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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1)

火車行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到了北京站。

尋著小喜子提供的地址,甄永信二人在東安菜市場北的老帽胡同,找到了那宗和家。據小喜子講,那宗和是世仁在北京結識的好朋友,平日世仁就住在他家。那宗和素常和幾個朋友,在京城干些碰瓷兒、調包一類小打小鬧的大路生意,他是在街上翻牌時,給“大師爸”相中的,收在門下,成了世仁的至交。

那宗和家住在一座四合院里。院里住有七戶人家,那家住在東廂房靠近正房的兩間。甄永信進了院,向一個正坐在門口揀菜的老太太打聽,那老太太就拉起京腔,沖著那家呦喝道,“和子!你家來客了。”

聽了喊聲,門里走出一個二十上下的青年人,揉了揉眼,問甄永信二人,“你倆找誰呀?打哪兒來的?”

甄永信上前道,“我們從奉天來的,找甄世仁。”

“甄世仁?他是誰?”青年樹人問。

甄永信立馬明白,自己剛才的話沒說明白,和那宗和對不上茬兒,趕忙糾正說,“就是那個叫甄懷寧的人。在奉天時,小喜子告訴我們,說甄懷寧就住你這兒。”

那宗和聽過,心里存了戒心,兩眼像受驚的小動物,來回在甄永信二人身上轉了幾個來回,問,“你們找他干嘛?”

“他是我兒子,我來找他的。”甄永信說。

“你兒子?”那宗和還有些狐疑,“那你是哪里人?”

“遼南金寧府的。”

這樣一說,那宗和消了疑心,側過身來,對二人說,“請進屋里吧,外面怪冷的。”

那家一共兩間房,父母和小兒子住在里間,那宗和住外屋,床和爐灶挨著,中間一個隔斷隔開。那宗和把二人領到自己的屋里,讓客人坐到床上,轉身到大屋取來茶壺,往壺里添了一把茉莉花茶,續上水,開始和客人嘮了起來,問甄永信,“小喜子現在在奉天吃哪路飯?”

“在一個一慣道的佛堂上幫忙,平日里外出開荒。”甄永信說。

那宗和聽過,笑了笑,說,“他那人還能成佛?”

甄永信聽出,那宗和話外有音,順口問道,“他怎么不跟‘大師爸’了?”

“心里太亂,”那宗和一邊起身給客人倒茶,一邊說,“兩次了。一次是做完局后,他黑下一筆錢,‘大師爸’是何等人物?一眼就看穿了,他見躲不過,謊稱他媽有病,家里急等著用錢。‘大師爸’見他是初犯,沒和他計較;第二次是做完局后,他黑下一只金手鐲,送給相好的。他早先是玩仙人跳的,那相好的,原是他的搭當。這回‘大師爸’就不聽他哀求了,趕了出門。北京呆不下了,只好回奉天。”

見那宗和閉口不談世仁,甄永信心里著急,見一個話頭撂下,趁機問,“我兒子現在在哪兒?”

“你們來得不巧,懷寧上個月,隨‘大師爸’南下了,去了上海。‘大師爸’的老巢在上海。”

甄永信聽后,心里一陣發涼,覺得這是造化弄人,處處和他過不去,把世仁幻化成大漠中的蜃樓,讓他看得見,卻總也追不上。“他現在在上海什么地方?”甄永信問。

“說不好。”那宗和說,“您老知道,我們這一行,最怕人家端了底,平日‘大師爸’的底兒,是不讓人摸的。不過您老也別急,我遲早會有懷寧的消息的,我倆老鐵了,他走之前,就住我這兒,臨走時告訴我,這次跟‘大師爸’去南方,再學一段,就打算跑單幫,一當有了定處,就捎信給我。您老要是有耐性,就在這里待著,一有懷寧的消息,我就告訴您。”

眼下沒有別的辦法,只能聽那宗和的安排。那宗和為人倒挺熱情,讓甄永信二人就住在他家。甄永信往炕上掃了一眼,推說在北京還有些別的事要辦,還是住旅店方便。那宗和也不強留,朝窗外看了一眼,說,“您二位還沒吃早飯吧,走,咱們一塊出去吃點兒。”說完,起身往外走。

