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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禁忌之子 第七章、2

柳秋白的長劍第一時間來到手中,他迅速地擋在了秦秋陽父子二人身前。

“他是七曜宗主?”

秦家是洛水當地的名門望族,侍奉了秦家上下幾十年的尤貴,雖是仆人之身,卻也算得上見多識廣。

一聽竺延修之名,他不禁倒吸一口冷氣。

當下也是第一時間就護在了自家少爺的身前,同時不忘朝著自己的兒子尤安喝道。

“小安,立刻護著小少爺。”

那相貌平平無奇,皮膚黝黑,個兒遠比一般少年更為膘壯高大的尤安,從長輩們如臨大敵的反應,知道來人是敵人,并且極不簡單。

臉上不由得掠過一絲懼意。

“愣著干什么?還不趕緊護著小少爺!”

面對父親的怒喝,尤安唯有硬著頭皮,極不情愿地把矮小他一個頭的秦天胤拉到了身邊。

“時隔七年不見,別來無恙啊,白衣劍君秦秋陽。”

七曜宗主竺延修一對精芒閃爍的雙目,不停地在秦秋陽的身上來回打量。

他的目光很奇怪。

妒忌,怨恨,快意……

像是各種情緒揉合在一起的混合物,而其中妒忌占據了絕大多數。

竺延修當然嫉妒秦秋陽。

在此之前,妖族畢竟已有近千年未有新圣女降生。

當初天葵圣女化名東方秀霓,孤身踏足中土,競引無數中土群雄競逐于她裙下。

包括當時的十大洞天中人在內,無人能猜到東方秀霓的真正身份。

當然,從竺延修此前收到的一則消息,天宮劍侍在所有勢力有所動作之前,已親臨洛城與秦秋陽見過面。

天宮神姬極有可能,是唯一知道東方秀霓圣女身份的例外。

但不管怎么樣,神姬沒有對外透露這個秘密,包括竺延修在內的無數中土強者,全都對當初的天葵圣女展開了瘋狂的追求。

竺延修與天葵圣女相識的時間,遠早于秦秋陽。

他也自認為,除了在修為上,他確實沒法與秦秋陽這數百年難得一遇的劍道天才相比。

但自己其余任何一方面的條件,都不弱于秦秋陽。

他是七曜老祖的獨子,當時的身份貴為七曜宗下任宗主,各方各面皆有追求東方秀霓的資格。

可是東方秀霓最終卻是選擇了秦秋陽。

直至今日,在竺延修終于知道東方秀霓的真實身份,乃妖族的天葵圣女之后,當年的情場失利,至今仍讓他耿耿于懷,一直未能釋懷。

對秦秋陽的那份深深的妒忌與不忿,也伴隨他至今。

這也是他不顧門下諸人的反對,明知閻羅殿全殿高手盡出,他仍執意拋下眾人,親自前來收拾秦秋陽的主要原因。

秦秋陽握緊手中的斷玉寒,沒有說話。

他當然知道,竺延修對他的怨恨和嫉妒。

秦秋陽的嘴邊浮起一抹嘲諷。

他只覺得,竺延修這對他延綿至今日的怨恨,委實可笑。

早在秦秋陽與愛妻初識之前,當時跟隨在東方秀霓身后的優秀追求者中,同樣不乏出類拔萃的頂尖人物。

譬如當時南境冒起的新晉勢力四象門門主蒯震,以及中土第一儒圣,古皇山的風華天尊親傳弟子,儒生朱津。

這兩人比秦秋陽更早出道,皆已是在中土赫赫有名的人物。

特別是風華天尊的傳人朱津,其人風度翩翩,溫文有禮,在中土風評極佳,是所有追求者之中與東方秀霓走得最近的一人。

在秦秋陽與愛妻相遇之前,他與東方秀霓曾一路相伴,遍覽中土各地的名勝古跡,論親密程度,已遠遠超過了一般追求者或朋友的范疇。

如非后來風華天尊閉關時出了岔子,古皇山派人急召朱津,他不得不返回古皇山,秦秋陽與東方秀霓之間的結合恐怕還要面臨著一個強大的敵手。

而當秦秋陽與東方秀霓一見鐘情,熱戀之后,兩人第一次相吻。

東方秀霓火熱的回應證明,她非是第一次與人相吻。

東方秀霓雖從未明說,但秦秋陽略一猜測都能知道,在朱津追求她的過程中,東方秀霓該早已為朱津親密相吻過,甚或與他有過某種更親密的舉動。

秦秋陽雖心中略有些堵,但他非是小肚雞腸之人。

何況東方秀霓的第一次也確實保留到了二人新婚之夜。

加之這些事情皆發生在秦秋陽與愛妻相遇之前,他更是不可能去計較。

可笑眼前的竺延修,對此不僅一無所知,還以為若沒了秦秋陽,他便可獨占鰲頭。

縱然當時東方秀霓沒有選擇秦秋陽,他竺延修也是第一個被東方秀霓排除在外的人。

不論是朱津也好,四象門主蒯震也罷,都比之在中土風評不佳的竺延修都更有機會。

竺延修根本就沒有任何機會。

但不論如何,東方秀霓最終還是花落洛水秦家。

竺延修對秦秋陽的恨意,也從七年前一直延續到今日。

如今新仇舊恨加在一起,以竺延修的狹窄心胸,是絕不會輕易放過秦秋陽的。

所以打從一開始,秦秋陽就沒有抱任何僥幸的心理。

進入災地后的這第一場惡戰,是無論如何也避免不了的了。

竺延修的目光,落在那護在秦秋陽父子之前的柳秋白身上,冷哼了一聲。

“今日本宗主要與秦秋陽算前仇舊賬,無關人等,立即給本宗主退下,否則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柳秋白哂道:“想動秋陽父子倆,就先問過我手中這把劍吧。”

竺延修冷笑地看著他:“敬酒不吃吃罰酒!”

