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釧中心,6號VIP包房。
這是香釧中心為數不多的,用6人套VIP小型包間,當然了,說是「小型」指的是用餐人數。
但是說到裝修裝飾、服務規格甚至房間的面積,卻不會使用「小」這個形容詞的。
這是一個長條形的大約60來平方的廳堂;
東側是一張最多6人使用的用餐圓桌,鋪著雪白雕花鑲邊的桌布,擺著六套精致的瓷器餐具和玻璃紅酒杯,圍著六張灰白色做舊的白樺木餐椅;
餐桌中央還有一籃每天新鮮更換的氛圍花束,即使如今冬日里,也是插著新折的臘梅,別有一番詩意;
西側是供客人餐前餐后聊天品茶的會客沙發區,兩條米黃色的皮革三人長沙發南北對,兩只單人沙發東西對。
圍著一方水晶玻璃茶幾,一個酒精小爐,暖著一壺不知什么名目的花茶,花香四溢,茶意悠然。
夏婉晴疊著自己兩條圓規似的玉腿,坐在一側的長沙發中央,端著手里的一只建盞茶杯,似乎是在觀察杯中的花茶花瓣的紋路。
她的左側,單人沙發上,坐著的是她親密的合作伙伴,現任西體集團執行總裁雷麟,這位在西體被人尊一聲「雷先生」的光頭大佬。
如今已經坐穩了自己的位置,在西體十二個分公司上上下下,乃至河溪政商兩屆,都得到了他應得的體面和尊重。
她的對面,三人沙發的左側角落里,斜著身,有點陪坐意思的,卻是晚晴集團的總裁辦行政助理程繡蘭女士。
這位慈眉善目的「程姐」,似乎是挺不習慣這么直接和集團公司的,兩個大佬坐在一起直接談事的,稍稍側著身體,陪著笑臉。
夏婉晴最近是經常和雷麟一起出入各種場合,一起面見河溪各方諸侯;這某種意義上,她也是要清晰的宣示:雷麟是她的「前臺面子」;
當然另一方面,「晚晴」金蟬脫殼為「西體」,這也是需要昭示各方的。
夏婉晴一向也都有習慣,經常和程繡蘭單獨討論一些集團的「其他事務」。
至少在晚晴集團總裁辦,程繡蘭和夏婉晴單獨關在辦公室里,密謀也是常事。
在晚晴,在西體,在河溪,也有一些知道深淺的人,深知這位街道大媽似的程繡蘭,是她的「后院里子」。
但是,她是真的很少和雷麟、程繡蘭,「同時」坐在一起。你可以解讀成,夏婉晴很少同時拿出自己的,前臺面子和后院里子來。
今天,她特地這么做,就是要顯示給等一下「可能」會來赴宴的來賓,足夠的「誠意」。
說是「可能會來」,因為她知道十有八九,今天請的賓客是會在最后一刻推脫回避的。
即使如此,她都要特地叫上程繡蘭和雷麟,一起坐等。
這是一種表度;另外,她也是難得有這種機會,同時和雷麟、程繡蘭一起聊聊。
當然,夏婉晴還是夏婉晴,有她應該有的風度和胸襟,即使是聊聊,也要從輕松的話題開始:
她如同昔年的好友,對著雷麟笑瞇瞇的,輕盈的做了一個「遞茶」的動作,才帶著友善親切的口吻問候著:
「我的雷總,你女兒小漠……回國了吧?是在河溪?還是在筑基?要不要來集團來任職啊?你是我們的執行總裁,如果需要安排,你就直接安排。」
「小漠這孩子,我也好多年沒見了,我還記得上次看見她才那么高……」
雷麟一身灰黑色的西服,打著姜紅色的領帶,光溜溜的腦袋已經是那么醒目,本來是仰靠在沙發上,但是聽到夏婉晴如此親近的問候。
畢竟是父親談到女兒,他也忍不住臉上露出無奈卻又慈愛的寵溺來:
