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敏從美術學院教學樓出來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校園里的路燈一盞盞亮起，投下斑駁的光影。
她裹緊了薄外套，低著頭快步往外走，腦子里還在回放試鏡時的場景——那三雙眼睛在她身上游走的觸感，像烙印一樣燙在她皮膚上。
她甩了甩頭，想把這些念頭甩出去，卻撞上一個熟悉的身影。
“敏敏？”
吳能站在路邊，手里夾著一支沒點燃的煙，瘦削的臉在昏黃燈光下顯得有些憔悴。
他比高敏高半個頭，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衛衣，袖口磨出了毛邊。
他瞇著眼打量她，嘴角掛著一絲意味不明的笑。
高敏腳步一頓，心跳漏了一拍。
她下意識摸了摸臉，怕自己臉上的紅暈還沒散盡。“你怎么在這兒？”
她聲音有點啞，強裝鎮定。
“路過，順便等你。”
吳能把煙塞回口袋，走近幾步，目光在她身上掃了一圈。
“你今天去哪兒了？看你臉色不太對。”
高敏心里咯噔一下，避開他的視線，低聲說：
“沒哪兒，就……系里有點事兒。”
她攥緊了外套的袖口，指甲掐進掌心。她不想讓他知道，至少現在不想。可吳能的眼神像鉤子，總能從她臉上挖出點什么。
“系里的事兒？”
吳能哼笑一聲，語氣里帶著點揶揄。
“雕塑系還挺忙啊，忙得你臉紅成這樣？”
他湊近了些，低頭盯著她，眼底閃過一絲探究。
高敏咬了咬唇，強迫自己抬頭對上他的目光。“你什么意思？”
她的聲音硬邦邦的，像在掩飾什么。
吳能沒說話，只是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然后聳聳肩：
“走吧，去食堂吃飯，我餓了。”
他轉身就走，步子懶散，高敏愣了愣，只能跟上去。
一路上，兩人都沒怎么開口。
吳能走在前面，手插在口袋里，偶爾回頭瞥她一眼，像在確認什么。
高敏低著頭，腳下踩著落葉，沙沙的聲音蓋不住她腦子里的嗡鳴。
她知道吳能不笨，他肯定猜到了點什么。
可他要是真問起來，她該怎么說？說自己脫光了給人看，還拿了三百塊？
食堂里人聲鼎沸，飯菜的香味混著油煙味撲鼻而來。
吳能找了個角落的桌子坐下，隨手點了兩份炒面。
高敏坐在他對面，筷子攥在手里，卻半天沒動。
她盯著桌面上斑駁的油漬，心跳越來越快。
“說吧，你今天干啥去了？”
吳能終于開口，語氣漫不經心，手里卷著面條往嘴里塞。他的眼睛卻沒離開她，像在等她露餡。
高敏手一抖，筷子差點掉桌上。她深吸一口氣，抬頭瞪著他：
“我說了，系里的事兒，你非要問什么？”
“系里的事兒需要你跑去美術樓？”
吳能放下筷子，身子微微前傾，聲音壓低了些。
“我中午看見你進去了，出來的時候臉紅得跟什么似的。高敏，你當我傻？”
高敏心底一涼，臉上卻燒了起來。她攥緊拳頭，聲音不由得拔高：
“你跟蹤我？”
“路過而已。”
吳能靠回椅背，嘴角一撇。
“不過你這反應，嘖，挺有意思。我聽說美術學院最近在招人體模特，300塊一次，不會是你吧？”
這話像一記耳光甩在高敏臉上。她猛地站起來，椅子被撞得吱吱響，引來周圍幾桌人的側目。她瞪著吳能，眼眶一下子紅了：
“你什么意思？說我下賤？”
吳能愣了一下，沒想到她反應這么大。他撓了撓頭，語氣軟了點：
“我沒那個意思，就是問問。你家那情況，我知道你不容易……”
“別說了！”
高敏打斷他，聲音里帶著哭腔。她轉身想走，卻被吳能一把抓住手腕。
“別走啊，坐下來。”
吳能站起身，低聲哄她，眼神卻復雜得很，像在壓抑什么。他拉著她重新坐下，壓低聲音：
“你真去了，對吧？”
高敏沒說話，眼淚卻順著臉頰滑下來，砸在桌面上。她咬著唇，肩膀微微顫抖，低聲說：
“是，我去了。脫光了給人看，拿了三百塊。滿意了？”
周圍幾桌的人耳朵都豎了起來，食堂的喧鬧仿佛靜了一瞬。吳能喉頭滾了滾，盯著她哭花的臉，半天沒吭聲。
他腦子里亂成一團，想罵她，又覺得嗓子眼堵得慌。可更奇怪的是，他心底深處居然冒出一絲異樣的興奮——她脫光了，被人看，他竟然不完全是生氣。
“你至于嗎？”
他終于擠出一句話，聲音有點沙啞。
“為了三百塊？”
“那你讓我怎么辦？”
高敏猛地抬頭，淚眼模糊地瞪著他。
“我爸的藥費，我媽的電話，天天催我寄錢回去。我不干這個，我吃什么？住哪兒？你給嗎？”
吳能被她吼得一愣，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他松開她的手腕，低頭點了根煙，狠狠吸了一口。煙霧從他鼻子里噴出來，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緒。
“我沒說你下賤。”
他低聲說，像是自言自語。
“我就是……有點不舒服，又有點……”
他頓了頓，沒往下說。
高敏擦了把眼淚，盯著他：
“有點什么？”
吳能沒回答，只是低頭猛吃了幾口面，像在掩飾什么。高敏看著他，眼淚止住了，心底卻涌起一股復雜的情緒。
她突然覺得，吳能的反應不像她想象的那樣簡單。他生氣，可又沒完全生氣，甚至還有點別的什么。她咬了咬唇，低聲問：
“你是不是覺得我這樣挺刺激？”
這話一出口，兩人都愣住了。吳能手里的筷子頓在半空，抬頭看她，眼底閃過一絲慌亂，又很快被掩飾過去。“別瞎說。”
他硬邦邦地扔下三個字，低頭繼續吃面。
高敏沒再追問，可她心里卻像被點了一把火。她哭過之后，整個人反而輕松了些。
她拿起筷子，慢吞吞地吃了幾口，腦子里卻在想：他要是真知道了，會不會還想知道更多？會不會……想看？
飯后，兩人并肩往宿舍走，誰也沒提剛才的事。吳能抽著煙，走得慢吞吞的，高敏跟在他旁邊，低頭踢著路邊的石子。
夜風吹過，她的長發被掀起，露出白皙的脖頸。吳能斜眼瞥了她一下，心跳莫名快了幾拍。
“明天還去？”
他突然問，語氣聽不出喜怒。
高敏腳步一頓，抬頭看他：
“去。你管不著。”
吳能哼了一聲，沒再說話。他掐滅煙頭，扔進垃圾桶，低聲嘀咕了句：
“行，隨你。”
可他腦子里卻浮現出一幅畫面——高敏站在畫室中央，光著身子，被一群人盯著。他咽了口唾沫，覺得自己可能是真有點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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