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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未調味的布丁 第十二章2

——“呵呵呵,都在呢!我操!我說今天家里這么熱鬧,嘿,咋也不叫上我呀?”

這人走起路來虎虎生風、一路火花帶閃電,長得膀大腰圓、虎背熊腰,我緩過神來一看,卻發現這竟然是個女人——燙了一頭卷發,染著玫瑰紅的顏色,上面是件緊身低胸紅毛衣,外頭卻穿了一件沾了不少灰的黑色貂絨大衣,下面還穿了條緊身豹紋絨褲,原本看著都應該是很性感的搭配,

但問題是這女人的身材那也是真沒眼看,臉比屁股大、屁股比肚子大、肚子比胸大,妥妥的一塊剛從煉油鍋中潎出來的一塊肥油;

臉上的肉耷拉著,偏偏還打了厚厚的粉底,一笑起來酒窩套酒窩的臉頰上,都往下掉面面兒;

眼皮上的眼影也不知道是怎么調的,看著像是幾年不用的暖氣片上結的那層鐵銹,說紅不紅說黃不黃說黑也不黑,而她的唇膏,則紅里頭有發點藍,抹了三抹又涂了三涂,倒跟塊兒貼敷藥里的黑色藥膏一樣。

原本我看這架勢,還以為是誰來找茬鬧事兒的,于是完全出于應激反應,我立刻站了起來朝著門前邁了兩步;

可后一秒一想,這又不是在外面的餐館,這是在蔡勵晟的家,這倒是誰這么大的膽子敢直接跑到藍黨Y省主席的家里鬧事兒?而在我多看兩眼那女人之后,我更懵了:因為我竟然發現這肥胖油膩、舉手投足之間有充滿了令人作嘔的騷氣的女人的五官,竟跟蔡夢君,還有蔡勵晟和陶蓁極其的相似——

她的眉眼其實還的算得上是個美女,但她那一臉的橫肉加上再厚的粉底也蓋不住的法令紋和魚尾紋,真讓我覺得多看她一眼就能折壽十年。

隨后,陶蓁不知所措地看了一眼蔡勵晟,又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張霽隆和我,然后才喚了一句:“思思……”

而坐在我正對面,原本還在吃著另一塊生巧的蔡夢君,突然有點像嚇著了一樣,對那女人叫了一聲:“姐……”

——看來,這人真是蔡勵晟的大女兒,蔡夢君的姐姐。不過我還是有點驚掉了下巴,因為這女人看起來跟蔡夢君簡直就像是隔輩人一樣,如果說她是蔡夢君的姥姥、陶蓁的媽媽,這我倒還都能接受。

我實在是難以把這么一個穿著媚俗、體型臃腫,說話還大大咧咧、還似乎帶了個臟口的那女人,跟蔡勵晟的女兒這樣高雅的身份對上號,但這個時候,張霽隆卻也微笑著站起了身來,恭敬地對著這個肥胖女人點了點頭——但是他這次可沒拉上我:“思佳小姐,別來無恙?”

“哎喲呵!老張大哥!這兩天又帥了啊,帶勁!聽說咋了?你這兩天還被太極會車炫重給干啦?你這也不行啊?你們隆達集團這幾年凈賺錢了,這江湖上的事兒……咕嘟——哈,你們也混不開了啊!”

蔡思佳說著話,還竟然毫不客氣地搶過了陶蓁手邊的杯子,一股腦地把被子里的熱檸檬水喝了個干凈,

“渴死我了……這咋的,老媽,你跟人家吃飯,家里也不整點兒汽水兒飲料啥的?你喝這個破橘子皮泡水有啥好喝的啊?”

她放下杯子,轉頭又看向身后的幾個侍應生,

“你們幾個,整點可樂雪碧來,沒有的話‘七星山’、‘菩薩寺’的‘果子蜜’也行。”

“思思,”

陶蓁突然變得一臉窘迫,她也不由得站起身來,卻仍試圖壓低聲音,拍拍這個肥胖的蔡思佳的后背說道,

“你知道咱們家不喝碳酸飲料和含糖高的東西的……”

“這、這、這你這玩意!……哎喲我的天啊!啥玩意這整得!倒說我不受這個家歡迎、就不想讓我回這個家,我他媽的倒想我愿意回來似的!你瞅瞅,堂堂一個副省長家、堂堂一個地方政黨老大的餐桌上,媽了個逼的一個汽水兒都沒有!這啥玩意兒?”

蔡思佳斜著眼睛瞟著陶蓁,她這眼神給我的感覺當真不像是個女兒看著自己媽媽的樣子,你哪怕是撿來的女兒——

自打何美茵知道自己是當初老爸從中東抱回來的之后,她看夏雪平的眼神也從來沒這么不敬過,蔡思佳給我的感觀,倒像是陶蓁或者蔡勵晟的哪個故意要來吃大戶的遠方農村無賴親戚一樣,就憑著自己的姓氏和那點單薄的血脈,就敢理直氣壯地管人家家主蹭飯,而且咸了淡了還都不嫌棄。

“你不想回來,那你自己倒是也別回來啊?”

蔡勵晟的語氣又變得陰冷下來,而且聲音還比剛才故意給我下馬威的時候更加厚重低沉,這回看來他是真生氣了。

“哎,我還就不!不管咋說,我也是你老人家射出來、跟我老媽的卵泡兒結合生出來的吧?從法律上算,我咋說我也是夢夢她姐吧?憑啥夢夢被你們一天天寵得跟個小公主似的,我就這么區別對待?你說不歡迎我,我就不能回家啊?法律說的算,還是你蔡勵晟說得算啊?

還虧你是咱Y省在野黨黨魁呢,你們藍軍的人成天擱網上組織水軍罵人家紅黨是‘后清遺老’,我看你呀,呵呵,還不如人家紅黨呢——哦,對了,我差點忘了,你早先壓根不就是個紅黨黨員么?我記得家里還留著你的紅黨黨員證呢!”

