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誠實地履行了自己的諾言,從熊岳城消失了。以后甄永信來賣藥時,就沒有人給他維持輔秩序,所幸熊岳人早就熟悉了整個買藥流程,現在縱使無人維持輔導,也知道該怎么做,買藥現場也還那么井然有序。只是這終究屬于江湖把戲,在藥效和想像的大相徑庭后,甘心上當的人也就不像早先那么踴躍。甄永信賣藥的時間也就比往常要延長一些,而且每次賣完藥,也沒有了白吃白喝這一環節,每次出城時,心里不免有些失落。想到自己褡褳里并不缺錢,卻因為一身袈裟,不能像常人一樣隨心所欲地下館子,飽口福,就對自己的苦行生涯有些抱怨,走起路來,兩腳也沒了力氣。
入伏后,每次出城回山,都要在半路上休息一次才行。他通常是在山腳下一個洼甸子邊上休息的。洼甸子上草木豐茂,不知誰家把一頭牛犢拴在一棵大樹上。拴牛的繩索挺長,牛可以在以繩子為半徑的大范圍內,自由地吃草,見他走到大樹下坐著,也不驚慌,只是拿燈泡一樣大眼睛看著他,卻一刻也沒停止腦袋一拱一拱地卷著舌頭吃草,仿佛那草葉涂了蜜,香甜無比。這里水草豐足,牛犢吃得腰肥滾圓,毛尖發亮,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宛若夜空里的小星星。
約摸兩袋煙工夫,覺著身上已經消了汗,甄永信起身掀開袈裟,打算小完便就走。不想尿剛落地,那牛犢猝然停止了吃草,如獲至寶,扭頭趕過來,卷著舌頭接住那尿,貪婪地往嘴里吮吸著,吃了個湯水淋漓。甄永信挺高興,打算多便出些尿來,以便把牛喝尿的時間延長些,可是很快就尿完了,牛犢竟意猶未盡地抬起頭,伸著舌頭想去舔舐他那玩藝。甄永信不得不趕快把那玩藝收入褲襠里,愛撫地在牛犢背上輕拍兩下,轉身離開了。回頭看時,牛犢仍抬著頭,戀戀不舍地望著他,像母親望著離家遠行的游子,顯然,它還想吃尿。
回山的路上,他不停地在想,那牛怎么會喜歡吃又臊又咸的尿呢?直到晚飯時,他喝了口粥,覺得沒味,又夾了口咸菜,才恍然大悟,原來牛是貪戀尿里的咸味。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想,下一回賣藥時,他包了一小包鹽末,放在褡褳里,打算在賣完藥回山的時候,驗證一下。果然,牛犢拼命地舔舐他掌心的鹽末;他又把鹽末涂在自己的禿頭上,牛犢照樣舔舐他的禿頭。和當初發明用佛手驗藥術時一樣,這一發明也讓他激動了好長時間,以后每次賣藥,他都要揣上一小包鹽,回山時涂到頭上,讓牛犢舔舐,那熱乎乎的感覺,會刺激得他渾身發熱,舒坦極了。慢慢的,牛犢就把他當成了親人,一見他來,立即停止吃草,急三火四地趕過來,拿舌頭舔他的禿頭。
九月二十三,賣完藥回山時,甄永信發現大樹下的牛犢不見了,心里咯噔一下,感覺像遭了盜,向四周望了望,地里的莊稼已收光,草木枯黃,猜想牲畜放膘的季節行將過去。來不及多想,他馬上改變了回山的打算,折回身子,往洼甸子邊的村子走去,估計那牛犢現在就在村中的一戶人家里。在村口,他向一個正在剝苞米的女人打聽,剝苞米的女人就拿手朝后邊指了指,說,“后街東頭第一家,王二家的。”
甄永信順著方向找去時,王二正在家裝苞米倉子,他站在一條板橙上,老婆把一籮筐苞米棒子端給他,他就舉著籮筐,把苞米棒子倒進高粱秸桿編的倉子里,看到甄和尚進院,也沒顯出多少慌張。
“化緣哪?甄師傅。”打過招呼,就對老婆說,“去拿個餅子給甄師傅。”
“施主搞錯了。”甄永信攔住那娘兒們,“貧僧是來尋找家父的。”
這種說法叫王二詫異,慌著問,“令尊走丟啦?今年高壽?”
