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萬明又在他家里打電話,對像仍然是上次那名軍人氣息濃厚的大漢:「晚上,邵英齊在徐匯的嘉華國際商城附近逛街。」
「消息準確嗎?」
「絕對無誤!」
「照原定計劃嗎?」
「不,這次略有改變!」
「哦?怎么變?」
「有效目標是邵英齊身邊的水晚照,不過仍然不能傷人,嚇唬一下那個小姑娘就行了。」
「沈副市長請殺手恐嚇水副書記家的千金,這樣的消息還真有震撼力啊!」大漢用調侃的口吻說了一句,然后馬上安慰沈萬明道:「不過你放心,夜狼做事,從來不露痕跡。」
「這我知道,否則也不會請你們!」沈萬明神色變化并不大,似乎對大漢的話并不在意地,強調道:「一定不能傷到任何人,我并不想激怒水秋巖那只老狐貍。」
「放心吧,我們是最專業的!」大漢關掉全息視頻投影儀后,微微一笑,自語道:「何況就算我們想傷人,估計也不太可能吧,有安泉在,誰能傷得到他身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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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水,怎么樣,我沒說錯吧,帶了個自動型的負載手推車就是不同吧!」夏依依左手挽著水晚照,右手拿著一串北方街頭很常見,南方卻很少能看到的冰糖葫蘆,開心地說道。
「嗯,不錯不錯,確實不錯!」水晚照看了一眼跟在三人身后的安泉,左手提了七個手提袋,右手提了五個,雖然不重,但確實與安泉一身筆挺的服裝和嚴肅的表情形象不配,忍不住笑了兩聲,水晚照問道:「邵姐,什么時候把你的手推車借給我用幾天好不好啊?」
邵英齊微笑不語,但就是這樣一個輕微的動作,卻被中間還隔了一個人的夏依依輕易地捕捉到了,并且很快就把這個微笑動作進行了詳細的解釋:「水水,我跟你說啊,邵姐自從有了手推車以后,人都開朗很多的,以前我們一起逛街,邵姐很少笑的,今天卻從出門到吃飯再到逛街,笑了不下二十回!」
「是嗎?」水晚照之前并沒有跟邵英齊接觸,或者說,水晚照與邵英齊還不算熟悉,于是有些奇怪地問道:「為什么以前不笑呢?難道邵姐以前很不開心嗎?」
邵英齊聽到水晚照有些天真的問話,雖然不清楚究竟是真的天真還是裝出來的,但也只好解釋了起來:「晚照學妹,不要聽依依瞎說,我以前和現在都是一樣的,沒什么區別,今天確實更開心一些,因為剛剛和我老同學的大眾傳播達成了協議,要將周刊主打的政府工程質量曝光專題電視化。」
「哦,」水晚照聽到這樣的消息后并沒有太大的神情變化,至少在邵英齊的眼神里,是這個樣子的,至于接下來的話語究竟是什么意思,邵英齊就沒聽明白了:「是不是跟沈副市長關系密切的周明仁周總裁啊?早就聽說周總也是我們的學長,沒想到跟邵姐是同學,不過聽我父親說沈副市長最近會遇到麻煩,真是替周學長擔心啊!」
邵英齊不語,正覺得有些冷場時,夏依依適時地說道:「出來逛街還總裁市長的做什么,水水,快過來,我要試試櫥窗里的這件衣服。」
于是邵英齊和水晚照對視了一眼,兩人居然同時微微一笑,沒有再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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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速度超過三十公里,有七個人!」安泉第一時間估計身后傳來的滑輪聲所反應出來的信息,在心里靜靜地評估:「應當是喜歡極限運動的年輕人吧!」
第一個人從安泉身邊滑過,越過三女后,繼續向前,然后是第二個和第三個,一個漂亮的急停轉身,頭發染得跟夏依依差不多年輕小子忽然擋住了三女的去路,然后是前面兩人踩著單排旱冰鞋滑了回來,跟后面的四個小了松散地圍住了四個人。
安泉覺得非常好奇,向前半步,將邵英齊置于自己的保護范圍之內,手中的購物袋卻并沒有放下。
「小妹妹,看你頭發跟哥哥我的很般配,不如陪哥哥們去溜一圈,怎么樣?」攔住四人去入的小子眼睛盯著夏依依,似乎對夏依依的外形打扮很有感覺。
「小妹妹?」夏依依裝出一副惡心的樣子,松開水晚照的手,向前走了兩步,看了一眼頭發染成天藍色,衣服上至少有十個洞,穿著溜冰鞋,一看就知道是不良少年的小子,忽然吼道:「老娘可以當你奶媽了,還小妹妹,你惡心不惡心啊,識相的快給我滾,不然老娘一腳踢飛你,年紀輕輕就學別人在大街上調戲阿姨,信不信我拔光你的頭發?」
夏依依強悍的語氣和恐怖的發言,把幾個僅僅想調戲小妹妹的不良少年嚇倒在地,也讓在后面的水晚照和邵英齊面面相覷,誰能想到除了喜歡收集桃色八卦消息之外,夏依依還有這么一手小太妹專業的功夫?
