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國都城長安,古來皆有龍氣聚集,升騰于天之說。九龍山便在都城外三里處,形似巨龍盤臥,雖比起西面的八百里秦嶺只能算是個小山包,但在一片平原中亦顯氣勢不凡。
夜深人靜月上中天,山腳下只余零星蟲豸的鳴叫聲。三個人在月光下拉出長長的影子,身處林木仿佛鬼影的荒郊野外卻鎮定自若。
為首的一人面色威嚴微仰著頭,目光的視線始終居高臨下散發著威嚴無比的氣勢。一雙濃眉微微蹙著,時不時握拳于口咳嗽連連,似乎帶病的身體被夜風一吹,潛伏的病灶正發作開來。
在他身后的兩人孔武有力,叉手后背立定的姿勢仿佛牢牢釘在地面上,主人不動,他們絕不會后退半步。兩人均隱含憂怒,既擔憂主人的身體,又對于約見之人的失約而惱怒。
「主人,已過了一個時辰。」一人垂首低言,再等下去主人的身體未必經得住。心中不由憂傷:大燕以武立國,歷代主人均是武功鼎盛之輩,不想到了這一代年輕時走火入魔,如今被病痛折磨得如此。
「會來的。」主人淡淡發話,做了決定。
兩人不敢多言,只得垂首繼續等候。直到月已偏西,遠遠才看見一條人影翩如輕燕款款而來。來人儀態萬方,一雙美眸仿佛含有千言萬語,述之不盡,而無論她疾行還是緩步俱都不慌不忙,總如閑庭信步一般嫻雅端莊。
女子在三人一丈處停步,嘴角一撇露出股冷笑,端莊嫻雅的氣質卻絲毫未損,連嘲弄都是溫柔如水一般。
「你來了。」咳嗽的男子并無半分不滿,也無半分喜悅,仿佛一切本該如此。
「妾身需潔身沐浴調養得當方敢前來,失了約還請圣上見諒。」女子說話怪里怪氣,不知譏諷之處指向何方。只不知這位面對大燕萬乘之尊還敢開口嘲弄的女子,又是什么身份。
「大膽!」立于皇帝背后的兩人齊聲怒斥。
「呵呵,圣上的狗好兇。還請讓他們滾遠些的好,否則妾身一害怕,只得先行離去。」女子不為所動,倒像是發號施令多些。
「好。」燕皇發話,兩人雖心頭盛怒,面對旨意卻不敢違抗,拱手后徐徐退去。
「明日午時之后,便要稱你祝家主了,恭喜。」燕皇抱拳,禮敬甚重。
「沾了圣上的光,算不得什么。」祝夫人渾不在意所取得的成就,仿佛過眼煙云。
「朕只是推推手,還是瞳兒手段好。」燕皇微笑也不搶功。
「誰許你這么叫了?」以你字稱呼一國之君實是大不敬,祝夫人想來極為介意燕皇如此,不僅聲音嚴厲,更是雙目一瞇便要發作。
「好好好,朕錯了。」燕皇作揖笑道:「閑話不說,祝家主答應朕的事情,何時可行?」
祝夫人一撩鬢角秀發,溫柔笑道:「現下還不行。」
無論她如何出言頂撞,燕皇始終溫和笑著包容,此時卻陡然變色,似乎對他的不敬并不重要,但此事卻不得有半分的折扣。他抱病的身體迸發出殺氣:「你要反悔?」
「女人說的話你也信?我是反悔了,又怎樣?」祝夫人盯著燕皇天威煌煌的目光絲毫不懼,嬌美容顏亦泛起怒色:「當年的事情是誰做的你心知肚明,給我一個交代!」
「朕不需要給誰交代。」燕皇察覺到了什么,濃眉微挑復又冷靜,心中暗嘆:女人始終是女人,再了不起亦逃不過那些牽掛死穴。
「自家孩兒都保不住,還妄想一統天下?真是笑話。」祝夫人嘲弄冷笑。
「朕的孩兒很多不需要每個都保,在身邊的都顧不過來,何況不在身邊的。」
拿住了祝夫人死穴,燕皇不急不躁。
「我的孩兒卻只有一個!」祝夫人厲聲喝道,其凄苦之意聞言便知!并非祝夫人沒有自知之明,而是這一點要害被人拿住實是無法避免,落入下風也是萬般無奈。「這件事普天之下只有六人知道,是誰泄露出去的?我已經讓孩兒躲得遠遠的,未出月就送到大秦的山村,你們還不肯放過他?」念及與剛出生的孩兒生生分離,祝夫人怒火中心痛如刀絞,泫然欲泣。
「自然不是朕說出去的。泄密的是祝家的人,上月已死在你的劍下,你難道不知?」燕皇不愿再刺激情緒激動的祝夫人:「大燕不需要再多一個皇子,他現下也挺好,兩相得宜。」
「天家無情,這話也就你們說得出口。」祝夫人緊抿雙唇譏諷道。
「那你要怎樣?朕讓人去秦國把他帶回宮里如何?」燕皇語氣一軟,似在妥協。
「哼!入了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宮,還想活么?你那位精干的太子連大秦國都要追去滅口,在宮里豈不是任由你們宰割?」祝夫人更為不滿,目光現出凌厲。
「左右都不滿意,還是你來說吧。」燕皇手提偶線掌控局勢心中卻始終沉穩平靜,見機情知不可逼得太過,主動退讓一步。
「我要你親筆下的圣旨,至少他來了大燕國境內保他一世安康。」
「你真的信那些?」燕皇啞然失笑搖頭道:「朕在,圣旨有用。朕若是不在了,那東西反而會成巨大的負擔。」
「左右不滿意的不是我,是你。」
「也罷,當年若非你的純陰真氣,朕或許登不上皇位,更活不到今天。就許你朕在世之時,咱們的孩兒在大燕國境內安樂無憂。」燕皇適時又道:「是大燕國境內,你該知道朕指的是什么!」
「戰馬,糧草,我都按約給你。不過你要記住兩件事,第一,孩兒是我的,只是我的!不是咱們的。他沒有父親!第二,不要失約!女人瘋起來比男人可怕,誰敢再動我的孩兒,你就會看到一個發瘋的祝家,后果自負!」
「朕金口玉言,從未失約,也犯不著惹怒你。」燕皇微笑道:「相比之下,你家里的人才更加信不過。」
「這一點你放心,他們一個字都不會再說出來了。」祝夫人依然嫻雅,空氣中卻忽然彌漫起血腥氣,讓燕皇也為之一凜。似乎面前仙子般的女人之所以來的晚了,說要潔身沐浴調養得當并非虛言,只因為她剛從地獄的血腥修羅場中走出。
燕皇微微頷首:「朕回宮了。」心中暗嘆:女人就是女人!兒子就是女人的天,為了兒子,她真的什么都做得出來。這種女人,能不惹還是莫要惹的好。暫時……
◇ ◇ ◇
春風得意馬蹄疾!
吳征感覺自己找到了春天,前世暗戀,愛慕的女子,與此刻眼前的這一位比起來毫無可取之處。昆侖山上有陸菲嫣這等絕色,有林錦兒這等佳人,還有顧盼這等美人胚子。但都離得太遠,喜歡歸喜歡,相處起來總像長輩對晚輩,哥哥與妹妹。即使他有個四十余歲的靈魂,然而十七歲的身體并不允許這樣的感情畸戀。
相伴而行女子的美貌,英氣,一顰一笑,甚至輕嗔薄怒都在撩動吳征的心弦。
七年前便讓他深感敬重,甚至憐惜萬分的名字,一見便即鐘情,像她揮舞的那兩柄爛銀鋼鞭一般,彪悍地闖入心田。
前世從電視與網絡上見過無數風情各異的美人,都沒有眼前這一位來得活色生香!吳征突然發現他不再像剛到這個世界時的蒼老,無趣,他特別喜歡這副十七歲的身體,青春,律動,活躍,可以不顧一切地追求那位二十二歲的女子。連帶著心態都成了十七歲初戀之時的躁動,渴望!