“家父已走了近二十年,昨夜忽然托夢給我,說他在地府修煉得道,閻王爺獎賞他,就把他投胎到貴府上了。”
王二兩口子聽后,驚得兩眼發直,張開的嘴巴,半天都沒合上,相互看了看,說,“你搞錯了吧,這不可能,俺們兩口子結婚至今,還沒有個一兒半女的,哪里會投胎到我們家?”
甄永信非常肯定地,說沒錯,并且告訴他們夫妻,說他們家牛圈里的牛犢便是。
“牛犢?你爹?”
甄永信肯定地點了點頭。
“可能嗎?”王二疑惑不解地走進牛圈,解開綱繩,趕那畜牲出圈。牛犢一見甄永信,立馬像見了久別的親人,急三火四地奔過來,甚至還哞哞叫了兩聲,叫聲凄涼,摧人淚下。甄和尚不顧體面,迎面撲通跪下,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嘴里不迭聲地“親爹親爹”叫著,牛犢就開始貪婪地舔舐他的光頭。
王二兩口子驚得發抖,做夢也沒想到,辛辛苦苦喂養的牛犢,居然是死人托生的,一時心里也沒了主意,一當和尚從地上站起,就忙著詢問甄和尚,“不知師傅有何打算?”
“如蒙不棄,我要把家父帶走,超度他去西天極樂世界。”
“那敢情好。”王二夫妻正慌著,不知該如何打發這死人托生的畜牲,一聽甄和尚要把它帶走,巴不得做個順水人情。甄和尚說聲要替家父叩謝主人喂養之恩,就跪下身,快速磕了三個響頭,站起來轉身離去。那畜牲也像尋到了失散的親人,緊跟在后面,氣宇軒昂地隨著去了,王家人也為沒怎么費力,就打發掉一頭孽障而暗自慶幸。
傍晚回到廟里,甄永信把山門關好,又匆匆下山,徑直來到山下王家村郝屠夫家,說是熊岳的一家財主施舍了一頭牛犢,求他明天上山宰掉,以便在后天佛祖的祭日用來祭祀。第二天,郝屠夫帶著刀斧上山,三下五除二,動作簡捷麻利,一會兒工夫,牛犢就變成一堆鮮肉。為了得到一張牛皮,郝屠夫不怕出力,在寺外挖掘一個深坑,把牛下水倒進去埋掉。一切都有讓甄和尚滿意。
以后的幾天,三官廟上空就籠罩著濃郁的肉香。幾個進山上香的娘兒們,下山后甚至造謠,說廟里大殿后的石級上,晾曬著肉干一類的東西。
一旦破了戒,甄永信就不計后果地饕餮起來,一日三餐全是牛肉。煮著吃,蒸著吃,燉了吃,蘸醬吃,僅僅過了十天,臉上就豐潤了,體重增加了不少,各種感覺也豐富起來,特別是一到夜晚,結婚時的那種要求,就強烈了,身上某些些部位,長時間處于亢奮狀態,把他折磨得十分難受,常常大半夜都無法入睡,翻來覆去地在床上折騰,必須靠手和臆念幫忙,才能獲得些許安慰。這種折磨帶來的最壞的毛病,就是白天他在女香客身上關注的時間,明顯比過去多了些,無論是臉、胸部、臀部,他都比以往任何時候愿意看了,甚至女香客身上散發的粉脂氣味,都能讓他長時間陶醉,陶醉之余,便是難以實現的種種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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