蔡思佳的這一套唇槍舌劍組合拳下來,真心讓蔡勵晟氣得肝顫,手里端著的復古杯都差點被他捏碎,尤其是最后那半句暴露蔡勵晟先前年輕的時候也是個紅黨黨員的事情,當然這事情倒也算不得是什么秘密,

二十幾年前兩黨和解初始,紅黨黨內就立刻出現了大規模的退黨,并且迅速加入了剛從南島登陸的藍黨,剩下的又有很多是自行組黨、然后又和各地的地方黨派組成地方黨團聯盟的這其中不乏像現在蔡勵晟這樣的政界名流,而且要不是他們,當年在“葉嬤嬤”

葉九昇即將卸任南島政府總統之際,基本上連南島的基本盤都要守不住的藍黨也不可能在僅僅幾年之間迅速成為全國第二大黨。

但這東西對于蔡勵晟這樣的、且在派系林立的藍黨內有一定權勢的人而言,當面把這些事情跟外人說出來,基本上就相當于刨祖墳,而這個祖墳,今天還是他蔡勵晟自己的女兒刨的,如若我是蔡勵晟,我也能被氣個半死。

“行了,姐,你好不容易回來一次,今天家里正好又請客吃飯,你就少說兩句吧,好不好?”

坐在一旁的蔡夢君也滿臉尷尬地說了這么一句,但她的語氣也挺柔和的,就稍稍比陶蓁強硬那么一點,但我也從她一會兒一嘆氣、眉毛皺著又松開、但又瞬間擰起抬頭紋的表情看得出來,她對于這個姐姐似乎也沒什么感情,更多的好像應該是可憐或者惋惜。

她想了想,又伸出了手,攤手指向陶蓁旁邊的空座位上說:“你快坐下吧,吃飯了嗎?要不要跟咱們一起吃?”

“哼!丟人現眼!”

蔡勵晟這時候好像也才順過氣來,重重地把杯子放在桌上,捂著額頭咬著牙,恨恨地斥罵道。

陶蓁無奈地低頭嘆了口氣,然后又抬頭看著同樣站在窗邊只敢干扎眼的侍應生們輕聲說了一句:“去,給大小姐倒一杯鮮榨橘子汁吧。”

看見一家三口對自己稍微軟化了一下,蔡思佳竟然像個地痞一樣無賴地歪著嘴角咧嘴、露出了滿是黑黃煙漬的牙齒笑了起來:“嘿嘿嘿!夢兒啊……”

說著說著,還用二人轉的腔調唱了一句,

“哎呀——我滴夢呀,知道疼你姐呀……唉啷個里格隆——房東叫我給房租,我說等兩天兒呀……”

戲謔地唱完之后,繼續說道,

“姐呀,就不坐了,擱咱們家現在,哼,就你把我當個親人咯!”

隨后這姐姐又照著蔡夢君面前的盤子里掃了一眼,

“哎呀,這家伙,吃挺好呀!”

然后也根本不問,抬起那指甲縫里滿是黑色泥垢的手來,直接把蔡夢君還沒動的那塊馬卡龍抓了起來,又去蘸了一下旁邊用來裝飾的果醬,然后把好端端的一只干凈盤子暈染得烏七八糟的之后,把那塊馬卡龍直接扔進了嘴里,

然后一邊嚼得又急又香,一邊卻嫌棄地說道:“哎我操,這玩意他媽的個逼的這么甜啊!齁得慌都!外邊這層破殼子還他媽雀綠雀綠的……這叫什么抹茶味的唄?媽的,還以為里頭是軟乎的呢……”

她說完之后,卻還狠狠地將那口馬卡龍碎糊,連著自己說話時候噴出來到嘴邊的幾滴哈喇子一齊狠狠咽了下去,并且還打了個嗝,然后還舔著自己的嘴唇和牙縫兒、咂摸著舌頭說道,

“就這破玩意,有啥好吃的?”

隨后又抬頭看了看我,接過了剛遞上來的那杯桃汁,嫌棄地看了一眼里面的晶瑩果汁和剔透果肉,啐罵道:

“哎我操,還他媽了個逼喝上桃汁兒了,這玩意有啥喝的?反也是,要不叫你這么保養,老媽,你這老幫菜從身材到臉蛋兒,也夠嗆還能像黃毛丫頭似的……

就你這靚盤兒,一輩子就給我爸一個人兒干,暴殄天物了都!要不哪天讓閨女我給你介紹個地兒?讓外頭人也嘗嘗你陶蓁的‘桃汁兒’?要不給你嘗嘗別的男人的‘香蕉汁兒’也行!女人為啥非得要看男的的臉色?咱們就該對自己好點!哈哈哈哈……”

蔡思佳毫無廉恥地笑著,臉上一直波瀾不驚的陶蓁驟然變得通紅,她先是斜眼看了看怒火中燒的蔡勵晟,卻居然有瞟了我一眼,臉上更紅,遂又低下頭不說話。

蔡思佳看著這一屋子的人都攔不住她,她便接著大大咧咧地走到了我的左后方,看著我,卻舉起手里的杯子,對著我手中的那杯威士忌撩撥又像挑釁一樣地用被底在我的杯沿上撞了一下,然后笑著喝下一口后并不咽下,而是漱了漱口“咕嚕咕嚕”

兩聲又把那口果汁吐到了墻角處的那盆青松盆栽里。“呵呵,這小臭弟弟,長得還賊他媽帥哈!夢君,這就是跑來要跟你相親的那個小伙兒吧?

