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白了我一眼,卻仍舊倔強著不把那根煙丟掉,而只是用食指和中指夾著那根煙,一會兒吸一口、含住煙霧,又緊接著把煙霧吐出去,而并不在呼吸道里走上那么一圈。
而我則是熟練地吸著煙,接著思忖片刻,便跟她說起我這段時間里對于那個溫泉山莊的考慮:
首先我用腳在積雪上畫出了那溫泉山莊的示意圖,找到溫泉山莊的位置并勘察到他們的布局其實不難。
這點事兒后來我才回過味來,其實根本用不著國情部從當年的「天網」衛星系統破解出來的地圖勘察系統來觀測。
這玩意在谷歌地圖上就能找到,甚至谷歌街景都能把周圍的街道展示得一覽無余——
北面傍山,山丘上還有個直升機的停機坪,南面和東邊都是樹林。
西面則有個半開放式高爾夫球場跟野湖,愣是派大部隊去沖擊的話,攻下來是個時間問題不說,對方要跑的話也很方便;
但是如果潛入的話,想要從里面撤退可是相當困難,但也不是完全不能從里面跑出來。
因為除了先前情報局那邊掌握的衛星視圖之外,其實山莊里面還有個人工湖,山莊地勢高,西面的野湖地勢低。
而為了防止雨季積水造成內澇,那片人工湖則自然是挖了一條通往野湖的水泥渠,并設置了閘口負責往野湖里引水;
而很多人普遍不知道的是,在高爾夫球場和野湖之間,還有一條不算特別寬但是水很深的小河溝,算是那片野湖的支流,而且可能是因為地底跟湖底的熱量。
小河溝其實還常年不結冰,水流也挺急,小孩子在里面游泳會被沖跑、對于會水的成年人倒是綽綽有余。
而這條小河溝兩旁周圍都是一人來高的蘆葦叢,河溝底下還都是碎石,于是小船跟皮艇都進不去下不了水,車子在里面沒法開。
這條小河溝在衛星地圖上都不容易被人看出來,要不是傅穹羽的一個朋友的爺爺奶奶的家,早先就是在那附近種地捕魚、后來因為建立那個高爾夫球場才被迫搬離,隨之他把這些告訴我。
我也不知道那條小河溝的存在,所以但凡進到山莊園區里,只要是能翻過閘口或者將之破壞掉,就能順著水泥渠和野湖,從小河溝那邊逃出來;
但是我能想到的東西,先前想要潛入到山莊里面的那些探員特工們,未必沒想到過,山莊的構造就是這么設計的,所以在那個山莊里面的人也必定能夠想到這一點——
先前派去潛入的特工探員們不見得沒勘察過周圍,而至于山莊里的嘍啰保鏢們,別說會不會在野湖和小河溝那里設防,哪怕就是在山莊里的人工湖設防,想逃出來就也是天方夜譚;
而且先前我假設在山莊外面觀察的想法,現在看起來也有點不那么穩妥,因為就在這幾天,傅穹羽的一幫朋友,倒是在附近繼續試著幫助我觀察過山莊的動向。
但是只要靠近那山莊一公里以內,就會有各種各樣的人,比如裝扮成交警、巡邏隊、和工地施工隊的人,借著附近施工以及追查前些日子策劃暴亂的借口,而強行把他們那幫孩子趕走。
如果這時候,來了兩個看起來就像警察或者探員的人,那就不只是打草驚蛇的問題了;
因此,光想著逃跑而不知道該怎么在里面隱藏自己是沒用的,要是妄想著在里面偷點東西、打聽點消息或者大鬧一通,再試圖全身而退那更是不可能——
先前潛入的那幫探員里頭,無論是周荻直屬的行動課的手下,還是咱們專案組的人馬,我估計其中不乏高手。
但是有的時候,這幫做特工的最大的問題,就以我從小到大所接觸過的,所有的做過同類型工作的人士而言,他們就是目標感太強了,而很多時候對于自己的手段能力過于自信、于是便有些急于求成。