「吳公子,在下到底哪里得罪了你?偏要不依不饒?」韓守雙掌立在胸前嚴陣以待。
「看你不順眼需要理由嗎?」方才一次偷襲正打在韓守肩頭,暗自大爽。吳征笑吟吟道:「再來啊,有本事單挑別喊幫手。」
這一路吳征逮著機會便偷襲韓守韓圖,樂此不疲。騷擾得兩人煩不勝煩,一見吳征就想躲得遠遠的。可這貨有事沒事就賴在小姐身邊,作為護衛總不能離得太遠,吳征又是奉圣命入京拿他沒辦法,總不能把他綁起來?只能提高警惕忍受無窮無盡的偷襲。
「有本事別跑!」正面放對韓圖自然不怕,可吳征輕功太好,形勢不對就跑路,追又追不上。若能以言語擠兌住他好好教訓一頓,倒是一勞永逸。
「行,誰跑誰是狗。」吳征一反常態竟要以弱敵強。
「好!」韓守大喝一聲,「請吳公子賜教。」
「本公子要揍人,誰鳥耐煩教你?」吳征提氣邁步,猱身而上。
拳掌如風,吳征攻如雷霆。韓守則似一只金鐘,雖全是格擋的招式卻全無破綻。按說他七品中的修為要高過吳征一籌,奈何對手攻勢太猛,且這小子內力怪異得很,真挨得結實了很是難受。
一路上兩人交手已非一回兩回,互相之間已有了解。令韓守心驚的是,每一回交手過后,吳征都似要強上一截,進步速度之快令人咋舌不已。
吳征雙掌按住韓守手腕,韓守發力一挺,吳征反應神速雙掌滑似游魚屈身擊他小腹,兩人竟以近身短打的功夫以快打快。
朱泊嘖一聲,韓守穩如泰山,吳征舍卻輕便靈動如同以短擊長只怕頃刻便要落在下風。不知一向聰慧的吳征為何會選擇如此打法。
果見韓守左掌一封順勢拿住吳征,大喝一聲右掌平推而出。這一招是韓家拳中極為剛猛的一招,喚作陽關三疊,其內勁如同驚濤拍岸,層層疊疊,三股內力疊加在一起,威力驚人。
吳征手腕被拿如同被一只鐵圈箍住,發力掙脫不得。間不容發之際雙足牢牢踏定,旋扭熊腰亦是大喝一聲,發力出掌。掌風呼喝與手掌虛影中,吳征的手掌都好似大了一圈,勁風虎虎。
韓守吃了一驚,見吳征借身體擺動發力,知道這一掌已出全力不可小覷,忙松開吳征手腕,右掌加力亦是全力擊出。
身形恢復自由,吳征后退半步,韓守一掌倒有大半力道落在空處。吳征敏捷靈動的優勢在此時發揮到極致,那只陡然脹大的手掌奮力拍出,韓守無奈硬生生接了一掌。
砰然大響,吳征立足不動嘿嘿冷笑,韓守騰騰騰連退三步,面色發白咬牙切齒,終于忍不住嘔出一口鮮血。
「嘿嘿嘿,狗奴才。」吳征甩了甩發麻的手臂,亦贊通盤算計拿捏機會擊其力弱,反震的力道依然如此可怕,能做韓小姐的貼身護衛,果然不是好相與的。
韓守則驚訝更甚,吳征分明只有六品上的實力,為何能進退如鬼神,那身體里內力詭異的聚集轉移,收發隨心速度遠超常人,爆發力更是可驚可怖。
「剛才那一掌不錯啊,叫什么名字?」以六品上的功力發出開碑裂石的一掌,讓韓守都招架不住,韓鐵雁也忍不住驚異。
「那一招叫伏虎十八掌!過獎過獎,得韓小姐稱贊一聲,渾身都輕飄飄的。」
吳征得意洋洋,倒沒忘了降龍那是絕對說不得的。
果見韓鐵雁一臉鄙夷:「胡吹大氣。你這十八掌只有一招的?」
「韓小姐有所不知。本公子身負絕頂神功,剛才那一招只是伏虎十八掌里的一個變化而已。」逗弄心儀的女子其樂無窮,吳征口齒靈便渾不似前世卑微缺乏自信的模樣。
「噗嗤!」韓鐵雁露齒一笑也被他一本正經吹牛的模樣逗得開心:「那要請教吳公子,您學的神功叫做什么?還有什么能把牛兒吹上天的招式?」
「本公子學的就叫做《絕世神功》。」吳征神情肅穆:「第一招叫做《九陽神功》,第二招叫做《乾坤大挪移》,第三招叫做《北冥神功》……」一路流水價地說下去,活生生要把死人吹活。
「哈哈哈哈……」韓鐵雁在馬上笑彎了腰,「你這個人好沒正經。什么神功,真經的全成了招式,讓你練成豈不是天都捅個窟窿了。」
一路歡聲笑語不斷,韓鐵雁固然覺得吳征雖滿口花花沒個正行,倒是有幾分真本事。相處起來也沒半分身份尊貴昆侖大弟子的架子,倒是頗對胃口。不說七年之前西嶺邊屯出事之后,先前那些惱人如蒼蠅的公子哥兒再未出現過,便是從前,那些人也遠沒有吳征這般花巧百出來得有趣。
韓鐵雁望向吳征的眼神里閃過不易察覺的艷羨,七年以前的她也是如此,青春年少,無憂無慮,想做就做,對未來充滿了希望。
一閃即逝的眼神并沒有逃過吳征片刻不離的目光,眼前的女子他不僅希望與她共享歡樂,也愿意一同品味憂傷。
再有小半日的路程便將到達京城,這家從西往東入京道上最好的客店迎來了尊貴的客人。為此,店主人早早清空了客房專門款待貴客,來自昆侖派與韓城的客人為店主人掙足了面子。
入夜已深,韓鐵雁獨坐房中愣愣出神。成都,人間最為繁華的城市之一,卻是她揮之不去的夢魘。她曾在那里被前呼后擁,曾在那里領取軍功,像一只驕傲高潔的鳳凰,令人望塵莫及。七年前帶著雀躍悸動悄悄離開之后,曾以為再度回歸時又是花團錦簇,迎接一位凱旋而歸的英武女將。然而現實讓她難堪如斯,帶著一身傷痕站在高臺上俯視一干登徒浪子,放下了尊嚴與貞潔,放棄了對未來的希望,放棄了有一名能夠征服自己身心的如意郎君的期許。
那侵犯垂涎的眼神令她惡心得胃里都在翻涌,無奈地點出五人選作入幕之賓,她不敢去聽背后放肆的譏笑嘲諷,不敢去想象世人如何說她。回身面對的大門,仿佛惡魔的血盆巨口,將她的一切全數吞沒……
七年了,終于又要踏上京師的土地,那里的錦繡繁華又將以怎樣的姿態來迎接一個本應成為英雄,卻墮落如此的殘花敗柳?