看這樣可以啊,大眼闊唇大鼻子,長腿長跟腱公狗腰,你這下半輩子肯定挺‘性’福啊!反正他余生都肯定是你的,你今晚借姐玩一宿行不?姐姐我也老長時間沒開葷了,而且你對姐姐也挺好,把爺們兒借姐姐使使……”

我也確實沒少聽過女生說出這種惡心話的,但是像蔡思佳這樣外表抱歉、行為令人不適同時言語又令人惡心的,那可真是一只手都數得過來。

我也是真不知道像蔡勵晟這樣氣度非凡、如陶蓁這等優雅溫婉的夫婦,到底是連著坐了幾世的孽才能養出來這樣的女兒,何況這個姐姐跟蔡夢君那個妹妹,簡直一個是天上的珠玉,一個是地底下的屎尿。

剛才一直表現得大大方方的陶蓁,此刻的臉色蒼白,就像被外面的冷風瞬間凍住;

蔡夢君看著這個親姐姐,也是一臉的如同吃了蒼蠅一樣難受,但她擰著眉頭的同時,眼睛里還是閃著些許憐憫的華光的。

“這人又不是物品,又不是您還沒言語一聲就被你剛吃進肚子里的點心,這不是您說問夢君借,我就能被借給您的。

況且,別說夢君會不會同意,姐姐您也得先照照鏡子,再看看我愿不愿意,您說對吧?”

我索性說道。當然,我說這話其實僅有一小部分是為了維護蔡夢君,另外很大一部分,我是真害怕蔡夢君心一軟,就把我真的“借”給她姐姐,因為我真覺得這種事她很有可能答應,畢竟蔡夢君的耳根子軟又對人過于的好,之前在敦盛居酒屋里明明她過生日宴請她那些大學同學卻到最后一個禮物都沒收到還被人集體逃了單的事情,到現在還歷歷在目。

一進門就像是喝大了一樣的蔡思佳,聽了我故意放了刺兒的話,眼神一下就瞪圓了,接著她卻笑了一下,故意走到我的身邊,摸了摸我的臉蛋:

“哎咦呀呀!臭弟弟長得挺帥,小嘴叭叭的也挺能說啊!咋的,被你姐姐我看上了,還不開心唄?那以往換成別的臭寶兒騷爺們兒,姐妹兒倆一起往被窩里鉆那不都老開心了?今天我是撿著柳下惠啦?”

我立刻把頭一扭、下巴一甩,躲開了蔡思佳的咸豬手,結果她接下來的話倒真是顛覆了我的三觀:“你沒看出來啊,小臭弟弟,在咱們家,論長相兒,夢夢排第三,我媽排第二,最漂亮的就是姐姐我了。

呵呵,我這死親爹還活著呢,所以我媽你個小崽子是肯定睡不到了,我跟我妹兒長得一模一樣,還比她強十倍、在床上騷十倍,現在你姐姐我倒貼你,咋的,你還不愿意?”

這番話下來,我用余光掃了張霽隆一眼,眼看著張霽隆都拿著餐巾連擦了好幾分鐘的嘴。而剛才蔡思佳所說的這段兒里,除了她說自己“在床上騷十倍”

的部分,其他的我可真是一點都不敢茍同。再加上這個蔡思佳如此不禮貌的舉動,讓我本來就像是被澆了一桶泔水的心頭又冒了一股火:“姐姐,您聽說過一首詩么?‘兩家各生子,提孩巧相如。少長聚嬉戲,不殊同隊魚。三十骨骼成,乃一龍一豬。’”

“操!還真是給你臉了哈!你他媽的罵誰是豬呢?”

蔡思佳怒氣沖沖直勾勾地看著我,立刻瞪眼對我罵道——不過還行,她多少還剩下點兒自知之明,知道“一龍一豬”里的“豬”是在損她。

“行了,你差不多得了吧!東西也吃了、果汁也喝了,人也叫你丟得差不多了,該說說你為啥今天回來了吧?”

蔡勵晟實在忍無可忍,猛拍桌子之后,轉頭咬著牙怒視著蔡思佳。

蔡思佳慢慢悠悠、搖頭晃腦地轉過身,看了一眼蔡勵晟之后,又往后撤了兩步,轉身推開身邊的那個侍應生,然后一屁股坐到了身后落地窗的窗臺上,打了個哈欠又吧嗒了兩下嘴巴,

從自己的后屁股兜里掏出一包香煙和一個已經漆上了焦黃煙油銹的金邊翡翠煙嘴,把香煙濾嘴塞到煙嘴里面,又從自己另一個后屁兜里面掏出一只塑料打火機,點燃后抽了兩口,且直接把煙灰撣在地板上:

“我說老頭你啥意思?你生我要我來這個世界上的時候,可沒嫌棄我吧?現在倒好,還不讓我回來,我身上流著的是你的血吧?我姓的是你的姓吧?我……”

“我問的是你為什么今天回來?你怎么知道,你妹妹今天要在家里見客人?”

蔡勵晟板著臉說道,接著又有意無意地看了一眼張霽隆。

張霽隆眼見著蔡勵晟望向自己,也突然放下了手里的餐巾,疊好之后也翹起了二郎腿,但他抬起腿來墊在自己另一條腿上的姿勢,正好是跟蔡思佳相反的,而他之后則一直漫不經心地低著頭,還拍了拍自己褲子上的灰。

蔡思佳又抽了兩口煙,接著又斜著嘴巴咧嘴笑道:“呵呵呵,老逼頭子,你這說的啥話啊?我自個家,我愿意啥時回來啥時候走,這玩意除了我自己誰說了都不算吧?

至于我是咋知道我家小妹兒要相親的,呵呵呵,你也不用看張霽隆,老頭子,你真甭看他!我他娘的之前想從他們隆達集團的那幫狗腿子嘴里頭,打聽道兒上的事兒,他們那一個個的把嘴唇把得比那銀行大鐵門都嚴實!

這事兒也肯定不是他告訴我的,但你要是問我誰告訴我的,我只能說你們藍黨家大業大,人多嘴雜,并且那么老多眼睛盯著你蔡勵晟呢!別管咋說,我這幾年在社會上,也認識不少人,呵呵,老爹你想得到的想不到的,有不少人都是我的‘熟脈子’;

何況我本來就是你閨女,不跟夢夢算是一奶同胞、一腹兩胎,也是從你朖子里頭射出來的,那想打聽點兒自家里你這個當老子的和夢夢這當妹妹的的事情,那可不是比擦個屄揩個腚還簡單么?”

