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昊宇捂住了臉,強忍著聲音從喉嚨里擠出壓抑的嘆息。在他的身旁,那棉下的隆起不再有任何動作,反而傳出了悠長的呼吸聲,但申昊宇卻在這個他往一定還處于睡夢中的時間點如墜冰窖、沒有一絲一毫的睡意。
幾分鐘后,手機鬧鐘的震動聲再次響了起來。申昊宇沒有讓那「嗡嗡」聲持太久,他下意識地關掉了鬧鐘,也再一次確認了那臺手機并非他的所有物,而屬于同樣躺在他身下的這張大床上的另一個人。
那手機的屏保是一張照片,照片里的人,是云雨晴。
申昊宇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身旁,看向那個完全被棉被覆蓋住的人形。他知,對方就在離自己不過咫尺的地方,他也同樣回想起了剛剛過去的那一夜他和曾經有過怎樣的纏綿與瘋狂,而那一切就發生在他的身下,發生在這張令他感陌生的大床上。
不知為何,申昊宇想起了一個成語——
覆水難收。
想到這里申昊宇甚至有些想要嘲笑一下自己,理工科出身的他為了能夠更好與客戶打交道曾經惡補過一段時間的國學,但那些被他硬塞進腦袋里的成語卻在這種時候才會不合時宜地蹦出來。
這算什么?
申昊宇輕笑一聲,然后發出幽幽地嘆息。
他居然在此刻又想起了一個成語。
既成事實。
他已經將水潑出去了,卻不知水落向了何方與何處。
那還有什么是他能做的呢?
看著身旁依然沉睡著的云雨晴,申昊宇陷入長長的沉默之中。
————————
半小時后,申昊宇出現在了自己的辦公室內,除了身上穿著的依然是昨天的套被弄皺的西服,他的動作與神態包括出現在辦公室內的時間點都看不出任何絲異常。
但只有他自己明白,他是懷著怎么復雜的心情踏上這條他無比熟悉的上班路,是花了多久的時間才調整好自己的面部表情不讓臉上出現任何破綻。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的錯覺,申昊宇總覺得從他踏進公司的大門后就一直很多雙眼睛在注視著他,而這種被圍觀的感覺在他走進前臺時到達了頂峰。申宇甚至抓到了一雙偷偷窺視著他卻沒來得及挪開視線的眼睛,然而礙于前臺開的環境,他做不到當場逼問真相,只能帶著滿腹的狐疑一直堅持到了現在這一。
申昊宇的直覺雖然不算敏銳,但他再遲鈍也無法對那些窺視的目光熟視無睹。慮到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他隱約猜到了那些人特別是女性員工偷看他的原因,為了能最直觀地了解在今天早上他沒到公司的這段時間發生了什么,他決定喊一個人。
申昊宇本想掏出手機,卻摸遍了全身的口袋都沒有找到,他這才想起為了不攪還在睡夢中的云雨晴他并沒有去翻找自己那部不知道掉進了哪個角落的私人機,而他放在辦公室的這部工作用手機上又恰好沒有他要找的那個人的私人號。
無奈之下,申昊宇只得撥通了辦公桌上的內線電話,喊來了幫手。
「經理,你找我?」
「小王啊,你去幫我把牛波喊來。」
申昊宇話音落下就把視線轉向了一旁,直到兩秒鐘后他才意識到那個被他叫傳話的人事部員工并沒有應聲而去。
「怎么了,你還愣在這兒干什么?」
申昊宇有些詫異地看著面前的小王,然后他的表情變得更加詫異了。
他還是第一次在自己這位已經帶了五年的女下屬臉上同時看到慌亂、為難與知所措的表情同時出現。
「怎么回事?怎么連你也這么不正常?」
被逼問著的小王終于開口了,她語氣猶豫地道:「經理……要不您還是先給主管打電話吧,我記得,他,他……他好像出去了!所以……」
申昊宇板起了臉,道:「小王,我平時可沒教你說這種假話啊?」
小王頓時低下了頭,不敢再看申昊宇的臉。
「那好,我換個問法……是誰不讓你把話說出來的?」
小王支吾了幾聲,最終還是老老實實地開口道:「牛主管……」
「好啊,果然是他。你也幫替他藏著掖著,他現在在不在公司就算我不知道,禁還會不知道?小王,我給你兩個選擇,你自己把話說出來,或者你去找個人他來告訴我,你選一個吧。」
滿臉窘迫的小王幾乎快要哭出來了,在申昊宇的一番軟硬兼施下,她終于還說出了牛波的「秘密」。而也正式這個「秘密」,氣得申昊宇幾乎笑了出來。
事情的來龍去脈是這樣的:昨天晚上的拼酒事件似乎對牛波產生了很深的影響,總之他是今天早上還沒到班的時間就趕到了公司,然后他直接站到了前臺前面,把行政部門來上班的員——也就是「那群女人們」一個不落地全聚集到了樓上的小會議室,其中甚至包括幾個沒有參加昨天晚上的迎新會的員工,就比如說正在講述這些事情的小。
然后,牛波破天荒地發了一通脾氣,他指著一眾女人的鼻子大罵有誰再胡說道就讓她卷鋪蓋走人,一開始整個會議室的人都老老實實地低頭聽訓,畢竟行部門一向是各種流言傳得最快的地方,大家都多多少少都摻和過一次兩次,也此沒人覺得自己無辜。
但當她們聽清楚牛波訓話的內容后,一整個會議室的女人表情都變了。
而這也是申昊宇最氣的內容。
牛波的話其實就兩個意思,大概可以概括成這樣:
第一、前段時間有謠言說人事部副經理申昊宇和前臺的新人云雨晴有染,這都是放屁!為什么這么說呢,因為對云雨晴有意思的人不是申昊宇而是他牛波,昊宇只是被他拜托去牽線搭橋的,所以才被誤會了。
第二、他牛波的確是喜歡云雨晴,從她進公司第一天起就看上眼了,但人家雨晴沒看上他,已經拒絕他了,原因也很簡單:人家原本就有男朋友,而且恩的很,所以那些閑話她勾引公司高管什么的也通通都是放屁!
