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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上)帝姬縱馬入涼州

昭安三年。

帝都玥慶坊,東方家宅府邸后院,雪杉木下。

少女一襲明黃宮衣,頭戴斗笠,閉著明眸,側耳聆聽著雨水,不少雨珠砸在其手里的寒冽槊鋒上,化出霧霧水汽。

滴答一聲,少女握槊單手挑起地板水面。

颯——

槊芒寒盡院落,罡風橫掃雨簾。

化作殘影的槊身,令不少站在屋檐下的丫鬟,瞠目結舌地拍掌叫好。

此刻間,一內侍打扮的公公越過券門,步入院內,還未來得及抖抖身上的雨水,嗆啷一聲,雨簾下劃過一道白虹,勁風驟起。

內侍兩腳顫著,眼珠子慢慢往下瞟去,一板長槊寒鋒穩穩停在其咽喉兩寸之外。

內侍啪嗒跪在地面上,哆嗦道:

“右屬長秋梁冀,拜見帝姬殿下。”

槊鋒挪移,一丫鬟急身接過長槊,耍槊的少女也未說話,雙臂環胸,揚起腦袋抬腳邁入屋檐,坐在擺放出的椅子上,

順帶將斗笠掛到桌面一側,手捧盞茶淡抿一口,隨后明眸才往長秋梁冀掃去:

“可是姐姐喚我?”

梁冀還陷在上一刻的死亡邊緣中,哆哆嗦嗦從袖中取出玉卷:

“是的,帝姬殿下。”

四周的丫鬟察覺此幕,紛紛朝著梁冀跪了下去,隨著梁冀手中玉卷緩緩舒展,絲絲龍氣絮繞在院落中,就連雨滴下落的速度都似因其減緩不少。

“奉天承運,昭安帝詔。”雨下宣讀著圣旨的梁冀,偷瞧了眼穩坐品茶的少女,見其不行參拜也沒多說什么,繼續讀道:

“帝姬東方貞兒,秾纖得衷風姿綽約,深得朕之喜愛。”

“今冊封為蔚王、賜居北宮親王府邸,并因其已待嫁時,朕有得聞東楚蕭氏長子蕭異,卓而不凡有出將入相之才,”

“與朕帝妹嘉偶天成,故著定婚聘于來年仲春筵開吉席,兩人聯締夙愿,比似關睢,欽此。”

撻——

茶杯碎成破爛,茶水滲透一地。

東方貞兒唰地站起,明眸霍然變色:

“姐姐要把我嫁出去?”

滿言滿語皆是不可置信,隨即她沖到雨中,從梁冀手中搶過圣旨,掃視起來。

然而正如梁冀所讀一般,沒有半字作假,瞅得如此,東方貞兒直接把玉卷往地面摔碎,她根本沒見過這蕭異,憑什么嫁給他?

雨珠劃過其晶瑩精致的臉蛋,思了半響后。

東方貞兒臉色絲毫沒有緩和的跡象,蹙著眉頭向丫鬟們說道:

“我得進宮,心月備轎!”

喚作心月的大丫鬟,聽聞主子言站起身,只是嘴唇中顫顫地,欲言又止。

女帝東方嵐是東方家人,無論是女帝還是東方貞兒都是和她一起長大的,可以說于心月深知這兩位小姐的脾氣,都是驕橫自顧的小主。

她們決定的事情,八匹馬都扯不回來。

更何況大小姐自從榮登帝位后,更是傲慢無度起來,這幾年過節回家,連同家主父輩的臉色都不給了,二小姐去求情,估計也沒什么用。

身為皇室,聯姻就是命。

希望二小姐是有辦法吧,畢竟于心月也不想小姐嫁給自己不喜歡的人。

作為貼身丫鬟,心月往后說不準還得陪床呢,一個萬一,那個蕭異長相奇丑無比,心月想想都膈應。

想到這,于心月旋而對著東方貞兒‘嗯’了聲,轉身走出行廊,備馬而去。

然而,還未轉出行廊,她就撞到一人身上。

“家……家主!”

行廊盡頭,走出一年知天命的中年漢子,臉相四方,兩鬢微微發白,然而多年征戰沙場的經歷,其雙眸無時無刻閃爍著精光,絲毫看不出老態。

“貞兒,你要哪去?”

“爹爹!”瞧見爹爹東方旭,貞兒從雨中跑進屋檐抱住爹爹的手,也不管被雨澆濕的宮衣會不會弄濕爹爹的常服,皺著鼻頭:

“方才姐姐傳旨給我指配了一樁婚事,爹爹給貞兒評評理,貞兒不想要這婚事!”

“傻丫頭。”

東方旭搖頭輕笑:

“嵐兒給你選的婚事,自是認真挑選過其人的品相,這有什么不好的?”

言辭中,盡是贊同之意。

但貞兒不愿啊,掙脫開爹爹的手,道:

“姐姐嘴里一直說最疼貞兒了,但依當下看都是嘴上說說,她居然狠心將我嫁給個不相熟的人,我……我。”

聽著小女兒的話,東方旭走到一旁的椅子上,丫鬟急急忙忙將地面碎爛的茶杯收拾走,并倒起茶來。

“貞兒,若是此樁婚事是爹爹授意的呢?”

“什么!”

東方貞兒遲疑轉頭,明眸望向爹爹。

“誒誒!”東方旭熟知女兒的脾氣,想想都知道她接下來要對自己說什么了,連忙打斷貞兒馬上就要憋出來的淚水,插話道:

“這樁婚事是皇室和蕭家的聯姻不假,實是邊疆戰事要緊,才出了此計穩定涼州軍心。”

“那爹爹也不能就這樣把女兒賠出去吧?”

“我來這,不就是要和你說這事。”見女兒沒有急色,東方旭端起茶杯,并眼神示意尚在雨里跪著的長秋梁冀退下,才繼續道:

“不過吧,貞兒若真不喜這樁婚事,東方家也未必不能悔了。”

說著,東方旭掏出一枚虎符遞給東方貞兒。

“這是!”

虎符。

夏朝自洪慶八年荒政后,四大開國世家的蘇家、蕭家開始退出朝堂,

手中的軍權被慢慢稀釋,此事過后,為之得益的自然是同為開國世家的東方家,以及衛家。

而自昭安女帝登基,女帝雖安夷平苗,立下不少戰果,但對于朝堂局面卻并未做出過多的變動。

不過在實行世卿世祿制的夏朝,女帝又默默扶持衛家情況下,幾乎全天下的士人世家都主動地和衛家交好靠攏,儼然有成世家文壇之首的姿態。

至于東方家,那更是權傾天下,背靠著女帝又白又長的大腿,逐步掌控了天下兵馬,東方旭也成為了繼蘇方老太爺后的夏之柱國,天下兵馬大元帥。

東方旭給予貞兒的虎符,雖不能調令邊野數十萬大軍,卻也不是什么小貨色。

嚴格來說,這虎符可以在未來可以成為一張大殺器,但不是現在。

不過對于貞兒來說,那可就是一直期盼得到的東西。

貞兒有了它就能去邊境軍伍了,有了它就能去欺負那些長相丑陋,四肢發達的蠻子了,有了它,只要建立功業,姐姐就不會像教育瑯兒般,教育自己了。

踏踏踏的腳步響落。

東方貞兒幾乎連蹦帶跳跑到爹爹身旁,從手里‘搶過’虎符,欣然笑道:

“爹,這就給我了?”

東方旭放下茶杯,點了點頭:

“你這妮子別高興得太早,這虎符可不是北境軍的調令。”

嗯?

回過頭的東方貞兒,蹙眉問道:

“那是什么?”

“爹不會逼你接受婚事,但婚事定下后再悔掉,難免會掉蕭家的臉色。”東方旭頷首說道:

“朝堂世俗也難免會傳出,堂堂東方家了不起,你們都是鳳女龍孫,是蕭家高攀不起的菲言菲語。”

東方貞兒挑挑英氣長眉:

“他們敢!?”

東方旭搖了搖頭,繼續道:

“呵呵,敢不敢與想不想是兩碼事,所以你要退婚也得名正言順去退,知道吧?”

那是當然。

東方貞兒挺了挺規模不小的胸襟:

“爹爹這話是什么意思?”

東方旭偏頭打量了一眼女兒,道:

“爹打算放你去涼境歷練。”

嗯嗯嗯!

這個主意好,她早就想去了。

東方貞兒瘋狂點頭,連帶著乳肉在衣襟下,翻蕩起伏。

“不過!”東方旭微微瞇眼,沉聲接著道:

“你前往涼境也別想著一步登天,帶著北境軍去胡鬧,爹將你安排到虎賁軍內,”

“憑借你手中的虎符,能集調三百戰士為己用,你就先從最低等的陪戎營衛做起吧。”

東方旭口中所說的最低等,是武官的最低等。

大夏武官分九品,有從正兩別,但具體可分為營衛,司戈,都尉,郎將,中郎將,將軍,大將軍;

而除了武官還有隸屬軍伍中的小官,不入九品仍可享受俸祿。

聽爹爹的話,東方貞兒眸子露出驚喜,歡聲道:

“爹爹的意思是,只要貞兒在北境打出個名堂,就不必嫁去蕭家,對吧?”

