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壇酒下肚,盡管雙方都紅起臉,都有些許醉意,可互相看著更順眼了。相識不過個把時辰,儼然如多年老友似的。
蘭小蝶面如海棠般嬌艷,一雙美目格外水靈,還彎成好看的月牙形,望著虎牙微笑道:“胡兄,你有家室沒有?”
虎牙微醉地瞧著她的俏臉,她的眼神,說:“小蝶是在暗示我什么嗎?”也瞇起眼睛笑。
醉后的他面如關公,既英俊又親切,額上的疤痕使他的陽剛之氣更重。
小蝶望著他,覺得跟他一同飲酒的感覺真好,比跟任何男的都好。
“你在說什么啊,胡兄,不準逗我啊。我可是訂過親的。”說到后邊,她的笑容淡了,有著幾分落寞。
虎牙故意嘆息:“這太叫人心涼了,我以為我們邂逅不晚呢。”
小蝶輕聲笑了,說:“胡兄是在打趣我吧。以兄的人材和刀法,愛慕你的紅顏一定不少。”
虎牙雙手一攤,說:“要是算你的話,就這一個。”
小蝶頭一垂,吃吃笑了,說:“胡兄真是有趣。跟你在一起,真的好開心。”
虎牙喜歡看小蝶笑,她的笑容宛如春風吹拂,一下子將他心里的烏云都吹散了,心頭一片光明。
可是這樣的時候能有多少,這樣的交情能有多久吶。
“你那位是做什么的?”虎牙倒好酒,喝了一口。
小蝶也陪一口,皺眉道:“他是個讀書人,在翰林院供職。”
虎牙稱贊道:“這挺好的嘛。”
小蝶點頭道:“是啊,也沒有什么不好的。我老子打小就給我訂親了,那家伙還是高官的兒子吶。人們都說我有福氣,嫁過去就是官太太。可我拖延好幾年就是不嫁。”
“這是為何吶?”
“我也說不好。可能我就想查出一樁陳年舊案吧。不查明白,沒心思嫁人。”小蝶說著,露出憂傷之色。
虎牙正色道:“那我盼著你永遠查不出來才好。”
小蝶不解地問:“為何呢?”
虎牙直視著她嬌美、俏麗的臉,答道:“那樣我就可以常和你一起喝酒了。”
小蝶一怔,隨即格格笑起來,笑得花枝亂顫,那隆起如峰的酥胸都跟著顫悠,顫得虎牙口干色燥,忙低頭看酒碗。
笑罷,小蝶瞧著虎牙的臉問:“胡兄,你不是也想對我暗示什么吧?”臉上帶著俏皮之意。
虎牙歡快地笑起來,說:“你怎么想都行,反正是好事兒。”
端起碗,二人碰個響,又干掉半碗。
小蝶瞅了虎牙的腰刀幾眼,臉上現出好奇之色。
“胡兄,你那一刀劃個半圓,太有氣勢,太霸道了。哦,我可不可以看看你的刀?”
虎牙聽到這話,有點不情愿,說:“你是公門中人,你應該知道刀是主兇之物,尤其是我這沾過血的。”
小蝶露出渴望之情,說:“胡兄,我自然知道,可我還是想看一下。”說著,她站起來,走到身邊,香氣撲鼻。
虎牙見了,只好站起來,要解腰刀。
小蝶擺手,說:“不必不必,我近看幾眼就是了。”
于是,虎牙立如旗桿,小蝶彎腰瞧著,目光在劍鞘上掃著,在劍柄上瞄著,然后目光定在柄上,美目斗然睜圓,眼中露出復雜之色,俏臉上的笑容消逝。
虎牙注意到,她是看到劍柄的黑犬圖案才如此的,不禁心中一緊,深感不妙。
小蝶再直起腰時,一臉的悲憤、冰冷,失落,問道:“這確實是你的刀嗎?”
虎牙見她如此反應,心也涼了,他還是點點頭。
小蝶悲聲問:“你是黑犬營的人?”眼中竟生起淚花。
虎牙閉起眼睛,點一下頭,心中異常沉重。
小蝶聽了暴怒,出掌一拍,桌子斷裂、倒下,酒菜、碗盤等物跌了一地,發出各種雜聲。
虎牙看著她,徐徐問道:“小蝶,你在干什么?”
