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沒辦法確定我是不是真的撞倒了剛剛車前的黑影,我調節著自己不平穩的呼吸,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從懷里拿出手槍拉開了滑膛又別到腰上,全身打著顫摁了“緊急停車”雙閃,打開了車門下了車……
“不……不好意思……那個……您沒事吧?”
我緊張地走到那人面前,那是一名看起來將近六十的老大爺。剛剛出發之前我因為某些東西猛然意識到兩件事情,讓我心虛無比,所以此刻對方還沒回答,我卻開始自責起來。
“哎喲!哎喲……我這把老骨頭哦!你個損色……你開車不長眼哦!大半夜的……我這么大個人你沒看見還故意往我身上撞……”
那人一手捂著膝蓋、一手捂著腰,半躺在地上連哭帶嚎。
“不是……那個……真對不起啊大爺!那……怎么……”
我還沒把話說完,對方立刻嚎啕著搶言,而且越嚎,聲調聽著越像“蓮花落”:
“哎喲你個死媽東西!你開好車你就了不起啊!你的賠錢……爺們兒我本來渾身上下骨頭就有舊傷,你這么一撞我根本起不來啦!我這半條老命今天就得交到你手里啦……有沒有人管管啊!開好車的撞老百姓啊!哎喲疼死我啦……”
聽著他這么惡心的開場第一句,如果換做以往的我,必然要對他抄起拳頭的,但到現在似乎真的疑似我先撞了人。先傷害到了別人,被罵兩句也實屬正常,我便壓住了脾氣趕緊問道:“那……大爺,要不要先送您去醫院?”
“去醫院!還得要醫藥費!還有損失費……我告訴你至少三萬!”那人理直氣壯地沖我吼道,接著又渾身一軟,捶著腿掐著腰,“哎喲疼死我啦……我的親娘喂!這開車的都是睜眼瞎子、失了智啊!”
“那您還能站起身來嗎?要么我先扶您起來吧!”說著,我便去伸手拉眼前的男人。
男人猛地把胳膊一甩——力道根本不像剛剛被車撞了,隨即往地上一趴:“別拉我!你一拉我我骨頭都散架啦,我渾身都……”
嚎著嚎著,男人朝我腰間一盯,瞬間安靜了。
我低頭一看,就剛剛他這么一甩胳膊,我的羽絨大衣立刻敞開,爾后右半邊的拉鏈條直接別到了槍柄跟腰帶的夾角上,整把手槍便露了出來。
“起來吧,大爺?我先送你去醫院,然后……”我心中正煩躁痛苦著,心想快點把眼前這突如起來的破事了結,于是也沒想那么多,低頭整了整衣服。
結果這當口,那男人突然站了起來,也不唱“蓮花落”,說話聲音也平和了許多:“那個啥……咳……大晚上的,以后開車注意點知道不?也是為你安全著想……”
話音一落,那老小子立刻像個剛從籠子里面放出來的猴子一般,連蹦帶跳三兩步,朝著路邊一個小柏樹林一下子就跑得不見了蹤影。我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是遇上碰瓷的了。
跑掉就跑掉吧,真是無聊又無賴的人。
回到車里,此時車上的藍牙電話已經響了幾秒鐘,看了一眼來顯,我立刻接通了。
電話是白浩遠打來的:晚飯前后的工夫,康維麟果然沒出我所料,逃離了警務醫院。
雖然我叮囑警務醫院保衛部門的相關人員看好康維麟,但是事情壞就壞在今天警務醫院在下午我們審訊練勇毅的時候,一下子送過去了不少傷員,每一個都是在CBD跟示威人士發生推搡沖突的警察,有市局的,也有CBD附近分局和派出所的——我也是真不明白那些被砸了鍋的股民,明明是美資銀行和華爾街那些金融大鱷惹惱了他們,卻為何要對我們自己的警察宣泄情緒;而康維麟正是趁著這樣的混亂,逃離了病房。
不過從白浩遠剛剛發來的消息上看,根據羅佳蔓所在的住宅區附近派出所民警報告,這個康維麟居然沒跑出去多遠,而是直接去了羅佳蔓的豪宅,白浩遠也正在帶人往羅宅趕。
我看了看手中的字條,單手重新疊好,放進我的口袋里,又深吸了一口氣,先把自己的萬分懊惱放到一邊,重新調頭抄了立交橋的近路前往羅佳蔓的豪宅。
大門是敞開的。
別墅里所有窗戶對應的房間的燈也都是亮著的。
而白浩遠他們卻還沒到。
——萬一再讓他跑了呢?