「哎,別提了,我這輩子是要折在小漠這丫頭手里。一點都不聽話,從高二開始,送她去美國讀書五年了,不學文、不學理,」
「學了一肚子美國人的自由主義,還把自己頭發給染了;這回來都兩個月了,家門都不進,偏要自己租房子,給她找工作面試都不去,」
「又是極限運動什么滑板攀巖,又是學人家玩攝影……說起來我都來氣,這幾年,她器材都買了小一百萬了……」
「現在好么,回國第一件事,和幾個狐朋狗友說要開攝影展,滿大街在亂竄,說是采風。」
「哦要,雷總……」程繡蘭也忍不住加入這個話題,笑瞇瞇的搭著話,繼續著她街道大媽般的風格:
「小姑娘么,學點攝影藝術挺好的呀,你這個當爸爸的別舍不得。」
夏婉晴也啞然失笑:「是么?愛好攝影啊,你看看吧,集團里要是有什么資源可以支持她一下么。她……在哪里啊?等一下叫她一起來吃飯?」
雷麟搖了搖頭苦笑道:「我都不知道她在哪里,說是去采風,可能去了河諸碼頭?或者是泓祺?哎,二十出頭小姑娘,都是不肯伏爹管的……」
不過,他是懂事的,知道不應該一致沿著「自己女兒的叛逆」這個主題繼續下去,而是把話題折了回來:
「晴姐,咱們請石副處長吃個便飯,那是應該的。可是,同時請柳院長,還請她女兒……?這……合適么?她們會來么?」
雷麟當然是見過大世面的,在筑基,在首都,在娛樂圈、地產圈甚至在一些黑不見底的地方,什么場合都經歷過。
但是,同時邀約這幾乎可以算是「一家人」卻和他并不熟絡的河西名流,就連他都多少覺得有點奇怪。
就像他說的,以夏婉晴、雷麟、程繡蘭這樣的配備。
那是拿出晚晴、西體真正意義上絕對的誠意組合了,請如今河溪市體育局,體育產業處副處長石川躍吃個便飯,也算是題中應有之義。
但是邀請他的「前任嬸嬸」?邀請這位一湖溪月湖水深不見底的,河西大學體育學院院長柳晨老師?這就有點怪怪的。
拿到臺面上來說,柳晨老師又算是石川躍的什么人呢?至于再同時邀請柳晨老師的女兒,石川躍的堂妹,就更尷尬了。
當然了,柳晨老師、石川躍、石瓊實際上是「一家人」,但是一個企業的高層邀請這么一家人吃飯?
夏婉晴雖然和石川躍算是熟,和柳晨老師也有一些交集,但是并沒有熟絡到可以共享這種天倫之樂吧。
夏婉晴笑著搖搖頭,她當然明白雷麟的意思,就解釋說:「我是故意的。」
「晴姐……?」
「我知道他們其實不會來的;雖然我三次打電話邀請,反復確認,但是柳老師一定最終還是會找個借口缺席的。」
「石川躍……也許應該會來的,所以今天我才叫你們兩位一起作陪。至于她女兒,來不來更無所謂了。」
「我這么邀約,就是擺明了一個態度……一個親切的態度,一個靠攏的態度……一個……你可以說是向她們一家人『負荊請罪』的態度吧。」
「畢竟這件事……和他們三個人都有關聯。」
三個人都沉默了。
就在三天前,人們都還無從知曉,公眾輿論也都鎖閉了消息,但是一個讓人驚掉魂魄的「半桃色」新聞卻在河溪、首都的小圈子里傳開了:
前外交部大使石束安的『新妻子』紀雅蓉女士,和一個男藝人一起來河溪『玩』,然后事情暴露的原因,是兩個人雙雙失聯了。
男藝人的經紀公司不敢報警,滿世界在找這兩個人,兩個人卻是手機關機,定位無效。
江湖上自然是有各種傳言。
有的說兩個人是遇到了車禍,有的說兩個人是遇到了危險;但是更多的桃色猜想,一是兩個人私奔了,這會兒或者在國外『度假』。