「扣扣。」拍門聲響起,將韓鐵雁從思緒中拉回現實。「是誰?」許是枯坐沉默太久,她的聲音有些低啞不順。
「韓小姐開門,是我。」吳征的聲音傳來,讓韓鐵雁略有些慌亂。
雖一貫注意儀表舉止,卻從未像此時這般緊張。低頭打量只著寬松的里衣,幸而還未解開重重束胸。深吸了口氣,韓鐵雁不滿道:「何事?我都睡下了。」
「丁鈴當啷。」吳征晃動手中之物道:「別睡了,起來喝酒去。」
聽他帶著笑甚至是命令的口氣,自是拿準了自己尚未睡下。按說深夜打擾一名女子太過唐突,若是平日里只怕要換來一頓重重的呵斥。但韓鐵雁無法拒絕,這個時候她需要有個人陪一陪,即使說些不著邊際的閑話也好過獨坐房中惶恐不安。——這個人做事,好像總能拿捏對妥當的時機。
吳征似乎總有辦法吃住她,韓鐵雁撅唇皺眉大為不滿。披上外袍理理清楚打開房門,扔出個白眼哼道:「這么有興致?」
「那要看跟誰。」笑容如此可惡,又如此知心,眼睛還賊溜溜地一瞥房內,見她孤身一人笑意更盛,赤裸得熱辣辣的話兒讓韓鐵雁小心兒撲騰直跳。「走!」
吳征一偏頭當先領路,韓鐵雁鬼使神差般跟了上去。
「都尉大人。」隔壁房門打開,胡啟喑啞的語聲響起,盯著吳征的眼神充滿防備。
三名護衛里,吳征僅對他恭敬有加,施了一禮道:「胡護衛勿憂,我們就在那里,出不了事情。」
胡啟望了望吳征指向的地方,又向韓鐵雁投去詢問的眼神,得到她點頭肯定的答復后,才躬身一禮退回房內。
韓鐵雁滿是獵奇的心態,她向來也喜飲酒,卻從未試過在房頂上。跟著輕飄飄躍起的吳征落在房頂,由衷贊道:「你的輕功真是不錯,怎么練出來的?」
「啊?怎么問這個。」吳征不住搖頭萬般不好意思:「若是別人問起,那自是說本公子天賦卓絕,練什么都比別人好些快些!韓小姐想知道在下只好據實以告。其實是怕死,不得不刻苦修習輕功,逃命起來也多些把握。」
「撲哧。你這個人!」每每得到意料之外的答案,韓鐵雁只覺妙趣橫生,笑顏如花。
「給。」吳征打開蓋子遞過酒瓶,兩人碰了一下仰頭飲下一大口,韓鐵雁贊道:「這酒不錯!」
*「哪里不錯了?」吳征大搖其頭:「濃而無味,香而不馥,差勁得很。」
「據我所知,這是店里窖藏足有十五年的竹葉青,等閑可買不著。」韓鐵雁微瞇一口嘲弄道:「到了吳公子這里便是劣等之極。莫非吳公子不僅精通掃地做飯,還會釀酒不成?」
治大國如烹小鮮,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的奇言早已傳遍世間,吳征哈哈大笑:
「我是樣樣精通樣樣疏松。釀酒嘛我是不會,不過從些古書上看到些法兒,改天找個釀酒大師傅釀幾瓶出來,保管比這個好喝十倍,到時候送韓小姐幾瓶。」
「好啊,倒要看看昆侖大弟子是有真才實學還是只會胡吹大氣。本小姐可是京城里……出了名地會品酒。」說起京城,韓鐵雁不由頓了一頓。
「在為明日的京城之行擔心?」吳征盯著她雙目明察秋毫,直言不諱。
「哼,我這種人還有什么需要擔心的?」韓鐵雁不屑的哼聲倒像一種破罐子破摔的自嘲多些。自打七年前出事以來,除了父親與兩位哥哥初時做安慰提起此事,之后便成了韓城的禁忌。有三名下人私下歪嘴被發現而被活活打死之后,更是連議論之聲都再不曾有過。這本也是她心中的最大忌諱,或許旁人提起她會勃然色變,可吳征提起時,不論神情還是話語,關切之心在臉上躍然,韓鐵雁倒無絲毫不適。
「你這種人?有沒人說過韓小姐是位了不起的大英雄?恩,大英雄是不需要有什么好擔心的。」一路上吳征難得正色,目光中全是敬佩。
「大英雄?」韓鐵雁喃喃自語,一時竟想得愣了神。
兩人不再說話,只一口又一口地喝酒,不多時一瓶酒便所剩不多。
「爹爹和哥哥從不敢與我提那件事,可從沒與我說過這些,至于旁人……呵呵,他們笑我還來不及。」韓鐵雁自嘲道,吳征說這些話甚為唐突,她卻覺得并不冒犯無禮。或許是相差不多的年歲,還有純凈的眼神讓她放開了心懷。
「你知不知道早年在昆侖山上,我的愿望是什么?」面對韓鐵雁詢問的眼神,吳征笑道:「我原本想著一個昆侖大弟子,豪門身份,他日下山定然要帶著一幫狗腿子橫行京城,看見漂亮的小娘子便調戲一番,足為人生之樂,哈哈。」
「咯咯,你一說我倒想起來了。奚叔叔每回來我家都要唉聲嘆氣,說你分明是個好材料,偏生沒點上進心。看來倒沒說錯!不知吳公子又怎地生出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的豪情壯志來?」韓鐵雁掩口嬌笑美不勝收,讓吳征看得癡了。
「因為你。有的人身體清白,心里卻臟得如糞坑一樣,有的人身體污了,心靈卻如仙子般高貴。此前我從不敢想象有人會為了平民留下來阻擋追兵,在這個世上,你是我第一個誠心欽佩的人。韓小姐,你真的很了不起,不管別人怎么看你,在我心目中,你都是最美的女子,是一位當世無雙的大英雄!」吳征先豎個大拇指,舉起酒瓶道:「小子吳征,敬大秦國的英雄,戍邊都尉韓鐵雁!」
韓鐵雁怔怔地與吳征碰杯,目中泛淚,小口小口地抿著酒,心中甜甜的。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為君故,沉吟至今……山不厭高,水不厭深。韓尉吐哺,天下傾心。」
韓鐵雁聽得呆了:「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杜康…
…又是什么?」
「我今后要送你的酒,就叫杜康!」吳征站起拍拍屁股道:「后日京城里有個勞什子的文武會友,聽說一干世家子弟全在。到時候我陪你去,誰敢有半句不敬看我不抽死他。韓小姐,晚安。」
回到屋里,韓鐵雁倒頭便睡,這一夜不見常年伴隨的夢魘,不見重重繚繞的心事,只有一個嬉皮笑臉又討厭又惹人愛的身影相隨,竟睡得萬般輕松分外香甜。
曉看紅濕處,花重錦官城。
吳征一直想看看這個世界的成都是那般模樣。有沒有變化多端的小吃,有沒有俏麗熱情的女子,有沒有數之不盡的如畫美景。「美食,美人,美景。」從來都是這座天府之國響當當的標簽。