東方旭默默點了點頭,品起茶來。

【夏朝的軍伍建制,為十人一伍,設伍長;十伍為屯,設屯長,再十屯為部,設朗衛,后三到十部為一營,再交營衛、司戈,都尉管理。

(注:本建制略參考漢制,但并無照搬,一部是一千人的意思,也就是貞兒的武官,說是當三百兵的營衛,但那個兵符實際能掌握至多一萬兵馬。)

大夏還有著北境虎賁軍,西北神威軍,楚定玄甲軍,各二十萬,并還有拱衛京都的雍州羽林軍三十萬。

其中虎賁軍是鎮守涼州,神威軍守幽州,玄甲軍鎮守在楚州,作為守衛京都雍州,抵御南方的防線,而除了這些大軍,

每個州以及城池都設有州軍城軍,州軍不過萬,城軍不過千,一些小城甚至沒有軍隊,只有城門官。】

—————————

翌日清晨。

身襲紅衣的東方貞兒,帶著丫鬟于心月,及十數名東方家女騎,攜快馬沖出京都,前往涼州。

城頭上,東方旭目視著小女兒漸漸遠去的背影,有些出神。

身旁的老謀士,提了嘴:

“二小姐頗具柱國當年雄風,只是將小姐派去北境軍,柱國真的是想撇掉婚事嗎?”

東方旭深深吸了口氣,看來還是沒瞞住這位多年隨伴在身邊的軍師,回應道:

“自嵐兒為帝后,蠻人雖不再開大戰,但誰知將來會不會又打起來?”

“蘇家不問世事,蕭家半退朝堂,如今大夏卻仍需可用之才啊,蕭異那小子我看著是真不錯,也希望貞兒此行,能和他結個良緣吧。”

七日后。

涼州城外,大漠中。

黃沙朦朦的沙漠中,駐扎著百座軍帳,一只海東青從空中展翅劃落到守營的士兵臂腕上,

士兵取下海東青綁縛的紙條,略微掃了眼,雙眼齊睜,急忙轉身沖入軍帳。

軍帳內,沙盤構筑的戰場,兩旁側掛甲胄刀槍,其后有一床木架供以休息,簡陋得來倒也實用,而在沙盤邊,正站著名身軀凜凜,相貌堂堂的男子。

“頭,有報!”

聽到士兵的話,皺眉俯視沙盤的蕭異抬起虎目:

“念!”

士兵遂展開紙條讀道:

“固原遭掠,速急行軍兩營,走涼盈道馳援!”

“固原?”

聽著話,蕭異往沙盤涼州城西北方向的一座城池插上旗幟,眉目緊鎖:

“固原?可攻不可守,走涼盈道至少得三日,等兩營趕至恐人影都不見了,不對……不對。”

士兵收起紙條,站于一旁。

作為近衛的士兵,雖可開口獻計,但更多的職務還是作為傳話,保護郎將。

更何況在他看來,蕭異郎將自十五歲從軍小卒,屢建軍功,至今短短七年,便已為虎賁軍郎將,

執掌七營共計六萬七千余人,擔當著駐守涼州,防蠻援城的重任。

可謂少年英才,智勇雙全。

跟在蕭異身邊這么久,士兵只有折服,無論面臨什么敵情,都無條件相信著蕭郎將可以克服。

“蠻人此行斷然不是劫掠一城那么簡單,從年初起,固原銀川永寧三城屢屢被打,這更像是種試探。”蕭異手指劃過沙盤上三城,微微瞇眼:

“難不成……按以往的方式馳援固原,涼盈道左右高山,地甚狹迫,卒遇敵人,擊之不敢,去之不得,必然功簣。”

正說著,蕭異忽抬起頭,揚聲道:

“傳我令,調蠃魚營,急行軍固原馳援;嘲風、螭龍、朱厭等營,分車列騎隱于四旁,于十里后慢行隨出軍!”

“未得我令不得深入涼盈道;狻猊睚毗二營,棄重器,攜鼓弓弩,輕騎跟隨!天狗營留守涼州,輔行糧草。”

“得令!”士兵握拳致禮后,便沖出營帳傳訊各營軍令。

營帳內,蕭異目光灼灼:

“若果真想拋裝引玉再關門捉賊,那這場戰我便收下了。”

話畢,蕭異從旁落的掛架上取甲裹身,別過腰刀走出營帳。

營帳外,兩排士卒共計十八名近衛,站立于中;停在營帳旁,側掛長槊的汗血馬瞧見蕭異,仰著鼻息噴了噴。

“出營!”

嗚——

隨著蕭異落令,戰號傳遍三軍。

—————————

涼州距離固原約莫百里,期間丘陵林谷、深山大澤不少。

因此馳援往往都要繞路,但前往固原中有一條長五十里的峽谷,名涼盈道,急行軍一夜便可穿越。

以往涼州固原都會以此道,互通軍士糧草,共為犄角迎敵蠻族。

此道兩關口都駐守了一營防備,防備蠻人偷襲將大軍困死在里頭,不過此道也說不上多機密,蠻人也算是知道的,

只是蠻人一貫只喜劫掠城池,出動時往往只有千余獸騎,打了就走,不會久戰。

因此多年來,夏朝兵馬都沒在這出過簍子。

在今年開春后,蠻子只針對著固原銀川永寧來打,每次都是小打小鬧,等到援兵馳援,立馬便逃,也不見劫掠財物女子。

事出反常必有妖。

兵行險著下,蕭異此行便計劃著,來上種別樣的打法。

“頭!”

涼盈道外十里,綿延一片黑色的鐵騎,緩緩行走在枯黃的草面上,領頭的蕭異忽聞身后傳來屬下的呼喚,轉過頭望去。

朱厭營陪戎營衛崔庚,騎著馬來到身邊,說道:

“頭,后方來了個京都人,說是新營的營衛,不過沒有隨兵,算上她自己,只帶著十三個人。”

蕭異點點頭:

“讓他隨軍出戰吧,暫編入你的營。”

“呃呵,頭。”崔庚支支吾吾,道:

“這營衛腰上別著玉龍令,估摸著朝堂有人,還是個娘們,朱厭營右翼前沖,打起來怕是不好護著她啊。”

女的?

蕭異聽著一愣,倒是頗為意外,思索過后用馬鞭抽了抽崔庚,淡淡道:

“你小子是看不起娘們了,可知巾幗不讓須眉?算了讓其編入螭龍營,到我中軍來。”

“好嘞,頭!”崔庚聞言一喜,拉轉馬韁離去。

軍伍多事忙,剛與崔庚結束對話,蕭異側左方又趕上來一匹馬。

“頭,你看這!”

馬上的人名為陳博,屬嘲風營營衛,長相瘦弱,兩頰內陷,然而展露在甲胄外滿是傷痕的手臂,根骨筋肉扎實得很,萬想不到的精壯。

“何事?”蕭異順著話語,詢問道。

陳博御著馬來到蕭異身旁,手展開著張輿圖,給蕭異看道:

“頭,屬下想了想,若是蠻蛋子真想摸咱屁股,光靠沖鋒,咱們未必能將其夾進道里去啊,你看這個新勘測的輿圖……”

“……包起餃子來,這道口的大澤雖然難逃,但蠻人的牛獸力氣大,若是強行突圍,再多的肉餡咱也吃不著。”

蕭異掃了眼輿圖,向陳博說道:

“你這猴精拿著圖跑我這來,說吧,大澤就在你的左翼,講講你的打法。”

陳博被頭看穿心思,屬猴臉前一刻嚴肅,后一刻咧嘴笑道:

“蠻蛋子舉動不明,咱們還是先別動,就盯在這兒。”

說著,陳博手指向大澤外的小山包,解道:

“蠻蛋子的牛獸沖得重但不快,按照一開始計劃的雙開花包餃子,當崔庚一炸它右邊,高山丘陵它突不出去,就準往這逃。”

“但我營若是提前沖,包不下這個餃子……”

“但咱可以騙它一手,這大澤就留著給它突,不過得給它設個籠子鉆到這山包來,”

“屆時我讓人在這上頭齊發弓弩,再包上去,就是只蚊子,也叮出他一管子血來。”

蕭異堂眉挑了挑,又微微搖頭:

“套路一環環的,但人家不鉆進去怎么辦,若是走了縫,那才是丁點肉都不剩下了。不過這大澤的確是個問題,只是你那計不行,得換個法兒?”

