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旅店,已是二更時分。賈南鎮正在旅店門口轉悠。借著燈光,見甄永信走來,急忙迎上前去,埋怨道,“哥這是去哪兒了,這么晚才回來。可把我急死了!”
甄永信今天收獲巨豐,意外學得江湖秘笈,仿佛尋道者獲得高人點化,豁然徹悟,心里極興奮。見賈南鎮怨怪,也不生氣,反倒感激賈南鎮的義氣。沖動之下,險些把遇上江湖高人,喜獲真傳的事說了出來。轉念一想,賈南鎮性格輕浮,難以自持,得富貴后,往往不能守成。聽老先生臨別叮囑,傳道這種人,不但沒有好處,反倒會害了他,便強咽回快冒到嗓眼兒的話,虛應了一句,“一個朋友喝醉了酒,我幫著把他送回去。”
賈南鎮聽了,也不多問,二人各自回屋休息。
過了一夜,第二天一早,甄永信到了站前廣場,擺開八卦圖,等著上客。天將晌午,卻不見老先生來,心想,必是昨天晚上又喝了兩碗酒,過量了,醉酒不醒。等過了晌午,日已偏西,仍不見老先生,甄永信心里開始擔心,疑心老先生醉酒過度,病臥不起。畢竟年歲大了,禁不起折騰。天色還早,甄永信匆匆收起八卦圖,比往常稍早一些,起身離開,直奔老先生寄住的旅店。
到了旅店,見老先生的房間已上了鎖,心中詫異。尋問店里的伙計,伙計看了甄永信一眼,說老先生一大早就結帳走了。
“去哪里了?”甄永信驚問雪。
“說不好,他走時也沒留下什么話語。”店伙說。
甄永信陡生一陣失落。隨后暗自慶幸,昨晚把《英耀篇》得來了,只怪自己忙著給老先生打酒,《扎飛篇》和《阿寶篇》還沒來得及請教。滿心遺憾地離開旅店。往南二馬路那邊自己寄居的旅店走去。
回到旅店,賈南鎮已把飯打回來,三碗米飯,兩碟菜,一碟是鹽蘿卜條,一碟是芹菜炒土豆絲,雖清淡,卻不可口,甄永信和賈南鎮勉強吃得,賈父牙齒已掉光,一筷子菜夾到嘴里,嚼橡皮似的,反復咀嚼半天,方能抻著脖子,瞪圓眼睛噎下。甄永信看著賈父吃飯,自己也跟著受罪,吃過半碗飯時,勸賈南鎮道,“趕明兒個,再每頓飯時,給老叔多加一個爛菜,老叔吃起來方便。”
賈南鎮聞言,臉色為難起來,喃喃道,“小弟何嘗不想,只是爛菜都是燜、燉之類的大菜,價錢不低,眼下咱倆每日的進項,扣除房租,也只好維持這樣的伙食。”
甄永信知道,這段時間,賈南鎮生意不好,每日只能賺得三兩個銅板,又加帶著父親,心里已覺為難,所以花銷上就刻意節儉。便勸道,“我還有些積蓄,你先拿去用。生意總會好起來的,不能急性,等創起牌子,就好辦了。”
“理兒是這么個理兒,只是每日里讓哥哥貼補,拖累了哥哥,小弟總感覺過意不去。”
“你又犯傻勁兒了,咱們兄弟,是一兩天的交情?虧你說出這等話。快拿著,飲食無憂,也好幫哥尋找世仁。”
見甄永信把幾塊大洋遞過,賈南鎮也不推辭,接過來交給父親保存。兩個人又端起碗,把剩下的飯吃完。吃了飯,甄永信躺在床上,開始合計,覺得三個人每日里駐店蹲街,雖說每天都在鬧市,看的人多,也方便找人,卻終不是個長久之計,倒不如落下腳來,這樣一來心里踏實,不必日日為飯錢店錢鬧心,省卻一筆開銷;二來也可放開手腳,大范圍地尋找世仁。前天聽老先生說,用“媒人”設局的妙處,心想眼下和賈南鎮在一起,只這么天天蹲街賺小錢,純粹是一種資源浪費,這樣一想,便又動起了做局的念頭。
早晨起來,三人吃了飯,甄永信和賈南鎮收起行裝,打算出攤。倆人出了旅店,甄永信把想法說了出來,賈南鎮聽了,說,“照哥的意思,我看倒也不難。這些天,我和北市場西邊的步云觀里的尉遲道長熟識了,那道長平日疏懶,不勤香火,山門冷清。要是咱能貼補他些日常飲食,備不住他能把廟舍借給咱住。現在觀內,只他一人守著一處大院落。這樣一來,咱既能省卻一筆住店的開銷,又能借著廟堂,憑添一些神氣兒。”
甄永信想了想,說,“這倒不錯,只是不知那道長能答應嗎?”
“我看差不多,這陣子,閑著無事,他常到我攤兒上來,我倆挺投緣的。”
“這樣吧,”甄永信囑咐道,“你別說借住,就說租用,給他租金,這樣誘之以利,他才能答應得爽快。租金不要說死,也好有回旋的余地,將來生意好了,就多給他些,一旦不如意,也免得落下失信的名聲。一起打伙的事,可以先說定,反正咱也要吃飯,不差他一雙筷子。有了這兩個條件,他才會痛快些。”
賈南鎮答應了一聲,二人就分手去了。
傍晚回來,賈南鎮滿臉喜色。甄永信一望便知,事情談妥了。“哥,你真神,把人心都看透了。我照你的話去說,果然,那尉遲道長一聽就肯,答應把西廂房租給咱。“
“不錯,”甄永信說,“依我看,干脆,咱們現在就搬過去算了,省得明天耽誤了正事,反正咱也沒什么行裝。”
說罷,三人退了房,天黑前趕到了步云觀。
尉遲道長頗感驚訝,沒料到這三人會來得這么快。匆忙找來鑰匙,開了門鎖,讓三人進屋。房間長期空置,霉氣熏人。賈南鎮和父親住一間,甄永信一人住一間。兩間房中間,隔著一道火墻,火墻一端,盤了個土爐灶,在賈南鎮父子屋里,平日既可生火取暖,又可做飯。
尉遲道長客套說,不知三位今天就搬來,事先也沒準備,拿不出什么東西給三位接風,有失恭敬。甄永信看出,這尉遲道長也和北方大多數懶漢一樣,一天只吃兩頓飯,晚飯通常是不吃的。便從懷里摸也幾枚銅板,打發賈南鎮上街去置辦些酒菜。尉遲道長嘴上客套,也不勸阻,心想甄永信他們也沒吃晚飯,正好一道吃個接交酒。見賈南鎮上了街,道長便不再言語,陪著甄永信在觀里轉了一遭。
這是一座規模不大的道觀,五間正房,兩邊帶著一間耳房,庭院兩邊是東西兩排廂房,平日,尉遲道長住在東廂房。正堂里供著三尊神像,中間是太上老君,兩旁是兩位名字拗口的真人像。尉遲道長拿手指指點點,講解二位真人的得道故事。甄永信偶爾拿眼瞟一下道長,見他身材高挑,臉色卻黃中泛青,目光呆滯,便知他元氣不足,難怪賈南鎮說他平素疏懶。
說話間,賈南鎮把飯菜叫來,四個人就在西廂房賈南鎮父子屋里,吃了結交酒。閑談了一會兒,各自回房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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