離著十里地便能看見這座壯闊的都城,高高的城墻外依然星星點點散落著居所與農田。那是些無力在城內購置屋舍,只能在城外尋覓荒地自搭草屋,或是給豪族種地維持生計的貧苦人家。成都沃野千里,可平民草芥們是沒資格擁有自家田地的。即便如此,遠望去人數已然可觀,不禁讓人期待城墻之內的都城是怎生一種繁華。
吳征與韓鐵雁并行在前,穿過阡陌田畝,兩匹高頭大馬一對璧人紛紛引人注目。
「韓鐵雁?哈哈哈,不在韓城與你的面首卿卿我我,還有臉回京都來?」不知是哪家紈绔出城偶遇,出言傷人。
吳征跳下馬匹,向戴志杰道:「這人是誰?算了,我管他是誰。」一臉獰笑著朝那浪蕩子走去。
戴志杰一臉抽搐高叫道:「大師兄您別亂來啊。」
楊宜知已跟了上來:「二師兄這是廢話了,大師兄要打架還不快上。」
戴志杰抽了自己一個嘴巴,大師兄那臭脾氣可是勸得住的?眼見吳征勢如瘋虎形勢不對,靈機一動趕忙又叫道:「昆侖大弟子吳征奉圣命入京面圣,誰敢攔阻?」
紈绔出行總是前呼后擁,帶來的護衛家丁也不少,本有三人前來攔阻,一聽戴志杰的喊話果然不敢亂動。吳征冷笑著分開人群走至那紈绔面前道:「滿嘴噴糞,莫不是糞坑里出來的?」
那紈绔見吳征虎視眈眈,昆侖大弟子的武功之高已傳至京城,早慌了手腳:「你……污言穢語。本公子是執金吾左中侯……」
吳征哪能鳥耐煩聽他廢話,迅雷不及掩耳的一拳擊在腹部打得他干嘔不止,一手提起紈绔疾奔。前方不遠正有個用于田間施肥的糞坑,吳征揮手一擺將他直貫入坑中,糞水濺起臭不可聞。
一干隨從怒聲大罵,此時也顧不得什么圣命不圣命,分作兩撥一撥救自家公子,一撥要拿下吳征問罪。
吳征笑吟吟地晃著手中火折子,湊近糞坑沼氣上點著,火花噼里啪啦四起,一干隨從嚇了一跳也顧不得吳征慌忙七手八腳救人,有幾個忠字當頭的大義凜然跳下糞坑,拉公子上岸。
「哈哈哈。」韓鐵雁雖不明為何有火花四起,在馬上笑得花枝亂顫。
「從哪里來,回哪里去。阿彌陀佛!」吳征躍回馬上口宣佛號,施施然而行。
這干人后續若是趕上來找場子,一是圣命在身護體,二是馬車里不是還坐著師祖嘛。至于圍觀人群中不少人匆匆離去,那是意料之中。派人來打前站?我看有了這么一出,還有誰不開眼敢來找茬。
「離我遠點,好臭。」韓家小姐已好久未嘗過有外人為她出頭的滋味,從前不屑一顧的事情此刻嘗來竟覺分外甜蜜。
「哪里臭了?我小心得很!你香,偏要靠你近些。」…………
穿過僅容四五輛馬車并排的南城門,豁然開朗!足有十五丈寬的秦都大道貫通南北,與之縱橫交錯的則是橫越東西的錦繡大街。兩條大道匯集焦點之處便是大秦皇城,將成都城分為東南西北四片城區。
之所以選擇從南面入城,一來是順路,二來南城是最為繁華之所,吳征極有興趣看看此世的商業中心。
川中天府之國,貿易往來更是頻繁,南城里不僅僅能看見川中的錦繡,漆器,瓷胎,竹制品,藥材等大秦特產,更有來自大燕,盛朝的商界巨賈云集于此。成都三日,游遍天下并非浪得虛名。至于酒樓亭臺,花街柳巷更是數不勝數,好一派花花世界。
一行人饒有興致地放慢馬兒指指點點,韓鐵雁多年未回京城,也極為激動。
穿過秦都大道,遠遠可見恢弘壯麗的皇城,順著條側道往西進入錦繡大街。
西城俱是達官顯貴,昔年車馬云集的韓府自從韓破軍與韓鐵雁遷居韓城閉門不出后,日漸蕭條。穿過韓府,韓鐵雁目光一黯。
胡府距離韓府不遠,侍中胡浩與二師姑林瑞晨自是吳征一行首要拜會者。
兩只威猛的石獅子傲立朱紅大門前,胡府兩個金漆大字是當世書法大家葛元義墨寶親題。
依禮遞上早早準備好的拜帖,戴志杰松了口氣,這一路從韓城到成都,實在是被大師兄那句「這家伙是誰?」搞得心驚肉跳,到了胡府門前總算可以消停一會。
不多時林瑞晨便盛裝出迎,豪門貴婦儀態非凡,先拜見了小師叔朱泊稟告已備下好酒好菜,才望向吳征:「當年掌門師兄說讓你試試,倒真叫他賭對了。」
「托的是昆侖派深厚底蘊,非弟子一人之功。」林瑞晨出嫁后兩人見面甚少,吳征隱居青云崖側的七年更是再未相見。此刻的昆侖大弟子謙恭有禮,讓林瑞晨滿意地拍著配在他腰側的昆吾劍道:「莫要忘了當日的誓言。」
「雁兒,幾年不見出落得越發漂亮了。」林瑞晨挽住韓鐵雁手臂并行入府。
「姑姑就愛來笑人。」胡浩與奚半樓,韓破軍等兄弟相稱,韓鐵雁與林瑞晨自是極為熟絡。二女手挽著手,一者體態豐腴婀娜多姿,一者高挑修長健美性感,吳征恨不得以身代林瑞晨,挽住韓鐵雁親昵同行。
「拙夫早間上朝未回,幾位不必拘束當自家便是。小師叔,這里的酒您都嘗嘗,喜歡哪個弟子給您備足了送去。」有資格隨林瑞晨進入正堂的也僅朱泊,韓鐵雁,吳征,戴志杰,楊宜知幾人,其余人等要么在偏廳等候,要么如崔余子等人放下行李交予胡府下人后,便各自回昆侖樓忙碌去了。吳征與朱泊沒有居所,自是要在胡府里暫住下來。
胡浩直到傍晚方下朝回府,不知在朝堂上發生了什么大事看著甚為疲累。侍中大人三綹長須,方正臉膛,先強打精神向朱泊施禮,又向吳征道:「吳賢侄,年少有為啊。」
吳征前世從電視網絡上見過無數的國家元首,本以為侍中雖是二品的大官兒,皇帝的貼身幕僚,也不覺得有什么了不起。可真見了面,二品大員立在眼前才知大錯特錯。胡浩是天子近臣,常年呆在大秦國權力中樞,可不是從小帶自己長大的奚半樓可比。那股子自然而然,融于神魂的掌權重臣氣質,以及長期居人之上的威壓,即使是笑對吳征,也讓他有些透不過氣來。
「胡叔叔過獎,晚輩受之有愧。」吳征盡力保持鎮定施禮道。既然被稱了一聲賢侄,也就順口叫上了叔叔。
胡浩嘉許點頭:「很好很好,以你的年紀已是實屬不易。今日一見方知傳言非虛,來日金鑾殿面圣也當如此鎮定自若,方顯昆侖大弟子的風范。」
「夫君,不知圣上何日傳召征兒?」林瑞晨為丈夫捧來熱毛巾解乏。
「圣上已知征兒入了京,怕要再等些時日,也不忙。征兒,明日在城南,京城里的年輕才俊們文武會友,你倒是可以去一趟露露臉。雁兒,你久未來京師,也該去見見老相識們了。讓征兒陪你去。」