“你看這。”蕭異抬手指著大澤的下方,繼而道:

“按原計劃,蠻人若是摸屁股,逼它進涼盈道,與贏魚營配合,堵它個前后開花。”

“但此大澤在,蠻蛋子就多了一手退路,這退路也不是不可以按你想的辦法去截他們;不過不能將它們全放出去,”

“咱們可以在大澤南處再增設三部,等蠻兵牛獸騎兵沖出去后,立馬把突圍圈關起來;如此將它們的步騎分開,”

“騎兵交給你殺,步兵堵進道里,蠻蛋子合不了軍翻不了身,咱也不怕包不住。”

“頭,高明。”

“行了,趕緊去整頓,贏魚營進去不久了,估摸著時間也快到了。”

“得令!”陳博聞言,收拾好輿圖,轉馬奔襲而去。

蕭異也停下全軍腳步,在距離涼盈道十里開外的山頭,偃旗息鼓埋伏起來。

一場伏殺,一場借梯上墻。

山野天氣霧濃濃,為此平添了幾分壓抑和肅穆。

不等時。

涼盈道東右處,漸漸出現幾批商戶打扮的牛車,行入涼盈道關卡。

又過三刻,一片蠻人大軍從東處襲來,牛獸蹄子將地面踩踏得泥煙翻飛,沒過會就沖進了守卡的兵營之中,開始打殺起來。

隱于山面后的蕭異眉峰緊皺,看著欲欲沖鋒的屬下,揮揮手按下:

“再等等。”

又過三刻,成萬規模的蠻兵結鍥形陣再次殺入關卡道,蕭異抬起手:

“傳我令……殺!”

話語先速后頓,在蕭異說到中途時。

一匹踢雪馬帶著嘶鳴,從側后方急速策出,在蕭異眼中,帶起一道白虹。

馬背的女將,一襲紅衣套掛輕甲,身姿筆挺,夾著馬鐙的兩腿修長無比,雙眸泛著明光,既英氣又隱含著滿腔柔情。

在經過蕭異的瞬間,女將甚至轉臉瞧他一笑,滿身戎裝帶起的笑意化作繞指柔腸,那滋味,在軍隊滾打這么多年,久不碰女色的蕭異心中,足實勾魂。

只可惜,女將帶著盔甲,面容還戴著輕紗,看不清面容,不然未沖殺的將士見到蕭郎將,必然上前問上句:頭,你是不是有點不舒服,臉忒紅了。

戰場上發生的局面,如蕭異料敵猜想般發生了。

打算從固原卡口及涼州卡口同時進發的蠻兵,本想著關門堵耗子,沒成想自己成了耗子,萬多蠻兵被突然沖出的虎賁軍,殺了個措手不及。

喊殺馬鳴沖霄而起,亦如計劃般,蠻人騎兵被分成兩路,一路逃往大澤山谷,當他們以為逃出生天時,

在那邊會面臨新一輪的伏殺,另一路則會被漸漸逼近道中被蠶食。

從日升到日落。

御馬停立山頭的蕭異,俯視著涼盈道,望著那涓涓流向大澤的血河。

“吁。”

“吁。”

從后頭沖上的兩匹馬,陳博、崔庚紛紛從馬背跳落,單膝跪地,先后說道:

“逃竄牛獸皆在山包遇伏,誅三千,俘一千人,收獲牛獸一千七百余頭。”

“報!涼盈道伏誅一萬三千人,俘三百;另贏魚營遭遇固原那邊道卡關口的蠻兵突襲,死傷不少,”

“現已暫安至西南暫設軍帳,所幸狻猊睚毗兩營在山巔設了弓弩,援兵已然被擊退。”

聽著奏報,蕭異眼神從下方收回,淡道:

“很好,傳我令下去,贏魚營全營回涼州城整頓,天狗營出三部運糧隨軍;剩余全軍繞道前往固原,以朱厭營為前鋒,嘲風營殿后。”

“諾!”

嘲風營陳博應聲后,本想著和崔庚一起退下,誰曾想那崔庚依舊半跪在那,似乎還有什么要奏報。

“崔庚,你還有話?”蕭異扭過頭,看向崔庚問道。

“是的頭。東方昱栽了,傷得很重,不知能不能熬過去。”

“什么!”

蕭異急色道:

“怎么回事,他人現在哪?”

“聽贏魚的兄弟說,是在迎敵時不甚落馬,被牛獸踏了,后胸又被扎了下,若不是那個新來的女營衛救了他,恐怕當初就折那了,”

“人現在西南軍帳剩半口氣了,幾個兄弟都在那陪著,才沒過來。”

駕!

蕭異聽完話,沒有多說半句,扭轉馬身沖下山去。

—————————

此戰。

涼盈道是條山澗夾道,兩旁皆高山,唯有兩條出路,蕭異提前料想,蠻軍開春后屢次襲掠,

卻不占城池,意在試探援兵支援的速度和方位,有恐吞兵而非掠奪城池。

故而派一營假裝支援,是為作餌,但其后自己也壓著全軍支援,想著來場借計殺人,甕中捉鱉,

也安排了兩營輕騎快馬,攜弓弩上高山,截斷另一方來援的蠻兵,保證戰局。

雖說戰場死傷難免,但如今幾個營的營衛長官,都是蕭異入軍便交下的弟兄,出事怎么可能不心急呢。

夜色中,西南暫時結扎的軍帳成堆。

三匹快馬急停于帳前,守衛的士兵連忙跑上前牽馬。

嗍——

帳布撩起,鏗鏘碰撞的甲胄聲,響落在燭光悠悠的軍帳內。

深處木架床,有男子側臥其上,甲胄卸在旁落,身上的褻白素衣幾乎被血染得猩紅。

兩旁還站著兩名與蕭異差不大年紀的男子,分別是狻猊營衛、睚毗營衛,亦有不少軍行醫,隨從的女侍在旁換著水和藥。

眼觀現狀,沒時間一一交談,蕭異的目光從入賬時,便只鎖在了倒在床上氣若懸絲的東方昱身上。

越過人群,趕至東方昱床沿的蕭異,望著東方昱毫無血氣發白的臉,抓住東方昱的手喚道:

“小昱!”

然而無論怎么喚,人都沒有絲毫反應。

“穆大夫,小昱能否挽回來?”見喚醒無果,蕭異便轉頭問向,一旁蹲著給東方昱行針的軍醫。

穆大夫聽到蕭異的話,只是將針收回囊帶,嘆了口氣:

“東方營衛這傷太重,老夫治不了,只能勉強吊著。”

“那就請……”

“如此還好,能吊著就行。”

蕭異話還未說完,耳邊傳來道脆耳輕靈的女音,循著聲音望去。

微風從帳下掠過,少女手握著一根長槍站立在營帳門前,雙腿皎白修長覆著革靴,身上輕甲有被刮破的痕跡,

三四血滴沁在精致臉容上,沾染了白皙的肌膚,連帶著甲裙紅衣也染上了猩紅,透著絲絲凄美。

眼觀女子道了句話后,就伸出手往胸甲掏去,甲胄下的酥胸微微分開,一塊玉質的天遁牌從中順出,隨后亮起光幕。

片刻后。

天遁牌傳出道酥酥麻麻,聽上去又別具威赫的聲音。

“何事。”

“姐姐,能不能來我這一趟?”

“……”

天遁牌光幕消散,少女將天遁牌收回胸中,明眸轉向望著自己發呆的眾多將士。

“不知這位是?”狻猊營衛龐劍離的聲音,未來得及吐完整。

颯——

天際上驟然響起風暴聲,隨即轟地一下,營帳幕布翻飛,門簾之外閃出道人影。

踏踏踏。

鳳翅高跟踩在地面上,秀長柔荑夾起門簾,鑲金墜玉的鳳冠步搖,隨著長腿步伐輕輕搖動,

冠下銀白發絲亮著幾點濕潤的水珠,披在狹長削肩上,增添出幾分欲軟欲滴的香濃。

仿佛被上天精心雕琢過的臉容,映入眾人的眼中,絳唇如火,熟艷的臉頰略施霞妝,雖無爭艷之心,卻幾乎艷剎群芳;

身襲的金紅鳳袍,稍顯寬松,令人不得不懷疑是否故意為之,為的是遮掩住那具下作的身材。

被來人面容驚艷到的眾人,在稍微遲鈍了幾息后,開始紛紛向其跪拜下去,行起朝拜之禮:

“參加圣人!”

女帝沒有搭話,淺金鳳眸悠悠扭轉至旁側,與自己有著六七分相像的妹妹臉上,望著她臉上的血滴,不緊不慢說道:

“按馬程這應當只是你上任的第一日,怎么就上戰場了?”