我這樣想著,屏住了呼吸,簡單準備了一下后,拔出手槍,小心翼翼地走進院子,又小心翼翼地走進了別墅,穿過了走廊,來到了客廳。
客廳的沙發上,只有康維麟一個人。
我舉著槍對著他,而他也正舉著一把“槍”——他正把雙腿搭到了面前的茶幾上,里外褲子都褪到了膝蓋處,一手捧著一本書,一手正享受地上下套弄著自己的那條粗壯如燭炬、色白似蓮藕的陽具。陽具從形狀上來看還很堅挺,但如果手不扶穩,那里明顯軟趴趴得像一條放了變質的黃瓜一樣,尤其是隨著康維麟手上動作不斷向外滲出的前列腺液裹在陰莖前段,更讓人感覺那里似乎還帶著一股植物果實特有的酸腐味道。
那本書是軟皮的,仔細一看,正是羅佳蔓生前拍攝過的一套限制級寫真畫冊,是不是她第一次被林夢萌誆騙后拍攝的那一套就不知道了;茶幾上還有一串鑰匙、半包面巾紙抽,外加一瓶白葡萄酒和幾只空杯子,其中一只杯子里面還倒滿了一杯,除此之外,我觀察了一下,康維麟身邊再也沒有什么別的東西,更別提能讓他拿來當武器的。
何況,面對著一個比我父親年齡都大的男人在“打飛機”,我卻還要拿著手槍盯著他整個過程,的確有些讓人尷尬。于是我便放下槍口,拎著手槍坐到直通客廳的木階上,等著他用手指讓自己享受結束。
沒一會兒,空氣里彌漫起一股帶著騷味的明顯的腥臭,白濁的精污如同果凍一般緩慢地從康維麟的龜頭中間被擠出到他的肚皮上,那一秒后,原本多少還有些挺立的陰莖似乎一下子失去了生命力,像被什么抽干一般迅速干癟萎縮,原本繃直的雙腿,一瞬間也沒了任何力量。
康維麟緩緩起身,抽了幾張紙巾,擦干了自己的肚皮,丟掉了手中的廢紙,又緩緩合上那本寫真畫冊。他看了看我,然后才脫掉身上的短羽絨服,蓋在了那本寫真集上。
“見笑了,何警官。”剛射過“精凍”的康維麟,有氣無力地對我笑了笑。
“才見第三面就看到您這副樣子,我還真笑不出來。”我忍著心里的不適說道。盡管在“喜無岸”洗浴中心和愛禮物曾經出入的那家同志酒吧我見過比這更加有礙觀瞻的場面,不過看著一個頭發稀疏、滿身皺紋的天命之年的男人自瀆,也沒辦法讓我翻涌的胃里淡定。
康維麟喘了幾口粗氣,然后提起了褲子,他對自己的丑態倒是豁達得很:“呵呵,你是不是覺得,一個高級知識分子、一個醫科大學的教授、一個在本市兩家大醫院都被推崇為醫學權威的專家,在落幕之前,應該煞有介事地給自己收拾得人模人樣、再捧一本《神曲》或者《懺悔錄》?抱歉了,我不是那樣的人。”
“對情愛和性欲的渴望,的確是人之常情。在這個事情上,我不會對您過多議論——何況是對羅佳蔓女士那樣美麗的女人。”
我看著康維麟手中那本還沾著精污的寫真,封面上羅佳蔓潔白的胴體陷入用黑色布單鋪好的軟床之中,整個人蜷縮著,雙手摟著自己修長纖細的左腿,兩顆微微翹起的乳頭輕觸到腿上,寶塔形狀的圓乳令人禁錮不住饞癆的賊欲;右腿微微下移后,光滑的腳脛與略帶肉感的臀股彎著成120°的誘人鈍角,由于她的身體輕輕朝身前床面傾斜,緊致如貝、光潔似翡的陰阜在屁股前段隱約可見。她的確很美,她真是性感和肉欲共同合作而成的藝術品,讓所有見過這張照片的人,在邪念抑制不住地迸發的同時,情不自已、難以自拔地陶醉。
“呵呵,”康維麟口含苦楚地輕笑一聲,對我問道,“你也覺得她美嗎?”