或者是在什么世外桃源逍遙快活,一是兩個人被石家的人秘密捉起來了;更嚴重的猜測,說他們已經被查出來涉及到石束安的案件。
其實是別有關部門控制起來了;坊間更夸張和帶著惡意的說法,是兩個人說不定是在哪個酒店,做愛吸毒癲狂至死了,只是尸體還沒被發現;
當然,也有平和的,說兩個人其實就是去大羅山里,什么山區里旅游探險,一時手機沒信號而已……
這事,實在可大可小。你要說小,石束安是個已經在服刑的前任官員,說穿了什么都不是,他的妻子和一個藝人玩玩,無非是玩的出格不出格的區別;
只要最終能找到人,矢口否認曖昧關系也就是了,最多也就是個桃色新聞;
哪怕她鬧個『我追求真愛去了』,離婚、分家產、出國避輿論風頭、說到底,最多也就是更落實了石束安,這個本來就是落馬官員的人家綠帽笑柄而已;但是你要說大……
無論如何,這事都和夏婉晴沒有什么直接關聯,她這句「負荊請罪」,讓雷麟和程繡蘭,都忍不住有些尷尬的對視了一眼。
雷麟不能裝糊涂,他解釋過了,但是必須再解釋一次:
「晴姐,言重了吧。那元歐,真不是我的人。我在筑基簽約他,那都是幾年前的事了,后來,我把他的合同賣到到了『南斗文化』,」
「說是『換一個方式合作』,那是場面話,其實就是跳槽,娛樂圈就這樣。當然了,我也賺了錢了。可是,他如今真不是我的人。」
「我們現在聯絡也少,偶爾通個電話,最多也就是和他的經紀人搞一些資源置換。他也不能算什么一線紅人,我們之間的交集其實很有限的。」
夏婉晴幾乎都要白了他一眼:「你說這個話,我可以相信。可是外頭呢?外頭會怎么想?
元歐是你的前簽約藝人,這也不是什么秘密,石家人一查就查到了,他們能認為你們毫無交集?
……你說的這個『南斗文化』,是不是你上次說的那個,遠勝基金下面的娛樂公司?」
「對,那就是個娛樂公司的殼,在首都為主,他們是簽了不少藝人的……」雷麟似乎是在回憶。
「操盤的,真的是那個賽乃慕朵?」夏婉晴也低頭回憶了一下。
「哪能啊?她不過就是個花瓶。他們的投資方,是遠勝基金會。背后,是首都那些闊太太的圈子。」
「誰是……賽乃慕朵?還是外國人?」一旁的程繡蘭忍不住問了一句。
這下,夏婉晴和雷麟都忍不住笑了,氛圍也松快了了一些。
不管程繡蘭女士袖里多少乾坤,畢竟有了一定的年紀,有些年輕人的娛樂項目,那實在是超過了她的知識范疇。
雷麟笑著解釋:
「不是,是維族人,是個……就算藝人吧。」
「程姐你可能不熟悉這些,那就是個小姑娘,才二十剛出頭,現在年輕人還算挺喜歡的,其實也不能算藝人,也不會演戲,也不會唱歌。」
「該怎么形容呢……哦,對了,她就是那什么,那年的世界小姐競選的『C國小姐』,拿過一個第二名。」
「漂亮,那是沒話說的,維族人么,就是出美女的地方,看著就有點異國情調,簡直可以說娛樂圈現在的一朵鮮花。」
「拍過幾部電視劇,上點綜藝,也有人捧拍過電影,不過都是年輕人看的那種。」
「這幾年,也不知道誰在后面支持,當制作人去了,她搞了個公司叫『南斗文化』,其實么,就是個洗錢的機構,也不正經拍戲。」
程繡蘭尷尬的笑笑,低頭紅臉的說了一句:「我哪知道這些……」
雷麟也笑了,不過轉過頭,還是對著夏婉晴解釋著:
「晴姐。這其實啊,簽約公司是誰也不重要。別說元歐的簽約公司現在不是我了。」
