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鎮坐落在晉州中央地帶,位居離一州中心玄武城東面不到百里,因三面環山。
道路不通,故而從鎮子里進出的基本都是本地人,來往玄武城買賣東西。
這本是一個不起眼的小鎮,可自六扇門將剿匪檄文發布在玄武城,青山鎮便有了熙熙攘攘的外來人。
唐馨兒趕到青山鎮時,已是檄文上限期的最后一日,此刻日落山頭,晚霞斑斕,青山鎮被夕陽余暉籠罩,到處是一片輝紅。
「呼,總算是及時趕到了。」唐馨兒松了一氣,下了馬將遮陽的帷帽放在馬背上,露出一張嬌俏的臉蛋。
一雙大眼黑溜溜的,秀鼻下生了一張櫻桃小嘴,兩頰被火熱的天蒸得粉紅,映襯著晚霞仿佛是,屋檐下掛著的一串串紅辣椒。
稍一低頭,左頰立時有汗水流了下來,直滴在夏衣外半裸的酥胸上。她伸手擦了擦,可人的小嘴吐出潑辣的咒罵聲:
「搖光那賤人,這么遠的路程才給幾天期限,非要讓本小姐累死在路上不成?」
抱怨歸抱怨,唐馨兒總算是在最后期限前趕到了,趁著大門沒關,忙拉著馬走入小鎮。
天快黑前,氣溫轉涼,是街上行走的人最多的時刻。在唐馨兒眼中這些人除了當地的土老帽。
便是不知哪來的雜派弟子,她一個都不愛搭理,但不得不找個當地人詢問衙門所在。
「誒?」沿路本沒什么值得注意的,可就在一片火紅的世界中,唐馨兒恍惚間看到了一個飄忽的白影,眨眼即逝。
那應該是一個的女子,身上白衣如雪,一絲不染晚霞的顏色,宛如地府的鬼靈在人間飄蕩。
不知為何,唐馨兒的魂魄似被那道白影勾了過去,身體呆在原地,目光一直凝望著那個方向。待回過神時天色已暗,行人消散,空蕩蕩的街區早不見其人。
「撞鬼了,還是我看錯了?」唐馨兒搖了搖頭,看天色已深,忙牽馬趕路。
匆匆趕到衙門外,唐馨兒看門前,只剩一個男人,正在收拾桌前的筆墨紙硯。那男人面容儒雅,一身黑色捕快服,一看就是六扇門的人。
唐馨兒生怕誤了大事,索性還沒來晚,她揚了揚尖銳的下巴,十步之外便喊道:「喂,我來應征剿匪。」
「恩!」黑衣捕快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抬頭看見唐馨兒眼中閃過一抹驚艷。
「對不住,此次剿匪六扇門只招二百人,早就招滿了。我等到現在只是通告各位一聲。小姑娘,今晚就在鎮里歇息,明早就回家吧。」
「本小姐沒日沒夜地跑了三天,好不容易到這你卻告訴我白跑一趟。」唐馨兒聽對方叫自己小姑娘不由火大。
她扔下韁繩,一步竄到桌案前,按住捕快要收回的名冊。「把本小姐的名字寫上去,否則哼!」
「這……敢問姑娘芳名出身?」黑衣捕快眉頭一皺。
唐馨兒一撅小嘴,倨傲道:「聽好了!本小姐名叫唐馨兒,來自中州唐門!」
「唐馨兒?莫不是唐門雙俠的獨女?」那黑衣捕快面露驚色。
「嘿嘿!」唐馨兒輕笑一聲,看他接下來如何做。
只見黑衣捕快向后退了一步,拱手道:「原來是唐家大小姐,失敬失敬,在下久慕小姐俠名,今日一見實屬三生有幸。」
若我是那些小雜魚,你便要對我不客氣!唐馨兒煩他如此勢力,但又為他高看自己而感到欣喜,便不再于他糾纏,回禮道:
「大人說笑了,晚輩只是奉父母之命前來剿匪。」她消去火氣,倒有了些大家閨秀的模樣。
「啊,原來如此,唐門俠義之名果然名不虛傳。」黑衣捕快一邊恭維著,一邊提筆將唐馨兒的名字寫在名冊上。
「此次有唐大小姐相助,攻陷落霞寨必是輕而易舉。倘若朝廷發下來的賞金不夠,在下愿拿自己的俸祿補給唐小姐。」