經過幾個回合的對話交鋒,穿著溜冰鞋的少年們灰溜溜地逃走了,一行人繼續向前,不過討論的話題已經由衣服飾品變成了討論夏依依在大學里的豐偉績。
「依依,真沒想到你在大學里居然是校保衛隊的大姐頭啊!」邵英齊似乎也是今天才發現夏依依有這樣不為人知的一面,難得的興趣和話語讓邵英齊更有了一些女人味。
「是啊是啊,學姐,你以前真的跟社會上的小青年打過架嗎?剛才你說的是不是真的啊?」水晚照當然了很有興趣地追問。
「當然了,想當年我帶著校保衛隊的同學們去社會小青年聚集的舞廳踢場子,一個打四個,最后把那伙經常在校門口偷看女同學裙下風光的無賴打得跪地求饒,不知道多刺激呢!」夏依依激昂興奮,大聲說道:「所以你們盡管放心,只要有我在,保證沒有任何人能動你們!」
回頭看了一眼手里拿著各式各樣購物袋二十多個的安泉,續道:「根本不用靠什么自動型的負載手推車。」
話音未落,異變陡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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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次舉辦生日宴會的那棟豪華別墅里,水秋巖正在和他的老下級聊天。
「局長,為什么你會這么在意一個普通的傳媒集團呢?雖然說文娛傳媒現在在國內的影響力確實不容忽視,但它們的那些報道,并沒有真憑實據跟你有關,何況這種說起來可大可小的工程質量隱患,并不足以影響到馬上舉行的換屆選舉,為什么要專門讓人去制造一些意外的事件,讓邵英齊更加認真深入地報道這些負面消息呢?」
水秋巖爽朗地笑了笑,神情中有種說不出的成竹在胸,淡然道:「浩宇,你從西寧就開始跟我,也有十幾年了吧!」
「有二十一年了,從你就任西寧國土資源局副局長開始,我就跟著你當差!」說話謹慎認真的中年人,外表看起來年紀似乎比水秋巖要大一些,國字臉濃眉大眼,一臉的剛毅一身的正氣,但對著水秋巖說的話卻很謙恭。
「浩宇啊,你雖然是我的老朋友,算起來也是我水秋巖唯一能夠說一句‘敬重’的兄弟,但對于政治斗爭卻永遠也沒有子仁那樣的悟性,要知道政治斗爭通常只有一個結果,那就是妥協!如果沒有妥協的余地,那么就是腥風血雨了!」水秋巖有感而發,說話又是在自己最信任的下屬面前,說出來的話頗有些感慨的意味。
看了一眼明顯轉不過彎來的石浩宇,水秋巖說道:「你覺得這次的換屆,誰可能出問題?是我還是老沈?」
「應當都不會出問題吧,沈副市長后面有人,政績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而你對西寧和上海的貢獻更是不用多說,那些所謂的工程質量隱患報道大多數都是捕風捉影,就算有一兩件有關聯的,也不過是下面的人做事馬虎罷了,市長書記和北京的中央領導并不是瞎子,怎么可能因為這樣的小報道而做大動作。」
水秋巖微微頷首,贊賞式地說道:「沒錯,如果沒有這些動作的話,等到換屆結束,將被調到北京入選常委的段書記現在的位置,一個半月之后,就是我的,而沈萬明名字前面那個副字,也十有八九要去掉,以后的上海,仍然是我和沈萬明斗,好歹也斗了四五年了,老沈是個好對手啊!」
石浩宇當然聽不太懂,甚至可以說有些迷糊,自然而然地問道:「那為什么局長你要針對文娛傳媒,甚至讓人故意給邵英齊制造意外呢?這樣做不是更讓沈副市長有的放矢嗎?現在沈副市長直屬的傳媒機構大眾傳播,已經在籌劃做工程質量隱患報道的電視專題,試圖擴大這樣一個明顯的缺口了。」