「就算是,就算他現在還是我的簽約藝人,我們其實也管不了他們的私生活啊。做經紀公司的,和做投資的還不完全是一回事。」
「我的晴姐啊,你是不熟娛樂圈的事。」
「這有些不靠譜的藝人,在公司,那就是大爺,我們名義上對他們有個管理的權力,其實是公司在分他們的湯湯水水,管不到他們頭腳的。」
「雖然元歐是南斗文化簽的人,但是也不表示就真的和遠勝基金會,就真的有什么關系……藝人么,您是不知道,鏡頭里看上去一個個這聰明那俏皮的,」
「其實一個個都只有半個腦子的……我看那個元歐連半個腦子都沒長全。」
他說的咬牙切齒,程繡蘭都忍不住笑了,夏婉晴無奈的搖搖頭,嘆了口氣,又輕輕喝了一口茶:
「我知道,其實我說的,不是元歐不元歐的問題。是不是元歐,并不重要,是誰都無所謂。關鍵是……雅蓉。」
程繡蘭和雷麟又交換了一下眼色。即使他們兩個和夏婉晴的關系非常密切,但是「紀雅蓉」的事,也有三分屬于夏婉晴的家事了。他們并不好多嘴。
「雅蓉……不管怎么說,畢竟是我外甥女。」夏婉晴很少有這種略含焦慮,甚至有點哀怨的表情,仿佛是在自言自語:
「那時候,介紹雅蓉給石束安認識,就是普通的社交。結果……鬧出來石家的婚變。我呀,真的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
「柳振鐸教授那是什么人物,史老那更是中央首長,他們兩家的兒女婚姻……我們就不說什么婚姻道德忠貞愛情了,這種家族聯姻是好亂破壞的么?」
「你們別看我現在在河溪還挺風光的,在那兩老頭眼里,我什么都不是。我的身份,那是連登門拜訪、負荊請罪的面子都是沒有的。」
「雅蓉和石束安的婚禮,我都躲開沒去,有好幾年,我都故意和雅蓉一點都不聯系,就是怕落人話柄。」
「人家說一句,哦,我夏婉晴……設了個局,搞垮了石束安的家庭?破壞了柳家和石家的聯姻?我圖什么呀我,想想都是背脊發涼。」
「沒人會這么想的。」程繡蘭實在忍不住,陪笑著插話:
「石家人是有身份的,這種事情,其實都是男歡女愛的正常的很。沒人會覺得和咱們有什么關系的。」
「史老什么身份,柳老什么身份,那史老連新媳婦都接納了,就連柳晨老師,那也是講道理的,這是他們的家事,是石束安自己……沒把持住,」
「怎么可能會撒氣遷怒到我們這些,其實只是間接關聯的人頭上,這又不是小孩子過家家。」
夏婉晴點點頭:「這我當然知道。史老、柳老、柳晨老師、石束安這些人,既不會怪我,也不會感謝我,在他們眼里,我只不過是一個碰巧的介紹人罷了。」
「但是……石家小輩呢?」
「石副處長?」雷麟皺了皺眉:「這……和他其實沒什么關系吧?他叔叔要娶誰,他這個做侄子的管得著么?」
夏婉晴笑著把茶杯放下,好沒氣的說:「你別忘了,還有個石家小女兒呢……」
「那小孩子家……我們也照顧不到那么復雜吧。」程繡蘭也只好打哈哈。
「好吧,當年的事,就算過去了。可是現在可好,時過境遷,石束安出事了,你雷麟的人……我知道,我知道,是你雷麟以前的人,行了吧?」
「在外人眼里,還不就是我的親支近派?又是我設的局,讓一個什么唱歌上綜藝演網劇的小鮮肉,再去和紀雅蓉私奔?給還在監獄里的石束安戴綠帽子?」
「這不知道的人,好像是我天生就是要和石家人過不去?我為了什么呀我?」