我被這個蔡思佳當真是搞得一點胃口都沒有,而且這姐姐一邊抽煙一邊對著自己父親污言穢語,我覺著我要是蔡勵晟,至少會直接招呼后院端著微型沖鋒槍的特勤把她先架出去。

沒想到眉頭緊鎖的蔡勵晟卻極其克制,握著酒杯的手指,似乎稍微卸去了些許力氣,他舉杯喝了一口酒,深吸了一口氣,隨后壓著嗓子問道:“你說吧,又想要多少?”

“嘿嘿!這就對了!今天你咋這么痛快呢,老逼頭子?”

蔡思佳直接搶過了放在我手邊的湯碗,把煙頭懟在里面,摘了煙嘴,又慢悠悠地把白瓷碗放到了自己的屁股旁邊,然后就說了三個字:“八十萬。”

“什么?思思,你怎么又要這么多錢?”

陶蓁焦慮地看著蔡思佳,“你是不是又拿去賭了?你之前不是答應媽媽去教會戒賭了么?怎么又……”

“你還問呢……”蔡勵晟恨恨地說道,又看了看張霽隆,又氣又羞,

“我可知道兩周以前,你可是前后分別跑到浚淵那兒和白塔街車炫重那兒分別問人要了一百萬塊錢,才兩周,你就這么快就把錢都花完了是吧?借著我的名號到處混吃混喝,你可真是讓我在外頭把人都丟盡了!”

張霽隆面無表情,放下右腿后揀了幾粒干果盤里的開心果吃著,也沒看蔡勵晟或是蔡思佳,也沒多說一句話。

“嘿喲,我的蔡主席,您消息可真是夠靈通的!但我就管老張大哥和那個高麗棒子借點錢咋的了?而且你說我讓你丟人?我有啥讓你好丟人的?

是,我是頂著‘我是蔡勵晟女兒’的名號,到處混吃混喝,但是錢是我張口借的,這跟你沒多大關系吧!我能借到錢,混到吃喝,那是我的本事,張霽隆和那個車炫重愿意借我錢那是他倆愿意!

何況,張霽隆現在就坐在這,你問問他,他才借了我多少錢?才五十萬!”

說著說著,蔡思佳還笑著看了看張霽隆,

“不過這家伙到還行,夠意思,告訴雖然他就那點閑錢也不富裕,但是我不用還了;

他姥姥的車炫重就給我拿了三十萬,還告訴我讓還的時候還他四十五萬!操!我索性就在他那條街上一直吃喝到現在,他媽的,到現在我打嗝還一股蘿卜泡菜味——我這是擱他那兒吃膩了我才過來的。”

說著,他看了一眼蔡勵晟,又看了看陶蓁,

“哎呀再說了,我就要點兒零用錢花花,至于拿去做什么,我的媽呀,你就別管了。再說了,咱們現在是啥時代?賭博早就不犯法了,何況我這現在賭的數目跟過去比,那可是少了不少個呢,我現在充其量就算是小賭怡情。”

陶蓁心急如焚地嘆了口氣,接著問道:“是不是那個姓袁的女人又讓你陪著她賭的?”

“是!是又怎么了!”

沒想到這個時候,蔡思佳居然急了。

“我不是讓你別再跟那個女人來往了么……”

“你讓我干啥我就干啥?我告訴你,陶蓁,我嘴上管你叫媽,也就是看在我身上淌著你的血!你跟袁莉莉比起來,你到底哪點像我媽?嗯?而且說起來,我身上雖然流著你的血,但是我身上的肉可是她……”

“你住口!”

蔡勵晟沒讓蔡思佳把話說完,又是一拍桌子,

“你個孽種!你不是要錢么?行,你去對面找周玫,讓她給你支現金,拿了錢馬上滾蛋!以后都不許進這個家門!”

陶蓁傷心地看著蔡思佳,頭一低,雙手拄在餐桌上,捂著臉不出聲。

蔡夢君見狀,立刻站起身來讓陶蓁靠著自己的小腹,抱著媽媽的頭還摸了摸她的臉頰和額頭,眼神也變得憤怒了起來:“姐姐你在說什么!你為什么要這么氣媽媽?爸爸不是答應給你錢了嗎,你還是趕緊走吧!”

我在一旁看著,心里覺著一個女生被自己的雙親罵是“孽種”,又被自己的妹妹嫌棄,論正常一點的,肯定都會覺得難受憋屈,

但沒想到,蔡思佳卻立刻露出了一臉得勝的模樣,扭著屁股笑著走到蔡勵晟面前:

“這就對了嘛!您說您一開始就這么嘁哧咔嚓地痛快多好!可至于您說您以后都不讓我進這個家門,呵呵,您覺著您攔得住我么?你可小心,這幾年在社會上我可沒白混,我認識的朋友也都多了去了,可別哪天我一不高興,再把‘家里賬本’的事情捅咕給別人去。”

蔡思佳一提到“家里賬本”

四個字,我眼見著蔡勵晟整個人都像被人抽了筋一樣,全身劇烈地一抖,緊跟著冷汗一瞬間就一腦門。同時蔡夢君和陶蓁也注意到了蔡勵晟的反應,而她們母女倆的表情跟我基本沒差,也都是滿臉滿身的好奇。

只有張霽隆沒抬眼睛也沒轉頭,依舊旁若無人地吃著開心果不說話。蔡勵晟想了半天,嘴巴囁嚅了好幾下,最后都沒說出一個字。

蔡思佳得意地笑了笑,回身抬手又在我的臉頰上摸了一把,然后繞過了蔡勵晟,摟著站著的蔡夢君,對著她的左臉頰猛親了一口,沾了蔡夢君一臉的惡臭唾污才罷休,隨即蔡思佳才大搖大擺地走出宴席廳,直奔著蔡公館走廊的西側走了過去,聽著聲音,好像還進了一個房間關上了門。

不一會兒,蔡勵晟放在西褲口袋里面的手機就響了。

“喂,什么事……對,是我同意的,你給她吧……你等一下……”

蔡勵晟說著,又看了看還在捂著臉躺在蔡夢君懷里的陶蓁,

“唉……我這邊的錢暫時都用在選舉經費上頭了,差二十萬,你看看能不能從藥廠的財務那邊轉點兒?”

