,也可以供一對情侶,緊密地挨著坐在其中一個凳子上。
他們默契地選擇了分開而坐。
箱門關上,吊艙緩緩地爬升。
金陵江邊的夜景,也緩緩映入眼簾。
「好美啊。」
鄧明煙站起,走到窗戶邊上,望著腳下絢爛的世界。
「是啊。」李舟笑了笑,「沒有白來。」
「學長,我們擊個掌吧。慶祝這個三十天游遍南京的項目大功告成。」
「好。」
二人轉過身,面對面,雙手拍在了一起,表情均是說不出地輕松和愉快。
「明煙,你臉上,好像有點東西。」李舟忽然嚴肅地說道。
「啊?哪里?」鄧明煙神色慌亂,胡亂地抹了抹臉。
「你把眼睛閉上,我幫你弄下來。」
「嗯,——你別偷拍我。」明煙聽話地閉上了眼睛。然后感覺有一根溫暖的手指,輕輕撩起了她耳邊的碎發。
臉頰瞬間發燙,心臟也如同小鹿亂撞。
「好了。」
她睜開眼睛,李舟正手持一束玫瑰,微笑著,站在她的對面。
干凈清秀的學長,像是虔誠的信徒,認真地凝視她的眼睛,緩緩地開口:
「明煙,可能有些突然,也可能,你早就意識到了。我喜歡你,我想像現在這樣,永遠地跟你在一起。」
學長依然發揮著他單刀直入的性格,上來就說重點。
「有本小說里面說過,摩天輪是最適合表白的地方,在這里,男生有二十分鐘的時間來告白,不會有人打擾,表白對象也不會逃走。」
「如果他會說話,二十分鐘,足夠可以把一只海龜感動到哭。但可惜,我不是那種人。我唯一的武器,就只有真誠。」
「我只會傻乎乎地舉著玫瑰,問你,愿不愿意答應我,做我的女朋友。」
「如果你不愿意,我只能這么舉著玫瑰,一直到摩天輪落地——鄧明煙愣住了,原本聰明伶俐的小腦袋瓜子,瞬間宕機。
「停,學長,我捋一捋。」
她后退了半步。
「你把我叫出來,帶我玩了一個月,就是為了在這里,對我說這個?」
李舟也愣住了,他已經滿臉通紅,原本潔白的皮膚幾乎都能與玫瑰爭艷,現在被鄧明煙打岔,呼吸更是亂成沸騰的蒸汽。
什么叫就是為了說這個?這可是表白誒,表白難道不重要嗎?
「我……我……是的。」他無比凌亂。
「你再說一遍。」鄧明煙有些生氣了。
「是的。」李舟便重復道。
「我是讓你把表白的話,再重復一遍。」
「啊?」
「啊什么啊,只說一遍,一點誠意都沒有。」
「噢,——明煙,可能有些突然,也可能你早就已經感覺到了——」
「我答應你了。」
話還沒有說完,鄧明煙接過鮮花,奮力地投入了李舟的懷抱。
九月的夜晚,涼風徐徐,吹在衣著單薄的人身上,有些微冷。但這個擁抱,讓二人都感到無比的溫暖。
李舟先是吃驚,隨后慢慢轉變為驚喜,最后雙手合攏,緊緊地抱著這個女孩。
摩天輪升到了最高空,腳下千萬盞明亮的燈光,和無數川流不息的人群,構成了一副輝煌的畫作,二人就是畫的中心,最閃耀的存在。
月亮與星辰,在夜空中眨著眼睛,像是二人的見證者。
世界上最溫暖的地方,在摩天輪的頂上。
「我好高興……」鄧明煙流下了眼淚。
「嗯,我也很高興。」
「我還以為——」鄧明煙哽咽著,說了半句,就沒有再說下去,轉而說道,「謝謝你,學長。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禮物。」
「明煙,你的回答,也是我收到過,最好的禮物。」
那段表白,他其實背了很久。就是為了能讓自己在明煙面前,流利、不卡殼的說完。
他想了很多很多鄧明煙可能的反應,并針對這些反應,設計了更多的應對措施,他由衷地希望這個結局,無論是好是壞,都不會影響二人的關系。
但他無論如何都沒想到,表白,會是今天這樣一個過程。
好像計劃總趕不上變化。
就像鄧明煙以為,自己的二十歲生日,會是和許多朋友許多同學,一起歡聲笑語地度過,結果,陪她的人,就只有學長。
就像李舟精心策劃的表白,差點被過山車后的嘔吐中止,藏在腰間的玫瑰。
因為嘔吐時的不斷彎腰壓成了一灘花泥,不得已冒險跑到廣場外重新買了一束……
意外坎坷不斷,好在結局是甜的。
這種感覺真好。
摩天輪到達地面時,二人已經手牽著手,坐在同一側的凳子上了。
鄧明煙把頭枕在李舟的肩膀上,像只溫柔的小貓。
他們表情羞澀,沒有過多的言語交流,僅僅是互相依靠,眼中就已經滿是幸福。
回到學校后,二人又在宿舍樓下擁抱了半個小時。
直到宿管阿姨要關門時,鄧明煙才依依不舍地回去,幾步遠的距離,回了三次頭。
李舟揮手告別,心滿意足地離開。
第一次戀愛,他也不知道這樣的進度算不算快。
他只是感覺如夢似幻。
確實如梁浩當初戀愛時所言,好像還在夢里,需要有人來打醒自己。
前二十一年的人生,他都一個人走過來了,現在不到兩個月,忽然就脫單了。
真是難以置信……
還是說,緣分,本就是如此呢?
他不知道。
他唯一知道的是,他終于心安了。
再也沒有必要對于那晚的事情耿耿于懷。
那一天,就是月老的安排,是這段戀情的起點。
…………
游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