他身為七曜宗之主,又怎會認不出眼前之人的身份,是洛水柳家少主柳秋白。

他之所以看似大度地要無關人退下,其實只是想讓眼前這個實力并不弱的柳家大少退走,好省去他收拾秦秋陽的功夫。

但既然他如此不識好歹,竺延修也懶得再跟他廢話。

一股磅礴的氣息陡然從竺延修的體內爆發。

這股力量之強大,瞬間沖破遮天蔽日的原始叢林,直沖云霄。

竺延修的身體開始出現震耳欲聾的風雷之響。

一股狂風以他的身體為中心,開始向四周瘋狂的呼嘯席卷。

遮天蔽日的叢林,瞬間被他身體里爆發出的這股力量,席卷出了一片數十丈寬的廣闊空間。

秦秋陽與柳秋白兩人,再一次色變。

竺延修沖霄的氣勢,已遠遠超過了一般涅槃境巔峰強者該有的范疇。

短短的七年時間,竺延修竟然從涅槃巔峰,半步跨入了那道大門,觸摸到了圣境的門檻。

如今的他,已達半步圣境的可怕階段。

短則一年兩載,長而十年八載,竺延修步入圣境必是水到渠成。

“貴叔,請你護著胤兒先走,我們稍后就到。”秦秋陽當機立斷地喊道。

“是,大少爺!”

尤貴也深刻地感受到了竺延修身上所發出的可怕氣息。

他老臉上的驚駭尚未褪去,收到秦秋陽的請求后,第一次時間帶上了秦天胤,頭也不回地朝著災地深處逃去。

尤貴的一身修為才堪堪達到凝氣境,面對竺延修這樣可怕的一宗之主,根本就幫不上任何忙。

與兩個孩子一同留在這里,反而會拖累秦秋陽他們。

災地雖然危險,但總好過留下正面面對這七曜宗主。

“想走?”

竺延修一聲冷笑。

他的周身靈焰跳動,一股強大無匹的靈力,迅速地匯聚到其掌心。

竺延修一掌朝著尤貴三人逃去的方向拍去。

“轟!”

一聲驚天動響。

沿途無數的參天巨樹,萬年古木,在竺延修一掌之下,瞬息化成了齏粉。

地面也仿佛被翻了個底朝天,出現了一道數丈寬,連綿不斷的巨大深溝。

并且,還在朝著秦天胤三人逃離的方向迅速蔓延。

秦秋陽臉色劇變。

竺延修出手可謂留不留情,完全就是要致人于死地。

如若這股力量正中秦天胤三人,憑他們弱小的身體,絕無幸免之理。

電光火石之間,秦秋陽完全不顧自己尚未痊愈的身體,化作一道長虹,后發先至地飛撲到三人的身前。

他置出手中的長劍,運轉全身所有能夠動用的靈力,一劍劈出。

“彭!”

一聲巨響!

秦秋陽重得地吐出一口鮮血。

手中的佩劍也差點握不穩,整個人向后拋飛了百余丈,沿途撞斷了數不清的參天巨木,最后才重重地栽倒在地上。

“爹爹!”

“大少爺!”

尤貴帶著秦天胤跟尤安,朝著秦秋陽倒下的地方飛奔而來。

“我沒事。”

秦秋陽勉力撐起身子。

竺延修這一擊大概只用了三四成功力,未盡全力,他拼命擋下,意料外地沒有受到特別嚴重的內傷,僅是心肺受到了一些波及。

這時,四人聽到了遠處的柳秋白傳來的一聲狂吼。

“快進災地,不要管我,我隨后就來!”

四人舉目望去,卻見到柳秋白此刻正用手中的劍,對著竺延修發出了瘋狂的進攻。

頃刻之間,千百道劍芒如利箭般地朝著竺延修鋪天蓋地地激射而去。

一時之間,竟隱隱有種將竺延修壓制住的感覺。

然而在場卻是只有秦秋陽這等眼力之人,才清楚柳秋白實際上是將自身所有的靈力,一口氣提升到了極致。

因此才能在短時間內對竺延修造成一些干擾。

當這口氣用盡之時,柳秋白除了逃命之外,不會有第二條路可走。

秦秋陽雖極想留下與他并肩作戰。

可是,若他這么做,柳秋白的心血就完全白費了。

想到這里,他心中再不情愿,也不得不說道:“走,隨我進災地。”

這一路逃來,秦秋陽本身的靈力便已損耗極巨,剛剛又傷上加傷,所以秦天胤便由尤貴帶著。

反倒是那年長秦天胤不過一歲的尤安,出乎意料的,小小年紀便已進入了煉體境。

他身體素質極佳,擁有相當不弱的基礎,跟在兩人的身后,在繁密的叢中里披荊斬棘,竟一路不落下。

“貴叔,你們跟著我走,千萬不要走錯路。”

“是,大少爺。”