小蝶怒視著虎牙,厲聲道:“我和黑犬營仇深似海,不共戴天。你居然是黑犬,太叫我心寒了。”
虎牙心中淌著苦水,說:“人生在世,太多事兒身不由己。”
小蝶吼道:“我不管,我也不想聽你解釋。只要是黑犬,都該死。”她咬著銀牙,眼中噴火。
“你要跟我動手嗎?小蝶。”虎牙的聲音帶著抖顫。
小蝶一拍腰上劍,說:“要不是看在這頓酒的份上,我一定殺了你。”說著,小蝶抓起斗篷,瞪了虎牙一眼,匆匆離去。那一眼比刀子還鋒利,使虎牙的心隱隱作痛。
虎牙獨自站在雅間里,失魂落魄的,一臉苦笑。
新結識的朋友就這么走了,連個具體的原因都不知。既然她說仇深似海,想必是很血腥,難以解開了。
唉,我也不愿意當個黑犬吶,可我有什么法子擺脫啊。
等到酒樓伙計在門口巴頭探腦時,虎牙掏出碎銀子給他,然后怏怏而去。到樓下時,天色已晚,還下起雨來,雨腳密密地斜織著,落在臉上涼涼的。
虎牙邁著方步,走在雨中,突然想到誰念過的兩句詩來:日暮酒醒人已晚,滿天風雨下西樓。
虎牙木然地向前走著,雙眼發呆,任那雨絲在身上淋著。
一個看著順眼的人,也由于自己的身份而憎恨自己。他想起以前,也曾有過這種事兒。
本來關系很近的人,當得知自己是黑犬營的人之后,他們就變臉了。經歷多了,自己也麻木了,可是今日的蘭小蝶,竟讓自己又痛起來,又恨起自己的出身來。
現在有誰給他一刀,他也不打算還手。也許肉體上痛一些,會使心情好些。
他向自己家的方向拐去,在暮雨中很少碰到行人。偶爾遇到一個,人家也是打傘的,見他在雨中這么淋著,還以為他有疾病吶。
虎牙不在乎人家想什么,只管走自己的路。他的頭發滴著水,他的衣服也快濕透了。
當經過一個道口時,只聽有人叫道:“黑犬,去死吧。”
隨著聲音,從旁邊的道上,一個人影飛縱而來,輕盈如燕子,而手中的劍光卻如毒蛇般狠辣,刺向虎牙。
虎牙滑足閃過,一轉頭,便見蘭小蝶紅著眼睛,正怒視著自己,玉腕一翻,再插自己的胸膛。
又快又狠,一個劍式中有多種變化,劍劍不離他的要害。
虎牙身如陀螺,躲閃著凌厲的劍光。
“小蝶,你先停手好不好?”虎牙在閃爍的劍光中游走,劍風使得頭發亂動。
“不好。你快拔刀吧。我蘭小蝶不會占你便宜。”小蝶一邊說著,一邊揮劍,劍鋒從多個角度發出,那美妙的身姿隨著劍鋒變化多端,說不盡的美麗。
別看她只是一個捕頭,劍法之嫻熟與高明,完全不輸于一流的高手,多次逼得虎牙險象險生。有一劍幾乎給虎牙來個一劍穿喉。
當劍尖觸到咽喉時,虎牙眼睛一閉,心說,完了。
要知道虎牙所學的功夫,除了奪命三招之外,也就是輕功,而那輕功不是讓你躲閃,也不是為了逃跑,只是為了殺人的。
哪知在生死關頭,小蝶猛然停手,劍尖刺破了皮。
“你為什么不殺我?”虎牙睜著眼睛看她。
蘭小蝶臉上濕淋淋的,也不知是雨水和淚水,是那么凄艷,那么動人。
“這么殺你不公平,你拔刀吧。”身子后退兩步。
虎牙點點頭,說:“我一拔刀,你會后悔的。”
蘭小蝶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讓我后悔的。”手腕一抖,一式“萬點桃花”刺出,看似尋常,這一式卻是刺人五外大穴,處處致命。
她睜大美目,看著他如何躲過。
不曾想,在她密集劍光的空隙中,一道白光耀眼閃過,自上而下。
在這一瞬間,蘭小蝶本能地橫劍抵擋,卻聞到了死亡的氣息,是那么重,那么可怕。
在她清醒時,發現自己沒死,而自己的劍被斬為兩段,而虎牙的刀已回鞘,仿佛從未拔出。
“黑犬,你怎么不殺我?”蘭小蝶驚魂未定,但語氣又硬起來。
“你不是也放我一次嗎?咱們扯平。不過我得告訴你,自我出道以來,這一式下從未有人活過。”虎牙望著她。
為了不殺她,在使用“一道銀河”時,他硬是縮手一寸。這對一個殺手來說是多難的事兒啊。
蘭小蝶長劍護體,大聲道:“黑犬,剛才扯平了,咱們再戰。”
虎牙搖頭道:“我不敢保證下一刀還能收住。”
蘭小蝶一跺腳,哼道:“我蘭小蝶不用你禮讓,你只殺就是。”
虎牙感慨道:“讓我殺一個酒友,還是一個美女酒友,我實在做不到。”
蘭小蝶咬著紅唇道:“你今日不殺我,我下次還會殺你的。”
虎牙望著她臉上的倔強說:“若是下次見面非用這種方式的話,我寧愿咱們永遠不見。”虎牙深深地望她一眼,邁著方步走了。
蘭小蝶望著他的背影,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突然發現自己對他的恨意沒有那么深了。這是不應該的。因為她有多名親人都死在黑犬營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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