我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側過身低下了頭,又望向康維麟:“她確實很有魅力,但也很可憐。”
康維麟聽后,依舊笑笑,似乎跟我前言不搭后語地說道:“年輕人,你要是見過她長成之前那樣子的照片,你就不會這么說了。”
我也暫時沒往這個話題上面繼續聊下去,轉而對他問道:“康醫生,您剛才說,這是您的”落幕“……您不在警務醫院好好待著,您來這里干什么?”
“那要取決于你來這里做什么,小何警官?”康維麟收起了笑容,轉而臉上露出一絲凜然。
我想了想,打開了他的左手邊那間客房的門,然后回到了他面前,對他說道:“我是來問診的。您不是大夫么?我有些事情想問問您,讓您看看我說的對不對。”
“請說。”
“11月12日,那天晚上,在這棟宅子里,一共先后來了五個人,他們每個人都被羅佳蔓因為某種致命的隱私被羅佳蔓要挾過:比如知名服裝設計師Spring C……曾經在自己老家R省殺過人,比如羅佳蔓的經紀人、著名文娛公司的女老板林夢萌曾在南港殺了自己的丈夫,再比如,您的高足練勇毅醫師,曾在自己的整形美容診所因企圖迷奸導致藥物過量致人死亡。其中的四個人,都以為,是自己殺了羅佳蔓,只不過他們不知道,自己落進了”貍貓換子“的圈套——簡簡單單地被激怒、被引誘后調換了自己面前那杯裝滿毒酒的酒杯,接著,他們看到眼前那位”喝下“毒酒的女人,艱難地進了這件屋子……”我用手指了指客房的房門,“然后,他們走進房間,用手探著那女人鼻息——她果然死了,而且身體冰冷。豈不知,這一切都是那匿名信上的第五個人,練勇毅,一手制造出來的圈套。”
“看來你破案了,小何警官。恭喜你。”康維麟故意舒了口氣,臉上的凜然狀卻并沒放松,“也謝謝你的努力,我相信佳蔓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
“您別急,康醫生,”我立刻打斷了他的發言,“我的話還沒說完。”
“咳……好吧,”康維麟清了清嗓子,“請你繼續。”
我揉了揉眼睛,看了看面前茶幾上的酒杯,接著說道:“我的同事白浩遠警官,在分析您寫的那封匿名舉報信的時候,曾經說過,您列舉的那些名字特別像一道數學題,您想告訴我們——或者,更準確地說——您是想誘導我們這些看過信的人,您單單沒有列出來的那個練勇毅,其實才是這個案子的真兇;練勇毅也承認,當然,應該說他自己確實相信了,自己就是那個主謀————他在11月10日那天,配合著自己的另一個作品,一個本來就長著原版”羅佳蔓面容“、經過了微整和吸脂手術的楊珊,來到了這個宅子,讓這個”復制人“楊珊騙過了住宅社區的保安人員潛了進來,然后在羅佳蔓家里所儲存的所有飲食中,下了氰化鉀,等到楊珊確定羅佳蔓死后,練勇毅才到這里,幫著移走了羅佳蔓的尸體;而為了不引人注意,楊珊頂替著羅佳蔓的身份在這里多住了兩天,等到11月12號的晚上,練勇毅又提前來到這個宅子,跟楊珊配合著上演了那出”貍貓換子“……”
康維麟聽到這,忍不住談了口氣,點了點頭:“果然是個好計劃,他真用心了……”
