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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來了個叔叔

都說女人愛上男人,是從崇拜開始的。

對這句話最初的驗證,莫黎是從姥姥和姥爺身上得到的。

他們恩愛一生,幾乎從未離開三尺書桌。

姥爺的學問以及為人,在姥姥心目中仿若高山仰止,更似在水一方,足夠她仰慕眷戀一輩子。

事實上,她也是這樣做的。

他去研究俄羅斯文學,她就給他當翻譯;

他去當哲學教授,她就給他當助教;

他被關進牛棚,她就借著給他送飯把一頁一頁的手稿夾帶回來,妥善藏好;

他后來又從了政,她依然是他最得力的助手兼參謀……

而在他們的最初,她曾經是他的學生,就是因為由衷的崇拜,才一心一意的追隨,死心塌地的當他的仆從和影子,亦步亦趨的攜手同行,直到把他送走。

如果你認為這樣的一生太過平淡,沒有故事,那就大錯特錯了。

在莫黎的記憶中,姥爺最安靜的樣子是在病榻上。

花白的頭發,清癯的面龐,連微笑都是瘦弱而蒼白的。

然而,他的眼睛會放光。

尤其是在望著姥姥的時候,那綢緞般柔軟的光芒竟仍飽含著熱情,直可以把相濡以沫的滄桑歲月瞬間融化。

他們的故事,都是姥爺去世之后才聽姥姥講述的。

在祖孫倆扯著毛線球聊天兒的時候,那些細碎的回憶片段,大多不過幾句話就說完了,一定要不斷的追問,姥姥才會勉為其難地翻檢出,十分有限的補充和擴展。

每一次莫黎都意猶未盡且心有不甘,因為在那穿越時光的眼神中,舒展慈祥的笑容里,她幾乎可以斷定,老人私藏了大部分讓人著迷的細節。

可是姥姥總是推說人老了,記性大不如前,逼得小姑娘只能翻箱倒柜,去所有的老物件兒里尋找其他的線索,而最讓她著迷的,當然是老照片。

家里的相冊不少,卻大多是合影。

規規矩矩的站著,笑容禮貌而拘謹。

然而,從那一張張面容被年輪圈出的變化里,莫黎還是可以讀出觸及靈魂的向往與惆悵。

從青澀到成熟再到衰老,從一臉陽光的純真到飽經風霜的滄桑,從神采奕奕的希冀到眸光內斂的坦蕩……從容淺笑怎樣便爬滿了皺紋?

那定格住歲月靜好的每一個瞬間,其實不過是一根根廊柱,填充期間的堅韌不拔和不離不棄,才是性命相托最華彩的軌跡!

男的依然英俊,女的更添柔美,精致的花邊兒翻卷變黃了,卻依然挺刮硬朗,一如摯愛親人的音容笑貌,無法被衰老的褶皺輕易覆蓋。

莫黎一遍遍的翻看,仿佛一個探秘者,踩著金絲織就的地毯穿越時空隧道,把所有能收集到的線索,都用來編織一座華美輝煌的殿堂。

怎奈無論如何執著的追問,似乎都不得要領,收獲的仍不過是姥姥隨口應對的一個個時間戳。

于是,無法滿足的好奇久經沉淀,也有了小小的領悟,尤其是在情竇初開之后——

那些故事無論多么精彩,顏色經久不退也終究不屬于自己。

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

追尋生命中那個值得崇拜一生的人,才是更加鮮活的,觸手可及的浪漫!

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

即使到了今天,莫黎依然能感覺到,那個完全屬于自己的慢動作雕光時刻,崇拜的濃度高到可以放倒一頭大象。

他又高又瘦,有著一頭濃密而稍顯凌亂的金褐色短發,深陷的眼窩里嵌著一雙黑寶石般的眼睛。

作為一名學界知名的心理學教授,38歲的年紀已經夠年輕了。

然而,當那雙眼睛望過來,幾分深邃而優雅的冷靜中透出的好奇,竟讓人聯想到早春新抽的嫩芽。

他是用英文做的演講,喉結滾動出低沉的韻律,尤帶著稍嫌古板的異鄉口音。

當他不知為什么,中途停下來稍作思考,短暫的出神,隱約露出一絲憔悴。

莫黎未能準確捕捉到,大家云集的講臺上本就罕見的情緒流露,只是不由自主的傾心揣測

——抑或,那僅僅是對某句話詞不達意的焦慮吧!

