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不扯皮了。”我連忙拿起電話,給保衛處和制服大隊辦公室打了電話,讓人派了車直接把面前的所有人都送到了醫院,并且吩咐意識清醒的楊沅沅等人,如果保衛處的人問起來這是怎么回事,就照實匯報情況,當然,倘若問起“武士結”他們是怎么回事,一口咬死就說是今天在CBD示威的那些人跟蹤到市局附近、然后趁著他們不注意下的手——等到他們挨個都沒抬上警車之后,我給沈量才打電話時也是這樣匯報的。沈量才聽罷一下子氣炸了,表示一定會嚴懲馬慶旸這幫小崽子,不過這已經不關我的事情了,誰讓馬慶旸這幫人,外加那個方岳,全都是沈量才征召上來的。
我迅速回到車上,隔著保溫袋摸了一下那份雞湯,還好仍然沒涼,于是我連忙再次發動車子匆匆上了路。結果這時候,又打來了一個電話,我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是徐遠打來的。今晚的事情可真是多到要死,儼然一塊澄澈透明的玻璃生被東鑿西刻,雕花成了馬賽克的效果,看著手機顯示屏,我真心有點不太想接電話。
“喂,局長。”
“我剛從外面回來,剛看到你交上來的報告。聽我的,你把整個報告最后一塊的第三部分,就是上面寫了J縣警察局以及下屬單位網絡信息技術缺乏效率那一段趕緊改了——那部分是你寫的吧?”徐遠的語氣十分強硬,而且聽起來此刻的他也在車上。
“是我寫的,可是局長……”
“是,我就知道是你寫的,其他那兩個家伙沒有這么大的膽子。別可是了,秋巖,聽我的話、照我說的做就是。你能發現問題這點很不錯,但這里面的事情你不懂;你只需要再把你發現的關于J縣的弊病跟我匯報一遍,我去跟省廳反映就好。”
“局長,那份報告已經交上去了。”我對徐遠說道,而且心里帶著些許疲憊和氣憤,我不知道為什么,平時一貫正直的徐遠對這個事情居然也進行阻攔。
“你說什么?已經交上去了?你怎么……”徐遠剛聽我這么說的時候也火了,但片刻之后他立刻冷靜了下來,對我耐心地問道,“不對吧,案情報告一般都需要我和量才的蓋章或者電子簽名同時放到上面,才能發給省廳,且不能越級上交,你是怎么交上去的?”
“是沈副局長幫我交上去的……而且直接把我加的關于J縣那部分單獨拿出來,另起了一個報告,交給了督導組。”徐遠的問題倒是提醒了我,剛剛根本就忘了警察系統的正常流程,現在我才發覺到不對勁。
“唉!量才啊!嘖……”徐遠聽后,直接氣的不知道朝什么東西上面砸了一下,當然也很可能是把手機摔在了汽車座椅上,緊接著他又拿穩了手機,狠狠地咬著牙而長長嘆了口氣:“嘿……”
“局長,我……我是做錯了什么嗎?”我此刻才略帶膽怯地問道,“不是,我真不明白,J縣的這點事,到底怎么了?怎么誰都不讓我指出來呢?”