「正有此意,明日正要與吳公子一同前往。」
韓鐵雁語氣平緩全無起伏,似乎云淡風輕,胡浩略感驚異,笑意更盛。
用完了晚膳,韓鐵雁提出告辭:「天色已晚大哥應是回府了,我也該回去看看。胡叔叔,林姑姑,這便走啦。改日再來探訪。」
「韓小姐,我送你回去。」吳征正呆得不耐煩,自告奮勇。
「去吧去吧,征兒別惹事。」林瑞晨目光掃視,早看出兩人間時常眉來眼去曖昧得很,嘴上倒不置可否。
「放心,要惹事也是明日再來。」
「這小鬼頭……」
韓府似乎缺乏打理看上去有些破敗,韓鐵甲在戰場上威猛無雙,處理這些活兒便大有欠缺。韓鐵雁微撅香唇,似有不滿,更加感慨。
「小妹回來了?」韓守韓圖早早回來稟報過,韓鐵甲雖未去胡府迎接,卻始終在入門的庭院處等候。韓鐵雁久居韓城,韓鐵甲軍務纏身,兄妹倆也有許久未見,心中都頗為激動。
「大哥!」韓鐵雁邁開長腿奔將過去,投入大哥的懷抱,看得吳征艷羨不已。
兄妹倆親昵一陣,韓鐵甲虎目瞪向妹妹身后。吳征慌忙施禮:「見過韓將軍。」
「你就是吳征?」韓鐵甲龍行虎步趨近身來一把揪住吳征衣領,「你接近小妹到底打的什么鬼心思?」后半句壓低了語聲,僅有兩人可聽見。
「誠心敬佩,真心喜歡,別無他意。」吳征不為所動直視韓鐵甲雙目,宜然無懼。
「喜歡?你配么?」韓鐵甲裂開血盆大口,仿佛要將眼前可惡的小子一口吞掉。
「配不上,不過總有一天我會配得上。」吳征淡定道。
「不用,今天老子就讓你知道,你永遠配不上!」韓鐵甲手腕發力將吳征甩出大門。
韓家似乎都是天生神力,這一甩更是用足了內力。一股沛不可擋的大力襲來,吳征像只小鳥般被遠遠甩將出去。但在空中這只鳥兒振翅高飛,單臂在大門橫梁上一勾,反折躍回輕飄飄落在原地:「我會配得上!」
「光是輕功好有什么用?吃我一掌!」蒲扇大的巨掌襲來,勁風逼得吳征氣息一窒。
「大哥,別……」韓鐵雁心中惶急,韓鐵甲的掌法之霸道兇橫她當然一清二楚,吳征年紀尚輕萬萬接不下來。
吳征右腳后退半步,似牢牢釘在地上一般大喝一聲右掌拍出,一身《道理訣》運到了極致,出乎兄妹倆意料之外硬生生接了一掌。
功力的巨大差距讓吳征悶哼一聲倒飛出去,在地上滾了兩圈才穩住身形,又喘了好一會兒才又站起,苦笑著抹去嘴角血跡。
抬眼看見韓鐵甲攔住小妹,韓鐵雁怒道:「大哥你干什么?」
吳征捂著悶疼的胸口道:「沒事沒事。韓將軍好功夫。」硬氣歸硬氣,疼也得表現出來,否則這頓打豈不是白挨了?果然韓鐵雁看他一臉痛苦,急得眼圈兒都紅了。
「沒事?再不滾出去,下一掌可就沒那么簡單!」韓鐵甲怒意愈盛,須發虬張猶如天神下凡。
吳征咧嘴一笑:「韓將軍您誤會我了……」
話音未落,韓鐵甲巨掌又到,當真是個說到做到的脾氣。吳征無奈之下強行提氣,又硬生生接了一掌。
這一下摔得更重,趴在地上哼哼唧唧爬不起來。韓鐵雁甩開大哥阻撓急急跑來扶起吳征:「你沒事吧。」
吳征冷汗如雨急促深呼吸,艱難搖頭,推開韓鐵雁道:「還好還好,你別管了。」百忙之中還不忘向韓鐵雁挑挑眉毛,略作調戲。
「看不出來,倒是條不怕死的硬漢子。」韓鐵甲終于動容,微瞇雙目虎視眈眈。
「怕死啊,誰能不怕?」吳征潛運內力調勻氣息:「不過有些時候人得戰勝恐懼對吧?必要的時候我也可以,這是勇氣!不知韓將軍在軍營里說過這些沒有?」
「沒有,改天我會說。」韓鐵甲鄭重提掌作勢,似對這句話甚為認同:「這一掌還要再接?會沒命的!不過你若能挨下來,我不再為難你。」
「韓將軍小看在下了,死不了。」吳征吐了口長氣亦擺好架勢:「這一掌再硬接怕是十天半月爬不起來。明早還要與韓小姐出游,在下要取個巧。」
「隨你。」
韓家掌法有其獨到之處,這一家人似有祖傳的天生神力,走的是內外兼修的路子。吳征一路與韓守韓圖糾纏不清,也領教過陽關三疊的威力,自是知道這種內外力疊加的運使方法。
第三掌依然接了個實,但吳征在雙掌相交的一瞬間雙足點地,借著飄空后飛一路卸去巨力。《道理訣》施展開來,韓鐵甲的掌力內功順著身體表面從掌上傳至足底,落地時被強逼出來透入地底,在地面上踏出個淺淺鞋印。
饒是如此,吳征依然渾身劇震,嘴角再次冒出血絲。吐出口濁氣,吳征咬牙道:「韓將軍,夠了么?我學好輕功固然是為了逃命,但并不是每一回都要逃的。」
韓鐵甲默然半晌,邁步走近低聲道:「老子不管你打的什么主意。老子七年前發過誓,今生今世誰敢傷害小妹,老子會不計一切代價活撕了他。你最好給我牢牢記在心里。」
「用不著記住,在下只想韓小姐開心快活,可不會傷了她。」雖然傷勢不輕,吳征仍笑吟吟道。韓家的大哥,掌控三萬精甲的大將軍,指不定今天就是被韓家派來試探來著,能得他這樣一句話,已是極大的肯定。
吳征低頭一禮,又向韓鐵雁揮手道:「韓小姐,明早我來接你。」
揮手告別,目送吳征離去韓鐵雁悵然若失,這幾日朝夕相處實是有生以來未嘗的新奇。那一雙炯炯有神,時常帶著溫柔笑意的眼睛,仿佛洞穿了她的內心世界。她從未見過如此平和的目光,既不高高在上,也不卑微仰望。體貼,愛護,鼓勵不一而足,他比任何一個人都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么。
「小妹,你知道大哥是為你好。」韓鐵甲望著妹妹的神情,再耿直也知她已動了情。
「我知道,你們都關心我,但別同情我,可憐我。你剛才打的那個人告訴我,我不需要人同情和可憐。」韓鐵雁嫣然一笑,一福告退。
看著小妹飄然而去的倩影,韓鐵甲一陣恍惚。多少年未見她如此開心,如此動人了?鐵衣,只希望你的判斷是對的。你一向什么都猜得準,猜得對,這一回一定也是如此,對吧?
回到七年未歸的故居,內里的陳設一如既往,可見大哥雖粗疏但這里一直很上心。提前歸來的春雨早將各色用品擺放整齊,打開衣柜,自己最愛的著裝一排排掛的整齊。韓鐵雁怔立著犯了難,明日,我該穿上哪一件?
「配不上,但總有一天我會配得上。」一句硬邦邦的話,卻似最火辣熱烈的情話始終在心頭縈繞,讓韓鐵雁臉紅心跳。女郎賭氣地關上衣柜哼道:「憑什么?
