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闕之間,刀兵再起。昭陽殿雖然面積廣闊,終究容納不下數千人,此時大殿內外長戈如林,呼喝聲、慘叫聲、兵刃撞擊聲,夾雜著殿內冒出的滾滾濃煙,到處亂糟糟一片。
而在昭陽宮之外,剛剛平定了劉建亂軍的期門、羽林、長水諸軍,此時正如同蟻群一樣穿過宮禁,飛速趕來。
牛輔出人意料的死亡讓殿內的局勢更加混亂。昭陽殿外,趙充國已經放棄接應,扶著金蜜鏑且戰且退。一襲布衣的郭解卻像破開狂濤的礁石一樣,頂著洶涌的涼州軍,穩步向前,他全憑一雙肉掌對敵,腳步雖然不快,但絕無遲滯,離大殿已經越來越近。
程宗揚看出機會,雙刀左右卷出,將幾名涼州軍的長戈連同手臂齊齊斬斷,冒著紛飛的血雨,猱身向前。
華雄窺準時機,暴喝一聲,飛身躍起,大刀兜頭劈下,程宗揚雙刀交叉,舉過頭頂,力貫雙臂,將大刀格開。華雄這一刀力道奇大,程宗揚腳下一沉,覆蓋在地毯下的木制地板,連同下面的青磚都被踩碎。
他深吸一口氣,剛要繼續向前邁步,兩支長戈左右襲來,直刺他的軟肋。程宗揚不退反進,試圖用步法甩開兩人。誰知另一支長戈從一名軍士腋下刺出,后發先至,程宗揚竭力側身,仍被戈鋒撕開衣物,在腹側留下一道長長的血痕,只差毫厘就破開他的腰腹。這險之又險地一擊使程宗揚驚出一身冷汗,他不得不向后退了一步,刁腕劈斷長戈。
華雄一刀劈出,借勢往后退開,沒有與他纏斗。程宗揚此時離殿門已近在咫尺,但華雄這一刀正卡在他氣勢的巔峰,將他的攻勢生生阻斷。隨著后面的涼州軍踏著同袍的血跡再度攻上,雙方攻守異勢,程宗揚一時間再難寸進,只能竭力死守。僅僅退了一步,近在咫尺的殿門就仿佛隔了千山萬水,可望而不可及。
后面的秦檜同樣陷入圍攻,他長劍脫手擲出,憑肉掌周旋多時,覓機奪了一桿長戈,雖然舞得似模似樣,終究不甚湊手,一時間無法來援。
程宗揚緊盯著華雄,這個身材魁偉的大漢像鐵塔一樣擋在自己的生路上,擊殺他,就可以闖到殿外,被他擋住,自己這些人就只能困死在昭陽殿內。生死只有一步,想邁過去,卻無比艱難。
“讓開,我來!”
身后一聲嬌叱,云丹琉與程宗揚錯身而過。她手中那柄青龍偃月長刀被血光籠罩,就像一條在血海中翻滾的惡龍,咆哮著將幾名攔路的涼州軍斬開,刀光過處,血肉橫飛。
華雄瞪大牛眼,那妞自己從來都沒見過,可她手里拿的長刀,怎么看著有點眼熟呢?感覺像是上輩子在哪兒見過似的……綠頭巾呢?她怎么沒有扎綠頭巾?
咦?自己怎么會想起綠頭巾呢?
恍惚間,云丹琉已經越過三步的距離,離他只剩兩步。華雄收斂心神,瞳孔收緊,目光像針尖一樣緊盯著云丹琉的一舉一動。他看出那妞的長刀絕非凡品,還有她身上的銀甲,也是難得的貨色——但還是比不上那刀看著提神。
只要斬了她,這刀和甲,自己就算撒潑打滾,也要從老大手里討過來——這刀跟自己有緣啊!
