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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濃霧裡的荊棘 第3章

這頓飯沒吃幾口,我們仨便離開了快餐店。等室外的冷風把我吹得清醒之后,一看手機上的時間,竟然已經過了一個多小時。剛跟小C、大白鶴一邁進警局大門,我就被沈量才的秘書叫住了,說是要我去沈量才的辦公室開個會。

“他找你開會干嘛呢?”沈量才的秘書剛走,小C便擰著眉毛雙手抱胸憤怒地說起話來,邊說邊用目光射擊著沈量才秘書的背影,“可別是某些人在另一個人那兒吃了癟,就想著要在你身上鑿補回來自己的面子,給你穿小鞋!”

“‘吃了癟’是啥意思?”聽了小C的話,我連忙問道。

“你沒聽說麼?”小C從自己的隨身手包裡拿出眼鏡戴上,想了想又對我說道:“哦,也難怪你不知道。我沒給你講,你當時玩消失,后來直接去了風紀處怕是也沒過問這件事……就在你國慶節消失的那一次。”

“現場在什麼地方?”

“J縣L鄉F村。”

“又是J縣?”——這地方也著實太倒霉了吧?

“可不是麼?”大白鶴也對我說道,“這個小地方,真算是跟哪位大羅神仙犯了照了,莫不是有什麼東西從石頭里蹦出來占山為王壞了當地風水,就是誰把荒山野嶺間破廟裡封住千年的石碑推倒了放出了一堆罡煞。”

“是連環殺人案麼?”我對小C問道。

“到現在還不清楚。就我所知,從九月中旬到現在差不多一個月內,七起命案的兇手全都滴水不漏,只是到現在也沒有什麼證據能夠證明這七起命案的兇手是同一個人。我們和重案一組還在查。”小C接著對我說道,“這不上一次,我們又去J縣出警調查,我們的'名偵探'沉副局長幸甚至哉,在案發現場就開啟了推理模式,非說死者是被自己八十多歲的叔父給勒死的,夏組長當場就對沈量才那家伙的推理表示疑議,結果好家伙,沈量才非但沒採納夏雪平的意見不說,還直接派了自己隨行的保衛處的人給人家那老大爺給抓了——結果總共拘捕了也就二十來分鐘,沈量才就被接下來那老大爺的不在場證明給打臉了;這還沒完,人家那老大爺,是當地錫伯族德高望重的老薩滿,折騰這一通,老大爺心葬病差點犯了不說,還惹得當地村民的眾怒,若不是…”說到興頭上,小C看了我一眼,咽了咽唾沫,對我說道:“若不是'某一位'巧舌如簧,找了村長和村議會長挨家挨戶地賠禮道歉,我們這幫人怕是沒這麼容易能夠回來。后來聽說在警車裡,沈量才就跟夏雪平大吵了一架,沈量才后來還放出話說,'有機會要叫夏雪平好看'——什麼人你說?一個大男人還他媽是副局長,怎麼跟胡同門口的老大媽似的,就愿意挑事記仇呢!”

大白鶴在一旁聽了,也跟著說道:“對,你不說我還忘了,誰知道這艾立威居然還會說錫伯語,說得賊溜,當時給我聽得一愣一愣的……”

我嘆了口氣,低下了頭。

小C白了大白鶴一眼,大白鶴才反應過來自己失了言,然后話鋒一轉,不住地斜眼瞅著我,接著對著義憤填膺的小C說道:“……海,那什麼……我說咱倆也用不著擔心。據我所知,沈量才雖然說話臭、脾氣差,但是我聽說,他對咱秋巖還是比較欣賞的。市警察局風紀處處長何秋巖,現在是咱們當年這一屆警校畢業生里頭最吃香的新晉警界天字一號明星,誰敢懂不懂就給他穿小鞋?親愛的,安心啦!”

“欣賞?哼,就那麼個心胸狹隘得跟從東廠裡出來的人,能真正欣賞誰啊?誰知道那長得跟土豆精似的人渣憋著什麼壞呢?”小C變著法地罵道。

我嘆了口氣,對小C和大白鶴說道:“唉,就算是憋著壞,人家也是上峰不是嗎?沒事,也就是叫我去開會,這叫你倆解讀的。不多說,我上樓了。”

接著我便跟吳小曦白鐵心這一對兒作別。待一進沈量才的辦公室,我在恍然大悟的同時,心裡不住地想樂:因為沈量才的秘書所謂的“開個會”,實際上的“與會人員”只有我和沈量才兩個人——明明是“談個話”,卻非要被他說成“開個會”,沉副局長平日的官僚作風可見一斑;但還別說,沈量才的辦公室我還從來都沒來過,今天我倒是也真想開開眼。

可一進屋,差點沒把我嚇到:甫一開門,映入眼簾的不是沙發、不是辦公桌、不是書架,而是在沈量才辦公桌后面那側牆上,掛著的一幅長約一米二、寬約一米的卷軸,上面用濃墨大狼毫書寫了四個大字:“疾然共薦”。

說起來,今天下午有點陰天,于是別的辦公室全都開了燈;沈量才的辦公室也開了燈,但他開的是檯燈,本來他平時就總愿意擺出一副臭臉,在灰暗的房間裡只開一檯燈,便把他那張長滿橫肉的臉照得更亮;再被那四個大字一襯,更顯得他這個人有點陰森森的。

“副局長,您找我?”

“來了?先進來吧。”沈量才正對著檯燈仔細地看著檔案表,然后語氣冷淡地招呼我坐下。

等我坐在了沙發上,我才看清楚,原來那卷軸上的四個大字旁邊還寫著一行俊秀的小楷:“甲午年捌月一日夜,讀《三國志》。閱至魏武少時,擊殺黃門蹇氏者叔父之故事,感佩萬分;胸中激盪,久不能寐,遂書此四字以明予志。”——后面還跟了個邊長四厘米見方的紅印:“沈量才印”。我這才反應過來,那四個語義都不通順的字,其實根本不是什麼成語,而是沈量才從“近習寵臣咸疾之,然不能傷,于是共稱薦之”這段話裡面掐頭去尾、斷章取義,自己生硬創造出來的一個詞組。

在卷軸下方還擺著一個小圓木凳,凳子上擺著一盆小松樹盆景;而在沈量才辦公桌靠著窗臺這一側,貼著辦公桌,還有三個長度大約十二厘米的白釉瓷雕趴在地上,仔細一看,分明是一隻瓷龍、一隻瓷虎、一隻瓷狗。

我坐下之后,好半天,沈量才也沒抬頭理睬我一下;他只是拿著一隻鋼筆,皺著眉看著眼前的那本檔案,當然我也沒見他動筆,我想了想剛才小C的話,心裡其實有些膽怯——夏雪平給我傷的心碎了一地,就現在而言,我再因為她跟沈量才的矛盾被沈量才找了麻煩,說實話真有些窩囊——所以,我便主動先跟沈量才找了個話轍:“……那個什麼,沉副局長,您身后這幅字,是您的墨寶?”

沈量才立刻抬起了頭,放下了手裡的筆看著我,微皺著眉對我點點頭:“嗯。是我寫的。”

我點了點頭,故意夸讚道:“嗯,沒想到您還有這一手,寫得真挺好的。”

沈量才看了看我,又回身看了看那副字畫,炫耀地對我問道:“怎麼著?你小子也懂書法?”