災地雖是無主之地,但由于內里存在著數之不盡的上古遺跡。

各種天材地寶,也是取之不竭,用之不盡。

千萬年來,人族與妖族為了爭奪災地內的秘寶,曾發生過無數次戰爭。

后來,為了避免浪費無謂的鮮血與生命,人族與妖族簽訂了和平契約。

其中就包括將災地西北方位的地域,劃分給妖族。

其余方位的地域,則盡歸人族。

雙方各自在各處的區域內進行探索,基本上互不干涉。

數千年來倒也基本相安無事。

但是,倘若秦秋陽所知道的關于災地的秘密,被竺延修這類人所知。

人族與妖族數千年相安無事的慣例,必將被打破。

因為與妖族擁有能夠天然破解上古遺秘的圣女相比,人族只能依靠先人所流傳的記載與各種手段,對災地的遺跡進行破譯。

不僅極為費時費力,收效也甚為微少。

反觀妖族那邊,這么多年在歷代圣女的破解下,歸劃給妖族的災地領域已被探索了近十分之一。

那株由天妖王賜下,救治好了秦天胤的曼珠沙華,正是前代妖族圣女從災地內帶出的,一直被天妖王所親自保管,無比地珍貴。

秦秋陽現在前行的方位,正是歸屬于妖族的領地方位。

人族,包括十大洞天在內的各大勢力,對于劃歸于妖族的災地地域十分陌生。

隨著他們的進入逐漸深入,哪怕是像竺延修這樣的半步圣境,也絕不敢貿然進入。

更何況竺延修身為七曜宗主,高高在上,位高權重。

要他孤身涉險,獨自追趕他們進入災地深處,相信他也不會輕易這么做。

現在秦秋陽唯一希望的,就是柳秋白能夠從他的手底下逃脫。

他一直盡力地避免將柳秋白與尤貴父子倆卷入其中。

哪知人算不如天算,最終還是難以避免地把他們三人給牽扯了進來。

現在只能寄望于柳秋白這七年來似乎大有精進的修為,能有足夠逃生的能力。

否則一旦他有什么三長兩短,秦秋陽這一生一世,都休想原諒自己。

“大少爺,我們這般深入冒進,沒有什么問題嗎?”

四人一路疾行了數十里,整個路程秦秋陽沒有停下過半次。

當他們來到一處廣袤無邊的沼澤地時,望著眼前水草叢生,處處透著詭異寂靜的沼澤。

忠仆尤貴感覺到一股詭異的寒氣,從脊梁骨迅速地往上冒,汗毛也不由自主地豎起。

一種沒由來的,令人格外感到惶恐不安的恐懼感開始蔓延。

他不由得擔心問道。

秦秋陽停了下來,仰頭望了望天色,沉聲道:“這片沼澤地是不死尸王的領地,在沼澤的水面下,沉睡著數量龐大的鬼尸,當夜幕降臨之時,它們便會出來游蕩。”

“不過貴叔你們不用擔心,現在天尚未黑,就算是剛才那樣大的打斗動靜,也不會把不死尸王給驚醒。但你們要格外注意,鬼尸以活人血肉為食,對鮮血極為敏感。”

“你們不要靠近這片沼澤,注意別被這些水草割傷,一旦流血就危險了。”

聽到秦秋陽這么說,尤貴才稍為放心下來。

“貴叔,麻煩你先照顧好胤兒,我必須馬上回去接應秋白他。”

“我知道了,大少爺,您趕緊去吧。”

秦天胤微一頜首,望向秦天胤道:“胤兒,你要好好地聽貴叔的話,留在這里,千萬不要亂跑,爹很快就回來。”

“嗯。”秦天胤重重地點頭。

秦秋陽走后,四周陷入了一片令人不安的寂靜。

剛剛還算得上明亮的天色,也逐漸變得越來越暗。

眼前這片一眼望不到盡頭的沼澤地,開始出現了一些很奇怪的細微異響。

像是某種物體的肢體,藏在水底下扭動時發出的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聲響。

一陣陰風拂過。

除秦天胤外,尤貴父子倆皆感到背脊陣陣發冷,神經一陣緊繃。

一路走來,一直一言不發的尤安,這個時候嘴唇動了動,終于忍不住對著他父親說道:“爹,這里很不對勁,我們不如順著原路離開吧。”

見父親的目光望過來,尤安嘗試解釋道。

“一路上遇到的每一個人,都說災地是絕對禁止的兇地,我們這樣的修為,來了根本就是多余的。”

尤貴聽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我們尤家從祖輩開始,就世代侍奉大少爺他們一家,現在大少爺跟天胤小少爺有難,你卻說出這樣的話來?”

那尤安被父親狠狠地訓斥,看似老實巴交的一張小臉,卻是呈現著與他年紀極不相符的成熟與執拗。

他猶自倔強地反駁說:“難道我說得不對嗎?剛才那個叫竺延修的七曜宗宗主有多可怕,爹你又不是沒有親眼看到。”

“這是他們父親倆的事,我們根本就不應該卷入他們父子與整個中土之間的紛爭!”

尤貴怒道:“給我閉嘴!”

尤安的臉上憤憤不平:“我偏不閉!”

“柳少爺說我資質不俗,要推薦我入天極學府修行,還愿意幫我寫引薦信。你卻在這個時候,把我強拉到這里來,你有問過我的意見嗎?”

“你……”尤貴手指顫抖著指著他,一張老臉布滿了深深的震怒。

“你父親我世世代代侍奉著老爺與大少爺一家,你是我的兒子,侍奉秦家,就該是你一生的使命。大少爺跟小少爺如今有難,你就一丁點都沒有想過,要為他們奉獻你微薄的一份力量。”

“說得好聽!”尤安大聲地叫道,“你就是擺脫不了你一輩子給他人當奴仆的命,還要強迫我也去給他們一家當一輩子奴仆!”

“啪!”一聲響亮的耳光。

盛怒之下的尤貴,一巴掌便是狠狠地掌摑在兒子的臉上。

尤安那黝黑的面容,立時浮現起一個深紅的大手印。

尤貴氣得渾身顫抖地指著他:“你知道你在說什么話嗎?你知道大少爺他們一家,對我們尤家的先祖曾有過多么大的恩惠嗎?”

“若不是當年秦家出手,我們尤家一脈早就被人滅光全族,哪里還有你出現在這里!”

“我尤貴一生盡忠職守,為什么就生出了你這么個不孝的兒子!”

尤安的臉上挨了父親毫不留情的一巴掌。

耳旁只覺轟隆隆一片,臉上也火辣辣地疼。

他緊閉著嘴唇,一語不發,不再反駁。

可是從他那執拗不馴的眼神,可以看出他內心的忿然。

尤貴見他仍不悔改,氣得說不出話來。

正待他要正次出手責罰尤安的時候,耳旁忽然傳來了秦天胤那把溫和的聲音。

“貴大叔,你來幫助爹爹跟我,天胤十分感激。但是天胤不想看到你們因此而吵架,這樣會讓天胤于心不安。貴大叔,你就不要責罰尤安哥了好嗎?”

