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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安天河看了一眼喊他的人,是帶領這支搜索分隊的隊長,隸屬空降旅一團三連連長,姓高。

高連長個頭中等,皮膚黝黑,身形精瘦而結實,總是板著一張不討喜的撲克臉。

安天河對他一直有抵觸情緒,當初就是這個人,在軍隊傷亡較大,人手吃緊的時候,半強迫半勸導地將他拉進了預備隊里。

誠然作戰的時候,都是空降兵、特警們打頭陣,他們這些平民青壯都是后排的替補。

但是沒經過任何訓練,武器就發一把防暴鋼叉,就要去直面血淋淋的戰斗,換作誰都沒那么快能接受和適應,總讓人有種被抓壯丁的感覺,很是不爽。

但同時,安天河又不得不暗中佩服高連長。

他每次戰斗必身先士卒,尤其一手槍法極為精準,好幾次出現危機,都在他的手槍射程內穩住局勢。

不僅如此,他還克服了隊伍武器不統一,人員職業化技能各異的難處,摸索改良出一套現代版戚家軍鴛鴦陣的戰法,尤其適用于城市街道清理行尸,這大大提高了隊伍的協作戰斗力。

很快這個方案被空降旅陳旅長知曉,并迅速推廣到所有隊伍,為此他還下令褒獎高連長,這是可自空降旅到清河市以來,第一次公開褒獎個人。

提起這件事,旁人無不豎起大拇指,子弟兵中還是有能人啊!

扔掉不知何時已經燒到過濾嘴的煙頭,安天河提起鋼叉走進了隊伍中。沒過多久,一輛運送完生活物資的卡車駛來,將他們接回了龍潭鎮營地。

龍潭鎮位于清河市北郊,距市中心15公里,是離市區較近的鄉鎮,雖然總人口有四萬余,但是分布的比較散,住在鎮中主街道的僅有八千來人。

從市區撤退到這里的軍民一起則超過了兩萬以上,其中正規空降部隊僅剩兩千多,本地武警、消防、公安特警、民兵等合計八百余人,臨時征召的民壯則有一千多人,其余都是普通群眾。

這么多人涌到龍潭鎮,一下就將鎮上擠得滿滿當當。

在鎮政府的協調組織下,鎮民們陸續接納了從市區逃難來的兩萬余軍民,畢竟大都屬于清河人,鄉里鄉親的,能幫一把就幫一把,聽說這次可是死了好多人呢,怪可憐的。

回到營地,交還了配發的防暴鋼叉,隊伍就解散了。

由于生活用水很緊張,每天都要排隊取用,安天河干脆跑到龍潭鎮的河邊去洗了洗,就趕緊到鎮政府附近的小飯館跟著隊伍領取晚飯,這里已經被征用作為臨時食堂,專門給兩萬多軍民供應飯菜。

那擁擠程度堪比廟會,區別則是大多數人臉上都沒什么笑容,眼神黯淡而疲憊,穿著臟亂且狼狽,時不時還能聞到一股餿臭味。

安天河作為搜索隊成員,屬于戰斗編制,所以并不用加入長長的隊列等待,可以直接到特定的店面就餐,雖然也需要排隊,但人數就沒有那么多了,這大概是搜索隊員為數不多的福利之一。

一碗不多的素面,湯頭上飄著幾片薄薄的火腿腸,外加一小碟咸菜,這就是目前一天中,安天河能吃到的最好的一頓主食。相比起普通民眾只能領到稀粥或是小半碗方便面,他已經非常滿意了。

給碗里添了一小勺紅油辣椒,他和旁邊的臨時戰友一樣,開始呼嚕呼嚕地大口嗦起面條來。

掛面、火腿腸和咸菜,都是今天清理開發區街道搜集到的部分物資,按照規定,他們是有優先權分到其中一小部分的,其余的還是要歸指揮部調配。

現在整個龍潭鎮都處于戰時管理狀態,一切生活物資統一發放,你就是再有錢也買不到——當然,剛入駐鎮上時,有些心眼兒活泛的人,就開始用鈔票或貴重物品買了不少吃的和用的。