“唉,呵呵,我哪懂書法這方面的學問?書法這東西是用來打磨人性的,就我這急躁的性子,我這一世算是跟這東西無緣了,我也就是閒下來的時候隨便觀賞觀賞,平時瞎看看而已。只是我這一進門,一眼就被您寫的這四個大字給吸引了,感覺量才副局長這字,太讓人有視覺衝擊感了……咳咳,寫得可謂是蒼勁有力,鋒藏于拙,挺震撼的。”——我一時之間情急,慌忙地憋出來兩個小學時候學過的形容書法的詞,趕緊一股腦地跟沈量才吐了出來。

沈量才聽了我的評語,卻似乎很是滿意,回頭看了看自己的字,又看了看我,然后老氣橫秋地點了點頭。

接著,他又放下了手中的鋼筆,在自己辦公桌上拿一隻青釉瓷杯,然后從自己抽屜裡找出了一小袋鐵觀音來,走到飲水機前接了大半杯熱水、小半杯涼水,端著茶杯走到了我面前,把茶杯遞給了我:“你說得對,書法就是讓人修煉自己、打磨自己的一種興趣愛好。你小子也真是脾氣差、太不夠冷靜了些。其實也真怨不得前幾次,那姓夏的跟你生氣,你說說吧,她姓夏的是你親媽,結果好幾次她跟你都沒摟住火,你可得好好改改啦!……你呀,像極了年輕時候的徐遠了:脾氣差,任性,能力在但是沒城府。照你這樣下去,雖然我跟他把你給拉扯在處長這麼高的位置上了,但是搞不好,你短時間內就會出更多的問題,知道嗎?心性不穩,拿筆拿槍就都拿不穩;年輕人火氣太盛,喝點茶水祛祛火吧。”

“……謝謝副局長。”我對沈量才說道。

沈量才沒說話,自己又走到了辦公桌后面坐著,碰了一下鼠標,對我說道:“是你們風紀處申請要去香青苑探探底,做個偵察行動,對吧?”

“對的。”

“諾,經費報批申請,拿著——”說著,沈量才從自己面前的那摞檔案下面拿出一張紙,直接往前一推,放在桌子邊沿。我連忙站起身,伸手去拿那張紙。待我還未坐下,沈量才繼續對我問道:“何秋巖,你們風紀處決定什麼時候去執行這次偵察任務啊?”

“這個……我還得跟我們風紀處內部人員開個會討論一下,準備準備,才能決定。”

沈量才又接著問道:“哦,那你準備派誰去呢?”

“我肯定是要身先士卒的……剩下的人,也得開會討論一下才能決定。”我有點尷尬地看著沈量才。

“依我看,你就別開會討論了;呵呵,這也不知道從那年開始,局裡頭但凡遇到什麼事情,都要開會研究。咱們是警察局,又不是市政規劃機關,警察局的一切工作都是要靠行動的,開會有什麼用?然后就是一通七嘴八舌,最后該怎麼著還是怎麼著,要么搞不好是開上幾個小時也討論不出個所以然來,根本就是浪費工夫!要教我說,反正你這次策劃的是偵查,又不是抓捕,所以擇日不如撞日,今天趕緊就去吧。哼,這種事情,一把一利索。”沈量才果斷地說道,邊說還邊揮了下手。

——他這副雷厲風行的樣子,可是給我弄得有點惴惴不安。

執行任務這件事,還能“擇日不如撞日”?

而且他還沒等我回話,又對我補充道:“……至于人員嗎,就派莫陽去吧:他不會聽不會說,但換種角度考慮呢,他也是最安全的最合適的人選;還有,再派他那個助理手語翻譯,那個手語翻譯我沒記錯,應該也是今年你們警院剛畢業的,你們是校友,在一起應該會有默契;另外再加上一個女孩,在香青苑的外頭找個地方,帶槍接應就行了……依我看,那個許彤晨就挺好,她也是新人,而且她不是很會開車麼?就帶她吧,加上那個翻譯莊寧,再加上你和莫陽,你們四個,這事兒就這麼定了。”

我手裡拿著那張紙,站在沈量才辦公桌前發懵。

——好嘛!風紀處還沒開會呢,他這邊居然已經把我們要執行的任務給定下來了……并且今晚就讓我們去執行這個任務,還說什麼“一把一利索”,這讓我產生了一種趕鴨子上架的感受;這真不是讓我們四個組隊去送人頭?

不過我仔細一算……巧的是葉瑩說過,她今天應該在香青苑,因為我才緩過神來,今天正好就是周四。

可面對沈量才這套縝密的佈置,作為任務的發起者,我卻突然有點心虛。

“那個……量才副局長,我知道我辦案經驗尚且不足,謝謝副局長關心了;但是,這個任務的製定……是您跟徐局長兩個人討論后的結論麼?”

“哦,人員安排是我定下來的,遠哥沒跟我討論,但是他應該知道這事情……我發短信跟他說了。”說完之后,沈量才又低下頭看著自己面前的檔案——我這才看清,他一直盯著的,是蘇媚珍和艾立威的檔案;而同時在桌上還有三張檔案:白浩遠,廖韜,重案二組組長柳毅添。

但是,他發短信跟徐遠說了今晚任務事情……好歹也應該打一個電話吧?

“怎麼,你對這個人員安排不滿意?”沈量才見我半天不說話,抬起了頭瞇縫著眼睛看著我。

“您讓莫陽跟我去……這個是不是有點……困難?您說我也不會手語,到時候我跟莫陽咱們倆怎麼溝通啊?”

“我不是讓你帶著莊寧一起去了麼?”沈量才有些不耐煩。

“但是……您就讓許彤晨一個人在外頭接應我們仨?”

“婆婆媽媽什麼?讓一個女警在外頭接應你怎麼了?……要不然就莊寧留在外面,你跟莫陽進去,畢竟莫陽的資歷比你都深。再說了,你執行任務,跟莫陽溝通甚麼?去一個色情俱樂部裡臥底,還用得著溝通嗎?跟你說,你倆之間溝通得越少不是越好麼?”沈量才眼皮都沒抬一下,對我說道,“我讓莫陽陪你進去,就是因為能多一雙眼睛。莫陽沒聾沒啞的時候,在偵查工作方面是個能手。今晚你就負責跟香青苑裡亂七八糟的什麼老鴇、妓女和保安打交道就好了。再說了,你看看你們風紀處那些人,除了莫陽以外,還有其他人選麼?總之,任務派給你了,你就得給我把飯吃下去了,哪怕就算是飯煮的夾生了,你也得給我吃下去。”

我仔細一想,倒也是:一群偵查經歷比我都少的,外加丁精武和李曉研;另外我仔細一數,現在風紀處的女警員數量比男警員數量都多,我總不能去色情會所還帶個女的去吧,據我所知那些女孩也都是直的……

“那好吧……那徐遠局長呢?”我又問道。

“他啊,他跟夏雪平他倆去J縣了。”

——J縣……怎麼又是這個地方?

這個地方到底是犯了什麼陰煞,怎麼老出事?

“又去了?他們倆去那做什麼啊?”我好奇地問道,“我剛聽說國慶節前后那邊剛出案子……”

“那兒最近又死人啦……前前后后,這已經是第八起了,而且八個受害者,還都是年齡在五十至六十歲左右的男性,”沈量才想了想,抬起頭對我說道,“跟高瀾夫婦的死法大致相同,都是被人開膛破肚,摘取了體內器官。所以遠哥想要親自去看一眼,并且還叫上了夏雪平。倆人出發得似乎很著急,夏雪平被遠哥叫去出發的時候,似乎飯還沒吃完。”

“哦……那他倆沒叫上艾立威麼……”我小聲念刀了一句。

“沒,夏雪平開車,就他倆去的。”沈量才回答道,沒想到還是被沈量才聽到了,“這個你就別管了。遠哥安排的,別人也沒必要過問。夏雪平也有意思,現在成天自己也是神神刀刀的,在查一個叫什麼'陳美唐'的女人……呵呵,還得讓我幫她跟南方那邊的幾個省的警察廳聯繫,還得讓我幫她保密!呵呵!她倒是教艾立威幫她查啊!她是不是把我也當成了給她跑腿的了,啊?好歹我以前還給她當過組長呢……不過何秋巖,我得跟你多說一句:你現在得了解你自己的身份,你是風紀處的處長;你與夏雪平和艾立威之間的事情,我也管不著,但是你得記住,你別讓你自己個人的事情對你的工作產生任何影響,咱們做警察的,怎麼說,都得把自己的事情放到一邊去,知道嗎?你趕緊回辦公室準備準備吧,晚上好好行動,確保萬無一失,知道嗎?”

