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這場婚禮,暮劍閣上下的重視程度可以說前所未有。要知道,上一次四大劍奴同時通宵值守,已是將近十年之前。
孫秀怡落腳的小筑此前已有許久不曾有人入住,這次特地為她打掃出來,并不僅是因為此處環境清幽石奇池清,更是因為這里極易守御。
此處離練武場不遠,東側偏倚庫房所在,北道直通向上石階,階上轉圜平臺只要立足一人,就能將小筑周遭盡收眼底,除了兩株老樹擋住窗戶護著屋中隱私,什么變故也不會逃脫平臺上護衛的視線。
南側雖沒什么地勢優劣,卻是直通別莊大門的方向,來來往往巡視的弟子護院,皆要從此經過。
更不要說這并不大的小院四角之外,還守著武功深不可測的四大劍奴。
即使是五兄弟中武功最高的白天雄,也難和任一劍奴在百招之內分出勝負。
這樣可說是因為唐門而變得森嚴至極的守衛,休說是敵襲,就是院中之人想要悄悄出去,也是插翅難飛。
誰要是想無聲無息的把一個活生生的新娘子從這樣一個地方偷走,還不如偷偷去割掉白家五兄弟的腦袋更容易些。
所以誰也沒想到這種事會發生。
可它偏偏就是發生了。
送飯的丫鬟起的很早,走到院門口的時候,惺忪睡眼仍未完全睜開。她手上的喜餅,是新娘子今天一整天里唯一可以拿來果腹的東西,走向小筑門口的時候,她還在心里想著,一定要叮囑好田姑娘,讓新娘子多吃兩口。
走到門前,她就已經覺得有些奇怪,昨天這時候,田姑娘早就已經等在門口。她不懂武功,腳步重得很,總是能被聽到的。
可這回門卻沒有自己打開。
她猶豫了下,心道莫非她們姐妹二人昨晚講私房話講的久了,耽誤了睡覺?
敲門就是了,一會兒轎子就會抬過來,留給她們墊墊肚子的時間可當真不多。她抬起手,輕輕叩了叩。
不曾想,這輕輕一敲,那房門,竟吱呀一聲緩緩開了。
她被嚇了一跳,向后退了半步,連忙垂下目光,生怕過門前瞅見新娘子的模樣。
這一眼望去,才發現門檻內的地上,竟掉著已斷成兩截的門閂!
那斷口整齊無比,一看便是被利刃斬斷。
這丫鬟吃了一驚,連忙揚聲叫道:“田姑娘!田姑娘!你在里頭么?”
不聽回答,她立刻邁進門檻,扭頭看到內室的屋門也半敞著,堂屋供桌倒在地上,旁邊的椅子被從正中劈成兩半,驚得她喉頭一緊,登時尖叫起來。
四大劍奴反應均是極快,丫鬟的尖叫聲還未停歇,四人已齊刷刷飛身趕到,掌中長劍雖未出鞘,無形劍氣卻已繃滿周身,嚴防著暗器之類的手段。
不知敵人是否還在屋中,劍奴四人一邊揮手示意丫鬟出去叫人,一邊兩兩分開,脊背相抵分頭探向兩處內室。
新娘子暫住的屋中一片凌亂,床單被褥均被割破,七零八落散了一地,床上也有兩道力透床板的劍痕,放著貼身陪嫁的木箱被劍挑斷了鎖頭,里面的首飾被翻得亂七八糟,撒了一桌。
被斜斜劈開的屏風上,還掛著新娘子的內外衣物,一件肚兜皺巴巴掉在地上,仔細看了一圈,鞋襪也被踢到床底,就連頭上的簪子也落在枕畔。
那不見蹤影的孫秀怡,竟是被剝的精赤條條之后才被帶走。
這邊兩名劍奴面如土色,另一邊的兩人臉色也好看不到哪去。
田靈筠的人仍在屋中,她并沒被帶走。但看到她的人都會想,她還不如與新娘子一樣不翼而飛反倒好些。
比起那邊的滿地狼藉,田靈筠這邊的擺設倒是整整齊齊,看不到絲毫打斗的跡象,唯獨與平時不一樣的是,本該睡在床上的人,此刻卻趴在地上。