于是這一路上,到我把車子開到國情部情報局門口,徐遠花了很長很長時間,而且很直白地跟我解釋這里面的來龍去脈:首先有個我之前已經知道的和看出來的背景信息,便是廳長聶仕銘和副廳長胡敬魴以及他們各自派系一直在明爭暗斗,原本徐遠和沈量才二人并不屬于這兩個派系里面的任何一個,但是大概四年前,聶仕銘在省行政議會上提出過一個關于要將國際目前最尖端的一個人工智能算法程序引入Y省的提案之后,遭到了行政議會的多數派、也就是執政黨的反對,藍黨和地方黨團卻對此議案高度支持,此后,徐遠便在不知不覺中,開始跟聶仕銘派系站在了一起——當然,那個議案最終擱淺,所以即便徐遠跟我說了四五次那個法文名字我都沒記住;而胡敬魴自從進入省廳的決策層之后,一直對紅黨中央十分擁護,在十二年前那場政變之中,因為胡敬魴堅決反對當年省廳內部的政變集團份子,還曾經被他們關押過,所以當政變被粉碎之后,中央警察部還因此給胡敬魴受過勛,Y省紅黨黨部也曾公開在電視和廣播節目中說過“胡副廳長是我們的親密戰友”這樣的話,至于沈量才,徐遠卻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從什么時候跟胡敬魴的關系越來越近。
講完了這一切,他接著跟我說道,我的這個報告真正能與之掛鉤的,就是前不久在省行政議會上公布的那個各個單位機關的財政報告,其中各個司法機構里省警察廳的赤字甚是惹眼,因為這個,中央警察部派出了三人考察組,司法調查局也把原本針對徐遠和蘇媚珍的調查撤銷了,專門核查省廳的財務問題。經過多方面仔細核查,認定省廳實際上至少有七八年的赤字被瞞報了,而且累積到現在,數額差不多得有三到五個億。
可是事情怪就怪在,這些虧空,在賬面上是一筆糊涂賬,一筆死賬,目前能追查到的賬目不是缺少轉賬備注,就是上級和下屬單位收發資金的日期根本對不上,更別說數目對不上的還有一大堆,而想徹查資金經手人和部門,更如同想要從干松葉堆里掏出一根針一樣無跡可尋,更別提這七八年間,在全省各地還都發生過類似于之前咱們F市局的上百把千把子彈槍支被盜的事件,想要把這筆賬查明白,簡直是一個能讓人扒一層皮、抽筋拔骨的根本無法完成的大工程。
“……我聽局里保衛處和經偵處那幫人聊天說,差不多有十年時間,咱們Y省方面,有人一直在讓南港的黑社會,幫著通過英資背景的銀行進行洗錢,數額差不多得有五個億。”——聽到這里,許常諾的道聽途說又在我的耳邊回蕩,繞梁不絕。
省廳在全省政客和媒體面前丟了大人,于是在省廳內部也掀翻了鍋,現在這幫官僚大員們每天上班要做的,除了完成以往日常工作,應付中央警察部三人小組和司法調查局的那些干部之外,剩下的時間就是互罵。這里面還有個典故:可能是老天爺注定,或者,按照警察系統內部知情人的說法,有可能是死于非命的我外公夏濤的幽靈對他們那些官僚大員的詛咒,在Y省警察廳的建制中,與財務和物資儲備相關部門的主管們大都屬于胡敬魴派,而聶仕銘派的成員,又大都是執掌著比較容易耗物資耗經費的部門,所以,他們才會如此相互指責,不亦樂乎。
于是徐遠推測,搞不好,我的這個報告,就是一條引爆炸藥桶的導火線。J縣警察局從行政角度講,算是F市警察局的下屬單位,所以如果有人想借題發揮說,J縣警察局的信息網絡硬件落后跟這個赤字有關、同時省廳財務部門又不想認賬的話,搞不好被問責的第一個人不是J縣警察局的人,而是徐遠。
“唉,我估計啊,現在關于羅佳蔓命案的報告,還在沈量才的手里壓著,畢竟沒有我的電子簽名,交上去的,只有你那份粘貼謄寫出來的另外一個報告了。”徐遠的語氣中飽含苦澀之意,這讓我赫然產生十分的愧疚。
看來我是真的把這件事想簡單了,而且按照徐遠的說法,我的那份報告就算是交上去,今晚就直接炸掉了整個省警察廳,明天J縣那邊也不會接到一筆款子讓他們去進行網絡技術升級,因為省廳現在根本拿不出這筆錢。
而且我還真小看了沈量才,我原本只以為這家伙就是個只會到處奉承拍馬的小人,沒想到他也竟如此陰險!之前沒少把我當狗溜當猴耍的艾立威,跟沈量才一比,根本一個腳趾頭都算不上!