等配得上再穿給你看。」話音剛落,臉已羞紅得像熟透的蘋果。
吳征回到胡府,不敢去見林瑞晨推說累了早早回房。身上的傷勢不輕,心頭一塊大石頭卻落了地。韓鐵雁就是韓家一塊不可觸碰的傷痕,以內傷換來如此的結果,實是再滿意不過。當然他也沒有忘記說過的話,終有一天他會配得上那位英武的女英雄,光明正大地踏入韓家提親。
雞鳴三聲,吳征早早起身。兩世為人第一回相約佳人出游,心中無比激動。
老子也約會了啊啊啊!只不知那位英武的麗人現下是否和自己一樣忐忑不安?而今日兩人一同出現在文武會友之地,怕是引起的轟動也不會小,或許還有騷亂和刁難?吳征冷笑一聲,來吧,來什么老子都接著。
用過早膳,吳征騎上馬迫不及待地來到韓府門口。倒不是從胡府借不來馬車,他實在愛煞了韓鐵雁騎馬的樣子,那筆挺的身姿,緊夾馬腹的修長玉腿,將美艷女子中極少見的英武襯得淋漓盡致。
不待通報,韓鐵雁已迎出府來顯是也期待已久。吳征眼中一亮,韓鐵雁一如既往的仕子裝扮,卻分明多了不少女兒家的小心思。金絲滾邊的束發,系得更緊的腰帶都讓她更增女人味兒。那雙長腿更是最顯眼的部分,韓鐵雁深知它們的魅力,長達膝彎的黑色牛皮長靴緊緊箍著細長有力的小腿,讓人一眼都移不開的目光。
韓鐵雁接過仆從手里的馬韁翻身上馬,動作流暢犀利。兩人相視一笑,并肩向城南行去。
昨夜下了場綿綿細雨,清晨的空氣帶著泥土與青草的芬芳。雖是日頭初升,繁華的成都城已開了早市,南城里都是叫賣與采買的人群,一對璧人招搖過市,馬兒神駿,男俊女靚,引來人群一片側目與指指點點。
醉仙樓即便在成都城也是最紅火的酒樓,沒有之一。五層高的巨廈占地足有二十畝,無論是正式的招待還是朋友小聚,或是尋歡作樂,這里都能讓客人滿意。
自三日前醉仙樓便開始輪班,只為準備在成都城里也堪稱盛事的文武會友。
京城里有名的年輕才子與武功高手齊聚一堂各顯身手,對于求賢若渴的大秦朝廷而言,都是發掘人才的關注地。三年一度的盛會,正是后起之秀們聲名鵲起或是鞏固地位的絕佳舞臺。
韓鐵雁參與過一次盛會,路上已向吳征分說明白。兩人來得算早,吳征見與會的人流來得尚不多刻意繞著醉仙樓轉了一圈,也算對當世的頂尖會所有個初步的了解。
「雁兒,果然是你!」驚喜的女聲響起,韓鐵雁聞聲忙跳下馬拉著來人的手歡喜道:「瞿姐姐,今日你在這兒當差么?」
二女似是姐妹淘嘰里呱啦說個不停,吳征見來人身著捕快服飾,頂上高冠插著總捕頭象征的兩根翎羽。看著二十五歲上下的年齡能坐上這個位置,顯是極有本事。她雙眉軒昂,圓目如星,高挺的鼻梁下兩片香唇瑩亮豐潤,極為厚實,仿佛飽水欲裂的紅櫻桃,見了便想咬上一口。身材雖比韓鐵雁矮了半頭,依然掩不去雙腿筆直圓潤,腰肢纖細又結實,一對酥胸將上衣高高頂起,又圓又沉。
兩女親昵寒暄了半天,韓鐵雁才想起吳征還在等候,吶吶地不好意思介紹道:「這位是成都府總捕頭瞿羽湘,我的好姐妹。」
二女一同向吳征偏頭,韓鐵雁自然沒看見姐妹淘目光中的排斥與警惕,詫異中禮數缺不得:「見過瞿總捕頭!」
「想必這位便是昆侖首徒吳公子了!」瞿羽湘及時掩去不善的目光回禮道。
又寒暄一陣,瞿羽湘道:「雁兒回京真是喜事,文武會友不久便要開始,還是早些上去罷。改日得了空兒再來相聚。」
告辭了瞿羽湘,吳征與韓鐵雁一同步入醉仙樓。兩人自韓城起結伴而行早已傳遍京師,何況吳征在城郊將執金吾左中侯家的兒子呂建章摔入糞坑,人未出現便已名聲大噪。四周早早投來或艷羨或鄙夷甚至是敵視的目光。
五層的高樓當然早早分了階級,一些平民草芥若非成名已久,則需從一層開始逐級挑戰。但韓鐵雁雖名聲不佳,仍有御封的都尉官職。吳征則是昆侖大弟子,在江州更是斬殺巨寇入京面圣,都是有資格直上五層的。
韓鐵雁目不斜視,雖有吳征的陪同,面對各異的目光仍不免惴惴不安,原本輕松的臉色也沉了下來。吳征并未多說什么,能說的已說,能做的已做,有些心理關口旁人幫不上太大的忙,總要她自己面對克服的。
五層上約有二十人,俱是家世無可挑剔,身負精妙文才與超凡武藝的年輕英杰。其中尤以白云書院張彩謹,虎賁校尉杜逐云之子杜元辰,尚書左丞俞人則之子俞化杰為最。三名公子七年前追求韓鐵雁甚勤,今日重見卻都百感交集。
張彩謹是名白面書生,身子骨看著柔弱想是不通武藝。見了吳征陪同韓鐵雁前來,無法克制目光中的怨毒。七年前他對韓鐵雁可是追求甚勤被迷得神魂顛倒,西嶺邊屯事件后為名聲前程計便不敢再與她有瓜葛,然而今日一見英武女子風采更甚往昔,旁的不說光這一副皮囊都是極愛的。吳征與她走得甚近,忍不住心中吃味冷笑一聲站起身來:「韓都尉不在韓城享受安樂窩,又回京城來招納新的面首么?」一語雙關,既諷刺韓鐵雁,又嘲笑吳征緊隨一只破鞋。
韓鐵雁面色鐵青將雙拳捏得咯咯作響,在吳征面前被揭開瘡疤,心痛難當。
朝張彩謹怒目而視中不忘瞟了一眼吳征,生怕他心中芥蒂。
「嘖嘖,作死的人來了一個又一個。」吳征露出森森白牙猙獰一笑后左顧右盼:「店家,昨晚還有未倒的夜香桶么?」
張彩謹聽得汗毛倒豎,當時慫恿呂建章的可有他一份兒,同伴的悲慘遭遇固然心知肚明,一想到那慘象就不禁反胃想吐。此時被吳征一嚇當即不敢再言,更不敢望向吳征吃人般的目光,瑟瑟發抖。
俞化杰高座正中一張空著的座位左側,聞言微微皺眉哼道:「宋大人片刻將至,你們這般亂糟糟的像什么樣子?」
這位文武雙全的公子甚有威望,又是正四品的大官兒人家出身,一言既出,原本待呵斥吳征粗魯的幾人不敢再說,五層里恢復了吳征與韓鐵雁來前的文雅平靜。吳征見他白凈面皮眉長眼細,年紀輕輕已在下頜蓄起短須,嘴角一撇也不多言,心中暗道:一幫樣子貨,玩不過你們幾個毛都長不齊的家伙,老子也白活了四十來歲。
五層的好位子已被坐滿,只有角落里尚有空地,醉仙樓侍者早搬來兩張座椅放好。清晨的陽光斜照,這一處空位正對著開啟的窗戶,倒被日頭照了大半。