“我知道了。”

沈量才看了看我,雙手拄在桌上,想了想又對我補充了一句:“我今晚在這加班,我會一直等著你。等你從香青苑裡出來了,就到我辦公室跟我匯報——直接來找我;其他的人,你讓他們把嘴巴給我把嚴實了,知道麼?”

我有些不明所以地對沈量才點了點頭。

我心懷忐忑地從沈量才的辦公室裡走了出來,明明我什麼事情都不用做,沈量才都替我做了,我就只負責今晚跑個腿就好,可不知道為什麼,越是這樣我心裡越是沒有著落。

難道沈量才這樣是有意為之?真像小C說的那樣,因為他被夏雪平折了面子,所以就想著把我害死從而報復夏雪平?誰知道呢。

我回到了辦公室,準備趕忙通知莫陽、莊寧和許彤晨關于今晚任務的事情。

“你們仨過來一下……莫陽就算了,他也不攜家帶口的,莊寧、許彤晨,你們倆通知一下你們的父母,今晚不回去了,晚上有行動。”

“唉,我已經通知完了。”莊寧說完,看了看許彤晨。

“我也通知完了啊。”許彤晨又看看我。

“啥?都通知完了?難道你們知道晚上有任務?”我詫異地看了看他們倆。

只見莫陽對莊寧一連打了好幾個手語,接著莊寧對我說道:“莫警官說,他已經把車和子彈給提出來了。”

我感覺我下巴都合不上了,我發懵地看著面前的三人,砸了砸嘴唇,然后對他們三個問道:“是不是,沈量才,已經跟你們說過今晚有任務的事情了?”

“對啊。”“是啊。”

莊寧和許彤晨先后說道。

莫陽一臉無辜地看著我,他遲疑了一下,又對我打了下手語:處長,沉副局長跟我們說的事情,難道不是跟你一起研究決定的嗎?

“……我是剛剛才被他叫去的!”我無奈地看了看眼前的三個人,“不是,合著我申請的這個行動,我還是最后一個才知道的任務安排唄?”

——得勒,鬧半天我就是個沈量才扶持起來的滿洲候選人。

“我們還都以為是您跟沉副局長商量好的……林紹文侯莉坤他們倆,也都被沉副局長派出去了。”

我一拍腦袋才發現,辦公室裡少了四個人:“他們四個去哪了?”

“也是副局長派出去的,副局長說是要按照您上午給他遞過去的簡報,挨個去分局和派出所調查那個叫葉瑩的女人的戶籍和社會關系資料。”

聽完許彤晨這番話,我感覺我的腦仁都在隱隱作痛;沈量才事必躬親的作風,還真有點讓人意外至極……

三個人傻傻地看著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行了,都別在這杵著了,好好準備準備吧……除了警官證和手槍以外,其他能顯露出自己警察身份的什麼皮帶、皮鞋之類的,記著點都別帶了;檢查一下手槍和子彈。到時候,我和莫陽的手槍,莊寧,我會交給你和許彤晨。待會晚飯前,許彤晨,你再去檢查一下車子的汽油,不夠就再去加一箱,記得加滿。到時候隨機應變吧,香青苑裡,也是帶不進去任何的通訊設備的……咱們晚上8點,吃完晚飯,準時從局裡出發。”我擺擺手說道。

我想了想,又讓莊寧給我在網上找了一部標準手語速成手冊,以備不時之需。

晚飯的時候,夏雪平和徐遠都回來了。

夏雪平一個人早早地坐在了食堂吃飯——她的餐盤裡,就一碗清湯,一份白米飯,無論葷素配菜,她都沒有點一份。當我進了食堂之后,她還不住地望了我好久。直到我點了四小份手撕包菜和一份米飯,然后找了個跟她的位置斜對角、靠著食堂后門的地方做了下來之后,夏雪平才把頭扭了過去,然后一勺米飯、一勺清湯地吃了起來。

艾立威也出現了,而且還恬不知恥地端著餐盤坐到了夏雪平的對面,我對此假裝漠不關心,可騙別人我騙不了自己。我的座位距離夏雪平甚遠,所以也聽不清楚夏雪平和艾立威到底說了什麼。后來兩人說著話,艾立威突然站起了身,換了個空桌,情緒似乎有些低沉地坐了下來,誰知道夏雪平居然緊隨其后,但是艾立威見了,便又端起餐盤重新坐回了原來那張空桌……折騰了三個來回。一直到全局其他辦公室的人也都來了食堂吃飯,艾立威才作罷。緊接著,兩人又聊了好長時間,爾后艾立威就把自己餐盤裡的東西,夾給了夏雪平——那是兩條醬油雞腿,市局食堂的招牌菜餚。之后,艾立威又故作誠懇地跟夏雪平說了一大堆話,說完之后,艾立威用筷子勺子扒拉了兩下飯菜,接著端著餐盤很輕鬆地離開了,留下夏雪平一個人坐在原位上吃飯。

夏雪平低著頭,留海擋住了她的雙眼。她遲疑地看著面前那兩條雞腿,猶豫了半天緩緩地夾起了一條雞腿,一小口一小口地咬著上面的雞腿肉。

我假裝沒注意到這一切,憋著一嘴的酥麻和灼熱的疼痛,端著餐盤子離開。

說不定,她真的是愛他。

出了食堂的大門,我開始一個勁兒地打著噴嚏,這是因為朝天椒和新鮮青藤麻椒的緣故——市局食堂做的手撕包菜,我沒有一次不是吃完之后立刻涕泗橫流的。

在以往對于我這種特別愛吃卷心菜的我,市局食堂做的手撕包菜,我能免就免了;但是今天,我就是想找虐。我在這一刻突然發現,辣椒這種東西,似乎是在人難過的時候,比酒更簡單的可以讓自己麻痺的東西。

我回到了宿舍換了身衣服,我走了一路,打了一路噴嚏,最后我打噴嚏打到頭暈。我趕緊用衛生紙擤了下鼻涕,然后漱了口,這噴嚏串燒才算告一段落。

我把身上的所有衣服脫了,衝了個淋浴,找了一件黑色毛衫,又換上了自己的西裝,剛準備出門,便聽見有人用力地砸著我的門。

聽著這砸門的聲音,就彷佛想要馬上把我殺了似的……

誰啊?夏雪平還是艾立威?

我透過貓眼一看,居然是大白鶴。這哥們手裡拎著東西,站在我門口樂得手舞足蹈的,可能是透過貓眼的另一側,看到屋子裡有人影晃動,于是又急促而興奮地地砸著門。

“干嘛?干嘛?干嘛!我還以為是《情深深雨濛蒙》裡雪姨來了呢!”我打開門以后,不耐煩地對大白鶴問道:“你這是咋了?你是中了幾萬億元獎金的彩票了,還是首都破格請你當國家元首了?哪個家伙教你高興成這樣?”

“有時間麼?有時間麼!有時間麼……哈哈哈!”大白鶴期待地看著我,對我問道。

“我……我八點鐘我得準時帶我們處的人出趟外勤,你什麼事情啊?”我對大白鶴問道。

結果這哥們跟被人點了笑穴一般,一邊笑著、一邊全身瘋癲地顫抖著,激動地關上門后,直接撲在了我身上,對我又摟又抱,甚至還對我的臉頰親吻了兩下……

“哈哈哈!兄弟啊!……沒事,不著急、不著急昂!我就耽誤你半個小時、就半個小……這樣,十五分鐘!十五分鐘總行了吧!哈哈哈哈!秋巖啊秋巖!哈哈哈哈……正好,你的冰泣淋蛋糕也送來啦!正好咱倆慶祝一個?得慶祝一個!必須得慶祝一個!”