“徐遠,我……我對……我……”我挺想徐遠道個歉的,可是實話實說,我其實也并沒覺得自己做錯了什么,因此,這聲“對不起”我也確實有點說不出口。只是省廳的這些爛事,以及可能將給徐遠造成的麻煩,讓我挺不舒服也不好意思的。
“嗨,我就吃完飯之后去了趟省政府,居然就鬧出來這么大的事情……算了算了,我這邊倒是有辦法能暫時熬過去。”徐遠緩了緩神之后,對我安慰道,“你也不用擔心,估計這件事不會把你卷進來;不過你心里也得有點數,接下來連續幾天怕是都會有人來詢問你關于J縣的事情,你好好想想該怎么說吧。這事就算過去了。”隨后,徐遠似乎點上了一根煙,又把玩起自己的那枚打火機來,一邊把蓋子甩得“當、當”作響,一邊對我問道:“正好,還有個事情:你從R省回來之后,張霽隆跟你聯系過嗎?”
我便把這幾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徐遠:“昨天晚上……還是前天晚上?記不住了,反正剛抓了林夢萌的時候,就在你和沈量才對付蕭睿齡的時候,地方黨團來人,想通過我把林夢萌轉交給南港那幫黑社會那陣兒,張霽隆也在;后來今天審訊練勇毅,我一想他工作的醫院是張霽隆注資,所以我找過他,但是是他公司的一個總監接的電話。晚上了之后,練勇毅無罪釋放,是張霽隆派他們的一個律師來的,那個律師告訴我說,張霽隆希望我有空能去見他一面。”
“嗯……”徐遠接著沉默了一會兒,好像張霽隆這邊似乎有什么事,讓他更加煩惱。過了一會兒后,他又問道:“陸冬青,Y省大學經濟學院那個教授,是在他霽虹大廈搞什么東西吧?”
“對,現在在不在我就不知道了,不過一個月之前,我跟他說我要和夏雪平去外地的時候,陸冬青好像剛去。我國中有倆從美國回來的同學似乎現在也在跟著陸冬青做事。”
“他在做什么?陸冬青?”
“哎呀……”這就涉及到了我的知識盲區了,“我想想啊……我記得好像是,陸冬青找了他的研究生團隊,還有一個什么搞數據分析的科技公司……好像是說,他們在幫楊省長搞競選?我也弄不太明白……反正我記得說,他好像說過,之前楊君實的競選幕僚的調查數據都是有問題的——當然我也沒看出來有啥問題,然后他好像說什么要重新搞一套統計數據。但就我知道的啊,局長,他們倒是還跟本地不少商家搞了合作,比如那個”七星山妙優乳“,他們的人搞了一套有獎問答:留下手機號,讓你填寫問卷,問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問題……”
“那個我知道。”徐遠撓了撓頭發,繼續來回彈按著打火機的蓋子,“我現在也搞不清楚張霽隆和陸冬青他們在干嘛……但是陸冬青這人,可是個鬼才,他要是決定的事情誰都攔不住……我問你啊,秋巖,你可能也不了解,但是你就憑你第一直覺告訴我:你覺得,今天中午的事情,跟陸冬青的關系能有多大?”
“中午啥事啊?”
“CBD的事情。”
我一下子傻了,差點以為自己活在天方夜譚里:“您說股市崩盤的事情?我的天,陸冬青能有那么大能力嗎?”再一想想,我接著說道,“不過,我倒是聽說陸冬青這個人,之前在加拿大的金融證券公司做過咱們這邊分公司的總監……但是一個外派海外的總監,還是已經卸任十好幾年了的,怎么可能搞出來股市崩盤?”