不知是否在睡夢中便被制住,田靈筠的身上只穿著褻衣褻褲,鞋襪留在榻邊,外衣則疊在枕畔。沒穿鞋襪,那雙小巧的秀足,自然是赤裸裸露在外面,但一眼看過去,會注意到的,絕不是她的腳。
凡是此時走進門里來的人,第一眼注意到的,一定是她高高撅起的屁股。
那粉白渾圓的少女香臀,竟赤裸裸的露在外面,本該遮擋住它的褻褲,被一直剝到膝蓋之處。
她的褻衣被割開了前襟,撕下的布條綁在她的腦后,把團成一團的肚兜結結實實的捆在她的嘴里,下擺翻卷成一條蓋在后頸,整片白皙粉嫩的脊背,僅剩下被反綁的雙手遮擋著腰眼附近。
纖細的腳踝也被綁在一起,如果不是一張小凳墊在她的肚腹下方,她的身子早已側翻在地上。
但這種情形下,只要不是孩子,都知道不讓她翻到下去是為了什么。
聳隆的臀丘上,還殘留著嫣紅的指印,被烏亮的卷曲芳草覆蓋的嬌嫩蜜戶,被已干涸的一片污血滿滿蓋住。
皺眉上前,脫下外衣為她蓋住身體的時候,那劍奴才發現,田靈筠胸前的那對蓓蕾,竟也被掐的腫起,白嫩的一雙酥乳,布滿了青紫的指印。
看她緊閉著雙目仍維持著痛苦神情的臉龐,兩名劍奴都露出了不忍之色。
擔人總還是要弄醒的,他們必須知道,這里究竟發生了什么。
在人中上掐的有些發紫,田靈筠的喉嚨中才發出兩下含糊的咕噥,長長的睫毛顫動了一下,緩緩地打開。
布條已被解下,赤裸的地方也已用外衣蓋住,劍奴知道事急從權,不可能太過照顧她的心緒,單手在她腕脈上一搭,將一股渾厚真氣送了進去,口中問道:“田姑娘,孫姑娘呢?”
田靈筠渙散的眸子一點點凝縮到面前劍奴的臉上,接著,她渾身一個激靈,猛地一掙,整個人飛一樣逃到了床上,雙手一扯衣襟縮進角落,嘶啞的尖叫起來。
“滾!都滾開!不要……不要過來!都滾開……滾開……”
那劍奴的手僵在半空,停了片刻,才緩緩縮了回去,起身道:“咱們出去,叫峨嵋派的幾位女俠過來。”
短短一會兒的功夫,并不大的院子里就已經擠滿了人。
靈秀五娥剩下那三位趕到的時候,小星早已站定在院中,遠遠將情形打量了一遍。
屋內的情況不得而知,四大劍奴牢牢封住門戶,外人不得入內,不過白天雄趕來后,其中一名劍奴向他附耳報告,小星抖擻精神凝神傾聽,倒是略略清楚了個大概。
白天雄昨日白天未曾露面,原來是要負責昨晚整夜的巡防事宜,加上身體抱恙,于是到了入夜后才下來接班,并未與諸人正式照面。
他辦事倒是利落的很,知道田靈筠此刻不宜會見男子,也不急著進屋,反倒是飛身而起,在屋頂上仔仔細細的走了一個來回,將院子里的角角落落都認真勘察了一遍。
小星也在做一樣的事,只不過不敢那么明目張膽,而是混在人群中東走西瞧。
這一番看下來,兩人得出的結論倒也相差無幾。
毫無異常之處。
就算是飛天遁地,總要有跡可循,現下唯一能算是敵人出入留下痕跡的,竟只是那斷成兩截的門閂。
白天雄拿在手里,小星也在遠處仔細看著,那門閂確實沒有什么可疑之處,切口齊整光滑,應該是用什么利刃貫足內力一口氣斬斷,這種木料,只要有個十年八年內功修為,就能切豆腐一樣砍開,沒什么出奇。
奇怪的是,那人究竟是在什么時候什么地方做這件事的。
小星皺著眉心折返到院門外,昨晚他還從這邊觀望過里面,視野極為通暢,一眼就可以看到小筑屋門外的情形,昨晚這條主道人來人往,光是掛燈的人就忙活到半夜,怎么會有人敢挑這種地方下手?