“哼”

伴著女帝聲音入耳,東方貞兒撇過臉,鼻息哼了下,將手中長槍放置到墻側,后拉起姐姐的手就往里走。

堂堂大夏女帝,在妹妹面前沒半點淫威。

熟婦特具的豐腴美臀在寬松的風袍下,蕩起層層芳糜浪漪,鳳翅高跟從跪倒將士的頭顱旁劃過,抹紅油的珠潤筍趾,微微滲出的香氣聞醉三分。

走至內堂,跪趴在床沿的穆大夫向后挪了挪位置。

東方貞兒松開姐姐的手,指向床架子昏迷不醒的人:

“姐看這是誰?”

女帝視角緩緩向下量去,見到東方昱時,美目微瞇,自是懂得了貞兒的意思。

東方昱姓東方,自然和貞兒和女帝都有著不淺的關系,來自京都東方家,不過是女帝和貞兒爺爺弟弟的孫子,理論上算作族弟。

隨后女帝身子微動,豐臀壓向木床,抬起鳳袖虛扶東方昱的手拉至腿面,把起脈象:

“筋攣逆氣,脈亂氣微,血走了快半成,要死了。”

“什么叫要死了?”東方貞兒幾乎就想跳起來,要么就是往姐姐傲人的奶團子,用力扇上一扇:“能救嗎,不能我去找國師。”

女帝松開東方昱的手,熟美臉頰瞧著妹妹笑道:

“嗯……你去找,舟月當下在閉關沖境,看她能不能理你。”

不過見貞兒兩眉都快擰到一起后,女帝也松口道:

““好了,朕可以醫治好他,爾等將士就先退下吧。”

“諾!”跪在地上,感受著身后女帝話語帶來的壓迫感,諸小將都不敢直起身,只低俯著腰往后挪去。

“蕭異,你留步站于一旁。”

快撤出營帳的蕭異愣了愣,后點頭拱禮:

“是,圣上!”

蕭異?

畢竟是自己下場救出的族弟,要是不幸死了,難免心生不甘,在聽著姐姐能救人時,

東方貞兒心情也算平復下來了,但方才女帝說出的蕭異二字后,又令貞兒心中又泛起波瀾。

“你就是蕭異!”

擔憂望著女帝運氣醫治東方昱的蕭異,東方貞兒乍然擋在視線中,霎那間仿佛沒有多少燈火的房間明亮了幾分。

蕭異神色頓了頓,先前驟發情況太多,一時間他都沒好好思索打量,這位搬來陛下救人的女將。

看上去雖然有些稚嫩,但幾乎和女帝一個模子倒出來的面容,傻的估計都能猜出這位的身份,

更何況蕭異出身自京都蕭家,自是名門望族,也算基本了解皇室的人員。

蕭異對著貞兒俯頭禮道:

“見過帝姬。”

“別叫我帝姬。”

“那叫什么?”

“你覺得呢,蕭郎將。”

“呃……嗯?”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東方貞兒眨著明眸打量著前方‘未來相公’紋絲不動,漠然困惑的模樣,心中暗道著:蕭異這一臉無常的,莫非還不知道那件事?

然而蕭異表情風平浪靜的,那都是常年軍伍練下了處事不驚的本事,眼看著面前風姿卓越的俏佳人,心中卻遠沒有臉上那么淡然。

在東方貞兒不停打量自己時,蕭異都有點產生了,帝姬不會看上我吧?

類似的想法。

熬了片刻,東方貞兒沒從蕭異的表情看出什么,便稍微挪開打量蕭異的眼神,往后撤了兩步,從袖口掏出虎符展示道:

“陪戎營衛,我叫東方貞兒。”

蕭異低頭掃了眼,乖巧點了下頭:

“嗯。”

氣氛再次冷淡下來,東方貞兒偏頭蹙眉,你就嗯一聲?

然后呢,沒別的要說?

真是個悶葫蘆。

—————————

在貞兒和蕭異初次見面并陷入尷尬氣氛后,女帝那邊收起了手,靈氣已漸漸融入東方昱的身體內。

成熟美艷的臉容露出抹笑容,女帝挺起身子伸了個懶腰,豐滿高聳的乳球,隨著動作將風袍紋繡的火鳳,撐成了大胖鳥。

從蕭異的視角望去,從上俯下女帝的視角,那圓月般的乳球從風袍的領口躍出大半。

下作,這身子簡直太下作了。

蕭異不敢久視,唯好轉過頭將目光移開,沒曾想這一移,正好又瞧到站于側方的東方貞兒。

貞兒沒女帝高挑,但也只比七尺九寸的蕭異矮上少許,微微的高度恰好是最安美的,少女清悠悠的體香透著溫熱的氣息傳遞過來,

蕭異雙目余光下,俏女將的馬甲在先前的打斗中應是刮破損壞了,半卸的銀甲溝壑,少女的嬌乳凝作一團,嫩得出水。

砰砰砰——

蕭異的心臟突突加速,頭一回跳得如此劇烈,試曾想,哪個男人在小小的營帳下,

同時面對著美艷群芳的大夏女帝,以及颯爽嬌嫩的小女將,能不感到興奮的?

望著貞兒蕭異站于一起的女帝,鳳袍裙擺下的小腿踩著高跟,緩行走向蕭異貞兒的方向,

薄如蟬翼的領口透著晃眼的乳白,淺金鳳眸先是落在貞兒的身上,濕潤朱唇抿了抿:

“嗯……人給你救回了。”

見貞兒不作回應,女帝將眼光落在蕭異身上,熟艷的美容卻是驟然一變,嘴角勾勒出冷戾的弧度,語氣森寒道:

“蕭異可知自己犯什么錯了?”

犯錯?

不知道,蕭異很想這樣說。

但四周充斥的冷意,那感覺就像被拋進萬年冰泉般滲人,蕭異大腦片片空白,都想不到如何回答女帝的話,只下意識低頭致罪。

“妄拒軍令,擅自調營,用兵審敵自持自傲。”女帝緊緊盯著蕭異垂下的頭,眼神冰冷到能將人凍結,呵斥道:

“你當真好本事,朕給你幾萬兵便敢如此肆意妄為,若朕將整個虎賁軍交給你,你是不是敢直插蠻地,去取蠻王腦袋了?”

虎賁軍總計二十萬,蠻人長期駐扎荒漠,但兵數營馬不過千,若是能掌握蠻人駐守的方位,似乎直接偷襲到大后方不是夢。

蕭異心想著女帝,得出答案:也不是不行。

但是想歸心,說歸膽,蕭異不敢在女帝面前去說這碼事。

按照世家間,朝野軍疆傳聞中女帝的形象,那就是位霸道不容侵犯的帝君,未等說完怎么打,女帝估計就一腳先將自己踢到蠻地后方去了。

“臣不敢。”蕭異垂頭拱手說著。

“你那是不敢嗎?”女帝淺淺冷笑,玩味道:

“你可知,若不是朕監視著涼州為你兜底,你這幾萬人會有什么下場?”

貞兒明眸眨了眨望向姐姐,心想:姐你不是在皇城奶小公主嗎,還有心情監視涼州?

蕭異聽著女帝的話一番思索,飽讀軍書久歷戰事的他,驚出一身冷汗。

如此說來,難不成蠻子此舉,并非只是為了謀求劫殺援軍,而是計中計,調虎離山?

“不過現如今說,怎么都是后話了,蕭異自今日起卸任虎賁前郎將,回營起守涼州為州牧,不得軍令不可離城。”

“這……”聽著女帝的調令,蕭異臉色頓時凝固。

雖不知道在自己調軍離開涼州城后,又發生了什么,但想必應該是遭蠻子突襲了。

“這什么?你想抗旨嗎?”女帝玩味冷笑轉然消失,頓時又肅冷了下去。

“臣遵命駐守涼州,萬死不退!”

蕭異朝著女帝方向跪了下去,帶起的風稍稍帶起貞兒和女帝的裙擺,霎時間姐妹兩抹風光艷煞營帳。

“蕭家五代豪杰,朕不想看見一個不錯的后代,變成傲縱的廢物。”女帝說著,凝白美手尾指納戒一閃,玉簡做成的圣旨落入掌心。

瞧著這跟宣讀自己婚事一模一樣的圣旨出現,東方貞兒秀氣的眉羽微擰,心有靈犀察覺到姐姐想做些什么:

“姐,你這是什么?”

“嗯?圣旨啊,你覺得是什么?”

女帝裝著聽不懂妹妹的話,笑瞇瞇道:

“蕭異接旨吧。”

“諾!”

“等會。”東方貞兒心一急,開口剎停姐姐,手還不忘抓向圣旨。

“貞兒,你干什么?”

“不干什么,姐先給我看看。”

“你這是以下犯上,知道嗎?”

“姐姐不就最喜歡以下犯上嗎,貞兒有什么好怕的。”

“你別!”

“誒誒誒,你扯哪呢?”

“姐先給我,不然我就不放手了!”