「柳晨老師就算是性子再好,再離婚了事不關己,但是隨便怎么想,這……也是很丟人的事吧?」
「但是和我們真的沒什么關系啊,我們也不知道這元歐和紀雅蓉在搞什么啊?」雷麟真是無奈的聳了聳肩。
「真的一點消息也沒有么?」夏婉晴略略飄了一眼,也不知道是在看花茶的茶色,還是酒精燈的火光。
她眼角的余光,其實注意到了:雷麟挪了挪身體,有點坐不住了。
確實,就在前幾天早上,雷麟這里處理了一個「小問題」,公司旗下的頭牌T級模特逗逗,又去勾搭那個鬧的天翻地覆的江子晏。
本來年輕人玩玩,對集團來說也算不了什么。
但是兩個人跑到東溪半島去偷情,居然看見了所謂「一堆流氓在河溪音樂廳外的停車場,圍毆挾持一男一女」,江子晏還鬧著要報警。
幸虧是逗逗當時還算清醒,這小丫頭年紀雖然小,但是見識多,也有點敏感意識,當場還是攔住了,反而是給雷麟打了個電話匯報了一下。
不過在當時深更半夜的,雷麟聽了,覺得根本就是無所謂的小事,兩個年輕人可能目睹了,一個流氓鬧事的現場而已。
就算有什么案件,也不過是偶爾的目擊,他阻止了逗逗報警的念頭,勸誡了幾句,認為沒有必要驚動警方鬧出什么調查來,也就掛了電話。
他當時甚至覺得這么點破爛小事,都不值得向夏婉晴匯報。
一直到前天,「元歐失蹤」的事漏出風來,雷麟才想起這個小意外小插曲。
但是,他久在江湖,自然有本能的警覺,并沒有進一步去追究「逗逗和江子晏目睹的那個案子,是否和元歐失蹤有關……」
他寧可糊里糊涂讓自己處在一個「不知情」的狀態,并不想從局外人攪合到局內去。畢竟,「真的不知情」要比「裝作不知情」更加安全一些。
可這才一天的功夫?夏婉晴就知道了?
還是說……夏婉晴其實一直在監視自己的一舉一動?
雷麟的眼神也有點飄忽起來,也不知道是在看花茶的茶色,還是酒精燈的火光。
而那邊,程繡蘭可能覺得氛圍有點凝重,笑著補了一句:
「會不會,雅蓉和那個元歐,真的是被石家的人給捉奸捉起來了?如果那樣,那真是他們的家事了,和我們一點關系都沒有的。」
三個人一起沉默了一會,都在思考著程繡蘭說的這種可能性,還是雷麟第一個開口,皺著眉頭幽幽的說:「我覺得……不太可能。」
「哦?」
「其實,通奸不通奸,出軌不出軌的,說到底是無關緊要的小事。這種事,最重要的,還是……」
「什么?」
「是『政治威信』。」
「嗯?怎么說?」
「男男女女這點事,在娛樂圈是話題,是重頭戲,可是在政治的、權力的世界里,其實根本不值一提。說是不值一提,還不如說是必須『冷處理』的事。」
「對什么男女啊、愛情啊甚至性愛啊太過于熱衷,那不是那些頭面人物應該有的人設。」
「你太熱衷了,就失去了所謂的『政治威信』,人們在潛意識里會認定你『胸中沒有天下,沒有人民、沒有黨國,只有女人』;」
「但是你過于搞不定,也會失去『政治威信』,人們在潛意識里,又會覺得你『連個女人都搞不定,怎么搞定天下,搞定人民,搞定黨國』?」
夏婉晴沉默了,品著雷麟的這番話。
雷麟接著解釋著自己的看法:
「比如,當年,雅蓉和石束安的事鬧出來。」
「據說當時石束安還是傾向于保持婚姻,但是柳晨老師心里再苦、再不愿意,也必須選擇離婚,甚至傷害到小孩都可以不顧,為什么?」