“換做是我,應該會考慮穿窗而入才對。”小星托著下巴,找了一圈之后,發現若要是避人耳目潛入這小筑,被兩株老樹擋住的窗子才是最佳通道,而且進去之后就是田靈筠起居之處,下手也更容易。
砍斷門閂從正門進去,光是那木頭掉在地上的聲音,也足夠要命了吧?
想來白天雄也考慮到了這個問題,他大步走到被兩株老樹擋住的窗子外,抬手扳了一扳,兩處窗欞均是完好無損,窗紙都不曾有半點破損,外窗臺上積灰仍在。
這時另外三女已將田靈筠攙扶出來,白天雄上前欲問,那三人卻齊齊搖了搖頭,年紀最長的那個少婦面帶愧色,啞聲道:“白二伯,對不住,靈筠……她受了極大驚嚇,您有什么話,要是等不及晚些再問,請過會兒到我們那邊,讓我代您問吧。”
白天雄只得點了點頭,柔聲道:“好好照顧田姑娘。”
院子里的所有人面色都顯得十分凝重,有些渾渾噩噩的莽漢知道此事才真正明白過來,這不是個玩笑也不是一場噩夢。
白家的新娘子,真的就這樣一夜之間不翼而飛了。
一些驚惶的視線已經在人群之中來回打量。這座別莊地處半山,周圍戒備森嚴,比起潛伏在外面伺機下手,提前混入莊內才是最有可能的做法。
果不其然,白天雄低聲吩咐了幾句之后,便叫來了白吉白祥這對正副總管,也不避諱不少人就在當場,朗聲道:“白吉,你去拿至今為止所有留下觀禮的賓客名單,白祥,你去把所有客人叫醒,在練武場集合,查點人數,給我核對出來,看看到底少了誰。”
他轉臉看向圍觀眾人,抱拳道:“諸位對不住了,暮劍閣出了這等大事,不得不勞煩大家暫時留下,幫我們清查真相。如果耽誤了各位的要事,過后白某必將全力補償。諸位先往練武場去吧。”
小星混在人群里走到半路,就見一支旗火沖天而起,拖出長長一道濃紅煙霧。可以想見,原本已在本家等待著喜宴開始的白家主人們,在看到這緊急訊號后,會是怎樣一番手忙腳亂。
練武場上,崔冰已在不顯眼的角落站定,似乎是小星不在身邊讓她有些緊張,纖長的手指垂在衣襟下偷偷的絞著衣角。直到看見小星走來,才雙眼一亮,酥胸大大一個起伏,暗暗長松了口氣。
這時候也沒什么人還有心思注意碧姑娘,崔冰望著前面諸人的背影,低聲道:“喂,這到底怎么回事?新娘子呢?”