還是說,口袋里有個剛剛打進來一個電話干擾了他……

不管是什么,她只覺得那個微不可查的神色變化簡直可愛極了,就像個血統純正又性格靦腆的高階魔法師,忽然遭遇靈感,忍不住要推敲一遍自己新發明的咒語。

他是專門來B大考察交流的訪問學者,破例開了一門專業理論課。

這門課是一定要去上的,莫黎第一時間就報了名,而最關鍵的,他的客座任期有整整一年。

一整年,當然是必要的。

因為時間足夠長,她才有足夠的機會盡量冷靜的排除紳士風度,給真正的學養和人品帶來的評判干擾……

“原來是師生戀啊!失敬失敬……”

許博從櫥窗里捧出一座圖書形狀的獎杯。

那是去密歇根就讀之后,師生二人合作過的一個項目,獲得了當年的APS導師先鋒獎。

莫黎舉起酒杯把男人的身體擋住,只露出一根大拇指,滑過排在Monica前面的那個冗長的名字。

發現他變形的嘴唇微動,似乎在嘗試著讀出來,忍不住會心微笑:

“Hans-Jürgen Hofma

,父親是德國人,母親來自烏克蘭,早年間去世了。”

“他在慕尼黑出生,上中學的時候才跟著父親移民美國。名字有點兒長,叫他漢斯就好……”

猶豫片刻,又補了一句:

“你手里拿的這個……是仿制品。”

許博把獎杯輕輕放回,重新端起紅酒,似乎并未留心最后一句話里的傷感,抬起了一雙男孩兒般好奇的眼睛:

“我有兩個問題,一個很傻很天真,一個很俗很無聊,你希望我先問哪個?”

“這么親民啊?”

莫黎不無自嘲的笑了笑。

“不會是問我為什么崇洋,非要愛上一個老外吧?”

“這個問題還真是既天真又無聊哈!我怎么沒想到呢?”

許博格外認真的打量著房間里的每一處細節,銳利的目光遠比漫不經心的口吻更加扣人心弦:

“不過,端著這么高檔的紅酒,跟一位普度眾生級別的國際美人探討民族大義,是不是有點兒不上道啊?”

多么新穎的贊美莫黎都聽過,不過依然對男人的修辭報以莞爾一笑。

他身上越來越洗練的痞氣讓人感到放松。

忽然心頭一亮,目光盈盈的說:

“我知道你想問什么了。”說著,招了招手。

許博呲牙一笑,乖乖的湊到近前,跟她并排倚著桌沿兒,還伸出胳膊摟住了狐腰。

“你是不是想知道,當時他結沒結婚,有沒有孩子?”

微微仰望男人熱度不減的眸光,莫黎竟感到自己的眼眶也在變熱。

沒辦法,時至今日,每當憶起那段刻骨銘心的從前,她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也是這份不見首尾的失控,每每讓她更加真切的理解姥姥的內心。

為什么她只肯用寥寥數語,去追尋那些金子般珍貴的往事?

只因故事太輕,而懷念太重吧!

“嘿嘿……還真被你猜著了!是不是很俗很無聊?”

沒等許博完成自我解嘲,莫黎已經迫不及待似的公布了答案:

“他不僅沒結過婚,連女朋友都只談過兩個,還有一個是他的遠房表妹。而且,都沒上過床。”

男人的表情分不清是無所適從還是無動于衷。

然而,嗅著他身上傳來的香水味兒,在那絲絲清冷中,莫名繃緊的神經略微一松,湊近他耳邊念咒:

“你肯定還想知道,我的第一次給了誰吧?”

許博猛的一歪頭:

“這很重要么?”

“這不重要么?”莫黎跟他對視。

許博露出邪邪的一笑:

“這對我真的很重要么?”

“對你不重要,難道對我重要?”

莫黎針鋒相對的笑回去,還故意把胸脯頂在她身上。

過了足足五秒鐘。

“噗嗤”一聲,兩人不約而同的笑了。

許博不失時機的趴在女人耳邊嘟噥:

“沒想到你還挺傳統的。”

“你以為呢?”

莫黎胳膊肘輕懟,橫了男人一眼:

“毛主席教導我們,不能打無準備之仗,當然也不能做無準備之愛。”

“那你是怎么準備的?”

這一問不懷好意,又把莫黎給問愣了。

滿腔的酸楚借著酒精的熱力再次上涌,她趕緊躲開男人的視線,望著壁爐的方向沉吟半晌才笑了笑:

“我也以為,只要兩個人都認了真,就是一輩子了。那天……”

許博似乎也跟著出神,愣怔片刻才意識到還沒有下文,“那天……怎么了?”

莫黎鳳目一斜,紅唇欲動,明顯又改弦更張:

“那天,我們也喝的這個牌子的紅酒。”

許博毫不掩飾失望之色,更忍不住吐槽:

“那天,你不會也來大姨媽了吧?拉沒拉臭……噢吼!”

“砰”的一聲,胸腹之間重重挨了一拳,差點兒把秦老爺子的長壽面吐出來。

莫黎站直了身子,粉面含春,似笑非笑的神情里仿佛藏著百般滋味,正不知該不該繼續斗嘴,忽然腰里一緊,整個身體都被男人攬了過去。

“都過去了,激情戲也不新鮮了,還是省略了吧!”