「因為如果她選擇原諒和石束安過下去,就容易落下話柄,顯得自己是個委曲求全的小女人了,她和我們普通家庭不一樣,」
「她柳晨雖然不是什么官員,但是柳家人,必須要保持自己的『政治威信』。」
「石束安也是一樣的。如果……我是說如果,雅蓉現在真的和那個元歐搞在一起。石家人去捉奸?我覺得不太可能。這種事情不能按照普通人的觀念去想。」
「石家人捉奸除了一時痛快,又能獲得什么?就算把雅蓉和元歐都弄死了,石家人又能獲得什么好處?」
「石束安連自己的,這種不懂事的『小嬌妻』都搞不定,還有什么『政治威信』?所以我說,石家人自己做的,不太可能。」
「你看,事情已經發生好幾天了,石家那里,一點消息都沒有,一點動作都沒有。說白了,就是石家丟不起這個人,丟不起這個『政治威信』,寧可冷處理。」
「甚至可以這么說,這件事,如果一定要往深里想,其實最大的政治效果,還是打擊石束安的『政治威信』。」
「石束安不是……進去了么,還有政治威信?」程繡蘭問了一句。
「這就是政治最復雜地方了。石束安案子和一般的貪污案是不一樣的,石束安在里頭咬緊牙關不認罪,紀委和檢察院到今天為止,其實真正查出來的那些事。」
「這第一,不可能公之于眾,第二,看風聲怎么都有證據不足發力過猛的嫌疑。」
「你換個角度思考,石束安人都在琺瑯口好幾年了,可要是還真有『政治威信』,想想這不是更嚇人?」
「換了你是石束安的政治對手,你能睡得著?要從這個角度來說,我看,就算是石束安的政治對手搞的這一出,也不奇怪。」
程繡蘭低頭想了一下:「這……是不是有點陰謀論了?石束安的政治對手,那可都是大人物,就算是要徹底打擊石束安,用這種『你老婆跟人跑了』的桃色事件?」
「不容易見效吧?這又不是小孩子打架?而且風險又大……」
雷麟想想也笑了:「也對,所以這事吧,是有點透著邪門。」
「可能真的是兩個人出了什么意外,或者真的是小朋友不懂事,一時干柴熱火的,躲哪里玩去了……晴姐,按照你的意思,是不是我們應該幫著找找?」
夏婉晴擺擺手,示意兩個人別猜了:「等一下石川躍來,可以當著他面說,說我們會全力幫著找的。」
「其實不能找,萬一找到了,說不定更不好收場……這個事和我們無關,請他們一家人吃飯,說是請罪,其實還就是要說明和我們無關,別自找麻煩。」
「他們兩個,活見人,死見尸,怎么都不能是我們的人找出來的。但是……」
夏婉晴的瞳孔變得幽幽的。兩個人都是懂事的,立刻明白這樣的閑聊要結束了,夏總要「吩咐」了。
「繡蘭」
「哎。」
「你去探探那個……張琛的口風,看看他們那幫人知道不知道這個事。」
程繡蘭也被夏婉晴這個命令里,隱含的暗示嚇了一跳,眉頭一鎖,鄭重的點了點頭。
對于程繡蘭的辦事能力,夏婉晴一向是放心的,但是今天她都忍不住多囑咐一句:
「要注意分寸,只是探一下口風,別引起不必要的麻煩……這個張琛,你不要太小看他。他雖然是個掄刀舞劍的,但是其實是個厲害角色。」
「明白。」
「他這里,可以再給點好處,稍微給點。」
「是。」
夏婉晴又掉過頭,終于換了個話題,對著雷麟說:「雷總……贊助首都申奧的事,你現在接觸的都是誰?預備花多少錢?」
雷麟覺得終于換了個相對輕松的話題,就摸了摸他的光頭說:
「我目前接觸的還只是小嘍啰,是首都體育局的一個科長,他們呀,是看我們在河溪鬧『體育產業』看的眼紅罷了。」