聽到秦天胤的話,尤貴高高舉起的雙手終于停住。

隨后放了下來。

他望向秦秋陽,布滿了滄桑的一張臉,滿是苦笑:“老奴教子無方,讓小少爺看笑話了。”

尤貴的目光重新回到兒子身上,“做人要懂得知恩圖報。”

“不管是大少爺也好,當年的老爺跟老夫人也好,他們從來都沒有把你爹我當成外人看待。你以為,你的資質真的能夠達到天極學府的收錄標準嗎?”

“如若不是天極學府府主,跟大少爺有些交情,且柳少爺跟大少爺是知交好友,你以為就憑你這身蠻力,就有資格能讓柳少爺親自為你寫一封引薦信?還不是你本身沾了大少爺一家的光!”

“小安,做人要懂得知恩圖報,小少爺比你小,卻比你懂事不知多少。”

尤安喘著粗氣,低下頭去,沒有說話。

尤貴以為他的這些話,多少終于能讓他聽進去一些。

卻不曾想,他嘴里越是提及秦家的好,越是稱贊一旁年紀比他還小的秦天胤,尤安內心的不忿就越是強烈。

甚至,在他不經意的瞥向秦天胤的目光中,還隱藏著一股令旁人難以察覺的怨毒。

三人所處的這片沼澤地,內藏無數尸鬼,十分危險。

依照秦秋陽臨走前的吩咐,尤貴隨后帶著兩個少年,在附近處尋找到了一個可供藏身的林地。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不知過了多久,當暮色已然降臨之時。

一道風聲從前方忽然傳來。

尤貴警覺地讓兩個孩子藏好,自己悄悄地來到林邊,運極目力。面上立時是又驚又喜。

喜的是,他看到了來人的身影,赫然是秦秋陽與此前跟七曜宗主竺延修展開激戰的柳秋白。

驚的則是遠遠望去,此刻柳秋白的身上渾身是血,給秦秋陽一路攙扶著,似乎受了很重的傷。

“大少爺,我們在這里。”

前方的秦秋陽精神一震,立時扶著搖搖欲墜的柳秋白,迅速地與他們三人會合。

“大少爺,柳少爺他怎么了?”尤貴面泛驚色道。

此刻的柳秋白,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全身的衣服都沾滿了血,連劍都提不住,給秦秋陽幫忙拿著。

“還好這七年來秋白的修為大増,勉強在竺延修的手底下保住了命。”

秦秋陽一邊給柳秋白輸送靈力,一邊吩咐道:“貴叔,快拿葯來給他止血,天色快要暗了,在那些尸鬼蘇醒之前,決不能讓血腥味飄散得太遠。”

尤貴立即拿出隨身攜帶的靈葯,開始給柳秋白敷上藥。

靠在一株參天巨樹下,看著臉上蒼白得沒有半絲血色的柳秋白,秦秋陽既是感動,又是愧疚地說道。

“對不起,秋白,最終還是把你給卷入進來。”

柳秋白勉力睜開眼睛,灑然一笑,“我們倆從小穿一條褲子長大,你跟我說這些做什么?”

“你覺得對不起我,就趕緊恢復巔峰修為,替我狠狠地出這口惡氣。”

秦秋陽聽得啞然失笑。

眼下竺延修率先出現在災地,那就代表著七曜宗的人很快也會到。

現在他們雖然暫時撇開了竺延修,可并不代表著危險就這樣過去。

對于秦秋陽而言,他現在唯有一條路可走。

那便是繼續深入災地,沒有后路可退。

原本他是下定了決心,不論怎么樣都絕不把柳秋白跟尤貴父子這三人牽涉進來。

現在就算不想讓他們卷入,也都卷入了。

唯今之計,就是帶著他們三人一并進入災地。

否則,在外界已被中土各大勢力布下天羅地網的形勢下,一旦柳秋白他們三人出現,必會被他們所擒。

經過涂抹止血的靈葯,以及秦秋陽輸送了大量的靈力后。

柳秋白原本蒼白的臉色,終于恢復了一絲血色。

做完了這些事情,夜幕終于降臨。

“大少爺,您說這片地方是那什么尸王的領地,它的那群尸鬼會在夜晚出來游蕩,今晚我們該怎么辦?”尤貴有些憂心地問道。

如今橫在他們前方的,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詭異沼澤。

縱是在白天,這樣的地形都難以前行。

如今退路沒得退路,想要繞過這片沼澤,也不是件輕而易舉的事情。

何況就是要繞,也只能在白天繞,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更容易遇上兇險之事。

“此處是不死尸王的領地,傳聞中的死亡沼澤?”柳秋白微微一驚。

統領著死亡沼澤的,是一具無比兇殘的上古尸王。

那頭尸王不僅具有圣境的絕頂實力,且肉身刀槍不入,水火不侵,圣境之下對他根本造成不了任何威脅。

強如妖族,據說也曾在這頭尸王的手底下喪命了七八位妖將,以及數之不清的妖族高手。

難怪此前,竺延修明明有機會追上他與秦秋陽的。

但直到他們投向這個方向之后,竺延修看上去才心有不甘地停下追擊。

想必以竺延修的身份,必然知道這個方位是不死尸王的領地。

在當時暮色已經降臨的時間點,連竺延修都不敢再輕易冒進。

托不死尸王的福,反倒成功地讓他們兩人成功逃脫。

但現在,他們擔心的對象又從竺延修轉換到更加可怕的尸王身上。

秦秋陽對兩人說道:“放心吧,我早有準備。”

“沼澤里的尸鬼晝夜伏出,它們的雙目無法視物,探尋活物的方法依靠的是嗅覺。大家圍成一圈后,我會四周布下一個法陣,隔擋住我們的氣息。同時再從沼澤地里取出一些沼澤泥,便可以徹底地隔絕掉我們身上的活人氣息,令尸鬼視之無物。”

“原來是這樣。”尤貴一陣大喜,“事不宜遲,老奴現在就去取一些沼澤泥過來。”

柳秋白一臉訝然地看著他,道:“還有這樣的方法,能安全地通過這片死亡沼澤?”