“你干啥啊老白?咱有事說話,別動手行嗎?……我操!老白,你他媽往哪摸!”——這不,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事情給大白鶴高興得,這家伙還在我的陰囊處抓了一把……

“老白!你干嘛?……別告訴我你真轉變性向了……你起開!”我連連掙扎,最后才把他推開在沙發上,“你干嘛啊這是?到底怎麼了?什麼事,就讓你高興得跟中了邪似的……誒,你等會兒,中午我不是點了兩個冰泣淋蛋糕麼?這怎麼就剩一個了?”

“嘿嘿!咱這個是巧克力味的,另一個草莓味的,我中午就讓甜品店送外賣的,直接替你直接給夏雪平她家送過去啦!怎麼樣,兄弟我神預判吧!——你放心,我給快餐店留的是夏警官的手機號,她肯定能收到那隻蛋糕!嘿嘿,你還不趕緊謝謝我啊?哈哈哈——秋巖啊秋巖!我的秋巖!我真是太高興啦!”

“不是……你……把蛋糕送她干嘛……”

我不解,又有點嫌棄大白鶴這麼做有點多馀,我心裡卻不知為何,竟然還是挺欣慰的。

——怎麼辦呢,我還是擔心她。即便她跟艾立威做出了那種事情,即便她跟艾立威的關系逐漸開始走向如膠似漆了,即便真正能融化她這座冰山的已經是另一個人了,可我還是擔心她。

我對她的擔心,就像是鴉片煙癮一樣,永遠都戒不掉了。

我身旁的大白鶴,卻也跟犯了煙癮一樣,連一句整話都說不明白;他一直捧著自己的背包坐在沙發上,除了對著我傻樂以外,完全喪失了人類的其他能力。

我呼出一口氣,又對他嚴肅地問道:“不是……你剛才說你慶祝,到底慶祝什麼啊?哎我求求你,老白!白叔!白大爺!您別光一個人擱那樂,行嗎?能把話說明白嘍不啊……對了,小C哪去了?……欸,等等,難道說……小C懷孕了?她是不是能懷孕了?你要當爸爸了是不是?所以你才高興成這樣?”

“哈哈哈!沒有沒有!……不是,小C他們臨時加班,局長他們親自從J縣運來一具尸體,他們鑑定課還得加班驗尸——不過秋巖!秋巖啊!……我現在知道的這個事情,要比你剛才說的那些,都更能讓我興奮啊!秋巖!”

“那到底是什麼事啊?”我有些哭笑不得。

笑過了一陣之后,大白鶴急吼吼地喘著粗氣,又興奮地拍著我的肩膀,對我問道:“你啊你,何秋巖,你可真能把事情憋在心裡啊!你怎麼不早告訴我你跟夏雪平已經滾過床單了啊!”

“不是,你怎麼知……”我睜大了雙眼看著大白鶴,然后我瞬間就明白了,頓時心裡用上了一股怒不可遏的火:“……你看了夏雪平她家的監控了,是不是!”

“嘿嘿!是的呀!”大白鶴似乎還沒察覺我的情緒變化,依舊對我歡聲叫道:“何秋巖啊!你小子真是!都得手了都還藏著掖著!連我和小C都沒告訴!”

“——我讓你看了嗎!”我厲聲喊道。

大白鶴見我這樣,這才微微收起了笑容,但依舊對我激動地說道:“不是……秋巖……我就是幫你看一下而已,我沒對著視頻干嘛!而且,我告訴你,我還有新發現……”

“你發現什麼?發現夏雪平的肉體?發現艾立威怎麼在夏雪平床上乾那種事情?你發現了這些,然后過來折磨我的自尊,是嗎?”

我真的接受不了,夏雪平的肉體再被其他人看到了。

“欸,秋巖,你這什麼話啊?……我不是衝著看那個我才看的!你誤會我了!——而且,題外話啊,我老早就想好了:你跟夏警官你倆在一起以后,小C還繼續算作是咱們倆的;至于夏雪平呢,是你私人的,我絕對不會對夏警官有任何過分的想法的!我這過來找你,主要是想跟你說:不看不知道,一看錄像我才發現一個驚天大……”

我依舊沒讓大白鶴把話說完:“我讓你看了嗎?我讓你看了嗎!老白,我把你當兄弟,但是做兄弟的也不是沒底線吧?我管你是衝著什麼看的呢?我壓根就沒允許你看!我中午怎麼跟你說的?——中午吃東西的時候,我一字一句都放那了,一遍一遍地跟你和小C說不許看、不許看,你偏要看!白鐵心,你究竟把我的話當不當回事?”

“秋巖……我……這……”大白鶴這時候似乎才發覺我是真生氣了,于是對我道了歉,但是依舊對我嬉皮笑臉,“好!秋巖!這個事情,是我的不對!我向你道歉!要殺要剮隨你!但是你得聽我說!我真發現一個事情,讓我跟你好好說說:其實……”

“我不想聽!我不想聽!我不想聽行不行?”我對大白鶴怒道。

“……那……唉,那行吧,對不起了啊秋巖……唉,要不這麼著,你有時間的時候,你自己打開手機上那個app,你自己從頭到尾好好看看,行不行?”

“你給我滾!”我一時間沒控制好自己的脾氣,對大白鶴罵道,“白鐵心,你今天是不是吃飽了撐的,無聊拿我尋開心啊?你一遍一遍地刺激我,啥意思啊?哦,你是淫妻癖、你是從小到大看著自己老媽被人肏的,你他媽是不是覺得我也得陪著你跟你一起是啊?夏雪平和艾立威這件事,已經是我心頭一塊傷疤了;我正等著它癒合呢,你可倒好,你知道不知道你現在的行為是個什麼性質?等于說,你現在上來,一下子把血痂給我撕下來了,然后還拿著血痂在我面前晃悠、夸我的血痂長得多好看、跟琥珀似的!——你是不是覺得,看著自己朋友的媽媽跟別人上床特別過癮?啊?白鐵心,原來你是這種人!我真是看透你了!”

我跟大白鶴認識這麼多年,我從來都沒跟他發過一次火。

可是我今天的心情真的是糟透了,就像是一直處于荷爾蒙壓迫下的腦神經,以至于此時此刻,在大白鶴把這些話一股腦澆在我的頭上之后,我像一個被刺激了幾十下的、被生活和情緒緊抓、抽送的一條可笑的陰莖,在這一刻終于把那種叫做“憤怒”的精液全都噴灑了出來——沒錯,我真的感覺,我像是長在一個色情狂身上的,被手淫了無數次的疲憊卻充滿了攻擊性的雞巴一樣。

——我恨不得一刀剁了我自己。

“不是……秋巖,你這麼說話是不是有點過分了?我也沒別的意思,我就是想著有點不對勁……”大白鶴皺起眉毛,無辜地看著我。

“過分?是我說的話過分,還是你做的事情過分?你趕緊滾蛋吧!我待會兒還得加班出外勤呢!……蛋糕你拿走,回去你跟小C你倆自己吃去吧!……真他媽煩勁兒!特意來氣我是吧!”

大白鶴搖了搖頭,又撓了撓后腦勺,接著稍稍激動地對我說道:“那行,我知道了秋巖,對不起……我走……”

說罷,大白鶴低著頭,轉身出了門走了。

這人真是噁心!我之前怎麼就沒發現他這麼無聊?

他難道不知道目前艾立威和夏雪平的私情對我來說,是天大的痛楚嗎?他居然還要去看!

等他走了以后,我憋著一肚子的火拿出了髮蠟,在洗手間裡對著鏡子隨便抓了兩下。在我梳頭的時候,我又突然在想,這樂得屁顛屁顛的家伙,到底要跟我說什麼呢?而我剛才的態度,是不是對他確實過分了一點?