昨天在奉天,辛麗蘭只送給甄永信二人二十塊大洋做盤纏,買了車票,所剩無幾。眼下又沒有營生,二人只好精打細算。見那宗和說要請二人吃早點,也不推辭,跟著就走。

到了街上,找了家小吃店,要了三碗豆腐腦,一盤油條一碟芹菜涼拌花生米,三塊王致和豆腐乳,三人簡單吃了飯,那宗和又幫甄永信二人,就近找了家旅店住下。甄永信二人要了一個二人房間,管房的就帶著三人去開門。這是一家在四合院里辦的小旅店,房間都不大,光線也不好。好在住店的不多,清靜。

三人一同進了房間,挨著床坐下。甄永信往管房的要了壺茶。一會兒功夫,管房的就提著把銅壺進來。琪友接過壺,給每人倒了一杯。三人喝著茶,嘮起閑話。

“你怎么沒跟著‘大師爸’去上海?”甄永信問那宗和。

“哪里不想去呢?那‘大師爸’屬實厲害,真想跟著去學些東西,只是放心不下家母,才留了下來。”那宗和說。

“怎么?令堂身體欠安?”甄永信問。

“那倒不是,”那宗和垂下頭,嘆口氣道,“說來話長了,我本來姓和,三歲那年,父親就走了,母親拉扯我不容易,就又走了一家,就是我現在這個家。我成了拖油瓶的跟腳兒。我媽在那家,又生了我弟弟。我繼父姓那,是滿人,八旗子弟,一身的毛病,對我母子二人,說打就打,說罵就罵,受了他十幾年的氣。十六歲那年,我開始在街上混了,一天家里爐子冒煙,他就找茬兒,說我沒把爐子生好,上來就是一個嘴巴。我再也忍不住了,順手掄起菜刀,就要砍他,他那八旗子弟的本性就露了出來,見硬的就怕,兩腿一軟,給我跪下,我媽也嚇傻了,順勢跪下求我,我弟弟也哭著求我。看在我媽和我弟的份兒上,我饒了他。這些年,我媽為了我,吃了不少苦,我不想讓她再吃苦頭了,日子窮富不打緊,關鍵是不能再讓人欺負著。上個月,‘大師爸’要帶我去上海時,思量再三,我還是留下了。”

聽那宗和說話義氣,甄永信心里敬畏起來,喝了一會兒茶,又問,“那你現在做些什么?”

“從‘大師爸’那兒學了一點,現在和幾個朋友做些‘阿寶’一類的生意。”

甄永信早先在奉天時,聽說過做‘阿寶’的局兒,卻不得要領,一直想得到做‘阿寶的門道,總也得不到真傳,后來在奉天遇見了江南來的老先生,本想向老先生求教,不想那老先生卻又不辭而別,悄然離去了。現在聽那宗和提起,便脫口問道,“這‘阿寶’是怎么做的?”

那宗和愣了一下,笑了笑說,“您老笑話我不是?聽懷寧說,您老也是道上高人,怎么倒問起我來?”

甄永信知道,自己問得太急,臉熱了一下,“別聽那孩子信口胡說,我只是略通些‘班目’、‘叩經’一類的小把戲而已,做大局,還真不在行。平日里聽人提起過‘扎飛’、‘阿寶’之類的說法,卻從沒弄清個中究竟。”

見甄永信言辭誠懇,那宗和也就不猜疑,說出了實情,“其實也沒什么,只不過是江湖上‘種金’、‘種銀’一類的把戲。只要把握住分寸,別犯規就行。”

“都有哪些規矩?”甄永信問。

“主要有三點,最要緊的是,博觀而約取。所謂博觀,就是做局前,要摸清局中人的身家底細,看他是什么身份。家底厚不厚實,吃局后會不會報官;再者是摸清他的家財來路,有無不義之財,浮財大致有多少,如是不義之財,吃局后,一般不會出人命,只能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如是血汗錢,就不一樣了,吃局后定不善罷甘休,要報官不說,還會死追窮究,這樣一來,就容易敗露,破了局;最后,還要摸清他的親友中,有無江湖中人,一旦有,你就別去碰他,碰了,就要光棍遇上沒皮的,賠了夫人雙折兵,即使成局了,最終也要吣出。這些叫博觀。至于約取,就是要你做局時,不要太貪,吃得太狠,而且最好只吃浮財。要是你吃得他傾家蕩產,他狗急跳墻,必不會饒你,就容易壞事。”

“‘大師爸’領你們做過阿寶了嗎?”甄永信問。

“做過,”那宗和說,“吃的是財政部總務司司長的大兒子,是個公子哥。那公子哥嗜賭好色。徽商會館里有‘大師爸’的眼線,盯上他后,告訴了‘大師爸’,‘大師爸’就派徒弟單車炮和別馬腿去沾他。”