小星苦笑道:“我這會兒若是知道新娘子在哪兒,非被白家綁起來嚴刑拷打不可。看來今天這頓喜酒,怕是喝不上咯。”
“那、那咱們什么時候能走?”崔冰口氣有些著急,險些壓不住聲音。
小星抬手撫了撫她的后背,道:“現下已不是我說了算了,要看白家什么時候讓咱們走。”
說話間白吉已拿來了名冊,仿佛習武弟子晨練點名般高聲喊了起來。
小星豎著耳朵聽了半天,也沒什么特別值得留意之輩,論名氣比那西川雙劍斷水神錘更大的都寥寥無幾,要信這里面有人能不聲不響從四大劍奴眼皮底下偷個人出來,他還不如相信自己能生孩子。
莫非也是和自己一樣隱藏身份潛入進來的人下的手?小星沉吟四顧,這樣一來范圍可就小了許多,獨來獨往的江湖豪杰中,帶了下人的只有崔冰這冒牌的碧姑娘一個,唐門帶來的腳夫昨晚吃罷了飯就下山四散回家去了,剩下的,只有那些武林家眷帶來的伺候丫頭,和峨嵋派帶來的挑夫。
可要這么算得話,為了這次大禮,白家還臨時雇來了不少仆人丫鬟,那其中也不能說完全沒有嫌疑。
不管是哪一種可能,要查出此人身份都不算太難,畢竟白家大戶底子仍在,兩位管家又精明能干,只消仔細清點一番,少了什么人就是顯而易見的事情。
白吉這邊點到七八成人數,那邊白祥已經把所有下人也一并集合了過來,手里抄著一本冊子與白吉錯開聲音點了起來。
崔冰還有些恍惚,白吉朗聲喊出崔碧春外帶小廝一名的時候,她竟沒回過神來,小星連忙抬手高聲叫道:“在在在,我和我家姑娘都在!”
點完一遍,別莊中留宿的江湖群豪并沒什么不妥之處,該在的都在,一個不多,一個不少。站在最前面的唐門八人臉色到都不太好看,想來他們心里也清楚,鬧出這么檔事,哪家的嫌疑最大。
這時白天武面色鐵青的趕了進來,勉強向場中眾人拱了拱手,便徑直走到白天雄身邊,倆人走到角落,低聲交談。
這種大事,想必也沒人還有心情留在上面,白家的人與清心道長一行緊隨其后走了進來,身邊還跟著幾個官差打扮的人。
看那幾人面上尷尬神情,也知道原本只是趕來賀喜,沒料到會遇上這種事端。
白若云并未真正走入,他遠遠停在場外,臉上猶如罩了一層無形面具,看不出喜怒。不過將心比心,臨到婚事丟了新媳婦,他總不會高興。
白若蘭自然是陪在哥哥身邊,她的神情到頗為容易看穿,既有些惱怒竟有人敢在這時來白家搗亂,又有些欣喜這個將入門的嫂嫂不見了,還有一點點擔憂此事似乎會惹來頗為不利的結果。
陸陸續續有白家弟子飛快的跑進來,匆匆趕到白吉身前搖搖頭,跟著再返身出去。
小星點了點頭,心道這么辦也對,還不能排除下手的人其實還在別莊中的可能,那趁著群豪都在這里,徹底清查一下各間客房也算是不太失禮的方法。
不過有本事這樣帶走孫秀怡的,恐怕不會這么簡單就被查到。結果多半還是要落在這次臨時多出的那些下人身上。
哪知道白祥匆匆清點完畢,下人這邊,竟也一人不少。
算上派出去查看不便拋頭露面之人的白家弟子的回報,這諾大的別莊之中,竟沒有一人不在!
最寵愛的關門弟子在這種時候被人擄走,另一位弟子則慘被凌辱,膚色本就微黑的清心道長,此刻臉上更是幾乎能滴下墨來,他眼見這邊清點不出任何結果,面上怒色漸現,道:“天武兄,貧道小徒受創甚巨,旁人恐怕問不出什么,貧道先去看看,少陪了。”
白天武面色尷尬,只得拱手道:“道兄先去,田姑娘如有什么需要,道兄只管開口,白家上下定當盡心盡力。”
“你們盡力找人便是。”清心道長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雖說看到田靈筠的只有兩位劍奴,但她被扶出來的時候,那雙腿打顫衣衫不整鬢發凌亂的模樣可是大家都見到了的,被留下的都尚且如此,被帶走的更是不言而喻。
不論人找不找的回來,這場婚約怕是就此告吹已成定局。
峨嵋與暮劍閣的關系,也就此變得撲朔迷離。
大概是不愿在群豪面前失態,白天武勉強走上前來,拱手道:“諸位可以回房歇息了,如有什么需要大家幫忙的,我們自會通知。這幾日還請諸位莫要貿然走動,飯菜之類,自然有人會按時奉上。多有得罪,還請諸位多多包涵。”
心中縱有不悅,這種時候也沒誰會強行說要離開惹一身腥。反正留宿觀禮的本就沒幾個有要事待辦,大都樂得在此觀望事態發展。
場上眾人散到一半,突然一個白家弟子滿頭大汗的狂奔而來,還沒沖到白天武兄弟面前,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栽到,幸虧旁邊白若松出手將他扶住,沉聲道:“什么事,大驚小怪的!”