“喂,處長麼?”這時候電話響了,許彤晨打來的:“我們都準備好了。”

“嗯,稍等我片刻。十分鐘,馬上出發。”

很快,我便來到了香青苑那個令我感到恍如隔世的地方。

晉太元中,武陵人捕魚為業;緣溪行,忘路之遠近。忽逢桃花林,復行數十步,豁然開朗;男女衣著,悉如外人,并怡然自樂……看著香青苑的大門,我突然想起了《桃花源記》。如果不考慮我的警察身份,對我來說,香青苑這個地方,其實是我心中的一處桃花源。

我仍記得,盧紘第一次帶我來這裡的時候,我還很土包子地指著香青苑門口,那塊古香古色的牌匾問了一句:“我說盧兄,你這是帶我穿越到漢唐去啦?”

——我確實是在由衷地感嘆著。

“哈哈哈!沒錯!”盧紘狂笑著,“來,老弟!哥們帶你見識見識,啥是漢唐美女!”

本來那一次,我是為了逃避安保局的選拔,故意給自己的履歷找污點才去的;卻沒想到,自己被這裡的一切驚艷到了。

許久以前,在我心中一直有個夢:我夢想自己可以有一臺時光機,可以讓我穿越回曆史上的某個太平皇朝,做一個無憂無慮的公子哥,生在如同大觀園那樣滿是女人的深宅大院,或者做一個放蕩不羈的劍客俠隱,每天都流連在煙花之地,如此便可沉迷在溫柔鄉里醉生夢死,不問世事,了卻此生。

看著聚光燈照在紅漆木的牌匾上面用顏體書法寫著的“香青苑茶樓”五個大字,看著古樸的木門上雕刻著的龍鳳呈祥圖,看著跨過門檻后、穿著白色打底的青花紋對襟齊腰襦裙、袒開胸懷露出用金絲線縫製著戲水鴛鴦圖案的絲綢抹胸的兩隻俏嬌娘站在門口一左一右迎接著我們,看著香青苑裡的一個個小包間裡、那些被世俗稱之為“婊子”的女孩子們正用著極為優雅的動作坐在房間裡燒水、點蠟、焚香、撫琴、吹笛、接著溫柔地靠在我的身旁提箸、斟酒、敬茶、喂果,看著被我摟在懷裡、紗衣褻褲可肚兜散落在一旁、同我在床榻上一併裸身而眠的小姐姐,我不禁恍惚了……

直到臨走的時候,盧紘從錢包裡拿出八張紅彤彤的百元大鈔,一手分捏四張,同時塞進了看在門口的那兩個漢裝姑娘們的抹胸上緣、并趁機伸手在她們倆的乳球上猛抓一把……

“看見沒有!老弟,這就是漢唐美女!——這就是有錢的生活!你也別他媽在警校唸書了,整天苦哈哈的,有個雞毛意思?趕明兒我管我家老頭子要點資金,咱哥幾個一起開個投資公司,啥玩意賺錢咱投啥;到時候,咱有了大錢,還不是想玩哪個朝代的女子就玩哪個朝代的女子?從古至今,別說什麼四大美女、四大浪女、四大淫妃、四大賢后,急眼了,咱把什麼呂稚、武則天、蕭燕燕、孝莊皇后這些自以為比男人還牛逼轟轟的欠肏的女人們,全都聚到一起、全都扒光,咱們把她們放在一張床上,一併都他媽給辦了!到時候還不爽死你?哈哈哈……”

見到這一幕充滿了猥瑣氣息的畫面,見到盧紘臉上帶著狂傲和淫褻的得意,還有那兩個女孩子臉上的欲拒還迎跟見錢眼開,我才從這個虛幻的夢境中清醒過來……

——遂迷,不復得路。

起初,我還在心裡默默埋怨盧紘這對咸豬手,摔壞了我的臆想世界;可還沒出門的時候,我又釋然了:因為我突然想到,其實盧公子的這個動作、他的這些言語,或許在歷朝歷代的青樓紅院、花館柳巷、游郭河船之中,肯定會重複上演無數次;而至于往那些淫俏妙人們的斕裙裡,塞得是紙鈔還是銀票,是新社會的貨幣還是舊朝代的永樂通寶、康熙通寶,似乎也沒什麼差別。

香青苑終究只是個主題色情會所,cosplay也終究只是個cosplay。而當年的桃花源,說不定也只是一群人臨時搭建起來的主題公園而已。

如今,這一切又出現在了我面前。

但我和莫陽并沒著急走進去。我倆把各自的手槍交給了莊寧和許彤晨之后才下了車,下車以后,我和莫陽先看繞著香青苑會所的小樓轉了一圈,查看了一下前后左右是否有安全通道和后門,然后又查看了一下地形。

不知為何,這一次來,在我的心中,纏繞著一絲飄忽不定的不安。

——前門外圍共有四個保安和兩個保鏢,距離許彤晨的車子較近但是也最容易被糾纏包圍;后門停車場有臺可以的白色麵包車,停車場崗亭裡兩個保安,這個地方萬萬是不能去的;兩側的消防門各有兩個保安,其中西側消防門是馬路,地方空曠但是車流相對較大,而東側消防門附近有四個鐵製垃圾桶,如果快速攀上去可以迅速逃走,直接跳進正對著的窄巷子,通往小路……

在熟記了這一切之后,我才帶著莫陽走近了正門。

“干什麼的?”

原本聚在正門路燈旁抽煙的一個保鏢,看到我和莫陽之后,立刻攔在了我倆身前;另外的五個人,也很警覺地湊了過來。

看著這五個人,我緩緩地把雙手舉起來,然后用其中一隻手放進牛仔褲口袋裡,接著拿出了錢包,從裡面拿出了一張卡——盧紘帶我來的那一次的時候,非要我辦的,那死家伙為了故意炫富,還一下子幫我交了三年的會員費。

另外一個保安從懷裡拿出一個跟手機差不多大的掃描儀,把會員卡上的磁條輕輕一刷:“哦,原來是尊客。請進吧。”

實際上有了這張卡,到香青苑裡面吃東西、喝酒、品茶、聽曲都是不要錢的。問題在于,除了這些之外,就一定要給陪自己吃吃喝喝的姑娘們支付小費,付了小費之后,才可以跟姑娘們進行嘻嘻哈哈,可以摟摟抱抱、親嘴、摸胸,甚至姑娘們會被允許給恩客口交、手淫;但是若是想進一步接觸那些女孩子們的陰道,哪怕恩客只是想給女孩子們舔陰和指姦,那麼也就更要額外支付一筆費用,價格由一次500到2000不等,給多少完全由香青苑裡的鴇母決定。

我帶著莫陽推開了香青苑的門。

當進入大門之后的那一瞬間,莫陽也傻了。他又驚又喜,對我連著打了套手語,我看了半天,就看懂一句:“好棒!”

我心緒複雜地笑笑,對著他點了點頭,扭過頭一看,兩個守在門口的姑娘,依舊是我上一次我來的時候被盧紘襲胸的那兩位,也依舊是那一身白色青花紋的齊腰對襟襦裙。

她們倆見了我和莫陽,便雙雙欠身施禮:“小女子這廂有禮!”

我回頭看了看莫陽,對他使了個眼神。于是,莫陽拿出了自己的錢包,從裡面拿出了共兩百塊,分給了那兩個姑娘,低著頭繃著臉,小心翼翼地把鈔票塞到了那兩個女孩的手裡。那兩個女孩一見到莫陽如此謹小慎微的樣子,全都側著臉捂著嘴笑著,相互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后在接過小費的那一刻,一個左、一個右,同時向莫陽的臉頰上親吻了上去。

然后,莫陽的整張臉立刻成了一隻巨大的西紅柿。

我站在一旁,十分想笑。我對著莫陽用手指了指他的下身,又用手語打出數字“1”,略帶疑問地看著他。莫陽故意假裝沒看見我的手語,只是默默地低下頭。

看著他這副樣子,本來我是更想笑的;但是一想,這老兄快三十的歲數了,到現在還是處男不說,還后天雙耳失聰,也挺可憐的,因此我便偷偷地掐住自己的大腿,忍著沒笑出來。

做完這一切,兩個女孩開始收我和莫陽的手機,并且一人手持一柄鐵如意形狀的電子探測器,在我倆全身仔仔細細地掃了三遍,并且還給我倆各搜了兩遍身,才放我們倆進去。

“哎呀!這是誰啊?小何公子!真是稀客啊!”一個躺了大長卷髮,頭上插著兩隻發釵的中年女人對我迎了上來,“上次一別,差不多得有14個月了吧?我還以為,您不會再來了呢!”