不著邊際的言辭竟透著霸道強橫的暖意,雪白的牙齒和微陷的眼窩晃得莫黎睜不開眼:

“沒準備好也沒事兒,親一下又不會懷孕。”

沒等做出反應,厚實的嘴唇已經吻落,比之前更加綿長深邃,孜孜以求。

兩只明晃晃紅彤彤的酒杯像兩盞警燈,在幽暗的燈光下搖曳著激情澎湃的暈眩癡惘。

“什么時候,居然會這么在意他的目光了?不是說了,要開始自由之愛了么……”

莫黎被那股清冷的香氣熏染得心口一熱,不再顧忌什么,緊緊的反摟住男人的肩背,整個身子彎成了一張弓。

如果不是大姨媽來得這么湊巧,別說三百回合了,八百回合也打不住,早特碼尸橫遍野,血流成河了。

不過,說來奇怪,這一下被他嬉皮渾賴的胡亂擁吻一通,本以為優雅盡失,難以抑制的情欲焦灼竟然并未到處殺人放火。

整個身心忘情的交付,被男人卷入懷抱,才發覺滯澀的呼吸和無措的四肢,都開始冰消雪融風調雨順……

無論多么沉痛的懷念,終究會變得遙遠而清晰,露出本該人間清醒的天青色來,就像那之前未曾留意的香水味。

“你真的,一點兒都不想聽激情戲么?”

莫黎紅著臉,故意矮下身子仰望,期待著男人眼中從來不堪撩撥的不安和燒灼。

可惜,那家伙今天跟接到西線無戰事的通知似的,冷靜得像個帝王。

柔軟的腰肢再怎么舍不得也被放下,盡量舒展的安頓進一把真皮包裹,靠背雕花的椅子里。

許博坐在那張小小圓桌的另一面,將兩只酒杯放得足夠近。

他從未見莫黎這樣過,故事剛剛開了個頭,她已數度失態了。

能讓一個女人如此情不自禁的,除了殘缺卻無限美好的初戀還能有什么呢?

按她的描述,那個天賦異稟的魔法師就像個童話書中的人物。

雖然當年自己還只是個跟班兒的,卻還是忍不住感到陣陣心疼。

“我聽說……在B大的時候,你可是一次都沒有夜不歸宿過。”

“我就知道!”

莫黎基本恢復了犀利的眼眸和嗜血的紅唇,眉目之間透著一抹春意盎然。

然而似乎在片刻之后,她就變了,變成了那個坐進剪刀門仍不忘回首致意,渾身散著梔子花香的傳奇學姐。

“直到漢斯回國前的一個月,我才給了他……”

似乎覺得這簡單的陳述太過生澀癡惘,不夠香艷多情,莫黎盯著酒杯的眸子漸漸升溫,忽然抬眼盯著男人:

“那一個月,我每天回到宿舍都第一時間沖進洗手間,內褲上流的……全是他的東西。”

“每次射進去他都會頂得很深很深,可實在是太多了,有時候上了床都還在往外流……”

許博被盯得渾身發熱,更被那言之鑿鑿的斑斑劣跡刺激得熱血沸騰,不過,一看到女人眼底的促狹閃爍便嘿然而笑了:

“聽說老外的都很大。”

“當然大了,又粗又長!”

話音未落,兩只酒杯碰在了一起,微酸的液體帶著生命的熱力順流而下。

“那后來呢?”

“后來,我就追過去咯!”

莫黎白里透紅的俏臉上露出欣悅之色,杯中的紅酒都被她溫柔的目光擾動著。

“學校這種與世隔絕的地方,就像是為戀愛搭建的城堡。我可以一邊做他的學生、助手、一邊又做他的愛人……那兩年,實在是……太短了。”

雖然語氣中充滿了追憶和惋惜,她依然在微笑,仿佛被愛的能量隔空充滿,深深的抿了一口酒。

“那你們……結婚了?”

這么煞風景的話,許博問著難免尷尬,卻不得不承認,也懷著對那個魔法師的醋意。

“結不結婚很重要么?”

一聽這話,許博想起她關于跟老宋搭伙的言論,一時間重墜霧里,不知該說什么。

不想莫黎濕漉漉的紅唇一抿,濃睫低垂:

“那一年他父親去世了……而且,我的書還沒念完,也不急著結婚……那時候,他就像我的燈塔。”

“我深信,一切的一切,他都會安排妥當,完全沒想過,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無法分辯女人亮起的眸光是否藏著自嘲,也捉摸不透那迅速暗淡的神色里隱含了幾分決絕,許博只覺得胸口仿佛堵著什么,忍不住說出一直忍在嘴邊的話:

“如果我沒猜錯,漢斯教授應該已經不在了吧?”