水秋巖自信地笑道:「浩宇啊,所以說你對政治斗爭沒有敏銳的觸覺,而老沈雖然年齡比我大,但畢竟半路出家,根本看不透官場迷霧,自以為得計,其實卻很快就要掉進自己挖的陷阱里!」嘆了一口看,看了看這個跟了自己足足二十一年的手下,水秋巖開心地笑了。
石浩宇忽然間聽懂了,忍不住問道:「莫非文娛傳媒是……」
水秋巖做了個制止的手勢,微微點了點頭,說道:「不是這樣的話,我怎么會讓晚照去文娛傳媒實習呢?現在我唯一擔心的,不過是那位邵總經理的安全罷了,五年前我對不起非凡,五年后,唉……」
石浩宇看了看難得長吁短嘆的水秋巖,知道今天的談話已經結束了,這么多年,石浩宇已經習慣了水秋巖跟他的這種聊天形式,很多時候,石浩宇覺得這樣的聊天,跟自己在部隊時的戰前動員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官場如戰場啊!
安泉的直覺,讓他仿佛聽到非常輕微的兩聲熟悉撞擊聲,安泉的警覺性剎那間升到了最高,對外界有著最敏銳判斷的安泉,將手上的購物袋全部丟了出去,同時急速上前兩步,擠入了邵英齊和水晚照中間。
左前方射來的子彈被安泉丟出的購物袋碰了個正著,子彈在穿透幾個購物袋后,轉移方向射在了離邵英齊不足兩米處的地面上,而另一顆子彈則被安泉的手臂擋了個正著,按照原定的軌跡,它應當會飛向三女中間的水晚照。
雖然手臂被灼熱的子彈射了個正著,但小口徑手槍從至少五十米外射出來的子彈,并沒能給安泉的動作帶來很大的影響,安泉左手迅速摟住邵英齊的腰,右手則將水晚照推倒在可憐的夏依依身上,號稱學生時代大姐頭的夏依依被水晚照壓倒在地,幸好有安泉丟在地上的購物袋墊底,才算沒有摔傷。
將邵英齊摟在懷里的安泉一個旋身,側向滑了兩步,人已經站在了右邊首飾金店的門口,警覺地評估了一下外部環境后,安泉松開邵英齊,低身吩咐道:「到店里去,跟那邊賣項鏈的小姑娘聊天,就說你要買條項鏈,我去看看她們。」
摔倒在地的夏依依并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么事,除了看到安泉把購物袋丟掉,以及一掌就把水晚照推倒在地之外,夏依依還沒有時間來感覺到不對,掙扎從地上爬起來,心里慶幸快十點的大街上并不像白天那樣人來人往。
水晚照倒是知道得多一些,畢竟子彈射入安泉右手臂的聲音還是比較大的,加上突如其來的槍擊已經引起了遠處近處人群的騷動,因此有過不少經驗的水晚照并沒有直起身,反而身體微蹲樣子很警覺地觀察著四周。
安泉一半的心神還放在首飾店里的邵英齊身上,畢竟理論上來說,邵英齊才是他要保護的目標,不過職業的眼光讓安泉有種異樣的感覺,因為如果他當時沒有任何動作,那么兩顆小口徑的子彈,飛向邵英齊的那顆至少會在離邵英齊超過一米的地方射入垃圾桶,而飛向水晚照的一顆反而會在水晚照的肩頭擦過,并直接射向自己的心臟,雖然不會對水晚照造成實質性的傷害,但灼傷是肯定的。
迅速看了一眼射出兩顆子彈的位置,那邊理所當然地亂成一團,槍手早已不知去向了,只留下幾個正驚恐或尖叫的行人。
安泉微微皺眉,伸手把水晚照扶了起來,夏依依已經在四處張望,似乎終于明白發生了什么事。
「去店里陪邵女士,現在沒有事了!」安泉肯定地說道,厚重的語調讓水晚照有種說不出的安全感。
看到水晚照和夏依依聽話地走進店里,安泉迅速收拾好散落地上的購物袋,輕松提在左手后,若無其事地看著有些迷惑的行人,也走進了首飾店。