“喲,您是……”

“呵呵,這就不認識我啦?我,阿恬姐啊!上次您跟盧二公子來的時候,我也是服侍過你的呀!不能因為我只是在一旁'幫襯'你跟薌芍的,沒讓你枕著我的這對'顫兒'睡覺,你就不認我啦!……不過想想也是,呵呵,你這都多久沒來咱們香青苑了。”女人看著我笑得腰肢亂顫,說這話的時候,手裡那柄繡著在海棠湯便裸身晾發的楊太真的絹質團扇,也隨這腰肢擺動的節奏扇了起來。

我這才想起來眼前的這個女人,就是香青苑的二十八個鴇母之一的阿恬姐。說起來,我真挺喜歡這個女人的,單純的肉欲上的喜歡。

比起之前在“喜無岸”經歷過的令人心有馀悸的那些女領班們,香青苑的這二十八個鴇母可著實讓人放心多了,她們可都是實打實純天然的熟女,而不是什麼其他種類的“改裝貨”。并且,香青苑這二十八個鴇母從全國各地而來,還真是萬里挑一的熟女,浪勁各異、淫態不一;盧紘曾經跟我講過,這二十八個鴇母年輕的時候,都是全國各個地區的高身價的頭牌妓女,平均每個人在最巔峰的時候,一次性愛的費用都在3萬至5萬之間,后來有的在高檔會所賓館做了一輩子,有的給一些大財閥和社會名流做過秘密情婦,有的還在影視圈有過短暫的洗白,她們來香青苑,大多是由香青苑的老板們高價聘來的——盧紘當初給我講的時候,說得繪聲繪影的,我也索性就當真了。

其實我無所謂她們的出身,但我真對她們這些鴇母們有著莫大的興趣,因為她們每一個都是那樣的豪放又不失典雅,可以毫不保留地用渾身解數把恩客們的欲火燃到最高點,也會讓恩客毫不遮掩地把自己展現在那些姑娘們的面前。

這麼長時間過去了,之前我也就來過一次,她居然還能記得住我,也真是難得。

我故意笑嘻嘻地走上前去,微微扯下來阿恬姐胸脯畫著朵艷粉牡丹的紅色絲綢抹胸,在她的嘴唇上嘬了個嘴兒,然后開始揉著阿恬姐長著一對兒發黑乳頭的E罩杯大奶子,對她開著玩笑說道:“嘿嘿,您這穿著衣服,我哪認得出來啊?您得脫了我才能想起來!”

“嘻嘻,你這副口齒,還是這麼不知羞臊!”阿恬姐嘴上委婉,可她的兩隻肉饅頭卻已經完全貼在了我的身上——被她摟著也好、摟著她也好,真的讓人覺得舒適無比。

“阿恬姐,我記得您上次跟我說,我光是吮您的'奶濟婆子'就給您爽飛了,要不要現在咱們再飛一次,讓您的'瓊門'現在就下場雨?”

“別鬧!……臭小子!”阿恬姐笑著拍了我的腦門一下,“小樣兒,急吼吼的!阿恬姐我還得忙著呢!你要是真饞了,就先找個姑娘;等晚上了我再來找你!”

我并不完全相信盧紘給我講的故事,但是我倒是很佩服這些鴇母的能力,首先妓女們會的,她們全都會:除了床上那四十八招做愛姿勢和一百零八套諸如什麼“空中飛人”、“冰火兩重天”等老掉牙的性愛游戲,她們每一個,也大都會一樣國樂樂器外加一樣西洋樂器——就比如眼前這位阿恬姐,雖然說話得時候騷氣沖天,但是她彈起古箏的時候的樣子,完全像個雍容華貴的太太,而拉起小提琴的時候又像一個在音樂廳內優雅演奏的藝術家。并且,她上次給我演奏的時候,完全是赤身裸體的,與其說她用樂器給我的淫樂助興,倒不如說是她讓我欣賞了一場唯美的人體藝術表演。

而且她們每個人說話的時候,至少在會所里工作時說話的時候,也都是按照明清時期流傳的小說而學習下來的古白話文,時不時地她們還會吟上幾句詩、念上幾闕詞。就比如剛才她說的那句話裡,“幫襯”一詞指的就是古代三人性愛時候,不參與真正入身而是為其他二人助興的第三方的性活動;再比如“顫兒”,就是過去在南方一些地區對于女性乳房的稱謂;而我說的代指包含乳頭的前端乳房的“奶濟婆子”,以及表示女人陰穴的“瓊門”,也都來自古白話文小說。并不是說來香青苑的客人,都被要求看過《三言二拍》或者《如意君傳》《昭陽趣史》《燈草和尚》《癡婆子傳》等書目才能進來消費,只是如果能夠略用那時候的人的說話方式跟香青苑的妓女們聊上幾句,才不失為一大樂趣——香青苑最初的創立目的,也源于此。

跟阿恬姐的性交,比起“做愛”這個詞,我更愿意稱之為“洗禮”。

我笑了笑,示意莫陽拿出四張鈔票,然后我一把摟住了阿恬姐的肥腰,把鈔票交到了阿恬姐的手里后,帶著她來到了莫陽面前——此時的莫陽,臉上紅得簡直成了關二爺附體。我對著阿恬姐說道:“不好意思啦,阿恬姐!今天我自個的確是荷包慚愧、囊中羞澀,其實今天我是來當應伯爵的!我今天的一切花銷,我都得聽人家這位莫少爺的——給您介紹一下,這位莫少爺,才是正兒八經的西門大官人!我今天呀,得跟著咱們莫少爺混!……但是吧,咱們莫少爺呢,呵呵,也不怕阿恬姐你笑話,他還是一隻童子雞……”

說到這,阿恬姐瞪大了眼睛看著我,從上到下打量了一下莫陽,然后忍俊不禁地盯著莫陽雙腿間的鼓囊。

我繼續對阿恬姐說道:“而且呢,從小因為用青霉素的問題,咱莫少爺耳朵的耳朵不是很靈光;但是人家家財萬貫,在城郊那邊富甲一方——巧的是,跟西門大官人一樣,莫少爺家裡是做藥材生意的。今天莫少爺跟我一起來呢,就是要為了在'屁股上頭刺小刀'——是來開開眼的。莫少爺是個靦腆的人,也體面得很,所以阿恬姐,您可別讓咱們的姑娘怠慢了這位貴客;若是咱們香青苑的姑娘侍奉得好,莫少爺定會成為咱們這的常客的!”

這個時候,也不知道莫陽是能看懂我的唇語,還是僅僅是為了下意識地配合,又從錢包裡拿出四張百元大鈔,紅著臉低著頭,遞給了阿恬姐。

“喲!是嘛!那可好哎!”我三兩句胡話把莫陽吹成了一個富家子弟,尤其是莫陽恰逢其時地又補了四百塊錢的小費,繼而阿恬姐也沒對我倆此行的目的產生任何懷疑,不僅如此,還興沖沖地看著我和莫陽,笑逐顏開地對我倆說道:“那還等什麼呢?二位,玉釧廂裡請吧!這莫少爺出手大方,你小何跟阿恬姐又有過一夜的夫妻之恩,等下就給二位上'八珍宴',今天一定讓二位在咱們香青苑快活個夠!”