華雄斗志勃發,呼吸變得粗重起來。
身前最后一名軍士被云丹琉挺刀斜斬,肢體紛飛。華雄腰身微沉,雙手挽住鑌鐵打制的刀桿,一記橫掃,刀鋒發出低沉的呼嘯聲,斬向云丹琉腰間。
云丹琉手腕一翻,斜劈的長刀驀然挑起,朝刀鋒擋格。華雄唇角露出獰笑,刀至中途,忽然向上一抹,以刀尖寸許的鋒刃切向云丹琉的咽喉。
那妞到底嫩了點,招法不夠老到,自己一記虛招,便引她中計。果然,她招術一變,長刀甩下點點鮮血,往刀鋒追去,使得身前空門大露。
華雄此時才圖窮匕現,雙臂肌肉虬結隆起,暴喝著往下壓去。大刀呼嘯著往下一沉,直劈云丹琉胸前。
“叮”的一聲,云丹琉挺刀架住刀鋒。華雄早有定算,自己有心算無心,又是從上到下的順劈,那妞倉促變招,根本不可能抵擋自己劈下的力道。
事實正如華雄所料,雙刀相交,那柄長刀根本沒能阻擋自己大刀攻勢半分,就被彈開。
華雄盯住云丹琉身前露出的銀甲,露出貪婪的目光,即使她這件銀甲刀槍不入,這一刀的力道也足以讓她骨骼盡碎。
忽然他眼角余光微微閃過一抹寒芒,華雄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劈中的并不是刀鋒,而是刀背。那妞是用刀背擋了自己一擊,而刀鋒……正對著自己胸腹!
華雄頸后汗毛炸起,緊接著就看到那個大長腿的美妞身體后仰,避開自己大刀的同時,整個人如同消失了一般,不見蹤影。
云丹琉雙手握住刀柄,修長的雙腿跨出箭步,后仰的上身幾乎與地面平行,整個人像離弦的箭矢一樣,橫拖著龍刀,從華雄身側掠過。她沒有用眼睛去看,只憑手上的感覺,清楚感應到那柄青龍偃月長刀沒入鐵甲,切開華雄的腰腹,從他身后穿出。
華雄只覺腰腹微微一震,刀鋒上的珊瑚鐵帶著徹骨的寒意破開重甲,黑鐵打制的甲片像波浪般震蕩著,從甲上脫落崩飛,隨即刀上張牙舞爪的青龍雕飾從他背后探出,帶出大篷大篷的鮮血。
華雄大刀僵在半空,鮮血從他身后匹練般潑濺而出。他僵硬地試圖轉過身,身體微微一動,整個上身就斜著滑下,露出一個巨大的創口。
大殿內仿佛靜了一瞬。云丹琉一刀斬殺華雄,幾乎震懾了所有的目擊者。赫赫有名的涼州猛將,有萬夫不當之勇,竟然在重兵護衛之下,被一個宮女斬殺?
“好一個叱咤紅顏,無敵巾幗!”賈文和冷如寒冰的聲音響起,“有斬殺此女者,封冠軍侯!進前將軍!食邑萬戶!”
秦檜針鋒相對地叫道:“董卓、賈文和犯上作亂,罪在不赦!有斬殺此二獠者,封襄邑侯!食呂氏故邑!”
“涼州兒郎!莫讓人小看了!殺光他們!”
程宗揚單刀脫手,劈向賈文和。他這一刀突兀之極,賈文和席地而坐,避無可避。旁邊的軍士也來不及擋格。眼看這名董卓手下第一謀士就要被劈成兩半,一名披甲的親兵猛地撲來,用身體擋住他這一刀。
刀鋒破開鐵甲,透體而過,鮮血像雨點一樣灑了賈文和一身。賈文和揚起面孔,任由血雨灑在自己臉上、發上。接著他睜開眼睛,森然道:“盡誅之!不避生死!”
