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刻把心中所思所想告訴了他,他一聽后,耳朵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那你還等什么呢?我要是你,現在我就打電話給那岳凌音匯報了!你還有心思跟樓上卿卿我我、恩恩愛愛?還有心在這跟我們喝酒聊天?」
「哎呀急什么?正好我天一亮就是要去情報局的到時候再說也不遲啊,還差這么一會兒?而且我不是還沒從你這了解完情況么?我還有不少事想問你呢!」
丁精武深吸了一口氣,喝了口酒,平復了一下急躁的情緒。
「而且說到這我才想起來有一個事情:天網為啥派一個老太太去滅口,這個事情其實我到現在還都有點困惑——那個詹儷芳都多大歲數了?她是夏雪平、蘇媚珍和邱康健當年的教官,那咋的也得有個六七十歲了,不好好在家帶孫子,學人家加入什么秘密結社……」
「秋巖,你可別小看了她。她在她那輩的人里面,能力很強,她是當年F市這邊跟國際刑警之間的聯絡官,她會六國語言,那時候距離現在年代太久遠了,好多檔案應該都是紙質的,轉錄電子數據難免會有遺漏,所以我不清楚這些會不會出現在你們專案組的資料里。而且我跟她過過手,雖說只是切磋性質的,但那女人真不容小覷。要是較真打起來,我都不見得一定有把握打得過她。而且據我所知,她有不老少的學生能力出眾,后來還有很多去了安保局和特警隊,她雖然是死了,但是萬一天網里頭再多兩三個她這樣的……那真想不出來他們能干出什么事情來。」
「怪不得,怪不得她能聯系上吉川利政那樣的國際頭號恐怖分子……」
在說這話的時候,我腦海中卻浮現的是那天早上圍在體育館門口,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那幫滿頭花白、或者掉光了毛發的禿頭上都布滿老年斑和皺紋的那些退休的爺爺奶奶們,我想他們之中必然臥虎藏龍、不乏精英賢能,倒退過去二三十年,想必那一個個的也都是像佟德達、仲秋婭年輕時候那般光鮮靚麗、俊朗英武的女郎和小爺。
但如果換個角度來看,這幫老人家如果也都像那位詹儷芳老奶奶一樣,到老了還要做些什么勾當,那這幫一輩子都在子彈和刀尖上舔血過生活的老人家們,可比一般的匪徒還要危險。
這樣想著,我又仔細看了看丁精武說話時候的神態,確實很認真,而且其實我心里一直比較毛——我是不太清楚,這么個剛恢復視力的老頭,是怎么會知道這些事情的,還一下子知道得這么多。
佟德達跟他的關系比較好我是知道的,有幾次老佟大爺把丁精武找到自己的值班室里喝酒,我都是見過的,那時候我還不認識他、我還沒調到風紀處去,他說他為了佟德達報仇,我其實也是信的,只不過一股腦地告訴我他知道這些本來應該是保密的東西,還是讓我有些虛。
然而,看他的神情,又不像是在給我下套。
「我能不能再問您一個最基本的問題?」
「問。」
「你是咋知道天網這個組織的?」
丁精武抬起頭看了看我,沉默片刻,又給自己兌了半杯青檸汁半杯威士忌,喝了一口又放下杯子:「秋巖,你現在連我都信不過,是吧?」
「對。我不怕告訴你,我現在有點對誰都不太相信了。除了我們一組那幾個剛從警校來的學弟學妹。局里一直以來都有不少人把我何秋巖當傻子玩,我是有點被人玩怕了。」
「你這樣是對的。」丁精武卻很淡然地說道,「人得時時刻刻保持警惕。但是,真正的警惕跟你現在這種被人玩怕了的心態是不一樣的,真正的警惕是一種無所畏懼的心態。而且,你要知道你需要警惕的地方,可不僅僅就在局里,對于外面也是。」
說著說著,這老家伙還對我說教了起來,這讓我心里更虛,同時也有點不耐煩:「嗯,我知道。但你還是先告訴我,你是怎么知道的天網吧。依我所見,局里還沒多少人知道關于這個東西的事情呢。」接著我又看了看一旁正玩著手機游戲的莫陽,「二十分鐘以后,我再問你。」
莫陽很做作地抬了抬眉毛,對我點了點頭,又繼續下起他的自走棋來。而我又看向丁精武。丁精武喝了口酒,雙目無神地嚼著兩顆花生,然后說道:「是德達兄跟我說的——他之前就是天網的一員。」