“八珍宴”在香青苑裡,算得上是規格極高的待遇了。雖然客人有了會員卡,給了小費,吃東西理論上說不用再花任何額外的費用,但是除了姑娘陪睡的價錢由鴇母們決定,客人吃到什麼,也是由保姆決定:香青苑裡的宴席,分為從一到十二的等級;最低等是“一心宴”:一碗珍珠白米飯,一份醬醃菜,儘管味道可口無比,但是寒酸至極;稍好一點的叫“雙殊宴”,一碗米飯配上一冷菜、一熱羹、一冷葷、一熱素,二二為四,四道菜餚組成的一小桌餐飯……以此類推,“八珍宴”是用八種禽肉、八種畜肉、八種瓜菜、八種時蔬、八種穀薯、八種點心、八種粥酪、八種鮮果製成的八八六十四道菜餚組成的一大桌筵席,佐以八瓶八年女兒紅,再叫來八位姑娘陪客——仔細算下來,莫陽給了阿恬姐八百塊錢的小費,按照往常的潛規則,接下來再給每位姑娘兩百塊錢的小費,加一起兩千四百塊錢,對于阿恬姐說,就算是我今晚和莫陽不跟哪位姑娘上床,她這一頓飯賺的錢,也算夠本了。

但這筆錢花得我,的確是心疼又肉疼得很,因為我從沈量才那裡,總共才申請到了兩千塊錢的活動經費,事實上,我現在已經自己往裡頭墊了四百塊了……

——不過,沈量才已經算是很大方了。兩千塊錢的活動經費啊!這種事情要是傳到其他部門耳朵裡,估計那幫人能全都舉著槍包圍,全殲了我們風紀處!

阿恬姐帶著我和莫陽進了包廂,招呼姑娘擦了桌子,安排我和莫陽在乾淨的榻席上做好。在點姑娘的時候,我特意跟阿恬姐問道:“阿恬姐,能不能讓要‘紫鳶’姑娘出來,陪個茶聽個曲兒?”

“喲,看上我們家紫鳶啦?我記得上一次,她一開始主動要陪你,結果你何公子可是連正眼都沒瞧她一眼,所以她后來叫盧二公子弄走了。何公子這次,怎麼想起來點她了?”

——呼,終于對上號了。

我就說我怎麼記著,我應該是在哪見過葉瑩的。

我笑了一下,敷衍地說道:“呵呵,阿恬姐,您還看不出來麼?我這個人,見一個愛一個,來者不拒;而紫鳶姐姐是盧二公子看上的,上次又是他做東道主,我能跟盧二公子搶麼?我也是故意的。”

阿恬姐聽罷哈哈大笑:“原來如此。沒關系,聽聞這盧二公子已經駕鶴西去了,所以紫鳶這次,板上釘釘肯定是你的了。只不過你得稍等會兒……紫鳶還在沐浴呢,剛陪完貴客一個半時辰,也真是累得很,并且,何公子也不想嚐到沾著他人'陽泥漿'的'鳳田'吧?”

“好說、好說!”我又問道,“哦,對了!薌芍呢?阿恬姐,一併把她叫來吧,說起來,我還挺想她的。”

我后面這句話是真心話。

我對阿恬姐是逢場作戲的洩欲,我對那個薌芍姑娘,是真真有些動了心。

我始終想弄明白,在上次我來的時候的那個晚上,當激烈云雨過后,我摟著那個諢名叫“薌芍”的小姐姐的身軀,親吻著她光滑的肌膚的時候,她為什麼突然會把我抱得很緊,接著又在我的懷裡哭得那麼傷感。我很想弄明白她究竟是怎麼了。

聽我突然提起薌芍,阿恬姐短暫地將頭低了下去,嘴角向下撇了一下,同時眉毛微皺,但是當她再抬起頭,臉上又恢復了笑容。她笑瞇瞇地對我說道:“薌芍啊,她走了。”

“走了?走了是什麼意思?她是不在香青苑了嗎?”我疑惑不解地看著阿恬姐。

“嗯……對,她……她被‘豐爺’看上給招去做妾了。”

“豐爺?”我念刀著,當時我并不知道“豐爺”是誰,可能是F市或者北方某個有錢人,所以我還在跟阿恬姐說道:“……行吧,能有個好歸宿,終究是個好事。”阿恬姐沒接話,趕忙招呼這一批姑娘走進了包廂內。我示意莫陽隨便點了七個姑娘,陪著我們坐下。等坐下后,那些姑娘便開始焚香、煮茶,帶著我和莫陽用筷子玩起投壺,并且先上了八件果盤和八件點心。看著我和莫陽跟一眾穿著十分性感的漢服姑娘們玩得漸漸不亦樂乎,阿恬姐才悄悄推了門出了包廂。

——后來我才知道,“豐爺”在南方的一些地區,就是對冥界主宰“酆都大帝”的尊稱,“給豐爺做妾”,便是亡故的意思。

我招呼莫陽給每個妮子都付了小費。一見莫陽是付錢的那位財神爺,圍著大八仙桌坐著的姑娘們,便一股腦地湊到了莫陽身邊。莫陽在男生里,長得算標志的,而且他看起來真是沒什麼性經驗,甚至他可能跟女生相處的經驗都不算多,而遭遇了這麼七個風月老手的輪番親暱轟炸,他整個人的身上都火燒火燎的,但還不敢過于造次;不過他越是這樣靦腆,那幫妓女就越是想逗他,搶著拽過他的手,引導他在自己渾身上下亂摸,又毫不客氣地捧著他的臉,開始直接作嘴、摸他的陽根。

他很為難地看了看我,眼神裡似乎是在求救一般。而我趁著那班姑娘不注意,對他連連打了一堆、下午讓我絞盡腦汁才記住的手語:“你在這守著,我去偵查。”

看到了這個手語以后,莫陽才安心了些許,臉上露出了老電影裡戰士將要英勇赴死時候的悲壯表情,對我點了點頭。

我暗暗覺得好笑,于是假裝內急,詢問了一個姑娘洗手間在哪,便出了門。

在走廊裡我四處轉著,邊走邊靠在包廂門口,試圖聽著裡面的聲音。

在這個時間段內,大多數的包廂裡面都在進行著劃拳、行酒令,偶有幾個包廂,在鴇母們拉開門退身而出后,才能聽見裡面的鶯聲燕語。;來香青苑的客人,也大多喜好怪癖,除了我這種幻想自己回到古代流連于淤花之地的、還有盧紘那種意淫自己身下穿著廣袖褙子的女人都是歷史人物的之外,其他還有好些奇葩的性癖好。

就比如我身邊現在正在一個肌膚柔嫩的女孩子身上一進一出的男人,居然頭上帶著戲臺子上的梁山伯戴著的那種天藍色書生冠,把自己的臉上也涂上了桃紅的油彩、還特意吊了眉毛,從背后抓著女人奶子,推著她的身子,嘴裡還用著戲腔念白念念有詞:“賢弟!……賢弟啊!梁兄‘著’(找)你‘著’(找)得好生——辛——苦——啊!”

而抬著屁股迎合著那男人的女孩的臉上,也被涂上了花旦的油彩,頭上還頂著看起來十分沉重的鳳冠,跟男人的一隻手十指緊握,口中的聲音,也在忘情呻吟和京劇念白中不停地切換著,不一會兒,女孩子的嗓子就啞了:“啊……啊啊…啊!梁——兄——啊!哼……啊啊啊啊啊!英臺……啊……好生……好生歡——喜——你我比翼雙飛,化作花蝶……梁兄……啊……哎呀受不了啦!我不跟你演了……啊啊啊啊……哪有這樣的?一邊讓人家被肏一邊又要唱戲……好討厭哦!”