陶蓁放下雙手,她并沒有流淚,但是無神的雙眼卻有些發紅,她有氣無力地說道:“可以,藥廠現在富余五百多萬,只要不超過這個數,多少都拿得出來。你直接讓小周打電話給財務辦公室轉錢吧……”

隨后陶蓁輕輕推開了蔡夢君,直盯著老公,并且一改剛才溫柔大方又禮儀端莊的語調,突然哀怨又怫郁地反問了一句:“你看看,你自己也知道這是冤孽呢吧……”

“那我能有什么辦法!”蔡勵晟低聲且小聲地吼了一句,又拿起電話說道,“你直接給燊玖制藥財務處打電話,讓他們給你把剩下的錢補上吧……然后你給那個小畜生一部分現金一部分支票吧!”

說著他又看了看,又對著電話那頭道,“哦對了,讓他們多轉五十萬過來,然后你另寫一個五十萬的支票,給我送過來……對,我還在一樓飯廳。”

之后差不多能有七八分鐘,整個宴席廳里除了張霽隆嗑著開心果的聲音之外,只剩下一片尷尬的寂靜。

蔡勵晟和陶蓁全都在不約而同地看向自己面前的杯子,而我和蔡夢君在經過剛剛蔡思佳不請自來的硬闖,此時我倆也只能尷尬地看看彼此,且蔡夢君比我平添了些許羞赧懊糟,而對我來講,很多事情我當著蔡勵晟和陶蓁的面兒我也沒法勸,我也不能問。

“蔡先生,陶女士,”最后打破了這種尷尬的,還是張霽隆,“哈哈,我還真是不好意思問……咱們什么時候開飯呢?剛剛進門的時候,我跟秋巖就聞到了一股蔥燒海參的香味,弄得秋巖進門之前就連擦了好半天口水。我這會兒也確實餓了,而早就聽說韜勤先生家里的廚師都是八大菜系的能人,咱們有啥話,咱們莫不如一邊吃一邊說?”

蔡勵晟陰著臉看著張霽隆,隨后又微微低下頭,抬手搔了搔鼻尖,又嚴肅且有些頹然地說道:“霽隆,不好意思了,秋巖你也再稍等一下,等一下咱們再吃。”

我這人嘴雖然很饞,但其實肚子也好味蕾也好確實沒怎么著急,沒想到這倆一個黨派魁首一個黑道龍頭,還都把我給圈進去了,于是我也只好禮貌地笑笑,保持著正襟危坐:“沒關系的蔡叔叔。您是主人,客隨主便”

蔡勵晟點了點頭,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抱歉了,今天蔡某真的是失禮又現眼,實在是對不起今天二位前來拜訪的誠摯……但是,浚淵,秋巖,剛才的事情……”

“剛才的……”

我在重新坐下之后剛想說話,張霽隆卻又在一旁拍了拍我的手臂,估計是生怕我說點什么不妥帖的話,便直接搶在我前頭說道:

“剛才的事情,韜勤先生,您不必介懷,這是您的家事,這俗話說得好,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您放心,剛才這么幾分鐘,我和秋巖在您這兒,什么都沒聽到也什么都沒看到。”

我看了一眼張霽隆,心中多少因為被他搶了話有點不舒服,本來我想說的就是“您不必在乎,我和霽隆哥都不會介意”之類的話;

但再仔細想想,好像的確張霽隆所說的才更為合適,所以我只好轉頭沖著蔡勵晟往前鞠了一躬,然后附和了一句:“霽隆哥說的對,沒關系的,蔡叔叔。”

蔡勵晟也沖著我倆點了點頭,挪過了我的杯子,親自端起酒瓶,對著我的杯子里又倒了滿滿一杯威士忌。

等他倒完了酒,一個扎了個馬尾辮子、穿著黑色高領毛衣和深藍色西裝、左胸前還別了一枚藍黨黨徽的干練少婦便雙手握著一本文件夾,敲門后走進了宴會廳里:“蔡主席,您要的東西給您拿來了,請過目。”

蔡勵晟對著那個少婦招了招手,然后接過那只本夾子,又招呼身邊的侍應生挪走了復古杯周圍的倒茶碗碟,把那只檔案夾攤開在桌上后,又從那少婦的手里接過了一支鋼筆,迅速地在上面簽了字,

然后從那本上撕下了那張剛剛簽過字的支票遞給了那少婦,又使了個眼神讓那張支票落到了張霽隆的碟子里:“小周,嗯。”

接著,蔡勵晟看著張霽隆又道:“浚淵,這是蔡思佳問你那兒要的錢,收好吧。”

“蔡先生客氣了,”

張霽隆平靜地抬起手,又把那張支票遞回到了那個小周手里,“但是這錢,我不能收。您還是拿回去吧。”

蔡勵晟一聽,眉毛立刻一挑:“霽隆,你這是什么意思?”

“您別誤會。我借思佳大小姐的錢也不多,而且她說的也對,她現在也算是個江湖人士,這江湖上的朋友問我借的錢,我能準備好了拿出來給她,那就沒合計過讓她還我。

所以也請您別把這點錢當回事兒,何況我接下來要請您在城郊那塊商貿中心改造地項目上幫我的忙,可比這幾十萬塊錢的事情大多了……”

蔡勵晟擺了擺手,深沉地舉起杯子,又看了看身旁的所有人說道:“你用不著跟我來這套,浚淵,錢是錢的事情,在老鐵路區開發商貿中心的事情是另說的,一碼歸一碼。

你的身份我一直很尊重,但是你也少跟我說什么江湖不江湖的事情,我不是江湖中人,我不是李燦烈那個老王八蛋,我是個藍黨黨員,什么江湖規矩,我不喜歡那些。

夫人,夢夢,還有小周,當然還有秋巖,你們也都給我聽好了:你們都是我蔡勵晟身邊親近的人,在外面,你們可不能像蔡思佳一樣做那些沒著沒落的事情,要拿的起放得下,要有借有還,要行的端做得正,咱們得用比常人更高的道德標準約束自己。”