莫黎再次望著他,不置可否的目光里仿佛燃燒著隱形的火焰。

“他就是在這個房間,你坐的這把椅子上走的。”

許博沒有動,也沒有表現出吃驚,只是嗓音有些干澀:

“你是說,燒掉的那間?”

“嗯!是我燒的。”

“啊?!”

“很意外吧?”

莫黎仍保持著優雅的微笑,可眼眶里分明已經蓄滿了淚水,拼命忍住才漸漸恢復了清澈,卻依然燒灼。

“為什么?”

“那年,我拿到了碩士學位,剛好他也安排了一段假期。我們就去他父親留下的老房子去度假……”

女人磁媚的語聲再次走進回憶,眸中的光彩已然藏進對虛空深邃的凝視。

許博留意著她的情緒,不失時機的發問:

“就是這個……”

未等男人說完,莫黎微微點頭,眼前仿佛展開了一副畫:

“那是一座鄉間別墅,有三層樓,在一大片林子后面的山坡上,離公路很遠,被漆成白色的籬笆圍著,門前不遠就是一片湖,景色很美……”

“到那兒的第三個禮拜,我發現我懷孕了。”

似乎不想過多描繪圖畫的細節,她生硬的把話題扯了回來。

“他開心得像個孩子,開始著手翻新房子。這個房間就是那時候開始精心布置的。”

“他喜歡中國風家具的古樸韻味,卻不接受讓房子處處追求對稱的構造。”

“所以,這里的每一個柜子,桌子,椅子,幾乎都是他畫好圖紙找人打造的。可以說費盡了心思,就是想讓我既有住進宮殿的感覺,又能足夠賞心悅目,自在舒適。”

聽到這,許博疑惑的問:

“他不會是要你把孩子生在這個房間里吧?”

莫黎一聽,意味深長的看了男人一眼,略帶苦澀的笑了:

“一開始,我也以為他是開玩笑的。他有教職,我也還要繼續學業……那本就是他家的房子,裝修好了,可以時常回來度個假……”

“實際上呢?”

莫黎沒有直接回答男人的問題,一口把杯子里的殘酒喝光,繼續說:

“起初,他還經常帶著我出門,有很多小東西,都是我在集市上看中的。”

“可是等到假期的最后一個禮拜,房子也快要弄好了,他卻告訴我說,不想回學校了,只想平平靜靜的留在鄉下,跟我一起過完后半輩子。”

“沃去……”

許博忍不住驚呼,似覺不妥趕緊找補:

“不過據說美國的鄉下也不錯……”

胡說八道了一半,一只空杯子推了過來,打量著莫黎不辨喜怒的視線,只好一邊倒酒一邊問:

“那你當時是怎么想的呢?”

“我從未想過。”

這一句簡短到極致的回答,仿佛在脫口而出的一剎就變成了個笑話,將莫黎的嘴角勾起到撩人的程度。

那是許博最為熟悉的弧度,本應風月無邊風情萬種的弧度,可在此刻呈現,卻活生生的把整顆心的憐惜都挖了出來,仍覺得無能為力。

酒香在沉默中蔓延,兩個人各自飲了一口。

當莫黎的聲音再次響起,已經仿佛在講述別人的故事:

“從那以后,他不再帶我出門了。也不提回學校的事,幾乎把所有的時間都用來填滿這間屋子。”

“我跟他解釋,商量,跟他講將來的種種可能,未知世界里的無限美好,企圖讓他改變主意,可他……可他卻反問我是不是要離開他了。”

“……”

“我說我都愿意給你生孩子了,怎么會離開你?我只是不想一輩子都只能生活在同一個地方。”

“他說為什么不能,難道這里不好么?這里有我,有我為你造的房子,還有我們的孩子,還不夠么?”

“……”

“我說有房子有你有孩子當然好,可我不能一輩子只當一個妻子一個母親,我有我的夢想,世界那么大,我還沒看夠!”

“他說你生活在這個世界上最先進的國度,最美的莊園,身邊全都是你最愛的人,有什么不好?”

“你可以在這里完成學業,做任何你喜歡的事,只要把這里當做你永遠的家,想去什么地方,我可以陪你!”

“……”

“我說不過他,只好罵他!你怎么這么傲慢,自以為是,既霸道又自私,我自己有手有腳,不需要你施舍,也不要你陪!”

“他卻哭著說我愛你,我愿意用自己擁有的一切包括生命守護你,滿足你需要的所有,只為了你能永遠陪在我身邊,我到底有什么錯?”

說到這里,莫黎已經淚流滿面,聲音卻依舊冷靜而清晰,猛的喝了一口紅酒,急速的吞咽之后繼續說:

“我說我要自由,你給么?你猜他說什么?”