這話又惹得唐馨兒不大高興。「我唐門豈是為區區幾個銅錢而來,本小姐只為除暴安良而來。」
「是在下失言了。」黑衣捕快收筆,將名冊疊起放在袖中。
「恩,唐門與此地相隔數百里,小姐星夜趕來想來十分辛勞,剿匪又迫在眉睫,明日必須出發。」
「請唐小姐快去歇息。鎮里的客棧已經滿了,請小姐隨我去官驛歇息。」
「好!」唐馨兒滿意地地點了點頭。
黑衣捕快利落地收拾一下,唐馨兒也牽上馬準備去官驛落腳,這時身后傳來一個縹緲似幻的女聲。「請問,這是衙門嗎?」
「咦!」唐馨兒回眸一看,不由掩嘴驚呼。
只一眼,唐馨兒就敢斷定她是之前,那一身白衣不染暮色的女子。盡管現在夜色籠罩,白衣不再那般惹眼,但仍顯得非同一般。
那白色純凈而透白,不染煙火,不落塵埃,冬日初雪、無暇寒玉與之相比都要黯淡幾分。
其款式也是前所未見,上至額頂遮住整張臉的面紗與衣裙連成一體,垂落至地覆蓋鞋履,如無縫天衣,看不出記掛在何處,緣何不落,直叫人驚奇。
通體的衣裙不加束帶,本該寬松地飄散在體側,卻如白瓷磨具般將她纖細的腰肢,玲瓏的曲線刻畫出來。
六扇門的捕快也是驚詫的許久沒說出話來,隨后有點語無倫次地,把開始婉拒唐馨兒的話說了一遍。
「恩。」那女子聞言不似唐馨兒般火冒三丈,淡淡一聲后便轉頭離去,青絲如瀑自由地飄散在身后。
「等等!」唐馨兒叫住那女子,又對黑衣捕快道:
「恩,捕快大人,這位,姐姐和我一起的,武藝卓絕,你也讓她加入吧。」唐馨兒弄不清自己為何要幫她。
「在下賤名梁亮,請這位姑娘留下姓名出身,煩請明日一同前往剿匪。」黑衣捕快道。
白衣女子淡淡道:「單名堇,姓氏記不得了,沒有門派。」
梁亮抬了抬手中裝好的筆墨盒道:「無妨,江湖上無門無派的散俠不少。姑娘的名字容在下回官驛后再記。」
名堇的女子默不作聲,三人僵在原地片刻。唐馨兒走到白衣女子身邊,牽起她的手,只覺像是在觸摸一塊溫軟玉石。
反觀唐馨兒的手凝滿汗水,掌心滑膩膩的一下從玉石上滑落。
「堇姐姐跟我來,梁捕快要帶我們去官驛歇息,那可比客棧好多了。」唐馨兒望著她,見對方點頭同意心里竟像去了塊巨石般輕松。
「天色已晚,明天丑時末便要出發,二位快隨我來吧。」黑衣捕快沒有指責唐馨兒,擅自將別人拉去官驛,算給足了唐門面子。
到了官驛,唐馨兒沒見到梁亮的上司,也就是這只剿匪隊伍的總督,紅衣捕快無影刀——岳昭儀。
她倒覺得有些被冷落,故問道:「沒看到岳捕快,可否引見一下?」
「岳捕快明日要帶隊剿滅山匪,需養足精神便早早休息了。」梁亮解釋道。
「你明日不也要去,怎么就一個人,鎮里的衙門也不派幾個書吏幫你?」唐馨兒見他眼里盡是疲累,怕是被上級驅使的可憐蟲。
「這個時辰,書吏早放衙了,我本領低微,只能幫岳捕快多操心些瑣事。好了,兩位小姐快去歇息吧。」
梁亮說完,便快步離開,留下兩個婢女照顧二女的起居。
婢女服侍唐馨兒沐浴,又提供了數件華美的衣裙供唐馨兒挑選。
一番下來,奔波勞累已消去大半。唐馨兒本想叫上堇一起,但那女人冷漠地搖了搖頭,進屋后再沒出來過。
「也不說句感謝的話,真是哼!」沒了初見時的驚異,唐馨兒覺得那女人只有衣服奇怪些,沒其它特別的。
此時便怪她無禮,把火撒到婢女身上:「你也給我滾,本小姐現在不需要人服侍了。」
見婢女顫顫巍巍地跑開,大小姐的心情頓時順暢許多。
唐馨兒本想直接上床休息,卻突然想起正事:「呀,光顧著享受熱水澡了,竟忘了去見她!」唐馨兒一看時間,足足晚了一個時辰。
「快些!」唐馨兒換上一件嶄新的淡粉提花紗裙,粉底上兩株紅艷碧桃開得正盛。
