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甄永信雇了輛車,回到報恩寺,給了方丈幾枚銅板,就說這回要在寺中住下。方丈見他每次來,都不空手,也樂得留他住下。甄永信花了一個上午功夫,才把東廂房打掃利整,勉強能住人了。吃過晌飯,就到山門外石階上坐攤,兩眼不時向遠處眺望,巴望一輛汽車會拖著塵土從遠處駛來。
一連等了四天,不見人影轉來,甄永信焦躁起來,打算回城探聽一下,以便合計下一步的動作。
正當甄永信要起身離去時,汽車出現了。從遠處麥田間的土路上,煙塵滾滾,一路駛來。甄永信樂得心跳加速,恨不得跑下臺階,迎上前去。汽車開到寺門前,車門打開,卻不見蓋英杰下來。下車的是幾天前來過這里的跟班。甄永信知道,這人該是那宗和說的眼線。看見那跟班手里捧著一個漆皮盒子,甄永信故作沉穩,坐在攤上,望著那人上來。
那人捧著盒子過來,站到甄永信攤前,冷冰冰地說,“我們總長公務繁忙,不能親自給先生來還愿了,一千塊大洋在此,請先生查收。”
甄永信剛要說些客套話,見那人向他使了個眼色,便收了口,只把盒子打開,看了一眼,重新合上。那人轉身上車去了。
甄永信見車走遠,收了卦攤兒,從盒中取出十塊大洋,把剩余的,連同盒子裝進褡褳,回到正殿,和方丈辭行,說剛才城里有人找他回城,不能在寺中再住了。說著,把取出十塊大洋,交給方丈,匆匆回城了。
晚上那宗和來看望甄永信,問事情怎么樣了,說昨天他已去催線人了。甄永信知道,那宗和是來抽彩頭的,不待他張嘴,就把四封四百塊大洋遞了過去。那宗和見了,臉上顯出些驚訝,直推辭說,“您老這是做什么?這是您老一個人的局兒,憑什么分給我呢?”
“賢侄哪能這么說話?”甄永信也裝著生氣的樣子說,“老叔遠道撲你來的,人生地不熟,兩眼一抹黑,沒有你來幫襯,老叔只怕是連飯也吃不上呢,哪里還談得上做局兒呢?再者說,你那邊也不光你一個人,那線人出了大力,怎么好讓人家白出力呢?”
“咳,您老哪里知道,我們平日里都是哥們,替您老做點事,還要和您老討酬謝不成?”那宗和還裝模作樣推辭著。
甄永信說,“自古道,賭局無父子,吃咱們這碗飯的,和賭局有什么兩樣,大家做大家分,這回彩頭是一千,連我在報恩寺里的施舍和吃住,將近破費了二百,剩余的,咱們二一填作五,各拿四百,別再推辭了,收起來,往后,咱們還要一塊做呢。”
那宗和見甄永信這樣說,便不再推辭,收起大洋,喃喃道,“得,權當我替內線那小子收了,往后,您老可別這樣,這不是折我們晚輩的壽嗎。”那宗和收了錢,又坐了一會,說了些奉承甄永信的話,聽得甄永信兩耳發熱,心里舒坦,嘮到初更,才起身告辭。
手頭寬余了,甄永信二人便不再上街坐攤,每日里到京城一些熱鬧地段逛逛,看些光景,等著世仁的消息。
那宗和果然講些義氣,自打甄永信分他一筆錢,以后每天來旅店,從不空手,總要帶些京味小吃。偶爾也帶甄永信二人到一些老字號,品嘗京城風味。心里有事,老惦記著要到上海找世仁,甄永信難免情緒低落,對什么事都失去興趣,焦慮不安地等待世仁的來信。
一天,那宗和來時,興沖沖地甄永信說,“今兒個下晌,交通總長的眼線來找我,說是主人讓他帶著一個官場至交去了報恩寺,想找您老算一卦,結果撲了空,那里的方丈說,您老回城了。那眼線讓我來問問您老,這筆生意,做得做不得?”
既然在城里呆著也煩,又一時沒有什么世仁的消息,有送上門的生意,做了也可排憂解悶,甄永信說,“我明兒個就回報恩寺,你去告訴眼線,要去,等明天下半晌再去,去早了,恐怕我還準備不熨帖呢。”
那宗和得了話,匆匆去了。
甄永信對琪友說,“把這里的客房辭了,你也跟我一塊去吧,省得你一個人呆在這里煩悶。去了那里,多少還能學點東西。”
琪友答應著,開始收拾行裝。第二天一早,退了房,雇了兩輛車,出了西直門,來到報恩寺。見甄永信回來,方丈不再像先前那樣一臉沉靜,展開了眉眼,話也多了起來,說是前兩天,城里還有人來找他呢。甄永信和方丈虛應了幾句,把琪友介紹給方丈,到東廂房把房間又收拾了一遍,便在寺里住了下來。當天下午,就有人找來,是蓋英杰跟班領來的。昨天,那宗和已把此人的身世說了一遍,今天甄永信做起,得心應手,哄得那人兩眼發直,以為遇上神人。掏出謝儀,心滿意足地回城去了。
以后的日子,隔三差五,就有城里人開著車子來報恩寺,大多是事先已有那宗和來透風報信,甄永信做起來,駕輕就熟,從沒失過手。包里的大洋,也就堆得越來越多。除了分給幫局的,剩下的,攢到一定的數目,甄永信就讓琪友帶到城里,兌換成金條,回來拿布包好,縫進圍腰里。琪友卻不這樣,分得錢后,總是到銀行存上,吃利息。
郊區小廟,地僻人稀。甄永信到底不是能耐得住寂寞的人,琪友又年輕,更不習慣這種孤燈青瓦的日子,眼見客人漸稀,錢也賺得差不多了,一天早上,二人辭別了方丈,回到城里。
那宗和見二人決心已定,也不便說什么,就幫著二人在前門附近,找了家好一點的旅店,要了個二人間,甄永信二人就在那里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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