垂頭跪地的蕭異,聽著夏朝權威最高的兩位女子互相扯斗的話語,心里念著:

呃,我是不是原地消失比較好,什么叫女帝最喜歡以下犯上了,這是臣子該聽的嗎?

啪嗒——

圣旨掉落到地上的聲音,滾到蕭異頭前撞了下。

蕭異見此微微一抬頭,瞧著帝姬俯身探手,貼身的銀甲微微垂落,兩條小鯉魚在其中游動,魚嘴含著櫻桃,在燭光的反射下閃著誘紅的光澤。

好家伙!

當然,正人君子蕭異很快就眼不紅心不跳的,轉望向散落地面的玉簡圣旨。

嗯,圣旨內容沒什么大不了的,不如帝姬的大。

拾起圣旨的東方貞兒,半掩著胸前銀甲,明眸稍稍掃過蕭異,咬著下唇哼了聲,接而攤開圣旨看了起來,后神色怪異望向一旁瞇著鳳眸,淺笑的女帝。

這圣旨里是蕭異調任的內容,并非婚事,東方貞兒白搶了。

“好了,朕也該回都了。”女帝笑吟吟對妹妹眨眨無辜的鳳眸,繼而沖蕭異又道了句:

“蕭異,帝姬編入你軍,你得好好照顧。”

“諾!”

“我不需要照顧。”貞兒臉一撇,懶得看又捉弄自己的姐姐。

未曾想,女帝竟走至妹妹身邊,艷唇湊到貞兒耳畔,小聲道:

“那樁婚事朕看著也不錯,這蕭異相貌堂堂的,行軍雖欠歷練也有些驚才,你別錯過了。”

話畢,嗖地一聲。

女帝的身形消失在營帳之內,獨留跪在地面上的蕭異,和滿臉羞紅跺著腳的帝姬,東方貞兒。

此是緣起,亦是蕭異、貞兒感情的開端。

(中)愿為將軍懷中玉

歸營涼州的蕭異發現從自己離開后,涼州便遭受了蠻族的襲擊,天狗營死傷近半,這還是恰逢女帝助力退去蠻兵,不算太壞的結果。

就不知女帝是提前得知了蠻族的計劃,還是在東方貞兒天遁牌傳訊后,趕來救人途經發現,才幫助出手了。

自此之后,隨著時間輪轉,已來到昭安八年夏,大暑。

涼州荒漠日漸炎熱,東方貞兒隨蕭異駐扎在涼州已有五年,與蠻族的戰斗愈演愈烈。

蠻軍在這五年內攻襲涼州不下數十波,每次出敵皆有五萬以上的兵馬,然而涼州勝在城高據險,水源供應都在后方,

蠻族無論是圍是困,都占不了多少好處,最終結局都是落逃而去,或被俘萬余人。

而此時,涼州北城的戰俘營內。

校場四周燃放篝火,前設點將臺上放著一張梨花木椅,后方的旌旗隨著涼州酷熱的烈風,搖曳得簌簌作響。

點將臺下,有百名膚色黝黑,身健力壯的蠻人被繩綁縛著手腳,半身赤裸跪在泥面上。

在校場邊側走道,兩女子向著點將臺行走,交談聲若隱若現:

“小姐,青鸞營組人員編煉已整,解決完這里的事,就可以看看了。”

“噢……小姐怎么敲我?”

“叫本宮都尉。”

“都尉不好聽,心月想等小姐晉升到大將軍再改口。”

“你就討嘴吧。”

正說著,未戴頭盔的東方貞兒,長發扎作高馬尾束于腦后,身穿朱櫻內襯,外套軟猬銀甲,那下擺馬面掛裙遮擋不住的秀長美腿,裹著馬靴踩上點將臺。

走上點將臺后,凜然明眸掃過全場,盡是凌厲之色,此時的她已洗去了當年身在東方家的閨秀氣味,新出現在身上的,是一種娉婷英武的美。

雖說東方貞兒的臉蛋還是如以往姣好,只是氣質早已截然不同。

如今的她,稱得上沙場最‘帥氣’又最美的將士。

再目視臺下被俘虜的蠻漢,共計一百零三人,都是在二十五至三十五的健壯男子。

有時候貞兒真想不明白,蠻人的兵卒怎么總是如此多,還這么健壯年輕,難不成他們腦子里難道除了劫掠就是生娃子不成?

想到這,東方貞兒打了個冷顫,收回泛起惡心的雙眸,落座點將臺,單腿翹起:

“不日后將安排爾等交換俘虜,然夏朝乃是文禮之邦,爾等若有不愿回蠻者可站起來,本將軍會將你們安排給典屬再作打算。”

典屬,為夏朝外交司構,直屬女帝管轄,在戰亂時期,主要擔任著對蠻交流,

以及安置俘虜、歸降的蠻人,其中也包括交換俘虜,救回的夏朝男女的安頓問題。

落話之后,鴉雀無聲,東方貞兒輕聲嘆了口氣,實在不知道蠻子那土地,除了后面那塊王族居住的凈土,都荒蕪得很,

再加之蠻子的部落制度,下層蠻人不是鬧饑荒就是被奴隸,有什么值得他們待下去。

也許是他們還有著屬于蠻人的自傲吧。

“將他們押回安置所吧。”

站于后方的于心月朝手下使去眼色,向前走了兩步,見主子眉頭緊鎖的模樣,細聲道:

“小姐,接下來是否要喚青鸞進場?”

聽見于心月的話,歪頭瞅著離去蠻漢的英氣明眸,眨然一亮:

“讓她們進來吧。”

“是。”

五年前,東方貞兒初到涼州擔任營衛,所職可管一營兵馬,只是戰事頻繁,喋喋不休,組建新兵營的事情,便一再擱置下去。

直到履立軍功的她,到如今已晉升至涼州郎將,執管涼州軍馬要事,加之其身份特殊,除了涼州州牧加任虎賁軍大將,

也沒幾個人能管住她,自然而然便又起了建立獨屬自身親兵營的想法,經過近乎一年的挑選人才,又再經過一年半的培養其武道修煉的筑基法。

四周燭火長燃。

旌縷飄飄下,自蠻漢離去盞茶后,通道外傳出整齊利落的踏步聲。

一襲襲衣袂蒼青,著帶輕甲,頭戴萃盔夾帶翠羽的女子漫步走入場中,她們的服飾和東方貞兒的幾乎一致,不同的是顏色,

以及腰中別著夏制的環首刀,背掛著適合女子揮使兩尺七寸的特制長槍。

勿需幾息,三百青鸞女兵分列十五縱二十排,整齊劃一站立在校場中。

此些女兵皆為桃李年華,年正二十左右,個個面容姣好,儀靜體閑,放在民間那都是被爭著搶的俏佳人。

至于為何會入青鸞為兵,那便因她們都有著故事,有的曾在年少被蠻人掠走過,有的曾是涼州淪陷被欺辱過,

有的是夫君戰死沙場、娘親被劫掠走的女子,對蠻人都有著或多或少的記恨。

———

“肅靜!”于心月按下青鸞女兵細細議論的聲音,轉而身子一偏,將目光讓與坐在臺中的東方貞兒,道:

“還不見過將……”

然而,于心月還未說完,就被東方貞兒冷冷打斷:

“青鸞營,青鸞取自遠古山海圖經,是為圣獸,除此爾等可還知其有何意味?”

話音落到校場每一位女兵的耳側。

還有何意味,多半女兵只知加入此軍有著最上等的糧餉,有著最上等的賞銀,

能夠讓自己殘破被侮辱的身子,還有為國效力的機會,但對青鸞還有什么特殊意味就不知了。

良久都未有女子回答,就在東方貞兒打算親口告訴她們時,終有一站于后排的女子抬起手揚了揚。

東方貞兒明眸遠遠瞧了眼,道:

“你走出來講。”

“是。”后排傳出清靈的女子佳音,不久后,一位女子走了出來,其身形較為消瘦,顯得整個人看上去都少了幾分女人味,

不過翠盔頭甲下,尖尖的瓜子臉蛋入眼,倒也是個標準的美人。

走出后,女子先是向點將臺拱手示以軍禮,再回答起東方貞兒的發問來。

“青鸞亦語青鑾,天子為浩然青天,天子有車,衡上有鸞,鸞口銜鈴,故亦可以青鑾代指天子車駕,”

“將軍是想讓我等知道身為青鸞之兵,要銘記為國報身,為天子車駕,效忠勿懼死意嗎?”