“嗯,這倒是……”徐遠拍了拍腦門道,“行了,也沒啥事了。明天之后你們重案一組暫時清閑了,正好,這一周你們應該沒什么其他的事情了,明后兩天如果有時間,你就盡快去趟隆達集團,去看看張霽隆想找你做什么,你順便幫我看看陸冬青他們在干什么。有什么情況,記得告訴我。”
“行,我知道了。”
掛斷電話,世界終于清靜了。保溫袋里的湯,尚有余溫。
可是接下來我便犯了難,我人雖然來了、湯也拿來了,我該怎么送上去呢?情報局這地方可不同于于別的單位,我是根本沒辦法偷偷潛進去的,就算是能避開在我看不到的角落里安裝的那些隱藏監控攝像,如果在找到夏雪平之前被發現,我絕對會被那些西裝革履的警衛懷里的機關槍打成篩子;可我又總不能隨便找個人給夏雪平送上去,因為據我所知依照國家情報調查院的紀律,跨部門的探員是不能夠進行私人的交往,而夏雪平又是臨時借調過去的,所以有很大的可能,我隨便蹲到一個探員或者警衛,但他卻并不認識夏雪平。
因為一時想不到該如何是好,我也不敢隨意下車,畢竟車里還有暖風,湯還不會那么快就涼掉。
這可怎么辦……
就在此時我隨意朝著后視鏡一撇,一個堪稱“碩大”的女性身影突然出現在了我的車后,身材魁梧、身姿挺拔,肩膀結實,纖腰細腿,胸部的輪廓倒是看不出來,只是她朝著我的車子走來的時候,硬底皮靴敲在被推平的積雪路面上時,發出的清脆響聲特別讓人覺得膽怯,感覺她的氣場里面,是帶著意大利歌劇中那些君王專屬的詠嘆調的,并且讓人的心里會產生一種被侵略的驚惶,哪怕是我坐在開足了暖風的車子里,卻依然能感覺到從她身上傳來的陣陣朔氣。等她走近了,但見一張膚色比積雪更凈、比月光更白的臉龐上,沒有任何的表情,她長得像個瓷娃娃,但稍稍比一般的女人更加俊朗,端正的五官、飽滿的天庭、棱角分明的下頜、碩大的眼睛、兩道濃密的劍眉、還有那高挺的鼻梁,都透著那股凌厲與霸道甚至賽過普通男人;唯獨那兩片嬌俏的嘴唇最是溫柔,只是這溫柔的背后盡是藏不住的高傲。
“下車。”她敲了敲我的車窗,只說了兩個字,然后以一種近似標準軍姿的站立,雙手自然垂在她墨藍色高領連衣裙的長裙擺兩邊,面向著我。她那雙手也十分寬大,看起來給人一種很可靠的感覺,但不知道為啥此時此刻我真害怕她會一拳打碎車窗玻璃,直接給我從車里拽出來。
看著她,我早已驚恐得不知所措,唯一能提的起來的反應,只是一動不動坐在車上望著她。
接著她又敲了敲車窗,緩慢地眨了一下自己的丹鳳眼:“下車。”
我只好連忙打開車門,站到了她的面前。
“你是來干什么的?”女人用著略微渾厚且沙啞的嗓音對我質問道,“在這里停車這么長時間,你要干什么?”
“我……那個什么……我是來……”
“你是來找夏雪平的吧?”女人用著極其高傲的目光看著我,說完之后,繼續緩慢地眨了下眼睛。
“嗯……是……”我依舊有些瑟瑟發抖,尤其是看著我時候那雙眼睛,就算我沒做什么虧心事,被她盯住之后,我都覺得自己心虛。
沒想到隨即,女人接下來的目光卻突然緩和起來,抿著嘴巴忍不住笑出了聲,她的聲音也跟著細膩溫柔了起來:“哈哈哈哈,瞧把你嚇得這個樣子!哎,小鬼,你是不記得我了?還虧你之前跟我搭過訕表過白呢!”
……搭過訕表過白?
“我的天……我才想起來,你是岳教官!”來人正是夏雪平現在的臨時上司岳凌音。反應過來這茬之后,我連忙靠著車子喘大氣。
“哼哼,你個小鬼,我還以為我走到你面前你就能叫出來我的名字呢,沒想到我一看你的表情,我就知道你,沒想起來我是誰!”岳凌音皺著眉頭十分嫌棄地看著我,不過看著我全身發抖的樣子,又笑得樂不可支:“喂,小鬼,你至于被我嚇成這樣嗎?”