雖然大部分很快就被追繳回來,但多少總會給人留下一點,不然起了沖突,就不好收拾局面了。

總感覺幾筷子面條就沒了,安天河把最后一點咸菜趕進碗里,晃了幾下,等味道散開了,才把面湯喝得一滴不剩,意猶未盡地摸著肚子起身離開。

天色還早,安天河放緩了腳步,漫無目的地慢慢走著。

龍潭鎮的主街道就這么一條,一眼就能望到頭,但不是筆直的,和繞鎮而過的河道一樣是一條弧線。

臨水的那邊多半是民房,這幾年生活水準穩中有升,都蓋起了幾層小樓,好幾家一樓是個小門面,開著理發店和小吃鋪等。

對面則多半是五六層高的商業樓,其中有兩三家中小型超市,另外專營家電的,賣摩托和電瓶車的,文具書刊的等等,商業門類都挺齊全的;最遠處,還能看到一家加油站。

以前鎮上肯定熱鬧而繁忙,不像現在這般光景,除了定點發放物資的地方,其余幾乎都沒有營業,只開了個側門出入,改成了臨時的住所。

安天河被分配到的住處,不在主街道上,要走一段小路,斜穿過幾塊農田,是一家農戶的私房,和他住一塊的基本都是搜索隊的成員。

他今天的搜索任務已經完成,不用參與巡邏和執勤,暫時樂得無事。

雖然只混了個六分飽,但精神狀態,明顯比街道上遇見的災民要好得多。

又往前走了一段,看見幾個本鎮居民坐在門口抽煙,安天河瞟了他們一眼,正準備離開,只聽背后某個老煙民沙啞的聲音道:

“先前你們看到沒得?【劉晃晃】親自送那幾個人繞后門進的對面那家酒樓,肯定來頭不小!”

“怎么哪兒都有他!”

一個年輕的聲音不滿道。

老煙民冷笑一聲,“你還不曉得他羅?多半又在巴結哪個領導,我估計啊應該是從市里逃出來的那些!”

“對對對”,旁邊幾人都附和著贊同,“這個砍腦殼的,以前就不干正事,最喜歡拍領導馬屁,自從當了鎮財政所長,那更是擺(裝)起來了,一天到晚就看到他晃去晃來拉人情……”

“嘶我啷個(怎么)看到進屋的人里面,有個長得很乖很年輕的妹子也?

她又是啥子人哦?”

那個年輕的聲音突然問道。

“哈哈哈哈你娃一天就曉得盯到妹子看,想女人了索?要不要幫你介紹有經驗的”有個聲音立馬變得猥瑣起來。

那年輕的像被踩了尾巴的貓,聲音頓時急了:“放你咧狗屁!你曉得個串串,勞資這叫欣賞懂不懂?”

幾人笑鬧中,那個沙啞的聲音又道:

“你莫說,我也注意到了,那個姑娘娃兒確實長得特別水靈,單論形象氣質,電視里那些明星、主持人都沒幾個趕得上她。一看就是城里家庭條件優越,從小養尊處優慣了的。這種天鵝肉,你娃趁早莫想了,先前走在她旁邊的那個高個子男的,看起兩個就比較親密,應該是男女朋友關系……”