“單車炮和別馬腿是什么?”甄永信問。

“是‘大師爸’收的弟子,跟我和懷寧都一樣。他倆是‘大師爸’在長春時,看二人在街上擺殘局,見他倆挺機靈,就收了下來。單車炮姓王,叫王志;別馬腿姓李,叫李下士。經過會館里的眼線從中安排,那公子哥就成了王志二人的朋友,平日里吃吃喝喝,互通有無。一天,王志突然提出,要向李下士和公子哥借兩千塊現大洋,說手頭有一筆賺錢的買賣,等著拿錢去做。王志二話沒說,從兜里掏出支票,借給李下士,那公子哥一看李下士都借了,自己也不甘落后,也借了。一個多月后,王志告訴二人,說他那筆生意做成了,小有收獲,現在要還清借債和利息,并請二人到東來順吃飯。去飯店的路上,王志順路去匯豐銀行存款。在銀行的柜臺上,王志一次就存入二萬大洋。李下士和公子哥在一邊看得兩眼發藍,趁王志在辦理存款手結續時,李下士悄聲對公子哥說,‘你看王志賺錢這么容易,不像是在做生意,必定另有秘密。’二人當下計議,耽會兒吃飯時,一定要把王志灌醉,套出他的秘密。

“吃飯時,二竭力巴結王志,你一杯,我一盞,一會功夫,王志就兩眼翻白,吐露了秘密,說是得到相士霹靂閃的指點,獲得致富時機。貴公子聽后,暗記心中,散了席,按照王志愿軍說的地址,找到了相士霹靂閃。其實霹靂閃,就是您家懷寧扮的。噢,我還忘記了,你家懷寧是在奉天街頭擺相攤時,給大師爸撞上的,看他天賦上佳,收進門來。霹靂閃焚香請神,拿出一只神碗,碗內只裝一灣清水,霹靂閃讓貴公子屏氣凝神,注視碗中,自己一邊念著咒語,一邊手持一只紅漆葫蘆,往碗中加水,加到半碗時,那公子突然看見自己的影子在碗中晃動,心里驚駭不已。仔細再看,碗中影像后,有三堆黃燦燦的金子,金堆兩端,有兩個猙獰惡鬼把守著。貴公子正要再仔細看一下,猝然間,碗中的水振動一下,影像等物倏地不見了。貴公子滿臉疑惑,望著霹靂閃,霹靂閃也一臉迷惘,說這是天機,他的道行還不夠,他也解釋不出,須請‘大師爸’出山才行。

“霹靂閃帶著貴公子找到‘大師爸’時,‘大師爸’正焚香升壇,身邊一個仙女打扮的女人執扇侍立。霹靂閃拜見后,輕聲在‘大師爸’耳邊低語幾句,就把那只神碗遞給‘大師爸’看。‘大師爸’接過神碗,端詳一會,閉目推算了一會兒,口中振振有詞道,金山當前,卻有惡念當道,只能可望而不可及。如要坐擁金山,必須洗清邪念,心地純正方可,不然,則屬幻夢一場。

“霹靂閃跪地哀求,說,‘弟子愚頑,請師爸點化詳細。’‘大師爸’就說,種瓜得瓜,種豆得豆,水中熬油,火里煉金。金山銀山,須你播種才能收獲。說著,當著貴公子的面,讓身邊的侍女把十塊大洋放進‘法壇’,蓋上蓋子,封上一道神符,開始焚香念咒。約摸個兒把小時光景,揭開神符,打開蓋子,只見壇中竟然滿是光洋,數一數,剛好一百一十塊,比原先多出十倍。‘大師爸’看著大洋,問霹靂閃,‘明白了嗎?’

“霹靂閃故作頓悟,說,‘弟子明白了。師爸是告訴我們,那碗中的金山,你若想得到,必須種下金子才行。’‘大師爸’聽后,輕點一點頭。霹靂閃跟著又問,‘照師爸看,那堆金山,得多少金子,才能把它們種出?’‘大師爸’閉目思忖片刻,說至少也得三百多兩。霹靂閃聽了,抬頭望著貴公子,問,‘大爺您聽清了?’貴公子說,‘聽清楚了。’霹靂閃又問,‘你想要那堆金子嗎?’貴公子說,‘當然想要。’霹靂閃就和公子約定,讓公子回家去籌措三百兩金子,明天上午和他一起,到‘大師爸’這里‘種金’。