一頓話下來,消瘦小女兵眼神躲躲閃閃瞧上點將臺,亦不知憑少時念過幾年私塾的知識,有無理解說錯。

“嗯。”

點將臺傳下的輕嗯聲,令消瘦女兵松了口氣,但隨即東方貞兒便站起身,白皙的臉頰透著淡淡紅暈,低頭看了看女兵后,說道:

“你說得不錯。”

心里卻是想著:可真厲害,本將軍都想不到這一層。

理所當然的,東方將軍將小女兵的說法轉變成了自己的想法。

“不過在此,我還想對你們說個故事。”東方貞兒提起馬面裙,從側面的階梯走下點將臺,和諸多女兵站在一個平面上,繼而才開口道:

“傳說有只青鸞為天地孕育所生,她美麗優雅,她的羽翼青如曉天,能在太陽下泛著柔和的光芒,”

“但是她卻無法發出聲音,無法與別人道出她內心的寂寞愁思……”

“于是她決意離開孕育她的仙府妙地,走向外界的萬千世界,見到了不少繁華,見到了不少未見之事,只是這一切切新奇她都沒法與人說出,”

“直到她遇到了這世界上的另一個同類,她們雖無法互相交談,但命運卻給了奇跡般的安排,她們發現勿需言語交談,彼此亦能通過心意傳達話語。”

故事說進了每個女兵的耳中,雖不知這段故事是真是假,但從東方貞兒口中說出后,它自然變成了一段真實存在的故事。

漫步在女兵前,貞兒望著三百女兵的身影,俏臉嫣然一笑,手拉住了點將臺右側柱臺垂落的紅繩:

“而通過這個故事,我想告訴你們的是,無論先前你們是什么樣的人,有著什么樣的故事……”

紅繩拉動,四周灑下鮮花,響起鳴笛。

高掛的幕布落下,一塊牌匾出現在眾人眼前,上方雕刻青鸞二字,二字下尚有一行小字,為:青鸞定安邦,鐵騎甲天下,落款人:昭安帝。

隨著眾人目視牌匾,眼神驚艷,東方貞兒繼而鏗鏘有力地說道:

“自今日起,你們便是青鸞鐵騎中的一只只青鸞,而我們合起來將會是北境虎賁軍中,最強的一支鐵騎!”

自今日起,青鸞鐵騎成為了蠻族聞風喪膽,見之必腳軟的軍伍。

直至夜幕時分。

校場響落著青鸞女兵互相鍛煉的聲音,芬芳汗水落在泥面上。

東方貞兒陪練了一晝午,亦有些乏了,將手中長槍別到校場的兵器架,拾起于心月遞來的方巾擦著額面上的細汗。

此時一名著普通軍衣的小兵跑了過來,弓著身道:

“軍情有急,蕭將軍請郎將至城主府議事。”

東方貞兒停下擦拭動作,緋唇微抿:

“怎么,你們家將軍終于肯來找我了嗎?”

“呵呵。”

小兵尷尬地笑笑,這將軍夫人和將軍之間鬧什么小矛盾,當手下的真不知是該笑還是哭。

“算了,心月準備馬匹吧。”東方貞兒擺擺手讓小兵退下,轉而朝著校場內的青鸞女兵說道:

“全軍休整,回營歇息!”

武!

武!

武!

三百青鸞女騎清脆的聲音,出奇撼動著整個校場。

—————————

涼州城中央大道。

從校場出發,踢雪馬神氣叨叨噴著鼻息,小腳嘀踏嘀踏踩著地面。

手挽著馬韁的東方貞兒,稍微梳洗過后攜下了銀軟甲,只身穿著件紅衣內襯,身材勻稱玲瓏的她,在紅衣裹覆下,即不顯得纖瘦,也不豐腴。

明眸目視著城主府頭搖曳的夏字旌旗,以及那還沒卸下的紅布喜慶幔帳,東方貞兒有些出神。

————

“頭,蠻軍三萬圍城半月,再不打城中糧草就不夠用了。”

“我可率朱厭、嘲鳳二營夜襲,準殺它個蠻蛋丟盔卸甲。”

“頭讓我去吧!”

“你們都受著傷怎么攻堅,不可還是讓我親自率兵……”

啪嗒,軍中議帳中,東方貞兒將一把長刀拍在沙盤上:

“讓我去!”

“這……”

————

“郎將,郎將!”

蕭異點頭道:

“速報!”

“捷報,東方營衛已然擊退蠻兵,旗開得勝而歸了。”

“好,好,好!”蕭異連道三個好字:

“傳令,準備豪宴三軍,備馬我要出城親迎。”

————

城門處。

“這些人都是?”

“我從蠻軍大帳救回來的婦人。”

“居然有那么多。”

“嗯,怎么樣,我厲害吧?”

“厲害,帝姬真厲害!”

“蕭異,你都是這種眼神去贊賞那些打勝仗回來將士的嗎?”

“咳,沒沒!”

“哼!”

————

涼州城主府。

蕭異從身后拿出一柄長槍,將之送到東方貞兒身前,笑道:

“這槍,送給你了。”

東方貞兒接過這柄上好的長槍,久久不能回神,后問道:

“蕭異,你什么意思啊!”

“沒,沒什么意思。”

“那好”東方貞兒將發絲挽至耳畔,道:

“那姑且收下吧。”

————

“頭,營衛的人被圍在陰山了。”

“!速傳我令,調三營隨我馳援!”

陰山山脈。

軟甲銀槍的東方貞兒望著敗走的蠻兵,步履蹣跚行走在山澗上。

一個身影悄然出現在她身前,繼而轉身,將她背了起來。

東方貞兒擦去臉上的血污,頭埋在蕭異頭側,貝齒輕輕咬著他的肩膀,眼中明眸再也沒有了往日的英氣凜冽,化為盡數的疲憊和淚水:

“蕭異,你怎么來這么晚。”

“對不起。”

“蕭異,我的踢雪馬死了。”

“嗯,我給你換一匹新的好不好?”

“蕭異,我累了。”

“累了就睡會,有我呢。”

從背后望著蕭異側臉,東方貞兒拉著蕭異的衣襟緊了緊,質問一句:

“蕭異,你是不是喜歡我?”

蕭異停住腳步,咧嘴一笑:

“什么是喜歡?”

東方貞兒征了征,手在蕭異肩頭垂了垂,氣道:

“你……你!放我下來!”

蕭異不理不睬。

“你沒聽到嗎?本宮讓你放我下來!”

蕭異提緊貞兒雙腿,笑著道:

“別鬧,先睡會。”

————

某年,涼州城主府。

“頭,我去打聽過了,那下來的圣旨是要給你指配一樁婚事。”

蕭異皺眉:

“什么意思?那不行,我得傳書回家,婚事不能要。”

“蕭異,你什么意思?”東方貞兒從旁側的屏風后,走出來。

“沒,沒什么意思。”

蕭異瞧見貞兒,嘆氣道:

“就是有樁婚事,我……我。”

東方貞兒問道:

“你不喜歡,對吧!”

蕭異含糊不清嗯了一聲,隨即又道:

“莫名其妙娶個姑娘,這婚事我真不能要,你也知道……”

東方貞兒轉過身子,給蕭異看著自己的后腦勺,咬著牙偷笑:

“本宮知道什么,本宮什么都不知道。”

笑說著,東方貞兒就欲抬腳走人。

蕭異趕緊抓住她的手:

“貞兒,你能不能幫我跟圣上說說,我真不能娶那個姑娘。”

“為什么?”東方貞兒轉過神,明眸目視蕭異:

“告訴我,為什么?”

蕭異望著她,顫聲道:

“貞兒,其實我……我喜歡的人……是你啊。”

“什么!”

東方貞兒抽回手,故作詫異:

“將軍,知道什么是喜歡了嗎?”

蕭異泄氣苦惱道:

“你就別捉弄我了。”

東方貞兒利落道:

“依我看,那婚事就不用退了。”

蕭異愣在那。

眼前美人驀然笑了起來,繼而向前走出兩步,伸手摟著他的腰,將額頭點在蕭異唇瓣上:

“蕭異!再說一遍你喜歡我好不好?”

————

有一年,京都的俏姑娘,拒婚事,策馬入涼州。

后來,這位姑娘漸漸喜歡上了那個對她很好,才華橫溢的將軍。

而那個將軍正就是她婚事中的相公,只是她又不好意思將愛意說出口,即使是沙場最靚麗的女將,她到底還是個女孩子啊。

終于有一次,她說出口了,換來的卻是不清不楚的答復。

姑娘生氣了。

結果,一拖再拖的婚事,女帝落定主意將婚事圣旨下發到涼州。

將軍誤會了,誤會要娶的不是她,只是那以后,姑娘很開心,很開心。

————

時隔多年,來到當下。

“夫人。”

在東方貞兒御馬來到城主府,等候在外已久的丫鬟領著守門的小兵走下階梯。

啪嗒——

長腿翻騰落地,東方貞兒打理打理了衣袖,對著小兵問道:

“蕭異,這幾天都在府中?”

小丫鬟點頭,將馬匹韁繩遞給小兵,細聲回應道:

“是的,夫人。”

“有什么人來過?”