總覺得一次行動就是求之不得的機會,于是就總想著在一次行動中就把所有事情都辦了,這個時候反而最容易出亂子——
我先前在去參加國情部的選拔的時候,本來國情部的人有那么一點不想錄用我的原因,就是他們覺得我不夠雷厲風行,做事有些優柔寡斷。
但我是一直堅持覺得,按照他們給的依照尚未解密的實例,而改編的習題,并根據最后任務流程和結果給的標準答案,完全不是最優解;
如果按照這個思路往回推測,那也就不難發現,為啥周荻派出去的人最后都沒回來了,先前我在情報局走廊里,大概是連聽見帶猜測。
知道有可能情報局也有個鼴鼠,但是在我看來鼴鼠不鼴鼠、內鬼不內鬼的這都是小事,最主要的是那些人或許目的性太強了。
而偏偏那個溫泉山莊這種地方,眼睛肯定特別的多,尤其是這個地方如果真是傳說中的那家「知魚樂」,在「喜無岸」跟「香青苑」都被打掉的情況下,這幫人一個個早就如驚弓之鳥一般。
但凡來一個生分面孔,必然是要加倍提防,那這個時候,那幫探員們再做出任何的可疑的行動,必定會瞬間招來無數槍口;
同時,盡管剛才從趙嘉霖那兒我聽說、也早先就從嘉霖的四叔四嬸那兒確認過,周荻的私生活其實很不堪。
但是我不相信情報局的所有人都是那么花天酒地的,那么讓他們潛入到一家色情場所,我真的不相信所有的探員,都會情愿為了任務,而去跟風俗場所的賣春女去盡情性交的——
更何況,之前還有過幾次,還居然是把幾對女探員派去潛入其中……就別說是兩個女探員了,一男一女我估計都會有問題……
「……所以你想想看,你說你要跟我去,怎么去呢?我現在想的是,最好我自己去。」
「我前些日子出去跟蔡夢君吃飯的時候,機緣巧合遇到了一個家伙,那家伙跟自己約會的對象,說自己能夠弄到郊區一個山莊會所的邀請函,」
「我順著就想到了這家」知魚樂「。如果我自己去的話,我感覺其實是最安穩的,大不了我就是在里面醉生夢死一圈,就當是進去樂呵樂呵,花點錢消費了。」
「別的東西我都忍住不打探,這樣的話,他們那兒的人應該只當我是去找樂子的……」
「應該只當你是去嫖的。」
趙嘉霖打斷了我的話,意味深長地嘴角上揚著。
我尷尬地抿了抿嘴,點了點頭:
「你說你要跟我去的話,一個女孩,你跟我進去,首先咱倆是啥關系一起進去的呢?其次,你一女孩,進入那種場所,你難不成也是要去找樂子…」
「…也是去嫖的?一男一女的陣容,情報局專案組那邊也不是沒派去過……你要是跟我去了,咱倆指不定都得把命搭進去。」
趙嘉霖卻看著我,根本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你怎么就覺得你我一起去,就一定會把命搭進去呢?而且,女孩怎么就不能去找賣春女、女孩怎么就不可以去嫖女孩子?」
她的這一番話,直接給我問得有點不會了……
「我說,三格格,您剛才問的這幾句話過腦子了么?」
「怎么就不過腦子了?而且,我明告訴你,我也有個計劃,你要聽么?」
「你說說看。」
——而在3分14秒后,我會為我自己的這句草率的話后悔不迭的。
趙嘉霖笑得有些輕佻,也有些輕蔑,也充滿了高傲的自負和戲謔:
「你知不知道啥叫」女綠「?」
「知道啊,不就是那種女生有綠帽癖的、喜歡看自己男朋友或者丈夫跟別的女生、甚至多個其他女生……不是!你等會兒,你要干嘛?」
「很簡單啊。」
趙嘉霖又輕佻而有些急切地笑了笑:
「我是最近才知道世界上還有這種性癖好的,而且我查過了,喜歡」女綠「的女孩子,是會跟著自己的男朋友,或是丈夫一起去在外面風流快活的,」
「哪怕自己的男人是個坐懷不亂的柳下惠,她們都會慫恿自己的男人去泡夜店、去做那種私密SPA按摩、去找樓鳳和發廊小妹,」
「甚至還會篡奪自己朋友里面比較放蕩的女生、或者是自己花錢去找一些妓女裝成自己的閨蜜,讓她們來勾引自己的男人。」
「而在自己的男人在別的女人身上盡情快樂和釋放的時候,擁有」女綠「癖好的女生們,她們則會像在看著一件藝術品、欣賞一場活色生香的戲劇一樣,」
「在一旁觀賞自己的另一半在其他女生身體里的進出、沖刺——你說這些事,身為一個」女綠「都做得到,」
「這樣的話,跟著自己的情郎一起去一次,經營著色情娛樂的溫泉山莊又怎么了?」
我不知道她是故意裝瘋然后挑逗我玩,還是在真的發瘋,但是這會兒我不想閃躲但也不愿意順著她的話來,因為如果真的由我倆去單獨行動的話,搞不好真容易能把命搭進去:
「所以你要裝成我的女朋友,還是老婆呢?」
「都行。」
趙嘉霖瞇著眼睛挑著眉毛,嘴唇嫵媚地朝上彎著,「實在不行,本格格給你做一天情人也行。」
她說著,還故意靠近了我,沖著我的脖子呵著溫溫的氣息,并伸出了手,用著食指在我的衣鏈上畫著圈。
但我卻嚴肅而冷靜地一把抓住了趙嘉霖的手腕:
「嘉霖,你可別拿這種事情開涮。」
「怎么?我送上門,你這個」小混蛋「,怎么不樂意呀?」
一瞬間,我終于從她的眼神里看到了四個字:自暴自棄。
「我是」小混蛋「,但你可并不是個女流氓。既然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我也說得露骨點兒吧:」
「假如現在我在你面前,脫了個全身精光,然后當著你的面兒跟別的女生用各種姿勢做愛、我還要把我的私處展示在你的面前,你會樂意看么?」
「哈哈,你是在勾引我么,何秋巖?」
趙嘉霖說著,把她的臉對我湊得更近了:
「而且,你怎么就知道我沒看過你跟別的女生做愛呢?你難道忘啦?你在宿舍里,在你妹妹身上忙活、把那么可愛文靜的一個小姑娘擺弄得叫喊連連的時候,」
「正是我在門口錄的視頻,然后傳給的夏雪平的呀!說起來,嘿嘿,我還真有點意猶未盡!」
「我還真想再看看你再在別的姑娘身上,進進出出的樣子呢!」
「我沒跟你開玩笑!」
我緊緊捏住了趙嘉霖的手腕,甚至對于她突然從一個「冰格格」變成現在這樣沒喝酒就撒瘋的,如此輕慢的態度我都有些憤怒。
「你我不是情人,你我是一個小組的專案組的警察——倘若咱們倆,真的按照你所說的,去了溫泉山莊,到時候,在他們的地盤,四處都可能有人盯著、都可能有攝像頭的。」
「據我所知,你伊爾根覺羅三格格并不是個放蕩的女人,而且你我可是連手都沒拉過、嘴兒都沒親過,更別提一起上床云雨了,」
「這些細節,對于那些看著歡場的家伙們,以及被萬人睡過的女人們而言,我倆只要是有一點兒,不像愛侶情人的小舉動暴露出來,」
「他們就都會知道你我是裝的!事到如今,我實話告訴你,在打掉」喜無岸「和」香青苑「的時候,我都有幾次差點沒命,更何況是我倆一起。」
「嘉霖,我真拿你當朋友。你聽我一句勸,別玩火!更何況,你剛才說的那些事情,你咋不去跟周荻說?」
「你倆正好是現成的夫妻,你說你要扮」女綠「,這不也都是現成的事情么?」
聽我將話說到這兒,趙嘉霖這才徹底拋棄了剛才用來偽裝的風情,露出了真摯地、十足地悲憤的表情:
「我正是因為恨他,我才找的你!我也知道你是把我當成朋友,我也才找的你!而且何秋巖,你是在夏雪平面前自慚形穢慣了吧!」
「我也聽說過幾個母子之間產生亂倫感情關系的事兒,但為什么人家都是兒子主導、把當媽的控制得死死的,你卻要當她的舔狗呢?」
「你為什么就覺著自己不行?你就一輩子都覺得自己不如夏雪平是么?你為什么就一定認定了,我倆不可能活著從」
知魚樂「里面出來?」
而正是趙嘉霖的這段話,才真正戳中了我的脊梁骨。
「……可是我倆憑什么從里面就能活著出來?專案組和情報局行動課那么多優秀的特工和警察、那么多的高手都沒有……」
「很簡單,就憑我是明昌國際董事長趙景仁的女兒!在東北這塊巴掌地上,敢惹明昌國際的人,我還沒見過!」
「而你,你再怎么說,也是」東北捕王「夏濤的外孫,對吧?你既然是懷疑天網的人不少都在警檢法系統里,而你外公怎么著都算得上是他們的祖宗,」
「我想,他們如果真的發現了你我的身份,尤其是知道了你是誰,他們也必然不會為難你的!」
「何秋巖,我知道你清高,你來市局第一天的時候,你根本都沒跟人主動講過你到底是誰,但是你知不知道,恰恰正是你我的出身,就是高于別人的地方?」
「我先前也一樣,我不愿意把自己的家世、甚至連自己的滿洲血統我都不樂于掛在嘴邊;」
「現在我想明白了,這些本來就是自己的資本,與其讓像周荻那樣的人占便宜、與其什么都不干卻還得承受別人在背地里嚼舌根子,」
「那你我自己為什么不好好利用呢?而你別忘了,我們并不是要利用這些去撒野,我們倆只是單純去逛逛,去風月場見識見識而已!」
「如果這件事,憑我們倆一己之力就能做成,將來見到你我該低頭、承認我們并非一無是處的,那還不是周荻和夏雪平?」
緊接著,她又跟上了一句話:
「到底是借著祖輩跟家里的名聲,好好地活出自己的精彩來,還是你一輩子都活在夏雪平的陰影里,」
「而我一輩子都任由周荻看不起、卻還要被他占便宜,何秋巖,你好好想想,到底咱們倆應該選擇哪條路啊?」
我松開了趙嘉霖的手腕,又看了看她那雙已經被執念占據的雙眼,我又低下頭長長嘆了一口氣:
「你真的想好了?你確定你這不是因為知道了周荻和夏雪平之間的私情,而跟他倆故意置氣?」
「事到如今,這件事跟他倆之間那點兒破事兒已經沒多大關系了。我是為了我自己的自尊!你也是個有尊嚴的人吧,何秋巖?」
我點了點頭。
「你這樣吧……你還是稍微等兩天,我去安排安排。你等我消息。到時候,你我一起去。」
「好樣的!這才像話。」
我一時間有點不敢再去看她,轉過身回到了辦公室里。
正好傅穹羽準備關燈回寢室,于是我便跟著傅穹羽一起回到了他的宿舍,跟他安排了一下,然后我便也回屋休息了。
——我知道我實在是說不過趙嘉霖了,倘若我再跟她勸阻,指不定她能干出來自己單槍匹馬,往溫泉山莊里闖的事兒來。
真要是那樣的話,她肯定會沒命的……
其實在這幾天,我一直都在收到大頭跟牛牛的輪番微信轟炸,但就因為前些日子全國上下發生的這么些爛事,我也沒及時地做出回復。
一直到我在這一晚回到宿舍之后,我才開了個群聊語音跟他們問了問詳細的情況;
然后第二天一大清早,我便立刻去超市買了一大堆東西,接著驅車前往了市立醫院——
小伊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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