許博仿佛被那兩個字撞了一下,一時不知如何作答,只好機械的回問:

“他說什么?”

莫黎凄然一笑,帶著淚光的眼角比刀刃還要鋒利:

“他說自從人類離開了伊甸園,就沒了自由。他正在做的,就是為我重建一座伊甸園。”

望著梨花帶雨卻鋒芒畢露的妖嬈美人,許博忽然豁然開朗,她之前說的那些話,關于愛與自由的表白,居然有著如此纏綿悱惻的經歷做背書。

可是,那個漢斯教授所說,難道不是每個男人的心聲么?

甚至大多數的男人根本做不到他之萬一啊!

“我覺得至少,在愛你這件事上他沒撒謊。”

“這一點,我也從未懷疑過……”

莫黎把空杯子推給他,在桌面上敲了兩下翩然起身,長長的真絲睡裙幾乎垂落地毯,修長的美腿緩緩交錯,長身玉立,酥胸飽挺,拉滿了女王般的氣場:

“他是那么害怕失去我,怕得要命。”

“開始的時候不讓我出門,吵過幾次之后,連樓也不讓我下了。最后的一個月,干脆全天都把我關在這個房間里。”

許博望著她邊說邊沿著墻壁游走的背影,仿佛看到了一頭被困籠中的鳳凰,隱約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

“不是……非法拘禁啊!”

莫黎一幅接著一幅的瀏覽著墻上的油畫,自顧自的走到門口,扶著一只高大的櫥柜回過頭來。

“愣著干嘛?倒酒啊!”

許博連忙拿起酒瓶,只聽莫黎的嗓音開始透著莫名的柔媚,抑或是……放蕩:

“這里的畫兒,都是仿制品,可你知道么?在那個一模一樣的房子里,每一幅都是真跡。”

“為了我的伊甸園,他是認真的。而當時的我,除了驚嘆于他的富有,還越來越真切的發現,自己正在成為伊甸園里最被珍視的收藏。”

“有一次半夜,趁他睡著跑了出去,可惜還沒離開院子就被捉了回來。”

“從那以后,他白天把門反鎖,晚上回來,就用它堵住門口。”

許博打量著她身后的櫥柜,再次無語。

酒杯被重新端起,美人卻并未落座,而是像一只優雅的貓,一步一步的踱進臥室,身子一軟,坐在了床尾。

隔著一道門,便似拉開了難以觸碰的距離,許博驀然發覺她笑得越發神秘,眸光也更加撩人:

“千萬不要把他想象成一個酗酒的家暴男,他是個真正的紳士,從來沒動過我一根手指頭。”

“不過,你可以猜猜,他究竟愿意為他愛的伊甸園付出怎樣的犧牲。”

許博被她夜魅附體般的抑揚頓挫擾得心跳加速,熱血莫名,素來絕非等閑的妖孽印象讓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試探著問:

“是你……提了什么過分的要求么?”

話音未落,莫黎眸光一銳,猛的將頭甩向一邊,望著天花板哈哈大笑起來。

許博不禁愕然。自打認識了她,從來沒見過這么夸張的笑法,簡直如入魔怔又黯然傷魂,眼角滾落的一顆珍珠清淚便是證明!

直至笑得上氣不接下氣,莫黎才漸漸停了下來,一邊搖頭一邊渾不在意的解釋:

“確實,也怪我,實在被逼得無計可施,就想氣他,將他!他不是說愿意滿足我的所有需要么?”

“我就告訴他,你的伊甸園太寂寞了,我想跟世界上最帥最精壯的男人談情,說愛,上床!可以么?”

“那他怎么說?”

“他像看怪物一樣的看著我。”

滿含自嘲的笑意很快便在紅顏綠鬢間退去,莫黎好像在一瞬間就恢復了冷靜和優雅,一個字一個字的說:

“不過第二天,他一早就出門去了。晚上回來的時候,帶來一個又高又壯的小伙子,跟超人一樣帥……”

聽到這里,許博的心跳已經可以鼓爆胸腔。

腦子里不斷回放的畫面,竟然是那天在愛都的混亂中關上房門的瞬間,畫外音一遍又一遍的提示著:

哈哈——她還沒被超人肏過呢!

然而,更讓他匪夷所思的是,雖隔著陰陽兩界,數年光陰,看著錦繡大床上的莫黎,極盡妖嬈的模樣。

那位魔法師的內心該是怎樣的扭曲和痛苦,那份感同身受竟然無比的真切。

難道,只是因為身處他親手打造的伊甸園中么?

“你……那你……”

許博盡量控制著自己目光的熱度。

莫黎也毫不避諱的凝視著他:

“既然要氣他,將他,我為什么不?”