秦秋陽點頭道:“妖族與不死尸王已經打了幾千年的交道,在它手中折損了無數高手,這方法是他們妖族前代圣女想到的。”

“秀霓曾親率一眾圣殿高手來過這里,這個方法是她透露給我的。”

柳秋白恍然:“原來是嫂子告訴你的,難怪。”

他頓了一頓,忽然說道。

“有件事我不太明白,中土有消息盛傳,彼岸天宮曾經派人與你接觸,想要給你們父子倆提供庇護,但是你拒絕了,有沒有這回事?”

面對柳秋白這位兒時的至交好友,秦秋陽也不否認,點了點頭:“是有這事。”

“為什么,我不明白。”柳秋白有些愕然。

“另外我更不明白的是,就算你拒絕了中土圣地彼岸天宮的庇護,天大地大,未必沒有比災地更合適的安全之所,為什么你不惜萬里迢迢地要前來危險的災地?”

秦秋陽知道,柳秋白遲早會問他這些問題,也不隱瞞,沉著聲道。

“我進入災地,目的是為了開啟上古金龍的巢穴遺跡,將內里一滴從上古時代留存至今的金龍源血,給天胤服下,恢復他的修煉之身。”

“上古金龍?”柳秋白的眼中掠過一絲震驚,“上古時代,天地間最強大的龍族?”

“據傳上古金龍的源血,蘊含著至精至純的金龍之力,是至高無上的至寶,能令妖族,魔族,甚至是極少數人族的血脈得到翻天覆地的徹底銳變?”

秦秋陽點了點頭,“不錯,胤兒甫一出生,便五脈俱斷,天生廢體。但好在他的身上有一半是妖族的血,金龍的源血便是恢復他修煉之力的唯一一種至寶。”

“他今后的路將充滿危險與變數,唯有讓胤兒恢復修煉,他今后才有足夠的自保之力。”

柳秋白深吸了一口氣。

“原來是這樣,我明白了,放心吧,秋陽,我一定傾盡全力,伴你們安危抵達金龍的巢穴遺址。”

秦秋陽目露感激。對于柳秋白不顧自身安危,舍身仗義的舉措,一切盡在不言之中。

二人的對話全程落在不遠處的尤安耳中。

他一語不發地坐在一個角落。

只是在聽到柳秋白嘴中關于上古金龍源血的作用之時,他的一雙眼睛不停地在閃爍著。

尤安的反應全程落在柳秋白的眼中。

柳秋白狀若無睹。

只是在其余人看不到的某一時刻,他的嘴角才不經意地微微一揚。

尤貴很快就弄來了很多沼澤泥土,并將泥土圍繞在眾人的四周。

隨后秦秋陽按照東方秀霓教他的方法,布下了一個法陣,將他們五人所有的氣息,盡數收攏在陣中。

夜幕終于降臨。

五人所處的位置,位于叢林的最邊緣。

前方就是死亡沼澤。

秦秋陽特意挑選了一處背對著沼澤的孤形土坡,五人正好藏身其中。

隨著夜色漸深,月色照映下的死亡沼澤,突然開始傳來咕嚕咕嚕的陣陣異響。

“嘩啦……”

一聲破水而出的響動。

咚!

一只尸鬼從天而降,落在距離五人所處的方陣不足數丈遠的位置。

它的身材比任何人類都要高大,面目像被暴曬過的腐肉一般,呈死灰色,丑陋至極。身軀殘破,干枯的手指處,堅銳而彎曲的爪子呈蜷曲狀,一頭青綠色的長發無風自舞,分外增添其可怖的面目。

秦秋陽并非首次與尸鬼相遇,對于這些實力達到凝氣境頂峰的尸鬼并不陌生。

其余的四人尚是首次目睹尸鬼的真面目,秦天胤與尤安兩個少年看得瞪大眼睛,一動也不敢動。

尤貴更是大氣都不敢喘。

而柳秋白也同樣面色相當的凝重。

他剛剛看得很清楚,這頭尸鬼從沼澤內縱身一躍,便是七八十丈高。

而不論是他與秦秋陽這兩個涅槃境也好,半步圣境的竺延修也罷,在災地內僅單憑雙腿的全力一躍,十多丈高便已是極限,想凌空御飛更是想都不用想。

由此可見,像尸鬼這類災地原有的生靈,它們并不被災地的禁制力量所限制。

被限制的,只有他們這些外來的生靈。

一具具尸鬼,紛紛從天而降。

秦秋陽作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尸鬼雖是以嗅覺作為探尋活物的手段,但仍有一小部分具有微弱的聽覺,一些較大的動靜仍能被它們所察。

尸鬼們仿佛對災地內的地形極為熟悉,落地之后,當嗅不到活物的氣息之后,便紛紛朝著叢林外的方向躍去。

沒有半具往沼澤深入的方向去。

東方秀霓所傳授的法陣十分有效。

數之不清的尸鬼從沼澤地經過,卻沒有一只發現他們,皆徑直離開。

當遠方的天空終于露出魚肚白之時,尸鬼們又前仆后繼地返回了死亡沼澤。

進入災地的第一晚,就這么無驚無險地度過。

在秦秋陽的帶領下,一行數人沒有半刻停留,繞過了前行艱難的死亡沼澤,朝著災地深處繼續進發。

深入的第四天,他們開始遭遇棲息于災地內的一些異種與兇獸。

背部長滿了尖銳倒刺,身形龐大如同小山一般,卻行動迅疾無比的魔龜,僅僅是一聲咆哮,便令整片原始叢林震蕩個不休;

身長逾三十丈,渾身泛著詭異的碧綠,在長著四個犄角的巨頭之上,還分長出兩個沒有眼睛的頭部,形如上古異種的蛇魔;