“但是練勇毅再用心,他也因為自己當時的慌亂和心虛,忽略了很多事情。”我低下頭,盯著康維麟的眼睛。
“比如呢?”康維麟提了提眼鏡,坦然地與我四目相對。
“比如,11月9號那天傍晚,從這棟宅子里走出去找練勇毅搬走尸體的那個”楊珊“,對這棟別墅,了解得實在太詳細了:她知道從門房傭人住的那間小屋到這間客房,可以從拆卸掉的衣柜隔板后穿過;她知道這魚缸連通著一個極具效率、噪音還極低的換水系統,當然,這也是為了配合練勇毅的栽贓計劃——可有趣的就在于,那天晚上躲在客房衣柜里幫著那位”楊珊“擺弄尸體的練勇毅,他自己居然不知道這個魚缸的秘密。于是,練勇毅自然而然地,也忽略了,如果想完成他的表演就至少要準備四條金魚——羅佳蔓平時養的那種金魚,叫”宮廷鵝頭紅“,市場價格平均2000多,最便宜的也要700塊一條。像楊珊那種愛財如命、還欠下一屁股賭債的人,哪里來的閑錢去買四條如此昂貴的金魚?”
康維麟臉色變得陰沉起來,深吸了一口氣后,有些氣餒又有些不甘心:“你想說什么?”
“——我想說的是,其實練勇毅自己都不知道,他自己也掉進了一個”貍貓換子“、被人將計就計而設計的圈套里。死的那個人根本不是羅美娟,康醫生,而是在差不多一個多月以前,到這個宅子里勒索過羅美娟的楊珊,她11月10號進到這別墅中之后,就再沒活著出去過;而從11月10號到11月12號,跟練勇毅聯系的那個、陪著他完成整個嫁禍手法的那個人,其實就是羅美娟本尊!”我瞪著臉色極其難看的康維麟說道,“而整件事情的設計者、參與者,協助殺死楊珊的那個人,就是你吧,康維麟醫師!”
康維麟緊緊地閉上了眼睛,嘆了口氣,然后對我鼓起掌來:“精彩的推理。不虧你自詡”F市最年輕的處級干部“,這樣的題目,能夠解成現在這樣,真不簡單!”
——我靠!什么鬼?怎么現在F市,貌似是個人都知道倆月以前,我在張霽隆的酒吧喝多時候說的醉話?
只聽康維麟卻說道:“何秋巖警官,你的問題問完了,那么我能不能問問你兩個問題?”
“你問吧。”
“那好。第一:你說死的那個不是我的妻子羅美娟,而是那個楊珊,那請問你有什么證據證明這個楊珊就一定是羅美娟殺死的?”
“這個……”
我一時不免卡住了嗓子,但隨即我心念一動,馬上回道:“那是因為在這世上,練勇毅僅僅把兩個女人整形成”羅佳蔓“的樣子,一個就是楊珊這位原本那張臉的版權所有人,一個就是改了名為”羅佳蔓“的羅美娟,只有她能……”
“呵呵,那好,”康維麟打斷了我的話,繼續問道,“我的第二個問題:你怎么證明我跟這件事有關系——你有直接的證據嗎?”
“我……這個……”
這個問題徹底把我問住了,因為我的確沒有直接的證據能夠證明,康維麟參與了這一切。
只聽康維麟并不得意,卻有些悲痛地說道:“案發到現在,已經快一個整月了,你們才來告訴我,死的人不是美娟而是那個楊珊;市局的警察從F市往J縣跑過無數次,找了無數無用的信息和數據,全都沒查到正地方,J縣警局給你們傳送資料的速率也是慢得像蝸牛爬一樣,到最后卻還要我來寫匿名信;而我以為,小何警官,你來這里見我,是一定有了什么確鑿的答案,呵呵,可你卻告訴我你什么直接的證據都沒有。你們警察可真夠讓人失望!”