「什么?」
在我心里,既驚訝又不驚訝。
此刻,我又突然想起艾立威留下的那張優盤里面存的那張大合照,在里面我見到過佟德達年輕時候的面容。我和夏雪平當初就懷疑那張照片是不是跟這個「天網」有什么關系,只不過當我倆在上面又看到了外公的身影后,我倆又有些迷茫。
「對,你沒聽錯,他親口跟我說的。就在我被那個黑老大張霽隆帶去做手術治眼睛之前的那天晚上。我和老佟都喝得有點高了。然后他跟我說的。」
「他說的是他加入過天網?他沒說些什么關于」全國警務檢察監察司法聯合會「的事情么?」
丁精武也很疑惑地看著我:「全國……他說的就是天網。你說的那什么」全國警務「什么」聯合會「的,那又是個什么?聽起來倒是有點耳熟……但我應該不是從他那兒聽來的。你是覺著這個」聯合會「有什么問題么?」
如果說佟德達并沒跟丁精武提到過這個「全國警務檢察監察司法聯合會」的事情,而只提了天網,那么要么就是天網跟這個所謂的聯合會無關或者關系不大,要么就是有聯系但是佟德達并沒覺著自己應該跟別人說,
總之,目前除了那張照片以外,也真沒什么其他證據證明這兩者間的關系,一切的一切只是我自己的一種猜測,在這件事情上過于糾結也只是徒勞,
我便立刻擺了擺手:「不不不,我只是隨便問一句。佟大爺都跟你說過關于天網的什么事呢?他在這個天網里面又是干啥的?」
丁精武繼續嚼了嚼花生,順手還丟進嘴里六顆攢在手心里的麻椒粒,閉著眼睛品了品滋味后說道:「他主要是替天網殺過人。」
「他還是個殺手?他都殺過誰?」
接著,丁精武說出了一連串我不認識的名字:「王家榮、胡峰烈、喬悅辛、劉薇靜、陸雨、邢文、孔杰民、郝璐璐……」一套貫口下來,一共是二十多個陌生的名字,有些名字似乎有點耳熟,但我一時半刻也根本想不起來他們都是誰,「——這些人,他說都是他動手殺的。」
「您等等、您等等,這些人都是誰?我都沒聽過。」
「你不認識啊,秋巖?不過也是,他們死的時候,你應該還小呢。」
在一旁的莫陽終于繃不住了,但我也沒捂住他的嘴巴而是讓他把話說完,「這里面一個算一個,要么是紅黨專政時候的貪官污吏、要么是富家子弟、要么是跟紅黨官員有各種關系的社會一霸,本來都已經被警方抓捕、調查取證,并且被檢察院公訴了,法院審理團也確定他們會被判刑了,可他們這些人,要么是找了個各種關系在各個關節卡了程序,要么是臨時從紅黨當中退黨然后加入藍黨——哦,當年兩黨剛和解的時候,全國有一次針對親藍黨或反紅黨的人士的大赦,本來旨在釋放那些政治犯,結果到借著引子放了這么一幫人;就算是被宣判的,也有其實全身生理指標正常、胳膊腿健全的卻被保外就醫,甚至逃了死刑。但是后來這幫人,媒體上要么說他們意外身亡,要么說他們失蹤。現在一看,原來他們還真的都是被佟德達給干掉了。」
「啊?」我有些恍惚了。
「啊?啊什么啊?哦對!我忘了,何大組長我不該說話是吧,那我閉嘴,我閉嘴!」
「不是,你等會——您二位的意思是:佟德達曾經在天網里當殺手的時候,領命殺掉的,都是些逃過法律制裁的人?」
「照德達兄的意思,是這樣的。所謂天網,取名自」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在丁精武說完這句話之后,莫陽又偏偏補了一句:「聽起來,這個天網還挺行俠仗義的呢。」
我卻不知道怎么了,仿佛真的被「行俠仗義」這四個字給刺激到了,我完全有點控制不住自己地激動地對他們倆問道:「行俠仗義?他們行俠仗義么?那他們天網為啥還會那么做,啊?去不惜一切代價去殺一個康維麟?」
丁精武和莫陽一起抬起頭看著我。
「退一萬步講,康維麟確實是殺了人,且暫時沒被收押,是暫時逃脫了法律責任,但他們為什么又要在殺了康維麟的時候把無辜路人也給殺了?再說康維麟是想戴罪立功的。那練勇毅呢?練勇毅是誰殺的?張霽隆?還是他們?他們既然是這樣的,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那么,先前我們一組王楚惠辦的那個案子里面,他們為什么會成為那個社會流氓頭目蔣帆的后臺?他們還涉及了對蔡勵晟的刺殺案,怎么,蔡勵晟也是逃過法律制裁的人?最起碼的,他們為什么要把夏雪平原來住的那間單身公寓,扔顆手雷給炸了?也不怕炸到無辜住戶么?這是一個能給自己的殺手下達誅殺逃過法律制裁的邪惡分子能做出來的事情么?」