裙角剛至膝邊,露出兩條纖細頎長的小腿,下邊是一雙花涼鞋,襯托出玉足的小巧可愛。
她悄悄流進官驛里的后花園,再翻墻出去,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一處偏僻的小巷子,不見人影。
唐馨兒再三確認自己沒有走錯,掐起蠻腰輕哼一聲道:「嘿!這時還不見人影,莫不是在耍我?搖」
她剛想呼喊,忽然一陣清涼的香風從頭頂襲來,唐馨兒警覺地向上望去,未見有人。
下一秒裸露的香肩上,便落了只如江水般冰涼的手,嚇得她一個激靈。
「馨兒妹妹小點聲,我們可千萬不能叫別人看見。」
清脆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搖光趴在她耳邊口吐幽蘭,雖覺癢癢的但也像江邊的水霧般清冷舒適。
「哼,少來了!」唐馨兒芳齡十六,而搖光長她一歲,喚她妹妹本也無妨。
但唐馨兒卻不愿被人占了便宜,厭惡地扭了扭腦袋,讓搖光離自己遠些,質問道:「你明知我要來,為何還神神秘秘地躲著。」
「哦。」搖光知趣地后退一步,仍站在她背后道:「唐姑娘比約定晚來了一個時辰,我以為有變,便躲在上面觀察情況。」
唐馨兒知是自己不對,卻不愿承錯,語氣略微緩和道:「我是被六扇門的人纏住才來晚的。快說說你那神秘兮兮的計劃吧!」
「好。」搖光沒不挖苦她,直入正題道:
「我七天前便到了青山鎮,觀察了下應征剿匪的大約有五百余人,其中六成都是不入流的鍛體境。」
「但六扇門并非按先來后到,而是從中篩選實力較強的二百人參加,多數是凝脈境的,」
「養氣境的應該還在十人左右,難保不會有通竅境的,并非是烏合之眾。你可問了還有先天的存在?」
呀,我竟忘了這事!唐馨兒心虛的目光游移不定,好在沒被搖光看見。她咽了咽口水,強自肯定道:
「我問了沒有。先天強者怎會參與這等小事?」唐馨兒眼前突然浮現出那個,詭異的白衣女的身影。她會是先天境嗎?不確定也管不了。
「如此便好,若有先天境,還真有些難辦。」搖光松了口氣。
唐馨兒皺了皺眉,質疑道:「那些人也不好對付,放棄落霞寨才是上次。」
搖光語氣一沉。「不行,這落霞寨是我……我們可以拼上一把。」
唐馨兒當即反駁:「哼,你落霞寨不足百人,也沒什么厲害的角色,拿什么打。我可不陪你白白送死!」
「請聽我說完。」關心則亂,搖光話里有了慍色。「硬拼自是不行,我打算利用令尊留下的暗器機關。」
「父親布下的暗器機關雖強,但也不能殺光兩百人。逃走的一宣揚,六扇門便會召集更多的人來。」
「何況通往落霞寨有兩條路,岳昭儀帶他們繞路走你又奈何?」
唐馨兒愈加感覺自己被誆來送死。搖光在給她信上說,有既可以保住落霞寨。
又能光耀唐門的,一石二鳥的妙計。此時見剿匪隊勢大,便束手無策了。
「這些我早就想到了,只要馨兒妹妹配合我,我保證這二百人里,只有你能活著將,仇雁的首級帶回來!」
「什么?你要犧牲?」唐馨兒目露驚色。仇雁是落霞寨名義上的大當家,人已在朝廷的通緝榜之上。
「恩,我已和她商量過,為了落霞寨,為了師傅的大業,她愿意死在你的手里。」搖光語作哀痛,接著將全盤計劃徐徐道來。
唐馨兒越聽越是驚異,由最初的懷疑不滿到有些暗暗欽佩。「計劃聽上去倒是周祥,可未必不會出變故。」
「有變故也不會讓你涉險,我獨自承擔便是。」搖光道。
聽她如此說,唐馨兒再拒絕便要惹人嘲笑。「好吧,我盡力配合你便是。」
「多謝。帝星之后若再有安排,我也愿遵從唐姑娘的計劃。」搖光謙卑致謝。