「現在,首都可能要申奧,但是這是三城聯辦,而且社會上反對的聲音不小,肯定不可能在八字沒一撇的時候大動干戈。」
「我看首都市委的打算,是先在找企業圈找些冤大頭,湊上個把億做一些前期試探性的工程,這沒名沒份的不好搞,很多企業都躲著,」
「這不比當年了,一點好處都沒有的事,誰錢多燙手啊;所以,連我們這些外地的,他們看見有油水也要撈點。」
「我知道,首都申奧不管我們什么事,但是我想……將來集團也許還是要去首都發展的,稍微出點,大家下得了臺也是可以的,贊助點宣傳品,意思意思就完了。」
「沒辦法,國家體育總局的屠錦城副局長,下個月要帶隊來河溪,視察Redox城市運動會的工作,我們,也是Redox的贊助商之一,」
「所以我要出席,這見領導,不好兩手空空的,我想,要不咱們集團就掏個一百萬吧?或者……八十萬?」
「六十萬也湊合……也不圖什么廣告位,就買個笑臉就完了。」
夏婉晴輕輕搖了搖頭,似乎在思考著雷麟說的額度,才要開口,她擱在桌面上的手機卻亮了起來。
她捧起手機,輕輕劃開鎖屏:
「晴姐,我在路上了。我嬸嬸說今天身體不太舒服,早上起來就昏昏的,還吃了兩片感冒藥,本來還是說答應了晴姐您的,要掙扎著過來的。」
「但還是我勸她,這將來有的是碰面的機會,今天既然不舒服,還是休息為主,我留下我妹妹照顧她,」
「所以我替您給她們母女兩告個假,我自己過來就好,三十分鐘內到……」
夏婉晴無奈的搖了搖頭,柳晨老師到底還是不會給她那么大的面子,不會「攜帶家人」和她一起用餐,這也是她早就料到的。
雖然多少也有些遺憾,不過好在,石川躍這條短信,還是充滿了熱情和真誠。
這種充滿了細節的熱情和真誠,就足夠了,畢竟,吃飯不吃飯的只是個儀式……一切都是個態度問題。
就好比,她今天這場邀約,同時帶上雷麟和程繡蘭,也是一種態度一樣,石川躍短信里的語氣,也是一種態度,其實就是表態:沒事的,柳晨老師沒怪罪她夏婉晴。
這種態度,才是關鍵的。
更何況,石川躍本人還是出席了。
其實,她不能不說有點感慨,她請石川躍吃飯,三年了,人,還是那個人,但是心境已經發生了變化。
誰也沒想到,三年過去了,那個從國外吊兒郎當回到國內,仿佛只是在地方上謀個職位,看管起來的京城石少,會混到如今這個地步。
這三年來,石川躍的崛起,都已經不是一個簡單的「科級待遇」三級跳到「實任副處長」的問題;
過去三年來,他石川躍在河西體壇攪擾風云,一幢幢一件件,建立起來的……拿雷麟的話來說,都已經可以說,有了他石川躍的「政治威信」。
三年前,夏婉晴也會安排和石川躍吃飯,那不過是她打發這些紈绔官三代的,例行手段而已,名貴的紅酒極品的菜肴,再配個長腿美少女去陪睡就完了。
但是三年過去了,雖然石川躍還是一口一個晴姐晴姐的叫著,她卻已經要精心準備。
今天的河溪城,一個普通的商業集團的老總,是已經不敢小看,這個河溪體育局體育經濟處的副處長了。
夏婉晴是不由得唏噓感慨,若有所思了一會兒,才仿佛剛想起雷麟還在等她的意見反饋:
「我們捐……一千萬!」
夏婉晴又靜靜的抬手,十根手指蔥蔥如玉,拈花含笑,給兩個人各自甄滿了茶杯。
游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