幾乎是他下令的同時,無數只箭袋發出聲響。
新立的小天子還在那些宮人手中,涼州軍搏殺時多有顧忌。此令一下,那個娃娃天子的生死便不必理會了。
眼看著數不清的羽箭搭上弓弦,程宗揚心跳幾乎漏了一拍。賈文和這是破罐破摔,寧肯干掉天子,也絕不容他們逃出大殿。
華雄已死,闖出殿外已經不是難事,但程宗揚此時所能做的,卻是疾退,以最快的速度護住定陶王。
他心下大罵,那條小賤狗真是賤得死去活來,沒有女主人盯著,一點力氣都不肯出。除了一開始被齊羽仙丟下,險些被人踩到,發了點小脾氣,然后就躲得連根毛都找不到。若是小賤狗現出三頭魔犬的原形,起碼能擋住一面。
“給我。”隨著一聲低喝,一個人影大鳥般從頭頂飛過。
郭解終于闖過數千涼州軍的重重包圍,掠進殿內。
他落在阮香凝身側,伸手一勾,把定陶王接過來,然后足尖一點,燕子抄水一樣躍上木梯,接著再次提氣縱身,朝上方的斷梯掠去。
“哪里走!”董卓大喝著擲出一支短戟。他身上滿是煙薰火燎的痕跡,須發都被燎殘,兀自冒著青煙。
天子的尸骸已經被重新收斂,火勢也被撲滅,董卓騰出手來,立即殺回。他接連擲出兩支短戟,將郭解逼回斷梯,接著持弓在手,再次施展出連珠絕技。
這一次董卓不再顧忌定陶王性命,箭勢更加暴烈。郭解立在斷梯上方,拉開衣襟,將定陶王裹在胸前,雙手挑拍彈叩,將襲來的箭矢逐一擋飛。董卓箭上力道奇大,即使被郭解彈開,依然能洞穿鐵石,不多時,郭解所站的斷梯就被射得千創百孔,木屑四下紛飛。
董卓一壺箭堪堪射完,忽然從箭壺中挾出一支白羽雕翎箭,架在弓上,往郭解的面門射去。
一聲尖銳的利嘯聲響起,卻是一支鳴鏑。
聽到聲音,幾乎所有的弓手都張開彎弓,毫不猶豫地往鳴鏑落處射去。一時間橫飛的箭矢仿佛占據了所有的視野,將斷梯籠罩在密密麻麻的箭雨下。
郭解雙臂并在一起,護住上身,那襲半舊的布衣在真氣激蕩下,像被狂風吹起般鼓脹起來。
瞬息之間,近千支利箭盡數落下,將他身周尺許范圍射得如同刺猬一樣。郭解雙臂一震,箭矢“嘩”的一聲落在腳下,竟沒有一支能穿透他的布衣。
“好一個鐵布衫!”
董卓大笑聲響起。趁著部屬的勁射,他已經搶到殿角,掠上木梯,接著雙足一踏,已經千創百孔,搖搖欲墜的木梯立刻被他踩得寸寸碎斷。
董卓肉山般的身體騰空而起,雙手各握著一支短戟,攻向郭解。
兩人身形在空中一觸即分,董卓像只肉球般倒飛回來,左手的短戟已經被郭解生生擰斷,肩頭也中了一掌,厚厚的鐵甲被拍得凹陷碎裂,顯出一只手掌的形狀。
郭解左肘被戟鋒刺中,傷處幾可見骨。胸前更是多了一條令人觸目驚心的傷痕。他懷中的定陶王卻奇跡般的毫發未傷。
郭解一言不發,身形拔地而起,青煙般直掠而上。頭頂的斷梯高近兩丈,郭解重傷之下,仍然行有余力,舉手往木梯攀去。
董卓尚未落地,僅剩的一支短戟就電射而出,刺向郭解的胸口。
就在這時,有人低喝道:“放!”
弓弦聲響,一支黑色的長箭在空中一閃,從藻井上方飛射而下,正射在董卓肩頭。董卓肩上的鐵甲已經被郭解拍碎,長箭破開碎甲,透體而入,連箭羽都沒入大半。董卓悶哼一聲,頹然倒地。
另一邊,郭解抬手撥開短戟,臉色微微一白,身形落下。他深深看了董卓一眼,然后再次縱起。
郭解與董卓的交鋒快如閃電,程宗揚幾乎沒看清兩人的動作,只看到郭解被短戟所阻,接著便是董卓中箭倒地,他甚至都沒看到這一支箭是哪里飛出來的。
“程頭兒!”頭頂一個粗豪的聲音叫道:“你沒事吧?”