“早日,崔庚將軍和東方昱將軍來過。”

“嗯。”東方貞兒抬頭看了看升至空中的月兒,稍稍蹙眉,隨后不發一言從丫鬟手中取過盞燈,走入院門,

穿過前堂漫入側巷,月色傾灑而落,垂鈴木樹影在地面參差擺動。

城主府議事堂。

蕭異雙手伏在沙盤上,神色憂衷。

夏蠻雙方的戰斗,如果蠻人不大肆進軍,就更像是城池攻守回合戰,而早在從崔庚那獲得情報,蠻軍揮師駐守在了涼州城北方沙漠中,舉動不明。

蕭異正苦惱著,要不要派支先鋒營去探探虛實。

只是以往這些活,大多都是東方貞兒去完成的,只是如今,先不說貞兒和自己成了親,自己會很擔心。

單說三日前,蕭異疲憊地從校場回府,見貞兒給自己做了晚菜,理當好好吃上一頓,但奈何貞兒下的鹽忒多,根本吃不下,

結果就是她莫名其妙生了自己好幾天悶氣,還去了校場住了下來,夜里都不回府了。

蕭異還沒來得及怎么去哄媳婦,就迎來了戰事。

吱呀——

議事堂木門被緩緩推開,蕭異抬頭望去。

門外夜色深深,回到城主府的東方貞兒自然換下了軍裝馬靴,腳上踩著對紋繡鴛鴦的金釵鞋,身上也不只單著紅衣,

由于涼州入夜溫差大,尚套上了金絲軟絨裘披,裘披結扣胸襟,襟懷下一對飽滿渾圓的奶團子,鼓囊囊將裘扣撐得幾近繃開;

裘襟領口外露的肌膚,一如既往的勝白如玉,那身材窈窕得來又不別當年亭亭玉立,反是在嫁人之后多出了幾分成熟風韻氣質,

久扎軍伍中的高馬尾此時用著一根鸞釵挽在腦后,清風徐徐,撩起耳畔散亂的數縷發絲,翻開宛如畫卷的容顏;

她的臉很是精致,英氣長眉顯露木蘭風骨,長眉下睫毛彎彎,一堂明眸清澈落如繁星,每每流轉下又暗藏著女子藏羞春色,

嫣紅丹唇上瑤鼻高挺,讓人很想掐一把,看看俏將軍會有什么反應。

在蕭異眼中,毫無疑問的是,未見幾日的娘子變得更美了。

在一些文人墨客撰寫的天下美人胭脂榜上,劍閣上官玉合冷艷無雙,大夏女帝風華絕代,國師柳舟月圣潔蘭心,

仙宮蘇清璃清麗如仙,其中也有著貞兒的名字,只是給出的評價皆是面見傾城,英姿颯爽的奇女子。

雖說胭脂榜不排先后,若是讓蕭異來排次序,自己娘子肯定是第一啊!

將燈籠放在一旁,貞兒站在蕭異面前,張手在發呆的相公臉前揚了揚,英眉橫地蹙了蹙:

“想什么呢?”

靈動話語喚醒沉醉在夫人美色的蕭異,頭搖了搖,隨即張開手就是一個熊抱:

“貞兒我好想你。”

被抱得雙腳離地的東方貞兒,手撇開蕭異欲親過來的臉,繡著鴛鴦的金釵鞋輕踢著空氣,俏容躲閃,明眸瞧著議事堂的大門:

“你別胡鬧,本宮是聽說你忙得茶飯不思,方才回來看看你的。”

“咳!”

蕭異很是曉得貞兒的脾氣,當即咳嗽一聲,讓外頭守門的丫鬟將門給關閉,抱起貞兒將臀兒壓在沙盤上:

“不要再生我氣好不好?”

“我哪里生氣了,我就是想回來看看你……唔……”

看著貞兒扭起來的英眉,蕭異再亦忍不住吻了上去聞著娘子身上的體香,手還不老實爬上山巒,挑開裘服衣扣,入手溫潤細膩。

“蕭異,你好大的膽子!”

突然被堵住嘴的東方貞兒自然又羞又急,俏將軍雖是英姿颯爽,但還是十分傲嬌,感想著誰與你和好了,這一見面就又抱又親的,手腳還不老實。

“嘶——”

羞惱了的貞兒,只好輕輕咬了咬蕭異伸進來的舌頭:

“給我老實點,本宮能是你能欺負的,一見面就想著飽飽,先干正事……誒嗯。”

在臺沿銅牛燈的照映下,望著佳人臉頰紅撲撲,丹唇暈紅濕潤的,哪怕是相處多年,落入眼中還是難掩驚艷,蕭異嘴角含笑:

“干正事,可以一邊干一邊說嘛。”

東方貞兒臉頰又紅了幾分,金釵鞋在沙盤桌下輕輕擺蕩過后,長腿驟然夾緊蕭異腰肢:

“你想做無用之將,我可不想做禍害將軍的浪蕩佳人。”

蕭異知道東方貞兒是在提醒自己見著她就想起葷事,把戰事拋之腦后,但當下劍拔弩張了,哪還管得了那么多了?

兩人四目相對片刻后,皆是眨了眨眼睛。

“不戀紅顏枉君子,娘子,你要我做無用之將就無用之將吧。”

月色沉溺于云海中,晚風拂過房外的垂鈴木,幾滴雨露從天空飄下,枝丫上兩只喜鵲互相磨蹭著,

世中逢爾便如雨中逢花,人們總是從詩句中寄托愛意,猶不知心中所愛,皆在目前。

議事堂內,蕭異半蹲托著貞兒的小腿腿肚兒,繼而又握著鴛鴦金釵鞋,尾指還順帶勾住米白色的布襪,緩緩褪了下來。

露出來的腳丫微微弓著,足心嫩得發紅,藕趾纖巧圓潤的,瑩白的足背肌膚,比那璞玉還要透明,淡青色的脈絡在表皮下流淌,

美得如同瓷器般,讓人忍不住就像端詳品玩,但又生怕手一顫,力道過猛,將一副上好的瓷器給掐碎掐疼了。

“蕭異……”

坐在沙盤桌沿的東方貞兒,猶如畫卷的面容泛著紅暈,而就在她準備說些什么的時候。

蕭異轉而輕輕握住她的腳踝,伸出舌頭輕輕舔舐了一下足心,旋即舌頭又爬上藕趾,接而將其含進嘴中,舌尖在藕趾間游走,弄得貞兒直癢癢發笑。

“嗯,呀……哧哧哧。”

“好癢……你怎么這樣,別弄了。”

聽著貞兒的話,蕭異也不好繼續舔弄下去,只好停下嘴,貞兒整個腳卻早被郎君舔得變成濕滑黏熱的,

而察覺到蕭異舌頭沒了動靜后,貞兒便想著低頭去看看他。

未曾想下一刻,她便感覺到有根滾燙的東西貼在了足心,夏朝尊儒尚道,故此禮法得應在家家戶戶之中,

自然也包括了帝王家和世家,讓貞兒沒想到,蕭異那個死正經的木頭腦袋,竟也有如此‘性情’的時候。

瞧得抵在足心的是蕭異的陽具后,東方貞兒臉容先是羞澀得嬌紅,接而明眸浮現出一抹挑弄的媚態,

蕭異下一刻便感覺到自己的陽具,被兩只玉足合十揉搓了起來,柔軟且富有彈性的藕趾輕輕按壓,夾著自己的龜帽,

一時間蕭異的陽具如同變成生長在花叢中般,被玉足藕趾結成的花瓣收攏包裹,實在美妙暢快。

“蕭異沒想到啊,你這廝……居然怎么能用那種地方?”坐在桌沿的東方貞兒,雙足夾著夫君的陽具,雙手倒后撐著沙盤,陷進沙子之中。

玉足滑膩的肌膚加之足心傳遞的溫熱,讓蕭異體驗到了無比的快感,至于貞兒則就是羞恥又興奮,害羞在于用足給夫君摩擦,

脫離了人常邏輯,興奮也在于此,就像是一種征服了夫君的快感,如同戰場上傲視敵軍般,又隱隱帶著幾分下賤浪蕩,貞兒蜜穴都忍不禁偷溜出了汁水。

“娘子,好舒服。”

“舒服?”貞兒明眸蕩漾,玉足仍不停研磨著夫君的陽具,沙盤上絮繞的空氣都變得愈發旖旎:

“還想要做更舒服的事情嗎?”

雖不知娘子所說更舒服的事情是什么,蕭異在頻率更高的足交中,卻已經快堅持不住了,龜帽逐而變得通紅:

“娘子不行了,那個……我讓我緩緩,求你了!”

“……是這樣嗎?”

“嗯,力度太大了,嘶嘶……嗯不行了!”

