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早晨,甄永信來到太守府,把事先寫好的帖子交給司閽,說是要找太守府里的吳總管。司閽接過帖子,看過一眼,問了遞帖人的來歷,就到里面遞帖子了。
甄永信坐在門房里喝茶,等著太守府司閽進里邊投帖。一杯茶剛喝完,看門人就領著吳仁智進來。甄永信起身上前,給吳仁智作了揖,吳仁智也兩手合抱,表情卻明顯發愣。不消說,一時他還想不起眼前這人是誰。甄永信見狀,馬上自報了家門,“小弟姓甄,遼南人,前些日子,和兄臺一道喝過茶。”吳仁智翻了翻眼珠子,想了起來,只是心里有所戒備,就顯得不太熱情,應付道,“噢,是到胡州販絲的。怎么樣啦?買賣做成了?”
“咳,小弟財運不濟,”甄永信嘆了聲氣,“貨剛裝船,還沒駛出胡州地界,就碰上了官兵,硬說我沒有關文,是私販生絲,違了禁,生硬把一船生絲充了公,作了軍餉。小弟全家幾代人的積蓄,這回全打了水漂。”
吳仁智聽過,臉上露出難色,嘆了口氣,“咳,眼下局勢混亂,革命黨鬧騰得兇,朝庭又無力征巢,軍餉不足,各地官兵鬧事違禁,也屢有發生,要是擱在前些年,朝綱整肅時,我家老爺出面干預,興許還能挽回,現在朝庭上下是各自為政,恐怕我家老爺,也無能為力呀。”
“咳,這是命啊,原本也沒指望府臺大人周旋。”甄永信感嘆說。
聽完這話,吳仁智臉色緩和滿下來,“那兄臺打算怎么應對?”
“唉,有什么法子,只好認栽了。”
“也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吳仁智也來了精神,“只要仁兄安然無事,不怕將來賺不回那銀子。”
甄永信聽罷,苦笑了一聲,“眼下哪敢侈談賺銀子的事,只是我主仆淪落此地,已是無根之草,連回家的盤纏都籌不齊。”
吳仁智聽過,又警覺起來,臉色變得難看起來,憋著氣,不敢說話,等著甄永信挑明來意,“小人此次出門,只帶兩個家仆,原是小夫妻,一路上照應小弟起居的,現在我等已身無分文,只是女傭身上還有些許首飾,能值些銀兩,這不,小弟這次來,就是想拜托兄臺大人,指望能在府上討得一個公平的價錢,也好籌足盤纏回家。”
吳仁智聽過,心里有了底,臉色緩和下來,“唔,要是這樣的話,小弟倒可以幫襯,不知甄兄帶來了不曾,小弟現在就可以拿到里面,讓女眷們相看相看。”
甄永信推辭說,“女人的飾品,小弟也不在行,讓兄臺拿進去,看在兄臺的面子上,府上眷屬們免不了枉出高價,這樣一來,小弟又欠兄臺一個大人情,眼下實在回報不起,要是兄臺肯抬舉,到府上通融一下,不妨讓我家女傭親自到府里和女眷們商量,這樣,既能買賣公平,又能讓小弟心里安慰些。”
“我看這事不難,”吳仁智說,“小弟這就進里面通融通融,你先讓你家女傭在此等候。”說著,就轉身進院了。甄永信也出了門房,到對面的一家茶樓接過等在那里的春江月,把一些事又囑咐了一遍,就帶春江月到門房里等候。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吳仁智走出來,說已經和夫人說好了,現在就可以帶女傭進去。甄永信把春江月介紹給吳仁智時,吳仁智愣了一下,覺得春江月有些面熟,只是一時想不起在哪里見過她,甄永信及時提醒他,說這是自己從旅順帶出來的女傭,家中幾代都相互知底兒。春江月也用剛學來的北方話道了敬,做了個萬福。吳仁智才相信,大概是自己搞錯了,原本不認得這女人。
穿過幾道游廊,到了正堂,吳仁智輕咳了一聲,向里面遞了個聲音,帶著春江月徑直進去,來到堂屋的東間,是太守正室的居處。一個婦人坐在椅子上,見人進來,也不起身讓座,春江月猜測,這該是太守夫人了,不待吳仁智開口,就先上前施了禮。
夫人約摸索五十上下,面色白里泛紅,豐腴端莊,雍容大氣,身上卻不見貴婦人盛氣凌人的威儀。見春江月施了禮,就和善地示意來人到身前,開口說,“吳總管剛才來說了,你主仆幾人遇上了麻煩,有幾件東西要出手。咳,一個女人家的,出門在外,也不易呀。”
春江月聽了,淡笑著微啟朱唇,從一個小紅包里拿出幾件首飾,送上前去,細聲軟語地說,“請夫人過目。”
太守夫人沒去看首飾,而是伸手輕握春江月的嫩手,翻看起來,又笑著望望春江月的臉,看這少婦順眉善目的,行事乖巧,進退有節,滿心喜歡,說,“多好的人兒啊,要是能和老婦斯守,也是快事呀。”春江月聽甄永信囑咐過,說太守日常花心,納了十六房妾,終日里在妾堆里斯混,姬妾們邀寵爭幸,各樹私黨,鬧得太守家室不寧,冷了夫人的心。這次派她來假借賣首飾,就是要借機討得太守夫人的歡心,先在太守夫人身邊立住腳,俟機行事。便就勢說,“夫人慈悲心懷,若能容留民女,免受淪落之苦,就是小女的大恩人了,小女定會像侍奉家母一樣,聽夫人使喚,以報夫人救難之恩。”
“若能這樣最好,不知你夫婿和主人可肯嗎?”