類似所遇的這些異獸,皆是承上古的惡獸后裔,每一種都具有極為強大的力量。

一見到他們,便狂追眾人一路。

但好在那些真正從上古存活至今的古獸與兇獸,其棲息地位于災地更為深處的地界。

秦秋陽與柳秋白聯手之力,勉強能帶著其余的三人,從這些強大的蠻獸手中逃脫。

不知不覺,離他們進入災地,已過去了大半個月的時間。

一路行來,秦秋陽萬分的謹慎與小心。

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松懈。

他也盡量地,不去驚擾在災地內所有的一切存在。

但饒是如此,秦秋陽與柳秋白兩人,先后還是經歷了不可避免的十余場戰斗。

疲憊不堪不說,兩人身上的傷也因幾乎每日一遇的戰斗,而一直無法痊愈。

但總歸來說,這半個月的一路前進,總體也算得上是有驚無險,所遇危險最終也都化險為夷。

終于,在進入災地的第十七天,當夜幕降垂。

秦秋陽等五人,終于抵達了他們此行的目的地。

那是位于古龍山脈北端的一個山谷。

兩旁的山峰無比的陡峭,直聳云端。

百丈以上的地方,布滿了濃密的白霧。

陰冷的寒風不住地從谷口往里吹送,四周一片寂靜,見不到半點活物。

柳秋白打量著這四處充滿詭異的山谷。

“上古金龍的巢穴遺址,就在這片山谷里?”

秦秋陽指了指上方。

“在這些山峰的上面?”柳秋白訝然抬起頭。

他看著上頭那揮之不云的濃厚白霧,不禁皺起眉頭。

“這片白霧濃密得伸手不見五指,上面不知會否存在著什么可怕的事物,上去的話,我們必須多加小心。”

秦秋陽說道:“上古金龍的巢穴遺址入口,位于數千丈高的山腰處,前方有一個合適的攀登點,我們補充好體力之后,便向上進發。”

山谷入口處,周邊的峭壁皆過于陡峭,倘若只有秦秋陽跟柳秋白二人,倒無甚所謂。

但還要帶著兩個孩子,這里顯然并不適合作為攀登點。

一行五人隨后深入山谷內。

前行了數百步遠,眾人忽然齊齊停下腳步。

“那,那是什么?”尤貴聲音有些發顫地指著前方。

夜幕下,三道披頭散發,渾身慘白的人影。

靜靜地佇立在正前方,一動也不動。

從人影的衣飾與身形可以看出,三道人影皆是女性。她們皆低垂著頭,披頭散發的長頭發遮蓋住了她們的面容,衣物也遮蓋住了她們身體的所有部位。

在這片寂靜得沒有一點生物聲響的山谷底部,攔路般地赫然出現這么三道人影來。

哪怕是秦天胤這樣一個未經涉世的天真孩子,都感覺到眼前出現的情景的詭異與不尋常。

秦秋陽目光一凝。

“是橫死在災地,因死前怨氣沖天,死而化身為怨靈的災地厲鬼!”

柳秋白面露驚色:“災地厲鬼,怎么會游蕩到這個地方來?”

這個問題,秦秋陽也沒法回答。

他們現在所處的古龍山脈,從上古時期開始,便是龍族的棲息之處。

照理來說,眼前這三只生前遭遇橫死的怨靈,即便如今她們已成為游蕩在災地里的厲鬼,也一般只會在自己生前死去的區域內徘徊,不會擅自闖入其他生靈的領地。

更何況是強大的上古龍族領地。

如今它們出現在此處,似是災地里的某種規律已被悄然地打破。

“大少爺,我們現在該怎么辦?”

尤貴有些緊張地問道。

在中土世界,千百年來,都是沒有鬼魂這類事物存在的。

唯獨在災地,怨靈厲鬼卻是層出不窮,令人聞之喪膽。

人們寧可遭遇那些強大的兇獸,也不愿意去面對這類神出鬼沒,又難以消滅的災地厲鬼。

秦秋陽默默計算了一下時辰,當機立斷地說道:“厲鬼一般只有在子時過后才會蘇醒,現在距離子時大概還有一個時辰的時間,我們動作快些,應該可以抵達遺址入口!”

“是,大少爺。”尤貴應道。

“秋白,我們一前一后,護著他們走過去。如果前面那三只厲鬼有反應,我們立即用劍氣攻擊它們。”

“好。”

秦秋陽隨后與柳秋白一前一后,將秦天胤,尤貴尤安父子三人護在中間。

一步一步的,緩緩朝著前方走過去。

看著那三只厲鬼,一動也不動地擋在路中間。

尤貴父子倆一顆心都已經跳到了嗓子眼,手心不停地冒汗。

而秦天胤也從眼前這三只厲鬼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冰冷邪惡的不適感,讓他十分不舒服。

尤幸的是,當他們一步一步越過三只厲鬼的身旁時,它們仍然靜靜地站在原地,沒有半點反應。

直到他們走遠,它們仍沒有半點動靜,眾人才放下心來。

“那三只厲鬼身上的衣飾,有點像來自星雨島。”柳秋白沉吟道,“她們的衣襟繡著流星花飾,那正是星雨島獨有的標志。”

尤貴的臉上露出震驚之色:“那三只厲鬼,來自于十大洞天之一的星雨島?”