“我剛剛那一秒,真怕你掏槍出來直接打死我,大嬸!”我剛剛的確被她的氣場給鎮住了,而且之前在警院她給我們做集訓選拔的時候,都是披著頭發的,而且她那時候頭發還染成了咖啡色,今天的她卻扎了個單發髻包子頭,所以我也的確沒認出來是她。
說起來也真是糗到家,當初我被警院硬推到國情部探員的集訓隊那天中午,跟我一起吃飯的那幫人非要玩真心話大冒險,運氣向來不錯的我那天卻一直在輸,連著九次都是“真心話”,最后一次大冒險,還是吳小曦提的,在她的攛掇下,一幫人朝著我指了指斜對過隔了三桌的一個留著咖啡色披肩長發、穿著淺灰色西裝的四十多歲女人,要求我去跟這個女人搭訕、表白,并且要在十五分鐘之內要到對方的電話號碼——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主動跟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搭訕,當然也是我人生中最尷尬的一次搭訕:因為前七分半,她根本一個字都沒跟我說,只是睜大了雙眼看著我,吃著自己的飯;等我快要放棄了,她才拉住了我的手腕,把我摁回到了座位上,給我出了三個“腦筋急轉彎”式的題讓我回答,并告訴我如果我答對了,她就把電話號碼給我。題目到現在我是記不住了,我只知道,當我拿到號碼,給我那些狐朋狗友們看、他們又拿起電話打了一遍時,電話那頭的居然是警院最暴躁的那位訓導處教官老大爺……
而當時我也并不知道,這女人居然是國情部派來進行關于審訊心理研究和反恐談判技巧報告會的、也是當天晚上開始的集訓選拔工作的岳凌音教官。不過集訓的那一周,我跟她倒是相處成了朋友。她為人倒是挺開朗,而且略微有點“逗逼”的氣質,喜歡開玩笑更喜歡氣人玩,每次還都要求我管她叫“岳姐”,而為了反過來氣她,我每次都故意叫她“大嬸”,她也相應地故意在私下里叫我“小鬼”——沒錯,這些事之前我因為生怕夏雪平吃醋,所以完全沒跟她說。
聽了這個熟悉的氣人稱謂,岳凌音瞬間把臉一拉,眉毛一挑、眼睛一橫:“什么”大嬸“!我看你是不想上樓找你家親愛的夏雪平咯?再見咯!”
“別別別!”我連忙叫住了岳凌音,“不是……這樣不好!我說”大……“”
“嗯?”她瞬間眉毛又是一挑;而這一聲怒嗔,簡直比男性更加雄渾,真不愧是“長著兩副聲帶”的女人:“”大“什么?”
“大……大……大美女岳教官?”
“哼,這還差不多……”她眉毛依舊挑著,但嬌柔的嘴唇上,已經流露出難以掩飾的笑容來。
“我說岳教官,您看,您比夏雪平還大八歲呢,她現在還是你手下的,我是她兒子,我跟你這叫你”姐“?合適嗎?”
岳凌音側過頭,微微含著下巴,斜著眼睛面帶嗤戲地看著我,仿佛我用低劣的伎倆瞞了什么一般,又饒有意味地說道:“嗯,這倒是哈。”說完,岳凌音從她袖口里拿出了她的最愛,一長條M豆巧克力,打開了袋子,朝天空拋了一顆又用嘴巴精準地接住,嚼了嚼后說道:“那這樣吧,你就按照我們情報處的規矩,叫我”Boss“吧。”
“Boss?叫起來怪怪的……你們國情部都這規矩?”
“那倒不是,只有在我身邊有這規矩,我要求他們都叫我”Boss“。”岳凌音又朝著自己嘴巴里丟了一顆巧克力豆,美滋滋地對我笑著。
我背著她撇了撇嘴,又轉過身對她問道:“我說”大……啊,那個……Boss“,你剛才說,你有辦法帶我上去?”
“我是情報處的頭頭,我當然有辦法帶你上去啊,但是,小鬼,我可不叫”大—啊—那個—Boss“!”
“那麻煩您一下行嗎?”我收斂了玩鬧的情緒,認真懇切地對岳凌音說道,“你也知道夏雪平昨天她去醫院……她……她說她有個調查任務,結果我后來再一聯系她,她又說她身體不舒服;剛剛在家里沒休息多長時間,就又被你們叫來了。我這剛買的砂鍋煲,想給她送上去讓她喝點。”
岳凌音眉毛一舒,又從頭到腳打量了我一番,點了點頭:“嗬,看來你對雪平還挺上心的。行,把你要帶的東西拿來,姐姐我帶你上去。”
這還真是遇到了貴人,于是我連忙打開車門,小心翼翼地捧著摞在一起的兩個塑料湯碗生怕弄灑,而且差點連車子都忘了熄火鎖上。跟著岳凌音進了情報局大樓,摁了指紋、讓警衛用專門的滴管檢驗了我帶來的雞湯,掃描了面部成像后接過了臨時通行卡,然后又被搜了一遍身、上交了手槍和警官證,這才跟著岳凌音進了電梯。
“你們這情報局可真那麻煩……湯都快涼了!”進了電梯后,我便對著岳凌音發起牢騷。
“嫌麻煩?嫌麻煩你還要讓我帶你進來?”岳凌音瞪著眼睛說道,接著轉過頭后又嫣然一笑。
“誰讓你們把夏雪平拐走的?要不是因為這我才不進來呢!啥好地方……”
岳凌音右臂撐著電梯間的鐵壁,瀟灑地轉過頭來看著我,又嫌棄地撇了撇嘴:“嗬!這才多長時間,從之前在警官學院聽到”夏雪平“三個字就跟渾身長了刺一樣難受,到現在變得大半夜睡不著覺,還來專門送烏雞湯,請問這是誰呀?嗯?”