“哦……”

直到女王眼中粲然亮起的殘忍笑意完全熄滅,濃睫顫抖著垂落。

許博才機械的端起酒杯,嘴唇剛剛沾到杯口,就覺得嗓子眼兒里火燒火燎,如饑似渴的一飲而盡。

“為什么同樣是刻骨銘心的愛,換了一個場景,竟會演變成殘忍相殺的血祭?”

這樣想著,耳邊仍然不斷傳來莫黎平靜而飄忽的敘述:

“我不光跟那個帥哥聊得很開心,準備上床的時候,還把他從門外叫進來,從頭到尾的欣賞那個小超人怎么肏我……”

“那天晚上,我當著他的面接連不斷的高潮,從來沒那么爽過,簡直痛快極了!”

“那……后來呢?”

“后來,他問我,是不是每天為我提供不一樣的男人就可以留下來?我的心分明在流血,可仍然斬釘截鐵的告訴他,是的!”

“你這是賭氣……”

“沒錯!我賭了!我比誰都清楚他的感受,因為我心疼得要命。可我就是要讓他難受,連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再在乎……”

“那一個月,他給我找了幾十個男人,有時候,家里同時住著五六個帥哥,隨叫隨到。”

“附近的不再讓我滿意,他就在網上約,哼哼……就差去聯系好萊塢的明星了。”

“那你們的……我是說,那個孩子……”許博還是沒忍住。

可是莫黎好像沒聽見他的擔憂,眼睛分明望著他,視線卻似投進了另一個時空:

“我以為,這么發了瘋的跟他鬧,總有個不堪承受的限度。受不了了,他就會明白過來吧!”

“即使讓他誤以為我不再愛他,主動選擇放棄,也好過那個該死的伊甸園!”

“可是沒想到我賭輸了。鬧了整整一個月,最后選擇放棄的人,居然是我。那天,是我生日……”

莫黎的臉幾乎紅透,噙在眼窩里的淚水隨時都會掉下來,卻終究沒有失足滾落,只是讓視野變得模糊起來。

二十三歲的生日,搖曳的燭光里,男人清瘦的面龐依然溫暖,像火山下的湖水深情而寧靜的望著她。

可她卻在落座的一刻,忽然發現自己已經老了。

筋疲力竭,衰弱不堪。

極盡荒淫的一個月,她把自己變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婊子,性交機器,只為了讓自己心愛的人傷心。

可是,他真的傷了心么?

她無法從那一絲不茍從未改變的溫柔目光中,看到任何動搖,更不要說傷痕了。

他到底是異于常人的冷靜還是無可救藥的瘋狂?

她已然無法分辨。或許,從最初所謂的“崇拜”開始,就不曾真正的了解過他。

她覺得自己愛上了,一塊看似溫潤實則堅硬無比的巖石,白白把自己弄得千瘡百孔,遍體鱗傷。

可無論如何,那是愛啊!不是恨……

從他無時無刻不在關注著自己的目光中,她對他的愛深信不疑。

只是不明白,他為什么不肯為自己改變,哪怕一點點……他是要把自己活活掐死么?

“不要!那不過是噩夢中才有的虛幻罷了,他愛我,他不會的!他怎么忍心?”

“可是,難道……他不是正在這樣做么?”

越過燭光,她的視線停在他薄薄的嘴唇上。忽然之間,她害怕起來,怕他會說出什么嚇人的真相……

哦……這是怎么了?分明他先說了,自己才感到害怕的。是的,他說了!沒錯,是他先說的!

“Monica,我有一個好消息告訴你!我覺得我可以戰勝自己了!就在今天早上,你跟John和Timor做愛的時候,我覺得……你美極了!”

他的話還沒說完,她就感應到了某種難以抑制的抽動,仿佛在他的臉上,又好像在自己眼睛里。

那抽動很快就變成了劇烈的抽搐,緊接著開始了鉆心的抽痛。

她無法準確的感知自己的憤怒,只有滿心落空的絕望。淚水不爭氣的奔涌而出,生日蠟燭被一根接一根的拔起,朝不同的方向扔出去。

是的,她是故意的,無論是憤怒還是絕望,她都必須這么做。

如果一輩子都無法離開,她寧愿現在就跟他同歸于盡!

火光四起的剎那,她終于看到了他眼中的震驚!

即使更多的仍然是困惑,也太好了,他不是塊石頭,他知道什么叫危險,也害怕死亡。

害怕死亡,也是一種妥協!

她一動不動的坐著,隔著四分五裂的生日蛋糕望著他笑。

這是最后的賭局,她眼看就要贏了!