我和蔡夢君一聽這話,立刻對蔡勵晟連連稱是,而接著,我和蔡夢君又幾乎同時琢磨出來了為什么蔡勵晟要在這個時候把我的名字也拉了進去,蔡夢君便立刻捂著嘴看著我偷笑,

我則是感覺到肩上好像更重了,咬著牙看了一眼蔡夢君,又心情復雜地拿起酒杯看著杯子里被酒精包圍又慢慢融化的冰塊低著頭。那個叫小周的女人聽了,立刻轉身對蔡勵晟鞠了一躬,轉過身再站直之后,卻冷不丁地斜眼看了看陶蓁。

而陶蓁卻似乎并沒把蔡勵晟剛剛說的話太當回事,反而輕笑了一聲,開玩笑道:“哎呀,你說這分明是來讓秋巖見見咱們家夢夢、上家里做個客吃個飯的,結果這么一會兒,怎么就變成你蔡大人的誓師大會了似的?”

接著,陶蓁又臉頰帶著梨渦笑著,招呼著侍應生去端菜,然后轉過身又語重心長、又慚愧萬分地說道,

“霽隆,他讓你把錢收著你就收著吧,女兒在外頭闖的禍,當父母的也得幫忙彌補一下不是?唉,這也算是我和你們的韜勤先生,為了思思能盡到的這么一點做父母的責任吧。”

“哈,好吧,既然蔡先生蔡夫人都這么說了,這筆錢我再不拿,那可真是我張霽隆給臉不要臉啦!我收下!”

說著張霽隆將那張支票對折后,放進了自己的西裝里懷口袋里。

隨后侍應生便上了菜:兩份冷盤,一份是蒲公英拌烤生牛肉,牛里脊的最外一圈用噴槍烤熟,里面是生的,切薄了用柚子醋跟蒲公英葉子一拌;

一份兒是山葵芽漬烏賊,剁碎的青山葵跟醬油澆在用冰水養了十幾分鐘的活墨斗魚上,分到了盤子上、夾到筷子間、放進嘴里的時候,無論是烏賊的劍鞘皮還是腕足段,都還是會動的。

然后是兩份素菜,一份四燒豆腐,其實就是用素肥腸、裹了炸面糊的嫩豆腐、用魔芋做的神仙豆腐、還有魚豆腐剛在一起,加上胡蘿卜青紅椒和洋蔥,加上糖醋汁和醬油做的炸熘菜,

另一份是用鮑魚汁、蠔油、濃縮雞湯炒的“燒八素”,即是冬筍、香菇、木耳、沙參、西藍花、蓮藕、牛蒡絲和玉米筍做的,先爆熗了姜蒜蓉,最后再澆點薄芡。隨后是四道葷菜,其中兩道山珍:XO醬燴鵝配鵝肝,一只梅花鹿羔,半只清蒸配姜蒜油蘸著吃、半只跟E縣產的板栗肉紅燒;

再兩道海味:蔥燒海參一份,外加一壇用帝王蟹的蟹黃做的蟹粉豆腐。最后還有一份用剛剛那只蟹黃拿去做蟹粉豆腐的帝王蟹的蟹肉跟鮑魚片放在一起燴的撈飯,外加一盆牡蠣裙帶菜湯。

一頓飯吃下來,味道倒是鮮美可口,只是我隱約覺得這些被蔡勵晟親自安排的菜品,跟我在趙嘉霖她家、以及我那次和夏雪平跟周荻和趙嘉霖在“盛世皇朝”吃的那一頓比起來,好像也就勉強不相上下而已。

我仔細一琢磨再一反思,或許我這人也真真是有點飄了,這么金貴的用料、這么精湛的烹飪、這么可口的味道,我還沒怎么樣呢竟然都有點覺得食之無味,看來從明天開始我得喝點小米粥、野菜湯,吃點窩窩頭、咸菜疙瘩之類的,節制一下自己了。

而一頓飯吃下來,蔡勵晟便一改他剛剛進到宴席廳里的時候、把注意力都放在我身上的情況,而全程都在跟張霽隆呈對角線的位置、隔著我和蔡夢君還有陶蓁一直說著話。

“霽隆,剛才你說,那個商貿中心的項目上,你有需要求我幫忙的的事情。我突然想問問你啊,你有啥是是用得著讓我幫忙的呢?有了趙家的明昌國際跟你一起干,還有啥事是不接洽的么?

而且前些日子,我聽市規劃局的老孫和省規劃部的秀華兄說,你們隆達的計劃書已經上交,現在就剩拿到市政議會上走個形式討論一下,然后就能蓋公章了,你還用得著我干啥呢?市政規劃和城建系統,不都一直是老楊的人管著的么?你直接找老楊不就好了?”

“您說楊書記?他啊……這有些事情我找他也沒有用啊。是,城建和規劃那邊基本上沒啥問題了,但是咱們這商貿中心要是想讓他開起來,那不能光有個樓吧?那不還得讓各個商家各個品牌什么的,往里面入駐么?”

“這么大個商場,下面能直接通輕軌跟地鐵,上面你還要搞高檔酒店和商務酒吧,周圍都是新開發的青年住宅社區和新規劃的企業大廈,還靠近湖灣,這地方能有商家不來投標?”