唐馨兒有點不好意思,語帶尷尬道:「那你保重,我需早點回去才好。」
「好,計劃若成,明日之戰我有九成把握。」搖光自信道,旋即一陣清風徐過,倩影消失無蹤。
次日,寅時初,天蒙蒙亮,六扇門召集的武林便在,衙門前洋洋灑灑站了一片,人數看上去要比兩百多上許多。
唐馨兒也見到了此次帶隊的首領,六扇門的紅衣捕快,號稱無影刀的岳昭儀。
眼見這位女捕快年紀不過二十出頭,個頭高挑,面容靈秀。
身著紅黑相間的捕快服,緊衣長褲很是拘謹,腰間配著繡春刀,傲然跨立著,英姿颯爽很有巾幗英雄的做派。
岳昭儀站在搭建的木臺上,居高臨下地俯視眾人。身旁只有一個梁亮,對著名冊一一點名,臺下之人出聲回應。
朝廷發檄文剿匪,可兵卒不派一個,六扇門那邊也只來兩個人,全叫武林中人沖鋒陷陣,屬實可恨。
唐馨兒向臺上的岳昭儀投去仇視的目光,不料當黑衣捕此時點到她的名字,岳昭儀扭頭朝她善意一笑。
唐馨兒猝不及防下忙眨了眨眼睛,匆忙擠出一抹笑容。
「咦,你就是唐門女俠唐馨兒,小的真是有眼不識泰山。」一個乍聽上去有些賤嗖嗖地聲音靠近。
唐馨兒看去,見是一個容貌樸實五華,穿著算是得體的青年找自己在搭訕。大小姐下意識地認為,又一個是想吃天鵝肉的癩蛤蟆,冷哼一聲沒加理睬。
「呃,在下風信居張昊,剛才聽見唐女俠大名只覺如雷貫耳,便馬上慕名尋香而來,嘿嘿!」
名叫張昊的小子一邊滿臉諂笑,一邊繞到大小姐面前,抱拳行禮。
「咦,你是風信居的人!是止硯先生的弟子。」唐馨兒聽到他的身份霎時蒙生興趣。
風信居是江湖上的一個二流門派,但他的影響力,卻和朝廷的六扇門一般,廣布天下。
風信居顧名思義是一個訓練信鴿,替人送信的江湖勢力。
但天下五洲,風信居有七十多分舵,幾乎可將書信送達各個地界。就連朝廷機關偶爾也將,不重要的書信委托給風信居。
但最有名氣的還屬風信居之主止硯先生的文章,可謂字字珠璣,任誰也無法更改一字,增刪一字,連朝中大學士見之也只得擱筆止硯,拜服不已。
「沒錯!在下就是風信居玄武城分舵的。先生的弟子么,嘿嘿算是吧!」
張昊憨笑著,眼睛卻賊溜溜地掃過唐馨兒挺翹的胸脯,和裙下的玉腿美足。
唐馨兒并不在意,反而露出盈盈笑意。「那你此行的目的親身經歷剿匪的過程,再記之筆下嗎?」
「嘿嘿,唐小姐真是聰慧,在下正是為此而來。我愿緊隨唐小姐左右,將唐小姐除暴安良的英姿寫成文章。不過在下本領低微,還請女俠一路多多關照。」
張昊自信地拍著胸脯,淫邪的目光也愈加大膽火熱。
唐馨兒聞言竊喜。止硯先生桃李滿天下,江湖中人哪個不想讓他們為自己書寫傳記,以名垂青史。
可一想到搖光的計劃,她又不禁暗暗惋惜。這小子若死掉,這艷名遠播的大好機會就錯過了,需拉他一把。
「沒問題,跟在本小姐身邊,保你性命無憂。」大小姐佯裝滿不在乎的模樣。
「嘿那再好不過了,這位女俠是?」張昊注意到她身后的堇姑娘,大感差異。
「你可稱呼她堇姑娘。」唐馨兒敷衍一說,把話題引到自己感興趣的地方。「能和我說說你們風信居的事?」
「自然呀!」張昊也是油腔滑調,口齒伶俐之人,幾番話逗得唐馨兒咯咯嬌笑。
「安靜!」
唐馨兒正聽在興頭上,卻被一道嘹亮的女聲打斷,正是梁亮清點過人數,轉由岳昭儀講話。
切,你得意不了多久了!唐馨兒望著臺上的紅衣女捕快,低聲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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