秦秋陽點頭道:“我也看到了。不過星雨島在最近的數百年里,并沒有派過門人進入災地,而且這里是劃歸妖族探索的地界,作為十洞天之一的星雨島,沒有理由私自派遣門人來此。”

“若我沒猜錯,它們該是三千年前,星雨島大規模派門人進入災地的那一次,在災地里遇害橫死的。”

“即是說,這三只厲鬼已在災地里游蕩了數千年,而妖族至今沒有找到消滅它們的辦法。”

柳秋白不禁搖頭。

這便是災地的令人恐懼的地方了。

人在這里死去,有可能不是簡單地死去,而是像眼前這三只厲鬼一樣,以怨靈之身,繼續在世間漫無目的地游蕩下去,永無止境。

越過三只厲鬼,秦秋陽幾人便開始向山峰攀登。

由于他們所處的古龍山脈,四處的山壁皆極為陡峭,因此,秦秋陽重新負起了秦天胤。

而尤安則由柳秋白帶著,一同朝上方進發。

山谷的上方百丈處,開始升起終年不散的濃霧。

極目望去,十丈開外的地方便目不能視,看不清前路,也不知上方是否還有某種未知的危機在等著他們。

導致他們攀登的速度,一直提不起來。

不知不覺,他們攀爬的時間已過了一個時辰。

秦秋陽看了看自己所處的方位,朝下方的尤貴說道:“貴叔,堅持一會,很快就要到了。”

對于修為僅堪堪達到凝氣境的尤貴而言,單靠手腳進行徒手攀登,極為的吃力。

加上他此前也已損耗了過多的體力,到了這里,已經逐漸地落后,秦秋陽與柳秋白為了照顧他,還刻意地放緩了速度。

“大少爺,老奴還撐得住,您放心吧,不用專程等我,我馬上就來。”尤貴咬著牙道。

他深吸了一口氣,抖了抖已經發麻酸脹的手腕,用盡力氣,一步一步地往上攀爬著。

但不知為何,就算他和盡力氣,也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變得越來越沉重。

每一步,他都必須用比此前更大的力量,方能艱難地攀升上去。

他的額頭已經布滿了汗水,后背衣袍完全濕透。

呼吸也變得越來越沉重。

巨大的疲憊感,開始襲向尤貴的身軀。

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忽然沉重得幾乎就要難以動彈了。

這個時候,上方忽然傳來了尤安驚恐的一聲大喊。

“爹,你的后面,你的后面……”

尤貴一愣,勉力轉過身子。

但身后空空蕩蕩,下方則是數千丈高的懸崖,什么東西都沒有。

“沒東西呀。”他喘著粗氣,道:“我的后面,怎么了?”

上方的尤安,一手指著他的背后,臉色一片慘白,手指也在不停地顫抖。

“爹,它趴在你的背上……”

秦秋陽與柳秋白朝下方的尤貴望去,二人臉上同時色變。

“咯咯咯……”

一道怪異至極的笑聲,從尤貴的后背傳過來。

一張慘白無比的臉,慢慢地貼向他的臉側,隨后,一股陰寒至極的感覺,蔓延至尤貴的全身。

尤貴只覺得渾身的血液,仿佛在一瞬間被凝固住,頭皮也差點炸開。

他們方才在山谷下所遇到的厲鬼,有一只竟不知何時,已經悄悄地趴在了他的后背上。

他剛剛覺得身體沉重的原因,就是因為他背著一只厲鬼。

“貴叔,不要回頭望,爬上來,就要到了。”秦秋陽一聲大喝。

“千萬不要回頭,絕對不能與它對視。”

尤貴緊張得一顆心如同大鼓在狠狠地敲著,咚咚作響。

背上那只厲鬼的臉貼在他的臉上,被接觸到的臉部部位,竟已經開始一點點地腐爛。

死亡離他前所未有的近。

尤貴狠狠地一咬牙,舌頭流出的一絲鮮血與疼痛感,讓他身后的沉重感稍稍減退了一點。

他用盡力量,拼命地往上攀扯。

身后厲鬼的笑聲越來越凄厲,越來越怪異,令人越發毛骨悚然。

“爹,你快點啊,它們已經追上來了。”上方的尤安失聲大喊。

在尤貴的下方,兩道慘白人影出現在濃霧之中。

它們如履平地地出現,正朝著尤貴的方向迅速地飄來。

秦秋陽面色一變。“秋白,快,巢穴的入口就在那里,待我開啟了足跡入口后,你立刻帶著兩個孩子先進去,我下去救貴叔。”

柳秋白目光閃動,隨后才回答道:“我知道了。”

兩人各帶著一個孩子,迅速地朝上攀登。

就在秦秋陽率先抵達半山腰之時,落后他幾個身位的柳秋白,忽然往下望去。

他的目光與下方的尤貴一經接觸,旋即亮起一道詭異的紫芒。

尤貴拼命攀爬的身子,出現了一霎那的停頓。

他的臉上,出現了一瞬間的失神,隨即回復如常。

他望著上方秦秋陽那心急如焚,想要盡快開啟入口后,下來救他的身影,再看著柳秋白身上負著的尤安。

下一刻,他回頭望了望那正迅速朝他追來的另外兩只厲鬼,終于下定了某種決心。

他狠狠一咬牙,竟是硬著心腸停止了攀爬。

這時候,秦秋陽已抵達山腰處一個黑幽幽的洞口,十指已經開始凝結起一個個玄異的手印。

片刻功夫之后,那黑黝黝的洞穴口外,陡然光芒大亮。

一道金光沖天而起。

上古金龍的巢穴遺址入口,成功打開了。

“秋白,你帶著他們先進,我去救貴叔!”

柳秋白剛一落地,秦秋陽便把秦天胤交給了他,準備下去救尤貴。

可就在這個時候,他卻聽到了尤貴堅定的一聲大喊。

“大少爺,你們別下來,我已經不行了,我絕不能因為我一個人,而連累到大少爺你們!”

秦秋陽臉色狂變。

他已從尤貴的話中聽出,他想要干什么。

“貴叔,不可!”

“爹!”尤安也放聲嘶喊。

下方的尤貴,早已被三只厲鬼緊緊地纏住。三只厲鬼青面獠牙,面目猙獰,大張著利嘴,無比可怖。

短短頃刻間,尤貴全身的血肉便被它們弄得全部腐爛,模樣大變。

它們緊緊纏住尤貴,發出各種怪異的笑聲。

“大少爺,小安他以后……就拜托您了!”

就在秦秋陽大喊之間,尤貴忽然放開雙后,身子連同身后那三只纏住他的厲鬼,跌落到了數千丈高的懸崖之下。

“貴叔!”秦秋陽瞪大雙目,一聲大喊。

“爹!”