“我才沒”專門“呢,我這是剛在局里解決完案子順路過來的。倒是你們,有啥緊急事件,非得把人家一個電話轟過來?怎么,你們這兒又出啥事兒了?”
“出了什么事,也不能告訴你——機密。能告訴你的事情是,他們剛開完會,現在在集中精力寫報告。”岳凌音故意繃著臉看著我,“瞧你現在這樣,對夏雪平關心到有點忘我了哈?”
“怎么著?這事兒你們國情部也要管啊大嬸?”實際上我還真有點虧心,想了想今晚對夏雪平做的事情,又想了想那張醫院的收費單上寫的我對夏雪平老早就犯下的事情,我真當不起“對夏雪平關心到忘我”這樣的評價。
“嗯?你叫我什么?”
“咳咳,Boss!”
岳凌音又笑了起來,并且眼睛來回往我手上的雞湯和我的臉上轉換目光,看得我渾身不自在。
——她該不會是知道了我和夏雪平的事情吧?我不禁手里捏了把汗。
接著她突然正經起來,對我說道:“啊啦,我想起來一件事:過幾天,我們可能會問省警察廳和你們市警察局出幾個人,跟咱們情報局這邊組一個專案組,你愿不愿意來?”
“怎么?國情部人手不夠啦?”我故意奚落地說道。
“最近調查的這些,疑似關于”天網“的案子,全都跟警察有關,我們再故意置身事外一樣地裝作”旁觀者清“,實在有些不合適。我們跟安保局可不一樣。”岳凌音說完,挺起身子雙手叉著腰,略帶期待地看著我。
“來了能見到夏雪平嗎?”
——我這句話,竟然也被岳凌音一字不差地異口同聲說了出來。
“啊哈哈!”岳凌音失聲大笑,風紀處之前像伍育明修德馨那些上了歲數的老爺們兒,他們平時笑起來的時候爽朗的聲音已經夠震耳欲聾了,而岳凌音一個人的笑聲基本能蓋過他們所有男人,聽起來簡直比打雷還洪亮。“我就知道你得這么問!”隨后,電梯門打開,岳凌音先走了出去,等在了電梯門口。等我跟隨其后,她才說道:“其實名單已經擬好了,上交到了國家情報調查院,最開始我放的第一個名字就是你,畢竟之前你也選拔上了我們的新探員梯隊之中,但最后你自己放棄了。你要是加入到這個小組里,平時上班你還是需要在市局重案一組,因為我們不想影響你們正常的工作,但需要你經常過來開會,并且以我們的任務為優先。所以你加入到這里之后,會有機會跟夏雪平一起工作,當然比不上她來咱們這之前你倆一起在市局的程度。”
“那倒是也可以了,哈哈,我倒不是非得時時刻……”
“但是——啊噠噠!等會兒,你先別高興小鬼。雪平之前看到了那份名單之后,她來求了我,讓我把你從上面拿掉的。即便你現在我已經是個刑警了,而且越來越成熟,但她依舊不想你遇到任何危險。警察、國情我都干過,客觀的說,這一行的危險程度遠比刑警高。而且你也要想好,現在我手上關于”天網“的這個案子,辦到最后,可是要死人的——”天網“是個什么東西,我估計夏雪平跟周荻之前跟你提過吧?”
聽了岳凌音的轉述,我不禁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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