程宗揚難以置信地抬起頭,“老敖?”
敖潤從藻井邊緣伸出腦袋,“我們接到信就趕過來了!程頭兒,你放心吧!我們已經把整個昭陽宮都給圍住了!連只鳥都飛不出去!”
“把穩了。”旁邊一只手伸來,按在箭上,卻是盧景。他身負重傷,本來已經退出戰局,靜心休養,不知為何卻出現在昭陽殿頂。
敖潤應了一聲,瞇起一只眼睛,拉開鐵弓,雙手穩若磐石。
盧景白眼望天,將僅剩的內力貫入箭矢,喝道:“放!”
“繃”的一聲,長箭脫弦而出,帶著一篷血霧從一名涼州軍腦側貫顱而過。
敖潤一邊搭箭,一邊抽空叫道:“程頭兒!黑魔海那幫人也來了,他們拿著皇后的印信,說奉紫姑娘的號令,要跟我們聯手。”
“什么?”程宗揚臉色頓變。
敖潤趕緊道:“我把他們趕走了!黃鼠狼給雞拜年,壓根兒就沒安好心!”
程宗揚回過神來,“干得好!老敖!”
接著他的表情就僵住了。
木梯上方,一個兩鬢斑白的男子伸出手來,淡淡道:“郭大俠,我來拉你一把。”
郭解右手遞出,接著指影橫空。瞬息之間,兩人在寸許的距離內連交數招,最后郭解技高一籌,一記擒龍爪,扣住仇雍的手腕,借勢凌空拔起。
一抹刀光從黑暗中飛出,悄無聲息地劈向郭解后頸。這一刀詭異突兀,全無征兆,出手者正是那個顏似女童,卻身材火爆的小玲兒。
郭解背后仿佛長了眼睛,他五指張開,往后一揮,一記大摔碑手,將小玲兒連刀帶人拍得倒飛回去,然后抬足在空中虛跨一步,登上木梯。
程宗揚一顆心還沒落回去,就看到一道劍光驀然亮起。
劍玉姬披著一襲雪白的絲袍,出現在木梯上方,手挽長劍,筆直遞出。比起小玲兒的偷襲,劍玉姬這一劍可謂是光明正大,正面出招,沒有半點遮飾,甚至有種君臨天下的堂皇之氣。然而劍鋒所指,卻是郭解懷中的定陶王。
接連兩次誘敵,劍玉姬終于圖窮匕現。劍勢如虹,全力以赴,屠殺一個連牙都沒長整齊的小朋友。
盧景白眼轉青,緊盯著劍玉姬的長劍,額角青筋繃起,厲喝道:“放!”說著噴出一口鮮血。
敖潤鐵弓一震,聲如霹靂,弦上蓄滿真氣的長箭朝劍玉姬胸口疾射而去。
劍玉姬玉頸略微一晃,避開箭矢,手中劍勢絲毫不變。
危急關頭,郭解凌空橫身,用帶傷的手肘往劍鋒上撞去。劍玉姬唇角挑起,長劍微微一沉,以毫厘之差錯開郭解的肘尖,然后帶著一絲玄妙的劍道真意,劃了一個半弧,劍鋒破開他的護體真氣,游龍般刺進郭解腋下。這一劍刺得極深,兩人身體幾乎撞到一起,然后各自分開。
郭解與劍玉姬同時落地,只是郭解摟在懷中的定陶王已然易手,落入劍玉姬臂間。
程宗揚搶上前去,雙臂接住郭解,一邊抿緊嘴,生怕自己一個控制不住,能把內臟都噴出來,連肝帶肺吐那賤人一臉。
剛扶住郭解,就摸到滿手的鮮血。程宗揚心下一顫,低聲道:“郭大俠。”
郭解眉宇間流露出一絲遺憾,苦笑著澀聲道:“孤兒孺子尚不能保。談何俠者……”
程宗揚心頭堵住,郭解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小兒赴湯蹈火,一半固然是因為俠義之氣,一半也是因為感傷自己被夷族之后,僅存的幼子。
郭解整個胸腔幾乎被劍鋒貫穿,傷及心脈,已經藥石乏術。
程宗揚深吸了一口氣,“郭大俠放心。我程宗揚在此立誓:自今日起,視令郎如吾子。我會養育他成人,教他讀書習武,助他成家立業。我會告訴他,他有一個了不起的父親……”
盧景飛身而下,落地時一個踉蹌,幾乎栽倒,他顧不得穩住身形,便撲過來握住郭解的手掌,嘶聲道:“老郭!”
