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的情況,都是這樣,甄永信一到,年輕人就來維持秩序,藥賣完了,兩人就下館子,不需叫菜付錢,吃完飯抬屁股走人。不同的是,兩人的交談明顯比過去多了,都覺著投緣,惺惺相惜,相見恨晚。大約一個月后,一天中午,走出飯莊,賈南鎮比往常多送了甄和尚一程路,在城東橋頭上,賈南鎮依依不舍地告訴甄和尚,“往后兄弟就幫不了師傅了。”
“這是為何?”甄永信愴然若失,心里好生蹊蹺。
“咳,江湖闖蕩,四海為家。”賈南鎮隨手拽斷路邊一株毛毛草,扯斷幾截,扔到橋下的河里。
“兄弟欲往何方?”
賈南鎮兩眼迷惘地晃了晃頭,兩人木木地立在橋頭,過了一會,甄永信若有所悟,手伸進褡褳摸索著,“和兄弟相處雖短,緣分卻深,為兄身無別物,只有今天賣藥所得零錢,兄弟拿去,以備不時之需。”
賈南鎮立刻制止,一手把住褡褳,一手握住和尚的手腕,而后把和尚手里的錢,一枚一枚摳出,放回褡褳。“師傅如此,便是見外了。你我雖說萍水相逢,盡為他鄉之客,但情投緣合,相處亦勝似親兄弟,你說是不?”
“那當然,那當然。”
“既然如此,臨別贈金,不也顯得俗不可耐?”
“可為兄實在身無別物,何況賢弟四海為家,也需花費,身無盤纏,如何應付?”
“師傅不知,大丈夫兩腳立地,口中取食,天道煌煌,豈能把我餓死不成?”
“話雖如此,有備無患啊。”
“照此說來,師傅真要饋贈小弟些什么不成?”
“那還用說?”說罷,又把手伸進褡褳里去摸索。
“且慢,且慢。”賈南鎮又握住他的手腕勸止。“師傅可知,授人以魚,不如授之以漁啊。”
“此話怎講?”甄永信立時警覺起來。
“師傅可曾聽說,一著鮮,吃遍天。師傅的佛手驗藥術,實乃曠古絕世的法術,若見不棄,師傅傳授與我,我將遠赴天涯,以此謀生。如此,既不妨礙師傅在此地作法,兄弟也可在別處為生,豈不兩全齊美?”
提到傳授法術,甄永信頗感為難,想想這門法術,原本是他獨家所創,還指望用這秘寶賺足銀子,將來回家重振家業呢。現在好友提出要獲此秘密,卻又不好當面一口回絕,難人啊。可又一想,年輕人的白吃白喝術,也著實叫人迷得心癢,拿自己的法術,去和他的相交換,也不失為一筆公平的交易,何況年輕人發過誓,保證不在此地和他搶生意。這么一掂量,心里也就放開了。
“這個不難,”甄永信說,“你只消在佛指里安上磁鐵,再往藥末里摻和些鐵砂就中。”
年輕人豁然醒悟,心情倏然輕快了許多,不明白的只有一點,“可是,為什么有的藥包,磁鐵不吸呢?”
甄永信覺得這個問題太簡單,面帶譏笑地說,“沒放鐵砂唄。”
年輕人猛地拍了下腦門兒,“看我咋這么笨呢。”說完就大笑不止,笑了一會兒,又拍了下和尚的肩膀,“太妙了,師傅,太妙了,這陣子,我的腦袋都快想裂了,愣是沒琢磨明白。”
一當年輕人說完,甄永信就趁機開了口,“賢弟,貧僧也被一門法術折磨得不得了,還望賢弟點化才得。”
“哪一門?師傅但講無妨。”
“便是賢弟日常請貧僧下館子的白吃白喝術。”
“這有何難?”年輕人得意忘形,笑著提高了嗓門兒,“每次看你進城,我都提前把要的菜點好,一并把錢付清,只囑咐跑堂的,見我來時,只管把菜端來,不需多言一句。”
“原來如此,”甄永信深嘆一口氣,如釋重負。隨即兩個人相對大笑。甄永信一直認為,正是從這一刻起,他倆的友誼才開了頭。
“好了,師傅,”走過橋,年輕人戀戀不舍握著甄永信的手,“送君千里,終有一別,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想你我緣分未盡,必是后會有期。”說罷,兩手合抱,拱了拱,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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