春江月搶著說,“小女夫婿忠厚老實,長期跟隨主人走南闖北,也知世事艱難,如今落了難,能有一個安身之處,也是巴不得的。我家主人家室在遼南,家道殷實,如得盤纏,一人獨自回家不難。”
說話間,一個中年男人自外面進來,吳仁智和他耳語了幾句,就退了出去。這男人五短身材,腦袋像秤砣,贅肉已把五官擠得變了形,需要費力,才能睜開眼睛。早已謝了頂,從耳際以上,溜光錚亮;剩下的頭發,像一個黑箍,圍在耳朵后面,攏起來扎了個小辮子,耗子尾巴似的翹在腦后。進屋后,兩眼就落在春江月身上,臉上卻故意做出不在意的樣兒,仿佛只是隨意看了看。春江月憑職業敏感,從他那一閃一閃的眼神里,一眼就看準這男人現在心里在想什么,便也做出回避的樣兒,看上去卻極有分寸,絕不忸怩。那人大大咧咧地走到太守夫人身邊,也不吭聲,就勢坐到夫人身邊的椅子上。春江月猜想,這人該是太守了。果然,夫人和他說話的口氣證明了這一點,“這孩子跟主人打遼南來做生意,主人蝕了本兒,淪落這里,我打算收留她在身邊。”
太守拿眼盯了春江月一眼,臉上止不住就流出色相,咧著嘴點點頭,說,“行。”
春江月見勢,就乖巧地走到太守面前,先施了禮,跟著就用不大熟練的北方話說了聲,“謝大人。”說著,跪下給太守磕頭。太守有些受寵若驚,嘴里不停聲地說,“快快起來,快快起來。”同時也沒忘記拿手抓住春江月的胳膊,扶她起身。春江月順勢起身,太守的兩手就順著春江月的胳膊,慢慢滑落到她手上,瞟眼看了看那又細膩得凝脂一樣嬌嫩的手,此時像受驚的小蜥蜴,在他手里輕輕發抖,潮濕而涼滑地又從他手里慢慢掙脫,表情卻沒有一絲兒的慌亂忸怩,兩眼溫情脈脈看了太冠一眼,太守得意得屁股在椅子上直扭。看見仆人端茶上來,春江月極長眼色,上前端過一杯,先奉送給夫人,而后端過一杯,敬獻給太守。太守瞇笑著眼睛盯她,沒說話,接杯時,肉乎乎的大手,像剛打過肥皂洗手一樣,連她的手一塊捧住,輕輕在手里滑動,直到夫人輕咳了一聲,才把手輕滑一下,接過杯子。
“她還有個夫婿,眼下也沒個著落,你看能不能在衙門里給派個差事。”夫人問太守。
“好說,好說。”太守痛快地應著,“我正缺個貼身的跟班,我看這個差事就行。”
春江月感激涕零,又要跪下磕頭,這回太守不等她屈膝,就一把抓住他手,手指不停地在她手心兒里滑動。
“改天我叫他來叩謝大人,也好叫大人看看合適不合適。”春江月一邊緩慢把手抽開,一邊說些感激地說。
“那倒不必,這么好的婦人,想那夫婿也不會差。”太守連連夸獎。
“大人過獎了,”春江月微笑著說,“不過他人倒是蠻忠厚的,大人盡可放心地使喚。只是眼下奴婢東家正需要些盤纏回家,要是大人信得過奴婢,不妨先支信奴婢十兩銀子,好讓東家順利回家,也不枉我主仆一場情分。”
“說得極是,”太守夸贊春江月,“真是個有情有義的人。”隨后就叫人找來吳仁智,從庫房取出十兩銀子,打發甄永信走人。另外安排仆人把后花園假山旁邊的兩間空房收拾干凈,安頓新來的小夫妻住在那里。
事情辦得挺順當。以后的日子里,賈南鎮成了太守的近身隨從,太守外出時,不離左右,鞍前馬后侍候著;春江月則成了太守夫人的貼身奴仆,把夫人哄得熨熨帖帖,言聽計從。太守也明顯減少了在一大幫姬妾中間逗留的時間,有事沒事,總愿到夫人房間里來。太守一到,春江月總能在第一時間把茶端來敬上,極長眼色地用指尖把太守身上沾的灰塵拂去,弄得太守心里發癢。
太守在夫人這邊停留的時間越來越長了,理由很簡單,太守愛看書,而書房又在夫人房間的隔壁。春江月到書房送茶的次數也多了起來。送茶時,太守總是習慣地連她的手一塊兒捧著,漸漸地,在捧她手時,也不忘記用腿去碰她的腿,再后來,借口喜歡她穿的衣服,就動手去摸她的身子,而乖巧的奴婢也絕不忸怩地小家子氣,總能恰到好處地借口脫身,讓太守常常處在意猶未盡的興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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