明明是他擺了我們調查這個案子的小組一道,可現在他卻像自己受了冤屈一樣對我和其他人控訴起來,雖然現在這個狀態我無法將他捉拿歸案,但我打心底受不了這個氣:
“你倒是理直氣壯起來了呢,康醫生?以你本來的目的,你不就是想看到我們警察這個樣子嗎?”
“可你們比我想得要愚蠢!那句話怎么說來著——”生死在一線之間時,警察卻在千里之外“,你們遠遜于此!”康維麟面色如土地說道。他看了看我,又嘆了口氣:“不過這也是命吧!原本我就想著……就想著,你們重案一組的人會早點查到相關嫌疑人,哪知道那個白警官和許警官那么沒用,一個根本沒有查案的天賦、只會瞎咋呼,另一個根本不用心,就想著敷衍了事。剩下的人呢?案子根本不是你們查出來、而是靠我舉報爆料的,你們的上層,卻早早地就想著在媒體鏡頭前作秀!也真虧你們都是警察。”
呵呵,沒想到這康維麟對白浩遠和許常諾的評價倒是有點意思……不對,他這話有問題!
包括他剛剛控訴我們效率不高、什么讓他失望的那些話,聽起來貌似沒問題,可是白浩遠也好、許常諾也好,誰都不會把正在查的案子具體查到哪一步、遇到什么問題去說給一個被害人家屬聽,而且居然了解得這么清楚——怕不是市局內部有“鼴鼠”在幫他開天窗吧?
“那聽您這意思,你最開始,最想讓誰查這個案子?”我立刻追問道。
康維麟看看我,嘴巴微張,卻立刻不作聲,顯然他是發覺到自己失了言。
我盯著康維麟,果斷地問道:“康醫生,你該不會最開始,是希望我和夏雪平查這個案子吧?”十一月初我和夏雪平都不在F市,而一回到F市,我就接到了練勇毅按照康維麟的意思送來的匿名信,此時此刻想想,我覺得這事情應該不是巧合。
康維麟閉著眼睛,居然很誠實地點了點頭:“是這樣。”
“我明白了……”我無奈地笑了下,“看來我何秋巖之前在”桴鼓鳴“案里那些剛愎自用和不長腦子的種種事跡,也傳到了你康醫生的耳朵里,我想我這個還沒當幾天警察的走了狗屎運的菜鳥警察,已經臭名昭著了。你想利用我,把這個原本就不明不白的案子攪渾,然后讓我和夏雪平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把練勇毅加上另外四個被誆騙的人,一道打包帶走——你最好的假設,就是希望夏雪平把他們統統擊斃……”
“那個夏警官不是號稱”辣手女警“、”冷血孤狼“嗎?”康維麟緩緩睜開眼,眼皮都仿佛僵住似的,低沉地對我說道,“你說的這些,倒像是她能做出來的。”
“不不不,康醫生,你搞錯了,夏雪平可不會這么干的,如果是她來辦這個案子,她才不會殺了那五個人的。”
“怎么?難道那五個人不該死嗎?難道他們不罪大惡極嗎?”康維麟的情緒瞬間有些激動。
我沒順著他的話往下說:“你既然想過讓我和夏雪平辦這個案子,你也應該知道我和夏雪平的關系。你知道來的路上,我想什么嗎?如果是夏雪平辦這個案子,那么她才不會跳進你設的局里,康醫生,她一開始就會找上你,她才不會相信你在警務醫院病房里跟我和白浩遠說的那些鬼話,她會先查這些。如果從你這些鬼話入手,或許整個事情就簡單多了。而且,你遷怒于我們警察又干嘛呢?你生氣的并不是我們對這個案子的疏忽紕漏,而是,在你知道當初那個又丑又老實的羅美娟蛻變成后來的羅佳蔓這整個過程中,沒有一個人,沒有一個警察,可以來幫她一把、保護她一下。是這樣吧?”