郭解微微笑了一下,拍了拍他的手背,然后低聲吟道:“白馬飾金羈,連翩西北馳。借問誰家子,幽并游俠兒……棄身鋒刃端,性命安可懷?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
郭解目光漸漸渙散,聲音越來越低,終于消失不聞。
程宗揚抬起頭,目中的怒火像是要將劍玉姬燒成飛灰一樣。
劍玉姬眼波流轉,似乎在注目傾聽,又似乎對殿中的一切都毫不在意,溫柔如水的笑容下,掩藏著一絲置身事外的冷漠。
“咔”的一聲,程宗揚腳下地板碎裂。他速度提到極限,幾乎是瞬間出現在劍玉姬身前。他沒有直接出刀,而是將長刀貼在肘下,閃身一個突刺,捅向劍玉姬腹下。
劍玉姬將定陶王放在地上,然后蹲下身,拍了拍他的小腦袋。
程宗揚身形急停,在刀鋒撞上定陶王之前,堪堪止住腳步。劍玉姬纖手宛如白玉雕成,然而每次落下,他心臟幾乎都要漏跳一拍,生怕那賤人一掌下去,拍得那個小娃娃顱骨盡碎,腦漿迸出,七竅噴血,慘不忍睹。
當劍玉姬拍到第三下,程宗揚終于堅持不住。他往后退了一步,“你狠。這一局,算你贏了。”
“公子過謙了。”劍玉姬款款起身,拉著定陶王的小手,像是什么都沒發生一樣微笑道:“妾身在漢國苦心孤詣,經營多年,才好不容易得了一席之地。豈知旬月之間,就被公子攪得天翻地覆……”
劍玉姬感嘆道:“若非妾身親自出面,游說東方曼倩轉投他鄉,今日勝負,尚未可知。”
程宗揚表情冷硬,心里卻一陣翻騰,這賤人各種陰招層出不窮,沒想到她首先拿出來說的,居然是戰亂之前就去了宋國的東方曼倩,如果東方曼倩能留在宮里,局面會怎么樣?至少自己用人之際,不會時時捉襟見肘……
但緊接著,程宗揚就反應過來,這賤人多半是虛晃一槍,故意擾亂自己的心思。他冷笑道:“接著吹。要不是你運氣好,這會兒哪兒還有翻盤的余地?把自己打扮成先知,你也不嫌累?”
劍玉姬嫣然一笑,“公子既然不信,那就算了。但說到勝負……這一局,還是公子贏了。”
說著她把定陶王交給阮香凝,“接好了。這可是漢國的天子呢。”
程宗揚寒聲道:“賤人,你搞什么呢?”
“妾身只求公子一諾。”
程宗揚緊閉著嘴,看她玩什么花樣。
“請紫姑娘高抬貴手。”
劍玉姬停頓片刻,輕輕吐出兩個字,“魔尊。”
程宗揚終于明白過來,可他覺得這事實在太過荒唐,“你們為了那具魔尊的雕像,寧愿放棄漢國?”
“劉建已死,成光又受了睛州商會的引誘。”劍玉姬坦然道:“我們就是拿著這位天子又有何用?看似大權在手,實則鏡花水月而已。”
程宗揚心頭狂跳起來,“我要不答應呢?”