“那貴公子回到家里,偷取他老子保險柜的鑰匙,偷出三百兩黃金的金條,,原想種出黃金后,原本還回,余下的部分,留作自己揮霍。到了‘大師爸’那里,‘大師爸’正帶著美妾,在準備進行燒爐大法。貴公子將三百兩黃金的金條交給‘大師爸’,‘大師爸’另外自己又取來六十兩的金條,說是要托貴公子的福,也借這一爐子,種些金子,算是公子給他的酬金,此外分文不取。

“燒爐要七七四十九天,一干人輪流看守。到了第八天夜里,輪到貴公子看守時,‘大師爸’的美妾照例送來參湯,貴公子喝后,竟然渾身像著了火,控制不住,摟過那美妾,開始在爐旁顛鸞倒鳳。正當高潮時,轟的一聲巨響,八封爐崩裂開來,冒出一股清煙,空氣中彌漫著硫磺一類的怪味。貴公子驚得魂飛魄散,跌落下去。‘大師爸’聞聲趕來,見狀暴怒,拔出腰間寶劍,要劍劈美妾,霹靂閃見了,就勢跪地求饒。‘大師爸’無奈揮劍劈開八封爐,霎時爐膛由紅變灰,接著變黑。霹靂閃拿鐵夾子夾出一根金條,發現金條已變成了泥土,只是表面還有幾處金色。那貴公子驚得面色如土,只好賠罪認栽,寫下悔過書,逃回家中。幾個月后,醒過腔來,再去找霹靂閃和‘大師爸’,已是人去樓空。”

“他們做局的那種碗,是怎么回事?”甄永信問。

“唉,說來也簡單,那碗是‘大師爸’找人特制的,碗底是一塊凸起的水晶,貴公子和金堆、鬼怪等影像,都是事先畫在一張紙上,帖在碗底。碗里水少時,那塊凸水晶把光反射出去,就看不到那些影像了,注水到一定程度,那些影像就顯露出來。至于第一次見面時,‘大師爸’‘種銀’,那就更簡單了,只不過是用另一個同樣的壇子調包罷了,而這個壇子里,預先貯下一百一十塊大洋。‘種金’時,只要在每天夜里,給守爐人作夜宵的參湯里放些安眠藥,在貴公子守爐時給他喝下,那貴公子就會在守爐時睡在爐邊,這時,把爐內金條偷偷取出來,再把涂了金粉的泥塊放進去。而最后一次美妾送給貴公子的參湯里,放了春藥,喝下后,貴公子難以自制,再加上美妾在身邊施展一番手段,貴公子豈能不被套牢。而那美妾,則是‘大師爸’出錢從窯子里雇來的。”

甄永信聽過,心里釋然,覺著這做‘阿寶’,也非像早先自己想像的那般奇妙。想想自己早年在江浙一帶做的煉金術,也不比‘大師爸’差到哪兒去。這樣一想,心里增添了不少自信,說話也有了底氣,問,“你現在阿寶,做得還順手嗎?”

那宗和笑了笑,搖搖頭說,“我現在玩得,其實不能算是真正的阿寶,只是在街上用假錢換點真錢罷了,全靠手頭上的功夫,跟變戲法兒差不多。”

“怎么玩?”甄永信問。

“先自己拿一塊大洋種到壇子里,打開后,壇子里露出十一塊大洋,引誘街上看熱鬧的人來圍觀,等人多了,就有人動心了,也想拿大洋來試試,這時,我就把他的真大洋收下,種出假大洋給他們。”

“彩頭還行嗎?”甄永信問。

“行啥,只夠吃喝罷了。”

“那為什么不做些大的?”

“怎么不想呢?”那宗和感嘆道,“只是年紀太輕,嘴上無毛,說話無根,難以信服人。‘大師爸’臨走時,還囑咐過,說像我這種年歲,做仙人跳、放飛鴿還行,其他的局,做起來不易。可是做仙從跳、放飛鴿,得常到外面去混,我又放心不下我媽,眼下只能這么在街頭耍耍,掙點應急的小錢兒,有時也接點別人的彩頭,對對縫兒。”

“怎么對縫兒?”