其實我少說了一件事:那我外公呢?按照艾立威那損色死前的良心發現,他覺著我外公也是被天網的人殺掉的,我外公難不成也是該死?——如果我外公不死,或者說不是像現在這樣死于非命,那是不是很多事情都會不一樣。
「你急什么?人都是會變的,秋巖,自古以來年輕時候是大俠,到了后來卻成了欺男霸女的禍害的例子不計其數;而一個組織則是一群人,一群會變的人。人都會變,那么一個組織也會變。我的意思是他們過去行俠仗義,現在他們怎么樣猶未可知。而且我這個行俠仗義也是得加引號的,誰知道他們殺了那些躲掉死刑和無期徒刑的家伙被他們殺了,又是不是因為有別的訴求呢?我沒說他們一定就好啊!秋巖你別誤會!」莫陽對我說道。
丁精武也點了點頭:「他們的存在肯定是極其復雜的,他們的目的也肯定是不能被人所知的、見不得光的,不然你覺得,德達兄他是怎么從天網里退出來的?難不成是一般意義上的退休么?」
「好吧……」可能確實是我想得有點跳躍,心緒也亂也急,一聽那天網曾幾何時居然是「替天行道」的東西,就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沒想到莫陽這個話匣子一打開,這就跟潘多拉的盒子被打開一樣令人不適:
「不是,我得問一句,秋巖,你這狀態不太對勁啊。看你這樣,剛剛咋的也是跟人家那蔡小姐顛鸞倒鳳過了吧?但是一般男的滾完了床單,那都是會保持特別淡定的賢者時間,你這咋回事呢?說兩句話就炸毛呢?怎么給人一種神經質的感覺,明明是相親之后確定關系了上床,咋搞得像偷情呢?還是說你這是沒被喂飽啊?」
人生氣的時候,千萬別被激也千萬別去激他。我本來已經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結果聽著莫陽這幾句猥瑣滿滿的玩笑話,心里突然就更火了:
「我說莫陽,你剛才敲門嚇唬我和我女朋友已經夠夠的了,你這話說的也太沒正形了吧?請你接著閉嘴好不好?要不然,我肯定保證讓你再變啞巴!」
「這咋的了……跟吃槍藥了似的……我錯了我錯了!」
丁精武也趕緊給了莫陽一個下臺階,提著酒瓶給莫陽倒滿了一杯:「你少說兩句吧,陽子,咱倆這大半夜給人吵醒,秋巖有點起床氣可以理解的,結果你還這么逗他。你先在一邊喝酒,我接著跟他聊。」
我深呼吸著平復著情緒,揉眼睛想了想,用牙簽插了一顆葡萄,丟進了青檸汁里,一口喝下去之后,嚼著冰塊又問道:「那佟大爺是怎么退出的天網呢,他說了么?」
「他說了。但是那天晚上我倆都喝得有點多,所以他說的東西也有點亂乎,要不叫那幾斤貓尿喝得我倆都顛三倒四的,我估計他也不會跟我講這些事情。按照他的意思,他在很年輕的時候加入了這個秘密組織,純粹靠著一腔熱血,畢竟你看他后來干的事情、殺的那些人,換做是我,我也會覺得干這些事情也是出于替天行道;但是后來,按照他所說,他開始對于天網內部的一些人和一些事情,甚至做出來的一些決定都看不慣,他開始覺得自己跟這個組織愈加格格不入,因此,他就退出了。」
「他……退出了,就沒事了?就這么簡單?」
「你也覺得有問題吧?」丁精武對我反問道。
「當然有問題!從古至今,哪個秘密組織能是讓人就直接退出了事的?這又不是打個辭職報告、領點遣散費就算了的事情!無論是官辦的還是民間的,那都是輕則軟禁隱居,重則肉體消滅的,他直接退出了就什么事都沒有?」
「所以我懷疑,」丁精武嚴肅地說道,「德達老哥這次的遇害,是天網那幫人找上門了。」
「何以見得?」
「實不相瞞。我以前在特警隊最后一年的時候,睡在我上鋪的兄弟也是這么死掉的。」
「我操!什么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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