那弟子連氣也調不順暢,結結巴巴簡直要哭出來一樣,半天才將字咬清,道:“庫、庫房,唐門的……賀禮,不、不見了!”
一瞬間,幾乎所有聽到這句話的人,臉色都變得一片蒼白。
方才還想著留下觀望的人中,立刻就有不少生出了離開的念頭。
就連唐門本家的那兄妹三人,臉色也變得有些難看。
庫房離練武場并不太遠,人群很快就蜂擁而至,帶在最前的,是已經笑不出來的白天英。
唐門的賀禮入庫之后,門外便一直有兩個弟子值守,這里地勢寬闊,四周又都是白家自己的地方,兩人彼此呼應,至少也能來得及呼救。
只可惜,他們這次卻連呼救也沒能做到。
那兩名弟子一左一右站在門前,背靠墻壁,并未倒下。兩人都緊緊握著腰側的劍柄,卻并未來得及將劍拔出。
一人一劍,一劍穿喉。
兩人的面上還凝結著死前的驚恐與扭曲,兇手的劍,已快到足以留下他們生命最后的姿態。
已有人忍不住回頭偷偷打量著崔冰,打量著她背后那把劍。
小星忙一抬手,道:“我家姑娘方才一直在練武場上,這可是大家都見證了的!”
白天英轉身在人群中掃了一遍,道:“碧姑娘方才一直都在,我是看見了的。大家切莫胡亂猜測,免得正中行兇之人的下懷。這幾天大家也多多留心自身安全,一旦查清事情真相,便盡快讓大家離開。”
“那……那里……有字……”一人突然指著庫房房門上面,顫聲說道。
眾人這才留意到,屋檐之下的暗青磚石上,竟用血寫下了幾個大字。
“你們都要死!”
五個字并非一般大小,頭四個寫的頗為潦草,而最后那一個死字,寫的卻是意氣風發幾乎破壁而出,一筆一劃狂態盡顯,單是看著這個血字,就叫人背后不禁升起一股寒氣。
情形雖然詭異,經過卻并不難猜,方才清點人數的時候,整個別莊所有精銳幾乎都集中到了練武場那邊,持續半個時辰不止,在這個間隙中殺人盜物,比起擄走新娘來說簡直輕而易舉。
唯一令人費解的,就是庫房門前的院落也算是頗為寬闊,來襲的兇手究竟是如何讓兩位護衛渾然不覺直到被一劍斃命的呢?
想想消失不見的孫秀怡,已有人忍不住偷偷道:“這……這莫非來了個看不見的活鬼么?”
崔冰本就膽小,加上聽到這么一句,險些便忍不住一個哆嗦。強撐著回到住處,才一關上房門,臉上便霎時沒了血色,一扭身扯住小星衣袖,顫聲道:“我……我不要再待在這兒,你……你得讓我走。”
小星打量了一下屋內,白家人搜的匆忙,幾處能藏人的地方都被翻得有些凌亂,連衣柜的門也忘了隨手關上,看來還真是亂了陣腳。
“別怕,這次的事顯然是針對暮劍閣來的,你我都和暮劍閣沒什么相干之處,有仇報仇有冤報冤,傷不到你。”他雙手一抬,將崔冰小手包在掌心,低頭輕輕呵了口氣,安撫道,“就算有人要找你麻煩,也要先過了我這一關才行。”
“你?你能干什么?”崔冰臉上一紅,雙手掙了一掙,并未掙脫,也就隨他握著,口中譏刺道,“你這武功也就抓抓我這笨賊,真碰上那神出鬼沒的兇手,能不能拖到我喊出來救命都難說。”
小星拉著崔冰坐下,斂去笑容,認真道:“你既然學的都是飛賊的本事,那我問問你,像孫秀怡住的那種地方,你如果想神不知鬼不覺地潛進去,要怎么辦?”