申昊宇聽完小王繪聲繪色的講述后,已經是不知道該做出什么樣的表情了。是有想到牛波這個熱心過了頭、總是好心幫倒忙的倒霉蛋會又整出什么幺蛾子,他沒想到的是牛波這波不只是幺蛾子,而是一個比人還大的黑窟窿。
「那個,申經理,我可什么都說了啊,你能不能別跟牛主管說……」
申昊宇沒好氣地擺了擺手,看著戰戰兢兢幾乎要就要哭出來一般的小王,他不住在心中腹誹了一句:剛才你學牛波說話的時候那可是惟妙惟肖、活靈活現,時候怎么沒見你害怕成這副模樣啊?
不過申昊宇也不是不能理解,畢竟他和牛波在公司里其實一直都是一個扮白一個扮紅臉,有些話他覺得自己說不出口的時候也會借牛波的名義說出來。
「行了,你回去吧,看見牛波記得告訴他我找他。」
「嗯嗯,那我先出去了。」
申昊宇看著小王小心翼翼地離開了辦公室,無奈地嘆了口氣。
這事弄得,越來越復雜、越來越麻煩,唉……
他拿起水杯想要喝口水,沒等他把杯子湊到嘴邊,辦公室的門外突然傳來一短促的尖叫。
「呀!」
申昊宇被嚇了一跳,連帶著手中杯子里的水都灑出來不少,隔著玻璃門他能到辦公室門口的那條走廊似乎發生了一些騷動,正當他在心里嘀咕到底是怎么的時候,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牛波!
看著牛波和站在他旁邊連連搖頭的小王,申昊宇似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小王啊,這可是你自己倒霉,不要怪我啊……
申昊宇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沒等他把杯子放下,辦公室的門就被敲響了。
「進來。」
「宇……經理,我聽說你在找我。」
推門進來的牛波臉上掛著戚戚然的表情,畏手畏腳地站在了申昊宇的辦公桌。
申昊宇又喝了一口水,他并沒有直接發問,而是先看著牛波慢悠悠地開口道:「是我讓小王告訴我的,你別去為難她……」
「我沒有啊!」牛波激動地幾乎從原地蹦了起來,被申昊宇瞪了一眼后他才識到自己的聲音太大,忙捂住嘴巴壓低了音量,但語氣依然十分激動地道:「我什么都沒對她做好不好?是她自己看見我就嚇得直接趴地上了,我還納悶是什么呢……」
「行了行了,你先坐下,我們不說這個了。」申昊宇指了指辦公桌前的扶手,牛波也不客氣地直接一屁股坐了下來——他在申昊宇這兒一向都是這么隨便。后,申昊宇放下了水杯,看著他道:「你不知道小王為什么會害怕你,那你總知道我為什么會叫你過來吧?」
「不,不知道啊……啥事啊……」
「別跟我裝傻!」申昊宇一拍桌子,嚇得牛波脖子一縮就差從椅子上滑下去。
「牛波,我昨天晚上是怎么跟你說的?」
「額,那個……你讓我把事情都說明白,還要拿我是問。」
「哦呵,你還記得挺清楚啊?那我問你,你腦子里的『說明白』就是這么個明白法嗎?你是真傻還是裝憨啊?啊?」
申昊宇一連串的質問讓牛波有些抬不起頭來,不過提起這件事牛波也是一肚委屈,叫苦道:「宇哥,那你讓我怎么辦啊?我這已經是犧牲了自己去演這出肉戲了,不然還能怎么解決這事啊?」
「唉……」申昊宇無奈地捂住了額頭,他知道牛波是出于一片好心,但他的法……實在是讓人無法恭維。
「我說牛波啊,就算你的想法是好的,那你也別編這么蹩腳一借口啊,我就你這么摻和進來,外面那群女人的閑話又要傳開了。」
「啊?誰敢!」牛波一個猛子從椅子上蹦了起來,一副擇人而噬的表情。
「坐下,你給我坐下!」申昊宇沒好氣地拍著桌子,「你看你現在的表情!不得那群女人都怕你,連我這邊人事部里的小王提起你都嚇得不行。」
「啥?宇哥,這和表情有啥關系?」
「你……下班以后回家好好照照鏡子吧,我就說到這兒。」
吵歸吵鬧歸鬧,問題還是要繼續解決的。其實申昊宇也覺得牛波的方法說不會有奇效,畢竟謠言只靠嘴是說不清的,最好還是能有另外的一個話題把人們注意力都轉移過去,還要有人來震懾住那些傳來傳去的舌頭,而牛波就是最佳人選。
但是,思量了一番之后,申昊宇也發現了一個問題,一個某種程度上決定了個「以謠制謠」的作戰成敗的關鍵點。
「牛波,你有問過云雨晴的意思嗎?」
牛波一愣,張大嘴巴發出一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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