正說著,蕭異渾身陡然一抖,愉悅突出口氣來,突然碰出的陽精,旋而覆蓋到了貞兒玉足的每一處,亮閃閃的趾甲變得混濁,

玷污著娘子鮮嫩的趾縫,粉紅掌心與白灼的精漿攪混出別樣的美色。

然而。

“這就夠了嗎?”未等蕭異從射精的超脫時間中緩過來,東方貞兒便拉著蕭異的衣襟,

飽滿堅挺的乳肉搖蕩出迷人乳波,下一刻便被壓成了扁扁的奶團餅:

“相公,我要你。”

俏將軍嗓音勾人,蕭異又有了幾分翹頭的跡象,而貞兒似乎也知道相公方才射過陽精,精力不及。

便伸手抓住了陽具,輕輕撫弄起來,期間還將蕭異上半身的衣襟拉開,用另一只手挑撥著他的乳頭,在胸腔繞著圈圈:

“將軍,本宮的穴兒好癢,要你插進來好不好?”

蕭異呼吸一窒,貞兒這個舉動實在太刺激人了,在彼此的夫妻關系中,雖然自己在涼州的軍職比她高,但東方貞兒的身份那可是大夏帝姬,

女帝親封的蔚王,論起地位來說,在夏朝這片土地,沒幾個女人能壓制一籌,而就是這么一個女子,卻主動被自己壓在身下,還說著些浪蕩語匯。

大夏帝姬入懷中,哪個龜頭不昂首?

“娘子……”在貞兒的挑逗下,蕭異的陽具也再起了雄風,原本無處安放的雙手,左手開始放在貞兒的彈軟奶團上搓揉起來,

而右手則將貞兒的腰帶拉開,順勢往內探去,摸到一片茂密叢林后,又順著林路,伸進叢中的銷魂穴。

在被碰到的瞬間,貞兒渾身一顫,雙手緊緊抱住了蕭異的脖子,繼而向著他吻了過去,

而即便蕭異吸吮著貞兒的香舌,貞兒也還是忍不住身子的酥麻,含糊不清地邊吻邊喘:

“嗯……給本宮……不行了,忍不住了!”

在聽到帝姬殿下的催促,蕭異自然也不再肉欲,盤起貞兒的雙腿,提起她的翹臀便長驅直入。

“噢!”

噗吱噗吱,合二為一的瞬間愛液四濺,無論男女雙方都發出極為愉悅的聲音。

天下名器有七,指的是女子的蜜穴,名字有記為:九環玉壺、金城湯池、白玉觀音、冰魄寒酥、洛神逢春、傲鳳鸞迎、以及落葵神闕。

而東方貞兒便擁有著名為金城湯池的蜜穴名器,此名器恰如其名,內有乾坤名城,其陰道有著伐城般的變化,由于其肉壁彎繞褶皺異常多,

并且越往里便越寸步難行,沒進去一寸,都需要無比強大的腰力,

但如若你實力足夠,那些被你成功闖過的肉褶,便會伸展為軟滑的狀態,再也沒有阻抗。

只是如此還不夠,金城湯池最特殊的便是宮口的城關湯池,由于名器甬道的構造特殊,金城湯池的擁有者泄身,

淫水難以通過自身努力穿過狹窄的肉壁噴出,往往積蓄在宮口前。

若男子的陽具夠長,在深入到宮口城關后,女子便會迎來史無前例的潮吹,往往積蓄的潮吹欲望越多,

碰出的淫蕩水則越多,而男子的龜頭也會遭遇到湯池噴發的影響,酥麻到泄身。

蕭異的陽具不算特別長,約莫為六寸左右,在性交時往往只能插入到貞兒的湯池外,距離城關還有著一段距離,

而這時便需要說起,金城湯池名器擁有者的一項特殊之處。

那便是在察覺男子即將接近湯池前,若是女子情動,便可自主控制湯池噴發,將積蓄的欲望潮吹出去,所以即便男子陽具遜色,

也未必不能享受湯池的噴漱,只是無法主動將女子肏得湯池灌出而已。

肏進貞兒蜜穴后的蕭異,便是第一時間感覺到了伐城般的阻抗,也所幸他多年練武,腰力不俗,也可以將整個陽具一次性肏入其中,

而蕭異也知道貞兒的蜜穴似乎很是特殊,只要雙方能行房事,便會用手用力托起貞兒的臀部,盡力往里面送。

沒過一時,湯池內汩汩溫熱的水汽從里面滲出,蕭異感覺自己仿佛來到一片狹窄的溫泉池子前,

只是無論再怎么深入肏插,都無法進入水池中,享受那滾燙的池水。

“嗯,肏進來,肏本宮的穴兒……用力蕭異。”貞兒嬌喘吁吁,名器擁有者極為敏感,哪怕沒被完全征服,也會感到刺激愉悅,享受著相公的滋潤。

“還差點,本宮很喜歡……很喜歡相公肏我的穴兒。”

聽著貞兒的鼓勵蕩語,蕭異的進攻亦愈發用力,只是每次都差上那么一點,讓貞兒身子感受動一陣子酥麻后又驟然失去,

貞兒只好更用力挺動自己的蜂腰,期盼著蕭異肏得再快些,再深入些地鼓勵道:

“再快再深點,再快點,用力!快爽到了我好喜歡……怎么會這么舒服,蕭異……你好猛,用陽具肏本宮的穴,要暈死了,你把我搞死好不好?”

而只要貞兒鼓勵在繼續,蕭異便會使出全勁的去挺進她的城池名穴。

兩人的姿勢也從坐在沙盤邊緣的男上女下,到了坐在椅子上,最后到了貞兒趴在沙盤邊,

由蕭異后入狠狠地肏她,干她,肏得唇瓣如蚌肉吐珠,嬌乳蓓蕾刮著沙盤的沙子,挺拔翹立。

蕭異迷戀著貞兒的身子,那是一種作為將軍卻能將親王、帝姬攬入懷中的成就感,而貞兒也沉醉在彼此的歡好之中,很甜蜜。

“蕭異再用力,本宮要去了,你再用點力,來肏我!”噗呲噗呲的抽插,雖說甜蜜愉悅,

但還不夠滿足,此時貞兒的手開始悄悄伸到身下,摸起了自己的陰蒂:

“嗯……呢……好了……插到最深處來……嗯噢要泄了蕭異,本宮要被你肏泄了……啊蕭異!我愛你!”

“貞兒,我也很爽!你的里面夾得好緊,我也要不行了。”

“嗯好插進來,插到最里面來……我們一起……一起噢噢……要去了!”

伴隨著東方貞兒嬌媚的一聲呻吟,蕭異狠狠地將陽具肏進貞兒的蜜穴中,奮進全力,恨不得整個人都揉進去,

同一刻,貞兒挑逗著陰蒂的情欲,湯池溫熱潮水的池水順著甬道狂瀉而出,刺激地噴灑在蕭異的龜帽上。

蕭異立馬感覺到自身如同浸泡在了性愛的溫池,一股陽精無法忍住的噴發出來,射進貞兒的蜜穴中,

溫暖的潮吹池水和精漿就這么混在一起,正如二人的愛情,正如二人彼此擁抱的身體般。

房外細雨仍在下,枝丫上的兩只喜鵲依靠著進入了夢想。

有時候見著一個人,只需一眼,甚至不需任何言語,萬般柔情盡在心頭,讓這種時候產生的情愫,始于心動,陷于溫柔,喚為愛情。

—————————

翌日,天蒙蒙亮。

夜間的小雪變為了晨間的飄搖小雪,這是在夏日不可能出現的氣象,放在涼州亦如此,只是喜怒無常的邊境,無論發生什么事,都不足以為奇。

城門處,蕭異系緊了貞兒身上的青衣軍衣,此青衣類似于碧青色,表里暗紋著翱翔的青鸞,腰間掛著軍縷帶,可鉤掛刀劍;

青鸞軍衣也不長,為下身開叉掛的形式,可以方便青鸞女騎在外套上一件皮革褲,只是大多數女騎都沒有如此做,僅是穿著一隊帶高跟的馬靴。

按照青鸞女騎集體的說法,那就是模仿自己的頭,青鸞營營衛:東方貞兒。

“此行注意安全,切記不可深入,稍微探測即可。”

東方貞兒已習慣了出城執行軍務,蕭異必然說出口的嘮叨,但她也沒有駁斥什么,

只是靜靜站在那里聽著,聽完后,便緊緊抱著蕭異,最后在其唇上點了一點,含笑道:

“等本宮大殺四方回來,知道嗎?”

言畢,她牽過馬韁,跳上踢雪馬背,手里倒持一桿銀槍輕拍馬身:

“駕!”

昭安八年夏,青鸞營初次出城作戰,七戰七勝,均為大捷。

直至昭安九年春天,三百青鸞鐵騎消失在茫茫大漠中半月有余,期間不聞音訊,不聞戰響,

直到蕭異都快急得遞信上京時,東方貞兒才帶著青鸞營回到涼州。

愛情已得,但若沒有足夠的水份滋潤,她亦可能會褪色,會枯萎,會干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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