“哎喲,這碗飯可沒您想得像原來那么好吃咯!韜勤先生,您可知道,就在去年年底,電商和快遞物流已經開始真正起來了。

我跟不少在全國甚至跨國的企業老大們聊過,就去年這最后一個季度,他們這些什么做服裝的、珠寶的、日用品的、化妝品的,就因為受到網購的沖擊,這最后一季度的營業額就跟去年同期相比萎縮太多了。

這可是個歷史趨勢,我的研究生導師曾經拿之前的數據分析過,假設說現在咱們國家還是紅黨一黨專政,那咱們國家的電子商務和數字交易,在大約十年前就已經比美國完善了。是兩黨和解,讓實體店多維持了整整十年。

您想想看,照這樣下去,人家賣個鉆戒都能拿到網店里去賣,然后花點郵費,發個快遞件兒一寄出,可能我今天在滬港買的戒指,兩三天就能到咱們F市了。

您想想,在網上開個頁面,不需要房租水電、消耗的人工成本也比你開個店給店員的工資少得太多太多,將來誰還愿意在商場里開個攤兒、弄個間兒的?所以啊,現在這世道,不是人家現在跟咱們這兒搶著投標,而是咱們得請人家來上咱們這開店!”

“那,在網上買的東西也不見得都好吧?”

“可架不住有的人壓根不愿意去逛商場啊?您看這冰天雪地的,在家里靠著暖氣、吹著熱風,直接端著手機或者電腦,敲幾下就把東西買完了,那多舒服?”

“那我能幫你什么忙呢?”

“我知道您跟不少南港的珠寶鉆石大王交情甚篤,英、法、美、加四國商務部的官員也都是您的老相識,我就想著,您能不能從中幫我牽個線?”

“哈哈哈!你張霽隆可跟我開這個玩笑了!江山資本不是跟你們隆達一直在合作么?你要是想招商,直接通過他們不就可以么?而且你張霽隆崛起的這八年里,什么人不認識?你現在說你……”

“您還是沒明白我要干嘛,蔡先生,我想的是把幾個在南港、南島,還有國外的幾個早就久負盛名的、但是在咱們國內卻基本上沒人聽說過的品牌帶進來,

您比如說‘Old Navy’和‘Urban Planet’的平價服裝、‘Second Cup’和‘Tim Hortons’的咖啡、‘Goodlife Fitness’這個健身房與器械品牌,如果能把他們拉進來,我想讓他們于國內的第一家店,就開在咱們F市,

并且最好能讓我隆達拿下相關品牌的市場管理或者代理權。這個東西,蔡先生,惠民惠市,我還能從里面有得賺,對您和貴黨而言又是個很亮眼的政績,何樂不為?”

蔡勵晟停頓片刻,又點點頭,接下來又有點迫不及待地說道:“好說。你放心吧,我來安排就行。但是我都幫你這么個忙了,浚淵,你也得幫幫我吧?”

“什么忙呢,您說吧。”

“我想想啊……那你就告訴我,老楊在這次地方選舉當中,到底有什么秘密武器吧?”

已經擓了一勺蟹粉豆腐并且連同勺子都含進了嘴里的張霽隆,立刻停下了他全身上下的所有動作,眼神還直了三秒。

緊接著,他的眉頭迅速皺了一下,又舒展開后,硬囫圇吞下那一勺子豆腐,微笑著問道:“不好意思,韜勤先生,您剛才的意思是什么?什么秘密武器?我沒懂。”

“行!那就說點你懂的。”

蔡勵晟直接放下了手里的所有東西,明明自己面前的分餐已經吃了一大半,但他仍舊像一只餓了好幾天的老虎一樣抬頭死死盯著張霽隆:“——Y省大學的那個經濟學教授陸冬青,到底在你霽虹大廈那兒,幫著老楊干啥呢?關于這個,你能不能告訴我?”

張霽隆抿抿嘴唇,又抬手端著餐巾擦了擦嘴,同時眉毛也是緊鎖的、眼睛也是禁閉的,左邊的咬肌還跟著抽動了兩下,就仿佛剛才他吞下去的不是一勺蟹粉豆腐,而是一勺蒼蠅。

我一點都不懂政治,我也可能真的對人情世故不是很了解,但我看得出,張霽隆的確是被蔡勵晟給下了套路。

但其實我也奇怪,因為張霽隆跟楊君實的關系,自然有一種天然的紐帶,都不用他做些什么,別人就會把他自動劃歸到紅黨楊君實那一方的陣營當中,何況他還確確實實地在幫著楊君實做事;

這樣的他跑到蔡勵晟的家里吃飯,別說外面的人又會把他當成墻頭草或者投機者,蔡勵晟會讓他向自己投誠,那是必然事件,而我都能想到的事情,他張霽隆怎么可能會想不到呢?

沒想到擦完嘴的張霽隆再次抬起頭后,居然還能對蔡勵晟笑著,他泰然自若地說道:“不好意思,韜勤先生,關于這個,我真沒辦法告訴您,因為我也不知道他在干嘛呢。”

蔡勵晟一聽這話,那副慍怒的表情又被他翻了出來,但是說話的語氣卻還沒變:“你真不知道?我說霽隆,你是其實知道不想告訴我吧?

我可知道你每天都會往他包下來的那個樓層跑,老楊身邊的那幾個智囊,你不還在那個樓層跟陸教授見過他們么?對了,有一次,秋巖不還去了而且就在旁邊么?你都這樣了,你跟我說不知道陸冬青他們在干什么?”

“我雖然是去了,但也并不一定就知道他在干嘛吧。韜勤兄,您看您是學國文出身的,倘若現在身邊有一個人拿著一本高等數學的練習題,就在您的面前做題,那請問您能知道他在干嘛呢么?

是,我張霽隆無論是混黑道之前,還是后來進入江湖有點錢、然后跑去讀季平教授的研究生之后,我學的也都是經濟學,但是對于統計學、數據分析以及大數據編程這邊,我可確實真是個白丁,

而陸冬青在這方面,別說是咱們Y省,就算是放眼全亞洲,他都稱得上翹楚,就他搞得那些東西,對我來說就是天書。我每天去他那樓層找他,那也是趁著他有工夫了聊聊閑天的,他和我之前的大哥的關系、他還有他夫人和我的關系,想必您也清楚。

至于我和他在我們那兒見過楊君實的那些老同志老伙計,那我也只是作陪而已。按照紅黨的那些老家伙所說,他們也都不知道陸教授葫蘆里賣的什么藥,我又上哪知道去?估計……估計陸教授和楊書記,有他們單獨聯系的方式吧?”