“‘大師爸’在京時,在有錢人家里養了不少底線,‘大師爸’走后,他們的財路斷了,就經常從主人家偷點珠寶古董之類的東西。他們自己不敢銷贓,一般都來找我,我帶到琉璃廠那里給賣了,從中賺個差價。”

甄永信聽過,心里大為感嘆,心想這那宗和到底還是個孩子,過于青嫩,雖說學了些皮毛,卻不得要領,守著這么好的財路,竟看不到財源,只能白白放棄,卻到街上耍些小把戲掙口食兒,真是端著金飯碗去討飯。怕說出后,讓他開了竅,會自己單干,甄永信不動聲色,只是淡淡地問了句,“現今京城里,哪些地角熱鬧?”

“熱鬧的地角多去了,”那宗和放開嘴巴,炫耀起來,“王府井、大前門兒、東安菜市場、琉璃廠、火車站,都是人成堆的地角。”

“我們爺兒倆,大老遠撲你來,盡給你添麻煩了。好歹我倆略通些‘班目’、‘叩經’的伎倆,眼下閑著無事,想到一些熱鬧地角坐坐攤,賺些小錢兒應急,免得老這么叨擾你。”

“您老這是說哪里的話,”那宗和說,“我和懷寧是磕過頭的兄弟,您老就是我的親老子,怎么把話說得這般生分呢?我知道家里窄巴,您老住進也不方便,可如今住在旅店里,也不能把心放遠了。懷寧跟我說過,您老也是道兒上的高人,您老要是嫌待在屋里悶了,沒事去那些地方坐攤,權當解解悶兒,也就罷了,切不可和我這個晚輩的生分了。”

甄永信聽那宗和背書一樣,把一大套現成的話說了出來,心里暗嘆這年輕人嘴巴上的功夫。早就聽江湖上人說,京油子,津嘴子,哄死人,不償命的,甄永信從那宗和嘴上體驗到了一些。便應和道,“我正是這個意思,賢侄不可多想,我倆只是想去解解悶兒罷了。”停了一下,順口問了一句,“剛才聽賢侄說,常和京城里大戶人家里的一些當差們熟絡,往后要是事先得到大戶人家主人的行蹤,還望告知我們爺兒倆一聲,一旦能成局,當和賢侄平分。”

“看您老,又說見外的話不是了?”那宗和一聽便知,甄永信要做什么,心里一陣高興,嘴上卻說,“什么平分不平分的,您老吩咐的,晚輩盡力就是了,您老就等消息好了。”

三人又閑談了一會兒,那宗和告辭回家了。

以后的日子,白天甄永信帶著琪友到京城幾處熱鬧的地界設壇坐攤,打卦算命,掙來幾個銅子兒,除了房錢飯錢,略有贏余。眼下世仁有了下落,也不需向街上氓流們打聽世仁的消息,現在只等世仁給那宗和捎信,告訴行蹤,一旦知道他的行蹤,二人就立馬動身。每日里,二人也不急著掙錢,賺來幾個銅子兒,便收起攤來,到熱鬧地界轉轉。晚上回到旅店,等那宗和來閑談,那宗和幾乎每天晚上,都來旅店嘮一會閑嗑。

一天夜里,那宗和來時,眼里露出興奮。剛一見面,就神秘兮兮地告訴甄永信,“好消息,好消息。”

甄永信聽了,興奮得汗毛都豎起來了,急著問,“世仁來信了嗎?”

“不是。”那宗和說,“您老不是囑咐我,給您老打聽些大戶人家主人的行蹤嗎?我打聽到了。”

聽說和世仁無關,甄永信消停下來,問了句,“是什么人?”

“原總理府參議蓋英杰,明天要攜家人到西郊踏青,順路到報恩寺燒香許愿。”

“這么說,此公現在也賦閑在家了?”甄永信問。

“皖直大戰,皖系戰敗,皖系魁首段祺瑞倒臺,蓋英杰隨著去職。今年春天,奉直打了一仗,直系大敗,奉系張大帥進京。現在又要啟用段祺瑞輔政。羔英杰眼見時機已到,眼下正在運作交通部總長的職位呢。”

“眼下看,他有多大把握?”甄永信問。

“你是說交通總長一職嗎?”那宗和問“有段琪瑞作后臺,加上大把撒銀子,哪有不成之理?”

“你這消息是從哪兒來的?”

“蓋英杰的跟班,是‘大師爸’從前買下的眼線,您老上次囑咐我的事,我記在心上,求那眼線用心打聽著,今天下午,他來找我,說他主人一家,明天要去西郊踏青,順便到報恩寺上香許愿。”

“多謝賢侄了,明天我去報恩寺看看。”甄永信心里暗暗贊嘆南方人做局的精密。和那宗和又說了會兒客套話,閑聊一會兒,那宗和起身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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