康維麟聽到這里,眼角不禁濕潤了:“美娟曾經跟我說過……她有幾次想過,找一個叫夏雪平的女警察幫忙……”
“可是她最終還是沒找過夏雪平一次。”我咬著牙,端出冷血的態度,“她最開始被林夢萌拐進模特公司、被那個澳角富商當成性玩具的時候她就說過這樣的話,可她最終沒有這樣做。”
“她膽子小……她太老實了……”康維麟哽咽道。
“真的是這樣嗎?”我瞇起眼睛看著康維麟。
“你什么意思?”康維麟轉過頭,有些憤怒地看著我。
“別以為我是血口噴人,我沒那么無聊。”我對康維麟擺了擺手道,“陳春和林夢萌的口供里都提到過,羅佳蔓最開始的性格的確有點烈,但是他們倆,都使用了一招,就輕易地把羅佳蔓收拾得服服帖帖,你知道是什么嗎?”
康維麟一聲不吭。
“很簡單,就是最基礎的威逼利誘——如果你不愿意,你就別再想當模特了;如果你不愿意,你就別想走紅了;如果你從了,那么這個節目這段時間的嘉賓就定你了;如果你從了,那么下一次走秀,你就是主打。就是這樣簡單的幾句話,讓羅佳蔓一次又一次地放棄了保護自己、拿起自尊的機會,不是嗎?康醫生,你是羅佳蔓的男友,是她法律意義上的丈夫,想必你跟羅佳蔓在一起相處的時候,也應該對她的為人有所體會。人的確是無論善惡、本性難移,但是事過情遷之后,也會發生一些改變。羅佳蔓經歷了七年紙醉金迷的生活,雖然在大眾不為所知的黑暗里,她經歷過無數痛苦折磨,失去了貞操和尊嚴,但是在公眾能看到的那一面她可是風光無限的,她是聚光燈下的寵兒,她身上的華服美妝夠一個普通家庭一個月的開銷,她還可以毫不費力地就住上這么大一棟豪宅——還可以把自己的母親,以自己”討人嫌的傭人“的身份從鄉下接到F市里享受,她畢竟不再是當年那個剛從縣城來到大城市的村姑了,她舍不得自己擁有的一切。于是,原本應該得到的正義,被羅佳蔓小姐自己用這些錦衣玉食換掉了,取而代之的,卻是一場罪惡的復仇。康醫生,我同情羅小姐的遭遇,但是殺了人就是犯法,這事情沒得商量。”
“那個傭人是美娟的媽媽,這個,你都知道了?”康維麟難以置信地看著我。
“沒錯。那個保姆”彤姐“就是羅美娟的母親羅彤的事情,我們已經查到了,我只是沒有設想,她在這個案子里,有沒有參與些什么。”
“真是有幸啊,見識了。”康維麟幽幽地說道,像是在夸我,又像是在損我,只聽他接著說道,“不過你說了這么一大堆,年輕人,你又能怎樣呢?你還是沒有直接的證據證明我跟這個案子的關系。你也不能證明,楊珊是美娟殺的。”
“沒關系,康醫生。你知道我這人沒別的優點,就一點:我夠執著。我以前覺得,查案子不需要證據,這段時間我也是在您這上了一課。但從今天開始,不就是證據嗎?我會一點一點地把證據找到,而且我也會去一點點深挖羅佳蔓的蹤跡,去竭盡所能追捕這個女人,我會讓她,還有您,我會讓你們繩之以法的。”
康維麟抬起頭看著客廳里羅佳蔓那張巨幅藝術照,長吁一氣;“想把美娟繩之以法,這件事,恐怕你永遠都做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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