張霽隆說完,又看了一眼蔡夢君,但是蔡夢君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眼睛里還閃著星星,正出了神地盯著我,張霽隆假意用公勺盛了些菜,又轉頭繼續吃著。

“不對啊,我聽說,陸冬青不是你介紹給老楊的么?”

“是我介紹的啊?但是是這么回事:楊書記的女兒,我家小楊兒,有一天就跟我說,說他爸爸想認識一個會搞大數據的,最好是統計學或者社會科學方面的學者,要么就是咨詢公司的老總,我就想到了陸冬青。

然后我給陸冬青打了電話、聯系之后直接把聯系方式給了我家小楊兒,然后應該是小楊把陸的電話給了楊書記。

唉,您還說呢,都知道我張霽隆是楊君實的女兒的男朋友,可又有幾個知道,自從我跟小楊在一起,我都沒私下見過楊君實一面,而且小楊因為跟我在一起,一年也基本上回不去幾次家。”

蔡勵晟想了想,也肯定地點了點頭,并收起了自己的那副怒容。緊接著,他端起了那杯酒,又喝了兩口,然后又睜開眼睛對張霽隆渴求地問道:

“其實我就想知道,那個姓陸的教授,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我聽說他只不過是在七星山食品公司的汽水和乳飲料上投了幾個廣告而已,然后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把他的廣告和先前本來應該大火大紅的人造肉聯系在一起了,

接著又把苗頭指向了那些代言過人造肉產品的偶像明星,然后居然又能掀起一陣股市震動,而且根據現在的民調,這幫反對人造肉、抵制偶像、在股市里賠錢的家伙們,居然又開始準備把矛頭指向我!我就想知道這個陸冬青到底用了什么招數!他和他的團隊,每天又在做什么?”

“您看,您比我知道的都清楚!這些事情,您還問我啊?唉,我這人拿了什么碩士學位,也就是往自己臉上貼金而已,其實我是沒有什么真才實學的。

而這段日子我除了要應付太極會的人戳我的脊梁骨,剩下也就剩下搞錢和開發商務中心的項目了——哦,對了,我還在忙著跟大阪的石田‘阿尼薇’聯系蔡夫人合作生產格列衛和易瑞沙的生意。

別說您問我陸冬青的事情,就我們家韓琦琦,在學校里把一男生給打哭了的事情我都今天早上才知道,來之前我還帶著東西去人家賠禮道歉來著么……唉,這年頭,沒有不忙的時候……”

張霽隆微笑道,卻也不往蔡勵晟所說的話上頭聊。

陶蓁原本打從蔡思佳一離開蔡勵晟就對自己吼了那么一句,臉上就開始掛著陰云,而菜肴一上桌,蔡勵晟一直句句緊逼張霽隆,她就愈發地不悅,直到張霽隆提到了自己和日本人的抗癌藥生意,陶蓁也終于找到了說話的機會:

“可不是么?人家霽隆還幫著我聯系跟日本廠商,一起研發靶向藥的事情來著,在這張飯桌上,包括夢夢跟秋巖,誰不是成天都有大把大把的正經事要忙的?誰像你們這些搞政治的,那滿腦子除了‘凍蒜’就是民調;

明明說好,是讓夢夢見見這位新科菁英刑警的,而且偏偏還是你要把人家拉來家里,原本要我說的話,我直接帶著夢夢,讓霽隆或者韓橙帶著秋巖隨便找個餐館一起坐坐,你可倒好,知道了秋巖先前就認識夢夢以后,

你也不管人家孩子們的事了,三句話不離選舉,成天跟魔怔了似的。你現在的民調支持率不是還比老楊高么?你就著急成這樣!依我看,你這次選不上那是最好……”

“烏鴉嘴!你……”

蔡勵晟突然爆喝一聲,真就像是從面前突然跳出一頭猛虎、還長著血盆大口對著自己呼嚎一般,嚇得我手里的叉子差點沒拿住;

但是蔡蔡勵晟在轉頭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自己身邊的女兒,幾度欲言又止,最后忍不住才說道:“你啊,我知道你對我最近一直很忙又有點埋怨,可你非得在女兒和客人面前損我干嘛啊?有什么事情,不能晚上再說?”

陶蓁看了看蔡勵晟,又低下頭,也不再說話。而那個一直站在我和張霽隆身邊的小周,在分別看了一眼蔡勵晟夫婦之后,也什么話都沒說,默默地轉身退出了宴席廳。

但其實我倒是心里有點偷著樂的狀態,我倒是覺著最好從蔡勵晟進屋之后,就可著地方大選的事情跟張霽隆談,而千萬別把注意力放在我的身上。

蔡夢君眨了眨眼,臉是正對著我的,但是眼睛卻在剛才陶蓁和蔡勵晟這么短暫的言語來往的時候,左右不停地轉著眼珠斜眼看看自己的爸媽,嘴上雖然笑得很甜,但明顯比剛剛進到這宴席廳看見我的時候,笑得更加的僵硬。

等到蔡勵晟和陶蓁都不說話了,她低頭看了看自己面前的盤子,又抬起頭看了看我,對我抿了抿嘴唇,也不管我會沒會意,便轉頭正臉分別對著自己的父母道:“爸,媽,我和秋巖都吃好了,我想跟他到外面去玩一會兒。”

蔡勵晟沒從張霽隆那兒敲打到任何有用的東西,剛才又被陶蓁倒了那么一大堆怨氣,此刻的他,看起來竟有點身心俱疲:“真的都吃好了?秋巖,吃的可還好?”

我立刻挺起身子板,擦了擦嘴后端坐了起來:“很不錯。一桌子都是人間至味,對于味蕾和心靈來說都是種享受,謝謝蔡叔叔了。”

“那你們去吧。別玩得太晚了,注意休息。”

陶蓁也擦了擦嘴,又看了看我,“就讓夢夢開你的車去吧,安全第一。但你也要保護好夢夢。”

隨后自己先于我和蔡夢君站起了身。

“你去哪啊?”蔡勵晟不悅地看著陶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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