然而,勝利在望并未讓她高興多久,因為接下來,他也笑了。

雖然笑容里還有那么一絲憔悴,卻很放松,也很用心,像個忽然想起某個咒語的魔法師。

她從來不知道,他那么有力氣,一把就把她抱了起來。

房門被堵住了,他沖進浴室,一腳就踹爛了窗戶。

半幅窗簾被扯下,在浴缸里浸濕,又迅速的纏在她腰上。

她哭了,不知是被嚇到,還是因為別的。

直到被送出窗外,一頓一頓的下落,才想起去看男人的臉。

他的眼睛像黑寶石一樣亮,還在望著她笑,只是越來越遠。

窗簾還是太短了,最后一段,他松了手。

身體里傳來一陣劇痛,可她根本顧不上,迅速站起朝著窗口大聲哭喊。

可是沒有用。

他就在窗戶里面站著,不肯動一動,身后熊熊的火光好像地獄的口舌。

眼看就要將他吞噬了,忽然扶住窗臺朝下面大喊:

“跑吧!快跑!給你自由!”

說完轉過身,一步一步消失在了火光里。

“不要……不要……我不要……你這個混蛋!我不要……不要你施舍的自由!”

大火迅速的吞沒了頂樓,燒紅的夜空里根本聽不見她撕心裂肺的哭喊,整個身子被駭人的熱浪炙烤著,像瓦片兒般層層碎裂。

雙腿忽然一軟,她癱坐在地,身體里透出一陣危險的虛弱,伸手一摸,全是血。

錐心的劇痛再次傳來,懊悔已經無法形容身心俱碎的創傷,可留給求生本能的最后一絲理智,還是讓她掙扎著爬了起來,跌跌撞撞的奔向車庫。

“別喝了,傷心更傷身……”

許博不由分說的奪過酒杯一飲而盡,摟住美人尤在顫抖的身子:

“來,我抱你,咱們床上接著聊。”

莫黎默不作聲的任憑男人抱起,放平在大床上,卻摟住脖子不肯松手。

許博沒辦法,只好把酒杯放在床頭柜,順勢挨著她躺下。

兩個人自然而然的依偎在一起。

激烈的情緒在沉默中漸漸趨于緩和,摟在懷中的身子也變得柔軟而舒展,許博并不急著提問,卻聽莫黎略顯嘶啞的聲音從胸口傳來:

“你有沒有覺得,這身睡衣有點兒長?”

“有么?”

許博抬起袖子,確實,袖口已經蓋過手背了。

“那天,他穿的就是這身。你沒他高……”

細聽女人的語氣已然波瀾不驚,許博才敢笑出聲來:

“這是故意拿我當道具玩兒回憶殺啊!不過你放心,要死一起死,我才不會把你順窗戶扔出去呢!”

“切,給自個兒壯膽兒呢!”

莫黎鼻息輕噴,纖纖素手撫摸著男人的胸膛。

“你就不怕我把這兒也給燒了?”

“劫后余生的人,都會特別惜命,你不會的。”

許博捏了捏她的耳朵。

“再說了,這里有你放不下的懷念,你也舍不得。”

“你覺得,我是那種舍不得的人么?我復制了這個房間,根本不是為了紀念他,而是提醒我自己,為了自由,曾經失去過多么寶貴的東西,要懂得珍惜。”

——這就是正宗嫡傳的女王氣質了!

許博暗暗稱贊,更自嘆不如,沉默片刻才說:

“殺不死你的,終究會使你更強大。真佩服你大半夜的,一個人開車去醫院……”

沒等男人說完,莫黎笑了:

“不是我強大,是上蒼眷顧。開上公路不久我就撐不住了,把車停在路邊就暈了過去,是雁子救了我。”

“啊?歸雁姐!”

“是啊!”

莫黎發出一聲輕嘆。

“她是我的救命恩人。當年就在附近的醫院實習。那天晚上,正趕上她跟一個同事連夜出診,我跟那個產婦一起……”

說著說著,再次陷入哽咽。

許博撫摸著她的頭發,想起之前程歸雁的諱莫如深,不禁感慨萬千:

“怪不得你們關系這么好。”

“是啊!有時候,我都覺得跟她血脈相連似的。”

“所以你才那么不遺余力的幫她?”

“幫她的……不是你么?”

“我?我是那個出力的……你才是藏在幕后的黑手。”

“切!我這只小黑手,難道比東北那幫黑社會還黑么?”

“不是……她怎么什么都告訴你啊?”

“怎么?不服氣啊!”

莫黎忍不住抬頭,眼睛里已然見不到一絲凄楚之色。

“你們這對癡男怨女,哪根小心思能逃過我的眼睛?”

一聽這話,許博不由想起今晚的生日宴,許太太把每個人都安排得明明白白,卻不知有沒有留意莫妖精的火眼金睛。

自己舍身安慰大猩猩,把親老公交給在場最吃人不吐骨頭的妖孽,也算用心良苦了。

不過可以肯定,莫姨媽的突然造訪她絕對沒有算到。

努力把思想的探針從秦老爺子的洞房里拔出來,許博顧左右而言他:

“那Monica經歷的……所有細節,A

a也都知道么?”