負責招呼邵英齊的柜臺導購小姐,正在熱情地向她介紹一串很適合邵英齊膚色的天然紅色珍珠項鏈,看到另外兩位已經整理好儀容的美女站在了邵英齊的身邊,很有些激動地叫來了兩位同事,打定主意要做上一筆大生意。
「要回去了!」安泉提著購物袋走了進來,說出了這句讓那位導購小姐整整恨了半個小時的話。
三個女人的心情其實到現在都還沒有回復,聽到安泉平穩的聲音后,第一想法就是服從,于是她們不約而同地放下正在看的首飾,即使是夏依依這樣的色女也柔順地點了點頭,一起走出了首飾店,招手攔了一輛計程車,直到坐在車上,三人才松了一口氣,對她們來說,這樣的購物和散步,過于刺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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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沈萬明通過兩次電話的大漢,正躺在沙發上,聽站在身邊的兩個手下匯報情況:「目的已經達到了,三個女人沒有人受傷,至于那個男保鏢,應當被我們的槍擊中了右手小手臂,沒有引起大騷亂,除了距離較近的有限幾人外,大多數甚至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
「嗯,具體一些。」大漢很隨意地吩咐道。
「我們選在路邊下的手,兩個人分別從六十米和六十五米外的馬路兩邊射擊,用的是九毫米的國產零九式手槍,理論上即使出現較大偏差,只要不擊中頭部或心臟,也不會有任何人員危險。」
另一個站在一起的年輕人,接著說道:「雖然我們對槍法很有信心,但考慮到三個女人都是普通人,為了防止她們因為突發情況而導致的意外,我的子彈是射向離她七十五公分外的垃圾桶的,小刀的子彈為了起到威嚇那個女孩的作用,原本打算從她肩頭飛過,順便擊向保鏢的右胸,測試一下保鏢的反應力。」
「沒想到那個保鏢好像在我們的子彈還沒有射出前就有了動作,一手將手提袋仍向小七射出的子彈,硬生生把子彈轉移方向射到了地上,而另一手則將那個女的推倒在地,子彈則被他用右手臂檔住,計算一下力量,應當是留在他的手臂肌肉里。」
大漢微微一笑,滿意地吐了一口氣,說道:「行,你們下去吧,問老槍拿點路費,去蘇州玩兩個星期后再回來!」
慢慢坐起身,大漢笑意漸濃,終于哈哈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說道:「媽的,真該讓人去把過程記錄下來,安泉也有手臂中槍的時候,真他媽的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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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坐在出租車里的安泉,正臉色鐵青,因為他忽然發現,左手購物袋中,有四個袋子被子彈射穿了,里面的衣服,當然不可能還有價值了,而最關鍵的是,四個袋子,有一個是夏依依的,想到等會發現情況后夏依依可能有的臉色,安泉有些頭痛了。
緩緩吐了一口氣,安泉還是很慶幸三個女人沒有任何的損傷,這時候,手臂才傳來了刺痛的感覺,傷口流出的血已經把整條衣袖浸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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