安天河暗自笑著走遠了,沒興趣聽他們繼續瞎掰,這幾個人一聽就是老色批了,眼下都什么光景了,還有閑心嚼舌根,或許,是他們沒經歷過城區里的災難吧。

繼續朝前走著,安天河卻被剛才那些人的談話,勾出記憶中的一抹清麗倩影來。

一件黑色的短袖,搭配深藍及膝的牛仔短裙,就是如此簡單的穿著,在去年初夏的某一天,當對方出現在離他好幾步遠的地方時,安天河的目光就無法挪開了。

在那個偶然邂逅的幾秒時間里,他下意識地想看清對方面容的細節,但似乎總有一層淡淡的霧氣妨礙著他,只能瞧個大概。

那如青黛般細長的眉毛,晶瑩若雪的肌膚,就凝實了她清冽冷艷的氣質;上眼瞼微垂著,長長的睫毛遮住她的眼睛,視線是斜向下的,似乎不愿和陌生人有任何眼神上的交匯。

當她每走近一步,安天河就感覺有一堵無形的墻正在寸寸逼近,要把自己給推開,強迫他不敢繼續直線往前走,只能向旁邊讓開一大步。

等兩人身形交錯而過的剎那,安天河終于看清了對方那充滿古典韻味的鵝蛋臉,柔和的下頜曲線,以及如天鵝般修長的脖頸,雖然她烏黑的秀發扎著馬尾。

但給人的第一觀感就覺得她像是從古代仕女圖中走出來的一般,極為自然的將古典與現代女性的美麗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驟然間,他毫無來由地覺得自己被什么東西給冰了一下,冷得他渾身上下所有毛孔打了個激靈,如同三伏天站在冷庫剛打開的門前一樣。

但那只是一瞬間的感覺,馬上又消失了,仿佛經歷了一個轉瞬即逝的夢境。

初夏的天氣升濕還是有點快的,很容易讓人燥熱疲憊,可這會全身的細胞好似全都蘇醒了過來,精神抖擻,催促著安天河回頭再次望向剛剛那位清麗脫俗的女生。

目送著她像云朵般飄然遠去,徒留他呆在原地喃喃自語:“這才叫做女神啊!”

事后越是回想,他越覺得那次邂逅是命運的安排。

憑心而論,以前遇見的美女也不少,充其量也就心跳加快,面色微紅,有點緊張拘謹而已,完全不耽誤他從對方長相、身材、穿著打扮來一一打分,最后得出一個綜合評分。

安天河自己覺得,這份審美功力要歸功于他的文學積累和人生經歷,小說影視動漫啥的就不用多說了。

現實中,無論是高中時期長相甜美,身材性感妖嬈的校花,還是大學期間,自家的任課老師,就是人人艷羨的——“別人家的老師“,都對他的異性審美起到了規范引導的作用。

按照他老同學的話來說,這家伙就是個悶騷的老色批。

談過的戀愛屈指可數,理論知識說起來滔滔不絕,撩妹實踐操作多半不及格,眼光倒是挺挑剔的,平時大家都覺得還不錯的美女,在他看來都有或多或少的缺點。

當他這次和驚艷的“女神“相遇后,對方超出了他評判標準的上限,就立刻丟盔棄甲,放棄抵抗了。

客觀地評價,她的長相確實是無可挑剔,氣質更是出塵脫俗,就是身材偏瘦了一些,看上去輕盈苗條,但性感撩人什么的就談不上了。

但對安天河來說,直到現在才終于深刻明白了一句話——當你遇見真正骨子里都喜歡的人后,一切自己設置的條條框框都可以打破!都可以不在乎!只要是她就行,也只能是她。

不過,他現在焦慮的是,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她一次。

畢竟人生偶然的不期而遇之后,就再沒見到過對方,這種沒有結果的“一見誤終身“太常見了。

他的好友也勸過,“你倆壓根兒就不認識,八字都沒一撇的事,光你在一旁單相思有什么用啊?”

但是安天河卻一直無法忘記她,畢竟對方帶給他的感覺實在是太特別了,越是見不著就越經常回憶,越是回憶就會越思念。

她如今身在何處?脫險了嗎?一定要沒事才好!就算以后再也見不著,也一定要平平安安的活著!

安天河一時有些傷感,不免意興闌珊,便掉頭朝自己的住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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