“你想問的……是那些外國小哥哥吧?”

“至少,他們應該不讓你討厭……”

許博試探著,終究還是沒敢往深了問。莫黎用頭抵著他的下巴,沒有出聲,隔了好一會兒才說:

“你說的沒錯,殺不死你的,會使你變得強大。我越來越覺得自己終有一天會活成我媽的樣子。”

“是么?”

莫學姐開恩主動轉移話題,許博頓覺心里一松。

“敢問令堂是何方神圣啊?”

“她啊!我姥姥姥爺的嫡出長女,實至名歸光耀門楣的典范,天朝某部委某某辦公室主任,名叫葉明婕。”

“聽上去很厲害的鴨子……”

“當然了!人家從學前班開始,就品學兼優年年三好學生優秀班干部,上了大學,一邊風光無限的領袖學生會,一邊如火如荼的談戀愛。”

“畢業結婚生娃三部曲只用了兩年,那可真叫處處力爭上游占盡先機,到哪兒都拿捏著勝天半子的超強氣質,”

“不僅在轟轟烈烈的復興大業中穩踞中流,連自己丈夫都安排得明明白白,順順當當的進入了外事核心部門。”

“不是……厲害是厲害,就是忙得有點兒馬不停蹄了吧?”

“誰說不是呢?所以我從來沒想過要成為她那樣的女人……”

“她那么忙,肯定沒什么時間照顧你了。你跟我說過,是在姥姥家長大的。”

許博小心翼翼的,總算沒把“記仇”兩個字說出來。

沒想到莫黎沉吟片刻,語聲溫柔的繼續說:

“她其實很愛我的,無論多忙也會惦記著我,出差之前都要讓司機繞個路,過來抱抱我,叮囑幾句才走。我說不想成為她,其實是因為我爸……”

“你爸?”

許博勉強的跟上這次大幅度的跳躍。

“嗯。他叫莫曉舟,破曉的曉,漁舟唱晚的舟。”

“好有詩意的名字。”

“莫曉舟在他們家排行老幺,上面還有一個哥哥兩個姐姐。”

“而我媽是家里老大,雖然按年齡還小兩歲,平時卻把人家當弟弟看。”

聽到這里,許博似乎從她的話音里捕捉到了什么,卻一時無法說清,便順著往下問:

“當弟弟怎么了?”

“挨欺負唄!”

莫黎瞥了男人一眼,重新臥好。

“他也確實貪玩,天天被罵不務正業。就是有一條好,脾氣隨和。當著我們的面兒挨訓也不生氣。”

“小時候我最最想不通的事就是他們倆的關系。一個明明看不上人家卻要嫁,另一個天天挨罵也不長心。”

許博聽她這一番抱怨說得咬牙切齒卻滿含喜感,忍不住笑出了聲:

“所以,你的意思是,明明對恃強凌弱十分不齒,卻還是修煉成了一只黑寡婦么?”

“你才黑寡婦呢!”

身子慵懶的依附著男人,捶下那一拳也沒什么力度,莫黎眨了眨眼睛:

“你不是想知道那些外國小哥哥么?他們都是來賺錢的,所以既禮貌又溫柔,變著花樣的討好我。”

“可是,這并不會讓我的心少疼哪怕一分一秒,一絲一毫……”

“哦……”許博的心忽的一沉。

“調養身體的時候,我才知道,他臨走前給律師打了電話,說自己是自殺的,還把所有的遺產都交給了一個基金打理,唯一有權力動用那些錢的人就是我。可是……”

“可是那時候的我,沒了愛人,沒了孩子,身子也臟了,什么都不想,只能用心如死灰來形容……就在我生無可戀的時候,來了個叔叔。”

“叔叔?”

“嗯!他是我爸最好最好的朋友,小時候就特別特別疼我,他說我爸實在脫不開身,讓他來看看我。”

“哦……那后來呢?”

許博忽然覺得懷里的身子越來越輕,越來越軟,好像變成了一個小女孩,正撲在爸爸的懷里傾訴委屈。

“后來……我的身體恢復了,他帶我去了加州度假,在海邊沖浪,騎馬,還跟我講了許多關于莫曉舟的故事。”

“直到那時候,我才漸漸明白,媽媽為什么要嫁給他,而他為什么甘愿受她欺負也不生氣。”

“那再后來呢?”

許博傾盡全力的聯想著。

“再后來……我跟他……那個叔叔,我們做愛了……是他讓我明白了愛的真諦,而性又是多么純粹的一件事。”

“身體永遠是屬于自己的,不會被任何人弄臟,只有心才會……”

“還有,你知道么?我教你的那些,你可別以為是從圖書館里學來的哦!”

“其實……那都是他,在那個時候手把手教會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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