“啪”的一聲,那“梁山伯”的巴掌重重地打在了女孩的臉上,“梁兄”在這一刻的斯文也瞬間不在:“臭婊子!不許胡說!……呼……呼!……你現在已經不是你了,知不知道?你現在就是祝英臺!祝英臺大家閨秀、知書達理……會說……會說如你這種不要臉的污言穢語嗎?重來……”接著男人放緩了抽插的速度,又捏過了女人的臉,在她剛才被子扇了一巴掌的地方,猛地親吻了一下,又一次念了起來:“啊——呀呀!賢弟……你如何是得——女兒身?你我如何做得——這種事來?”“啊……哼哼哼……梁……梁兄啊!英臺……啊……早已……將心……許得與你……”女孩被男人從后面掐住了脖子,又不得不顫抖著自己的雙乳,不情愿地配合著男人演戲。

兩個人如此咨意扮演著這種怪異的《化蝶》的時候,包廂的門四敞大開,房間裡還放著《梁祝》的小提琴曲。女孩子在發現我以后,眼神中顯示出了苦苦的哀求和羞澀;而男人看了我后,甚是眉飛色舞,念白的語氣更重了,就彷佛他倆如此的性愛,本就應該是舞臺上的戲碼,他努力地投入其中,甚至還唱了一句戲詞,似乎他把自己當成了唱著堂會的大腕名角,特想贏得門外路過的這些看客的滿堂彩一般。像這種戲癡嫖客,在香青苑裡出現,算是屢見不鮮的事情。

往前走了沒幾十步,我便來到了另一間房間的門口,比起剛才那間門都沒關嚴實的房間,這間房間更是讓我好奇——因為透過這兩扇門,我分明聽到房間內除了有男女歡淫的叫聲之外,還居然在放著《大悲咒》。

用身體力行的淫穢來褻瀆神佛的事情,這是我這輩子第二次碰見了,實際上我對這種東西反感得很,不是說我故作正人君子,而是我一直認為,在什麼地方就應該做什麼事情,像這種在窯子裡放《大悲咒》,或者跑到寺廟道觀裡偷著打野炮的事情,都是不應該的,尤其是上次我和廖韜在“喜無岸”裡遭遇過了那兩個半男不女的東西、而那扇玉屏風又給了我絕對的視覺和心靈衝擊之后,我對這種藉著仙家之相誨淫誨盜的事情,愈發地噁心。然而,萬事敵不過一個獵奇,我心中那柔絲一般的獵奇念頭,驅使著我看個究竟。

于是,我悄悄地拉開了前面的拉門:但見這扇門的后面居然是一個百十來平方米的大廳,上方的天花板修成了很具有伊斯蘭風格的圓鐘型房頂,可上面的畫作卻是一副完整復刻的《創世紀》,整間屋子卻被裝修成日式禪修道場的風格,在正對著拉門的兩扇紙窗中間,還用草書寫著一首詩:“開山宿忌聽諷經,經咒逆耳眾僧聲;云雨風流事終后,夢閨私語笑慈明”。

這本當是一個極為風雅的處所,給人感受本應類似一種西歐城堡后面栽下的一片竹林,即便裝潢風格有點東拼西湊;可屋子此時此刻的景象,卻像是在鮮豔花叢中下了一場如同沙塵暴的花粉雨。我根本來不及數的清這間大房間裡到底有多少人,但是只看得見那裡的女人,要么頭上扎著凌亂的三角髮髻,要么就是早已把頭髮剃光,要么就是頭上圍著哈吉博或者白底黑面的頭巾,身上的袈裟和道袍、修女服和黑袍早已被扯得凌亂不堪,有幾個女人掛在耳鬢旁的黑色面紗,也早已浸滿了充滿了雄性氣息的白色黏液。

“小師父……”

正在我偷窺的時候,面前的那扇拉門被人撞了一下,嚇得我整個人都不禁一抖,然后從門上的剪影,我看到了一個穿著僧袍的光頭女人,被一個身材短小但精壯的男人抱了起來,頂在門上,大力地在她胯間侵襲著她山澗深處的庵門。

“哦……施主……施主饒了小尼姑罷……”

“嘻嘻……小師父……念經的時候,想的是菩薩,還是爺們兒的大雞巴?”

“啊……嗯……啊……施主……施主有所不知:小尼姑念的是'淫色經',信得是'歡喜佛',每天供奉的是'釋欲菩薩',菩薩的身下,插著的可是能讓世間萬象脫離苦海的大雞巴!”

“哈哈哈!那小師父……老子的雞巴能讓你脫離苦海嗎?”

“……施主……啊啊……施主真壞!得不到施主的雞巴,那才是苦海啊!用力啊施主!”

“那小師父,肏了你的屄屄,我能長身不老嗎?”

“能啊!哦……哦……啊哈……只要施主用力,就能長命百歲……”

“我說的是‘長身’,身體的‘身’……”

“哦吼——哦呼!施主……好大力啊!……施主的'分身'已經這麼長了,估計但凡是個鈕,見了你的雞巴就都會變蕩婦的,還想要多長啊啊啊啊……”

那男人聽罷這話,發出了一陣淫笑。

而我從小也算是信佛的,所以對于這種話語,實在是不想再聽見一個字了。

可就算到這,還不算玩的大的。還有一種嫖客,會要求香青苑提供一件合身的金黃色龍袍式睡衣,要求陪自己飲酒用餐、嬉戲打鬧,至最后淫亂群交的小姐們,要按照各個朝代的女人進行穿衣打扮,并且在淫戲的時候,還要實現提出要求,要那些小姐們和鴇母們用“陛下”來稱呼他們,要用“奴婢”、“臣妾”,亦或是“本宮”和“哀家”來稱呼自己。甚至,真的要求香青苑安排一場“酒池肉林”:在香青苑的三樓,真的有幾座游泳池,其中的一個管道就是往里送酒的,紅葡萄酒也有、白酒也有、威士忌也有,而且同時他們的后廚速度也很快,只需要半個小時,就能靠出五十棵掛滿了菲力牛排和蜜汁梅肉的“肉林”來。再招呼二十幾個裸女,在酒池裡嬉戲沐浴、在肉林裡蹦迪落舞,只要荷包夠鼓、身體夠棒,這些女人可以供客人輪番上。

但也就是這樣的胡來,更讓香青苑有恃無恐。

有人問過,如果將來有一天警察來查處香青苑,會怎麼辦?鴇母們的回答都很簡單:“我們這從來就不是經營什麼賣淫嫖娼的地方,我們只是提供娛樂方式啊?我們這就是主題茶樓。請問各位給我們的'陪茶員'小費,難道不是自愿的嗎?請問我們各位'陪茶員'扮成古代女子,難道不是為了陪茶時候的表演服務嗎?請問各位客人,你們跟我們的陪茶員發生的鸞歡鳳樂,難道不是你情我愿、情到濃處的浪漫故事嗎?——感情上的事情,能被稱為生意嗎?”

這套說辭,再加上香青苑的盈利了模式,確實能唬住一幫不明真相的人,甚至就算是浸淫其中的恩客們,也都被鴇母們如此催眠了——雖然我很清楚,香青苑這樣的天不怕、地不怕,并不單單因為這個;所以,我如果不找到點什麼關鍵破綻,想要摧毀香青苑,肯定是天方夜譚直到我走到走廊極盡頭,我看到了四五個穿著十分現代的防菌服、帶著口罩和橡膠手套的男人在一扇黑色電梯門前,匆忙地抬起一隻隻長約兩米的、看起來材質超厚、密不透風、不知道裝著什麼東西的黑色塑膠袋子的時候,我心里大概清楚,我應該找到了能夠摧毀香青苑的突破口了。

——身為一個學刑偵出身的學警、以及一個以刑警為入職身份的員警,那一件件黑色塑膠袋子是做什麼用的,我再熟悉不過了:那是法醫裝被害者遺體使用的尸袋,不透氣、不漏液、耐高溫低溫、韌性強。

正當我想繼續悄瞇瞇地湊過去,想一尋究竟,看看那些尸袋裡到底裝的都是什麼的時候,一隻滿是繭子的女人的手,直接扣住了我的右手手腕。

一瞬間,我全身的汗毛全都豎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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