尤安放聲嘶喊。

不知過了多久,下方隱隱傳來了重物墜地的聲音,之后再無任何聲響。

尤安呆呆地看著下方布滿迷霧的山谷,睜著眼睛,不敢相信眼前所發生的事實。

秦秋陽同樣面色悲切,心中無比的沉痛。

一陣陰風拂過。

三只厲鬼的笑聲忽然又從下方傳了上來。

秦秋陽面色一變:“它們上來了,我們快進。”

災地厲鬼是一種十分特殊的存在。

它們的強大與否,與生前的修為沒有多大關系,而是與它們死前的怨氣強弱有關。

但凡能夠成為厲鬼的,其實力絕不會弱于涅槃境。

因此,憑現時秦秋陽跟柳秋白二人的狀態,根本無法與這三只兇惡的厲鬼對抗。

“秋白,走!”

秦秋陽抱緊秦天胤,身影迅速沒入遺跡的入口內。

柳秋白也緊隨其后,挾著那仍沉浸在悲痛之中的尤安一并進入入口。

秦秋陽見二人進來,迅速地封鎖了入口。

“唉!”秦秋陽重重一嘆。

這一路行來,他們遇到的危險最終都化險為夷。

可卻萬沒想到,竟是在這最后即將抵達目的地的終點,失去了從小侍奉他大的秦家忠仆尤貴。

秦秋陽的心情極之沉重。

尤安還在低聲地啜泣。

柳秋白的手看似安慰般地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沉浸在悲傷中的尤安,神情出現了一霎那的恍惚,回復過來之時,耳旁聽到的是柳秋白的溫言安慰。

“小安,貴叔他舍生取義,救了我們幾人,他的大恩我與秋陽將一生銘記,你要節哀順變。”

聽到他這句話,尤安的目光死死地看著前方的秦秋陽。

“你的修為那么高,為什么你剛剛不下去救我爹?而任由我爹慘死在那幾只厲鬼手上!”

秦秋陽完全想不到,他會對自己這般厲聲質問,先是微一錯愕,接著面露苦澀地說道。

“一切發生得太快,我也……”

“借口,全都是借口!”

尤安恨恨地看著他,說道:“我爹就在下面,隔著那么近,一跳都能跳到他身邊。你為什么不救他?而要眼睜睜地看著我爹慘死?”

“小安,你說什么話呢?”

一旁的柳秋白喝道。

“這一路走來,秋陽一直是內傷未愈之身,先不說秋陽早就準備要下去救你爹,事實上,以秋陽現時的狀態,他下去了也大有可能救不回你爹,甚至他自己能否回來也難說,但他依然有救你爹的打算。”

“你爹正是知道這一點,他才舍生取義,為我們爭取到進入遺址的時間。你怎能不分青紅皂白,就把所有的罪全怪在秋陽的頭上?”

面對柳秋白的責罵,尤安仍死死地盯著秦秋陽與秦天胤,恨聲地說道。

“就是因為我爹聽聞了他們父子有難,不顧一切地追到這里來,如果不是因為他們,我爹今日就不會死,我說的有錯嗎?”

“小安,你……”柳秋白恨鐵不成鋼地道。

秦秋陽一擺手,制止了柳秋白繼續說下去。

他望向尤安,苦笑地說:“小安,你說得不錯,歸根到底,這一切都是我們惹出來的。倘若不是我們,貴叔現在還在外界與你一起好好地生活,絕不會有這么多的是非。”

“但如今貴叔已遭不測,他臨死之前要我好好地照顧你,眼下我所能做的,就是盡我的一切,保證你好好地活下去,所以,現在非是計較這些的時候。”

“沒錯。”柳秋白也附和道,“現時最要緊的,是先安定下來,其他的待以后再說。”

尤安沉著臉,垂下了頭去,終于不再說話。

秦秋陽輕輕一嘆。

這才有功夫打量起周圍的環境。

“這里就是上古金龍的巢穴遺址?”柳秋白面露異色,“為何感覺反倒像是個秘境入口?”

秦秋陽是首次進入這里,也感覺到了奇怪的地方。

這里并不像巢穴。

植被繁茂,夜花盛開,四周流溢著淡淡的彩光,與所謂的秘境有著非常相似之處。

“是秘境沒錯,前方的那個光點就是入口。”秦秋陽觀察了一會,確認地點了點頭。

“上古金龍的巢穴,竟藏著一個秘境入口,就是不知入口通往哪里。”柳秋白極為好奇。

“秘境的事以后再說,先取金龍源血更為重要。”

秦秋陽已經看到了他此行的目的。

他朝著前方步去,行了數百步的距離,在那秘境入口的光圈之前停下。

眾人的眼前,橫著一具已經化成了巖石的巨大龍骨。

那龍骨約十多丈見長,一股滄桑的古老氣息,從龍骨處迎面撲來。

這是一頭因某種原因而死去的上古金龍。

在龍骨的正上方,一團白色的奇異液體,緊緊地包裹著一滴粘稠的金色物質,飄浮在空中。

那滴金色的物質,赫然就是秦秋陽此行的目的,上古金龍的源血!

秦秋陽心中大喜。

他縱身一躍,躍上了龍骨,隨后伸手抓向那團白色的奇異液體。

當秦秋陽的手與那團奇異液體接觸的一瞬間,液體便向空中飄散開去,秦秋陽的手隨即抓住了那一滴源血。

上古金龍的這滴源血,從不知多少個千年前,一直存在至今。

已從液體化成了堅硬的結晶狀,約小半截拇指般大小,散發著淡淡的金光。

一股強大至極的力量,從這滴結晶化的源血中散發出來。

柳秋白目光閃動:“這就是……能令妖族,魔族,乃至少數人族血脈銳變的上古金龍源血……”

秦秋陽重重地呼出一口氣,難掩一絲喜色。

“不錯,有了它,胤兒便可恢復修煉之……”

他話尚未說完,便聽到了秦天胤的一聲驚喊。

接著,一道冷冷的聲音傳入二人耳中。

“把那滴龍血,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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