劍玉姬輕笑道:“前天子尸骨未寒,新天子若是再駕崩……大家臉上可都不好看。”
這是威脅。自己要不答應,她就索性把定陶王弄死,寧愿便宜了旁人,也不讓自己好過。
程宗揚道:“這事我要跟紫姑娘商量。”
劍玉姬做了個請便的手勢,“為示誠意,天子先行交還。但不妨提醒公子,若是公子翻臉毀約……”她望著被阮香凝摟在懷里,小聲呵哄的定陶王,輕輕一笑,用手指在頸下劃了一記,沒有再說下去,但意思已經足夠清楚。
程宗揚陰沉著臉,良久沒有作聲。
片刻后,秦檜走過來,“巫宗的人都走了。”
不知何時,周圍的廝殺聲已經平息,彌漫著血腥氣的昭陽殿內沉浸在一片哀傷的氣氛中。
程宗揚嘆道:“我知道她為什么要殺郭解了——如果郭大俠還在,他們想刺殺新天子,可沒那么容易了。”
秦檜皺起眉頭,劍玉姬此舉太過匪夷所思,但他也推敲不出其中的關節。
殿內的涼州軍已經放棄再沒有意義的廝殺,他們單膝跪地,一手扶著長戈,一手按在胸口,在主帥身邊圍成一圈。人群中間,賈文和席地而坐,董卓龐大的身體倒在地上,頭頸枕在他膝上。
董卓艱難的呼吸著,污血從他口鼻和頸側的傷口不斷涌出。
“老夫……戎馬一生……俯仰無愧于天地……死于鋒刃之下,是老夫畢生夙愿。你們……都不許哭。”
賈文和道:“涼州男兒,都是流血不流淚的好漢。將軍放心。”
董卓左右看了看,“老趙呢?”
趙充國擠過人群,俯身握住他一只手。
“金車騎……怎么樣?”
“傷勢是制住了,暫時沒有生命危險。”
“可惜可惜。金車騎是個正人,我雖敬他……但不喜歡他……你知道我為何要殺他嗎?”董卓嘆道:“因為他是個胡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操那么多心干甚!”趙充國沙啞著喉嚨道:“有我盯著他!”
“霍大將軍……雖然是個老滑頭,但汗國將來還是靠他啊……”董卓閉上眼,費力地吸了幾口氣。
趙充國道:“行了,行了!我都知道了。你別說了。”
“別急,我就快要說完了……”董卓閉著眼睛道:“我這次入京,你說我不該來……其實是因為邊地頻頻出現胡人蹤影,行跡……可疑發入京中的數十道羽書,一直無人回應……老夫與胡虜周旋多年,他們翹翹尾巴……我就知道他們想拉什么色的屎……”
董卓“嘿嘿”笑了兩聲,“依我的推算,快則三月……遲則七八月間,邊地必生大變……因此我才趁著冬寒,提兵入京……”
“幾個胡人,看把你操心的。一會兒我就回去打點行裝,到涼州給你打下手去。”
董卓笑了起來,“你這鳥貨去了涼州,誰給我收尸呢?唔……我的頭顱多半要砍下來……算啦,不要啦……尸身……你就給我葬到北邙……我占的地方大,墓穴你也給我弄大些……弄得憋屈了,我可不饒過你……”
趙充國眼圈乏紅,喉頭哽住。
“文和啊……你是個聰明人,跟著我這個老粗,委屈了你……”
賈文和面無戚色,淡淡道:“時也,命也。”
董卓點了點頭,“我困了,先睡一會兒……”說著頭一歪,再無聲息。
周圍的軍士悲聲四起。
賈文和替董卓理好衣甲,擦凈他須髯上的血跡,然后靠在御榻上,低低咳嗽幾聲。
“妙筆龍韜虎略,英雄鐵馬金戈……”賈文和用手中生銹的錯刀,敲著扶手上金燦燦的龍首,長聲吟道:“爭名奪利竟如何?成得什么功果!”
他把錯刀一丟,有些遺憾的說道:“我的時辰,也到了啊……”說著狂噴一口鮮血,身子慢慢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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