吳征也不怪罪,將不被日頭照射的位置讓給韓鐵雁,自家迎著陽光坐下。可惜坐沒坐相在椅子上打著橫,膝彎掛著扶手,倒像橫躺在椅子上。
韓鐵雁明知他如此作為必有所圖,但那樣子實在太過吊兒郎當,仍忍不住皺眉道:「你坐好些,一會兒宋大人看見了不好。」
吳征回頭朝她眨眨眼,拍著正被日頭照射的肚皮道:「肚子里的書太多,不曬曬怕要發霉了。」
韓鐵雁扁嘴送出個胡吹大氣的鄙視,心中暗暗好笑也不再管他。
「何人口出狂言?」騰騰騰的腳步聲響起,一人頭戴五品官帽,雙手后背甚為威嚴的中年男子踏上五層,目光一掃落在吳征身上,正是今日主持盛事的中書舍人宋大光。
「宋大人。」俞化杰身背中書主書的七品官職,宋大光正是他的上官,見人主動迎迓,隱隱然群英之首。
宋大光點頭回禮,似對方才夸夸其談的狂悖之徒頗為不滿,環顧全場道:
「學問一道無邊無涯,學海泛舟更虛秉持敬畏之心,爾等當謹記學海無涯時時戒驕戒躁,方能成國之棟梁。」
眾青年才俊均低頭受教,唯獨吳征一邊大聲鼓掌,一邊以極度不滿的眼神向張彩謹投去鄙夷的目光,一手栽贓嫁禍氣得白云書院驕子臉色發青。
宋大光訓話完畢,俞化杰伸手虛引要請他坐上主位。宋大光擺手吩咐道:「本官今日僅是主持,另有貴客來臨,多加兩處位置。」
吳征眉頭微挑,文武會友多年未變,朝中都是一名五品官前來坐鎮,不想這一屆出了變化,尚未來者顯是身份地位都在宋大光之上,不知又是為何?與韓鐵雁對望一眼,見她也是微微偏頭皺眉,狀甚疑惑。
宋大光在中央主位右側坐了,等候中一眾才子侃侃而談,或說學問,或以詩詞相對。韓鐵雁不通文才,吳征則除了韓鐵雁之外目無余子,兩人被冷落在一旁。
宋大光聽了許久興致大發,昨夜一場春雨將成都城洗的清新通透,遂出題道:
「本官以春雨為題,諸位小友一展驥足,能者以此為彩頭。」手中取出一面溫潤透亮的玉佩,不是凡品。
張彩謹此前被吳征削了面子,聞言精神一振,吟詩作賦正是他所長,便是俞化杰也不如他。此刻淡定從容成竹在胸,心中盤算已定,面帶微笑舉起茶碗慢飲,倒不急于上前賣弄。
宋大人出題自是搭好了才子們展示才學的舞臺,紛紛有人上前一展所長,或隨后吟哦,或大筆一揮而就,熱鬧紛呈。
張彩謹越聽越是淡定,待得轉了一圈,通文才著僅剩吳征與他二人時,方才搖頭晃腦行到長案前提筆揮毫洋洋灑灑:草色煙光塵世里,楊柳依依見流螢。天公頻催土欲動,清雷一聲降萬絲。筆鋒遒勁力透紙背,竟寫得一筆國手好字。
白云書院首席弟子出手,宋大光早早移步在長案前觀看,見張彩謹信手揮灑詩好字靚,不由擊節稱贊:「妙,妙,不愧白云書院高徒。詩文意境極高,這一筆字更是讓本官自嘆弗如。」
張彩謹躬身答謝不斷謙敬,已是穩穩獨占鰲頭,這可急壞了韓鐵雁。
吳征自宋大光落座起便始終在沉思,韓鐵雁也不好打擾,見他此刻仍魂游天外,韓鐵雁一顆芳心早撲在他身上,哪愿得意郎君被人壓下一頭。忙拍拍吳征肩膀道:「喂喂,你不去寫一首?」
吳征回過神來不明所以道:「到我了?寫什么?」
韓鐵雁抽了抽嘴角道:「宋大人以春雨為題令大家作一首詩。」
吳征不愿參與這等無聊的事情,韓鐵雁冰雪聰明正怕他如此刻意留了一手,明明只是自由發揮,到了吳征這里就是「令」了。至于怕他作不出來丟丑?開玩笑,那一曲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唱得她芳心如醉,寫一首蓋過張彩謹的又有何難?
吳征此前神游方外不明所以,見張彩謹捧著墨寶洋洋得意,以為不僅要作詩還得寫出來才成,佳人開口怎能拒絕?
「讓一下讓一下。」不合時宜的聲音響起,一片吹捧聲中甚為刺耳。吳征分開人群來到長案前,見了張彩謹的好字不禁抹了把臉。前世他也是毛筆書法愛好者,然而只是業余水平從未經過專業培訓。今生寫字也不多,一筆字若是放在前世那還算工整,放在此生……
搖頭提筆,飽蘸濃墨,本是有些無奈,落在旁人眼里這個一貫囂張的昆侖大弟子就是又在譏諷嘲笑,不由引發公憤。
宋大光聽聲識人,一下便知這位正是口出狂言的無知之徒,心中印象先打了個大大的折扣。好在吳征在昆侖與青城兩派大比中闖下極高的才氣名頭,才能讓他強忍著性子看下去。
吳征提筆落紙先寫了好雨兩字,詩文意境堪稱淺白得無以復加是個人都能作,那一筆字與張彩謹的一筆更是猶如狗爬一般,看得韓鐵雁都無地自容,心中暗道:比我的字還難看……
嘲笑奚落聲中,吳征越寫越快,那是破罐子破摔,反正靠詩文取勝,字是沒得救了。
越寫奚落聲越少,到第二句時已是鴉雀無聲,再無人敢發一言。一首五言律詩寫完,宋大光不待墨跡干去,火急火燎捧起紙張,雙目瞪視良久情不自禁吟道:
「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野徑云俱黑,江船火獨明。曉看紅濕處,花重錦官城。這,這……絕妙好辭,絕妙好辭!當真是,哎。」
面上神情忽明忽暗精彩至極,似是嘆息佳作,又是感慨自身無此能為。
「夠了么?」抄襲絕代大詩人的作品,如此反應是理所當然。吳征見韓鐵雁心花怒放得意洋洋,索性趁熱打鐵,只要佳人開心,那可比什么都重要。
「吳賢侄還有佳作?快來,快來!」宋大光心情激動,迫不及待再看一首。
「什么佳作讓宋大人如此贊賞?咯咯,本夫人倒要好好拜讀一番!」女子聲音響起,甜糯中帶著肆意的浮華浪蕩,梯口呼啦啦竟涌上二十來人,比五層里原有的人還要多。
「正是正是,本郡主也頗有興趣。」兩名女子聯袂而來,俱是典型的川中女子身材嬌小,玲瓏浮凸,俏臉上更是濃妝艷抹,一身服飾露出胸口大片雪艷艷的白肉登時吸引了不少狼一般的目光,她們卻一派自然渾若無事。
宋大光不敢多看,率先低頭施禮:「下官見過東方郡主,夜花夫人!」
韓鐵雁聞聲起臉色便不太好,吳征依稀猜到二女身份,宋大光更是直接挑明了。吳征心中一沉,此前不安的預感越發證實,低頭行禮時向韓鐵雁低聲道:「一會兒我來應付,你別說話。」
東方是個封號,并非復姓東方,郡主接過宋大光手中的「墨寶」與夜花夫人通覽一遍,嘖嘖贊不絕口。東方郡主向韓鐵雁浪蕩笑道:「妹妹真是慧眼選中如此人才,倒教姐姐好生羨慕!咯咯咯,姐姐帶來的人里看中了誰?要不全挑了去,姐姐斗膽與妹妹換換如何?」
「有了好事本夫人也想參上一腿,韓妹妹若是看中了本夫人的面首也盡可帶走。咯咯咯,東方郡主是否介意與本夫人來個一床雙好?」
韓鐵雁的心仿佛沉入深淵,七年前的夢魘過后,整個大秦國都將她與這兩名女子做比,她對此極為排斥,甚至暗暗腹誹過:兩個自甘墮落的騷貨。只是事件后她不得不面對現實,自己與她們至少在名聲上沒有了任何區別。
在韓城事實上是在逃避,然而剛回京城便遇上了與自己齊名的二女,在吳征面前!那樣的話她們說起來毫無心理負擔,卻讓韓鐵雁惡心得想吐。
總算還記得吳征吩咐過的話,韓鐵雁只微笑回禮一言不發……
「夫君,你讓征兒一人去應付這等場面,不是強人所難么?他還是個十七歲的孩子!」林瑞晨面色憂慮。
「圣心難測。韓家送出了雁兒隱忍多年,圣上是否已改了態度誰也不知道,不借這個機會試試怎么能成?至于征兒,一來這么做是為他好,早早探明圣上的態度不日面圣時才能做好準備;二來,他是要陪在我身邊面對迭云鶴,文毅這些人的,若連這等小場面都應付不來,日后怎能起大作用?愛妻放心,征兒之早慧遠超你我想象,今日必不致失了銳氣。」胡浩溫言安慰道。
吳征自不知夫妻倆的對話,心念電轉中已隱隱猜到背后的圖謀。今日文武會友一反常態,且東方郡主與夜花夫人一出現便咄咄逼人,若說沒有背后的授意未免太過天真,恐怕昆侖派與韓家的聯袂反擊意圖崛起仍不為圣上所喜。
東方郡主與夜花夫人的話分明將韓鐵雁當作浪蕩女子,而將承載著昆侖派與韓家期望的吳征當作個低三下四的面首,極盡侮辱之能事。此番若是應對不當,吳征的臭名將傳揚京師,日后面圣莫說什么封賞,說不定換來一頓大大的訓斥,從此斷了為官之路。
吳征不理二女之言向宋大光道:「宋大人,晚輩還有一首,雖不切中春雨之題,卻是在下七年來心中反復醞釀,肺腑之言,還豈筆墨。」
宋大光久在朝堂自然知道東方與夜花出現的份量,涉及圣心的事情他不敢隨便參與,只是微微一笑讓出身形。
吳征拉起韓鐵雁走到長案前道:「我的字不好,韓小姐來寫。」
韓鐵雁不明所以,東方與夜花兩位明顯有備而來,三言兩語便逼得吳征走入死局,也不得不硬著頭皮撐下去。心中暗暗惱怒自己拖累了吳征。
吳征念一句,韓鐵雁寫一句,她雖不擅書法,但以女身為將,下筆娟秀中自另有股金戈殺伐之氣,極具性格。
韓鐵雁聽吳征所念,越寫越有信心,后四句落筆時更加行云流水一氣呵成,倒寫出生平未有的好字一幅。
吳征吹干墨跡淡然笑道:「宋大人,晚輩對韓都尉欽之重之,是她以柔弱女兒身力阻強敵守御國土,用女兒家最珍貴的東西護佑平民。在晚輩心中,她是一位頂天立地的大英雄,不是什么人都配與她相提并論的。這一首詩獻給韓都尉!
晚輩告辭!」
韓鐵雁微撅香唇,心中的瘡疤自入京來不止被揭過一回,但從旁人口里與吳征口里說出來便是天差地別。只有他說的,才那么暖人心扉!
與韓鐵雁一同離開醉仙樓,吳征長舒了一口氣,幸虧前世窮,沒事情干只能多讀書,也幸好喜愛詩詞,否則這一陣斷斷難以善了。他知道這兩首詩明日便會傳遍成都城,第一首會有人贊他文才出眾,然而第二首更將傳頌韓鐵雁的英雄事跡,還她清白,還她應有的贊頌聲名,更還韓家一個公道!讓持有偏見的圣上再不能拿這件事做由頭,昆侖派一系既要崛起,便要一往無前破除任何阻撓!
雪虐風嚎綻物華,暗香疏影醉天涯。
嬌羞正合風前韻,愁緒還如山外霞。
萬物陰陽應對等,世途反極致偏斜。
經霜自有凌云意,不做依人媚骨花。
東方郡主與夜花夫人面色一陣紅一陣白,這一首寫給韓鐵雁的詩背后之意誰能看不明白:韓都尉與你們是不同的,莫要一概而論!至于其出眾的文采更是無需再做任何褒獎。
◇ ◇ ◇
「宣昆侖派弟子吳征覲~見~!」
文武會友結束后七日,吳征早早在皇城外等候宣召。從清晨等到午后才等來圣諭。穿過午門踏入威嚴龐大的皇宮,順著寬闊筆直的大道一路來到天和殿,吳征在殿外叩首高聲道:「草民吳征叩見陛下。」
「平身,上殿來吧!」平緩但威嚴的聲音響起,吳征踏入大秦權力中樞重臣云集的金鑾殿跪下后抬起頭來。高高在上的大秦國皇帝正俯視著他,人雖已老,那一雙如青龍盤臥的長眉,抿起的薄薄嘴唇帶著天神一般的威儀與從小刻入骨子里的高貴,威震天下。
吳征額頭微微見汗,那目光只是平和地望著他,卻仿佛帶著一股猶如實質的威壓,似乎自己是一只被巨龍盯住的螻蟻。
「蔣安和,朝中尚有何職空缺?朕甚愛吳征詩才,可擇適者用之。」一字不提此前斬殺賀群的功勞,反提起詩才,這是舍本逐末了。若是安排個搞學問的職位……
尚書令蔣安和出班尚未說話,迭云鶴搶先道:「圣上恕罪,臣有異議。」
皇帝眉頭微皺道:「說!」
「吳征雖才華出眾,性格卻乖張,自奉圣命入京一路目中無人。車騎將軍與執金吾左中侯家中俱受其欺凌,敢怒不敢言。此子天縱之姿,然少年得志不免張狂自滿,還請圣上酌情考量,多多打磨方能成棟梁之才。」迭云鶴奏道。
皇帝先前第一句話便定了基調,迭云鶴拿捏分寸句句在情在理。
胡浩揣摩圣意,他比迭云鶴更多與皇帝接觸,此刻再也等不得出班奏道:
「年少輕狂人之天性,并非甚么缺點,陛下即愛吳征詩才,此子武藝又頗具過人只能。臣建言不如留在陛下身邊聽用,受天威感化也可早些消去驕嬌二氣。」
兩位大佬朝堂上直接交上了鋒,余眾不敢多言只得等待圣意決斷。
片刻后皇帝言道:「胡浩之言有理,便封吳征為九品羽林衛吧!」
羽林衛?尼瑪,那不就是你的保鏢么?吳征心頭不爽卻一字不敢吭,感恩戴德謝道:「謝陛下隆恩,臣愿肝腦涂地拱衛皇城!」
游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