“外面有那四個怪物么?沒有的話,只要挑沒月亮的日子,或者趁云遮月的那一下,先沿著墻根到北墻下面,然后溜到那兩棵樹里頭,接著就是對付窗戶,是個賊就成。”不愧是立志要做天下第一女飛賊的,大概也就從高臺上看過那小筑一兩眼,崔冰心里就已經有了路線。
“要是砍開正門門閂進去呢?”小星輕輕捏著她嫩軟纖掌,沉吟道。
“那是二愣子。絕不是賊,連打家劫舍的都算不上,就是找死。”大概是難得問對了本行,崔冰興致勃勃的抽出一手,只留一只還叫她握著,凌空比劃著道,“那種小筑從外面看也知道是最常見的格局,正廳兩側通著兩間臥房,保不準還有丫鬟伺候用的隔間,你從正門外挑開門閂還說得過去,畢竟有些高手可以用內力黏住門閂,輕輕放下,要是砍斷,咣當一聲,木頭掉在地下,傻子都醒了。”
看小星默不作聲,崔冰楞了一下,小心問道:“新娘子難道是被正門進來的人抓走的?”
看他點了點頭,她立刻連連搖頭,“不可能不可能,絕不可能。里面睡的兩個都是峨嵋女俠,外頭守著那么一堆人,一點動靜都沒有就從外面把門閂砍斷了摸進去,那真是活見……”
想到了鬼這個字,她又把自己嚇了一跳,一掩小嘴,驚慌道:“莫非……真的有鬼?”
小星撓了撓她的手背,笑道:“這種事,可不好隨便賴到鬼怪頭上。再說,只不過兩截門閂,是兇手故布疑陣也不是沒有可能,光看那兩截木頭,誰分的出是從外面還是里面砍斷的?”
他輕輕嘆了口氣,緩緩道:“只不過這樣一來問題就回到了原處,那人究竟是怎么進去的?他為什么要做出砍斷門閂這多此一舉的事情呢?”
崔冰吐了吐舌頭,低頭道:“我是毛賊,不是捕快,你可別問我。再說了,你管那么多做什么,白家公子這婚擺明結不成了,你還不想辦法帶我走。我可沒答應你幫你裝那什么碧姑娘裝一輩子。”
“不幫白家解決了這些問題,你覺得他們會放人離開么?”小星抬起她的手掌,在她手指上輕輕一吻,笑道,“就算為了早點帶你離開,也得多出點力氣才行。”
從和他一起上路起,只要兩人獨處,就免不了這種曖昧親密的小動作,初時她還不依不饒,后來也就慣了,就是嘴上還要罵他兩句下流,罵完之后,想到庫房門口那兩人的死狀,忙又道:“你還是別摻和的好,萬一……萬一你也跟那倆人似的沒了命,我……我可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了。”
“現下我又不是白家人,殺不到我頭上。”小星放開她手,起身看著窗外,思忖道,“這事也十分蹊蹺,按說有本事靜悄悄偷走新娘子的高手,當晚就順手牽羊拿走唐門賀禮應該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怎么會拖到今天才動手呢?”
“帶著孫秀怡,做事不方便?”崔冰歪著頭想了一會兒,道。
“笨,”小星隨手在她頭上敲了一下,笑道,“唐門的賀禮可不占什么地方,先去拿了就是,手上多了陰陽透骨釘,不是更容易下手?”
“那……他是抓了新娘子才知道有這么回事,所以才折回來下手的?”崔冰微皺眉心,不自覺和他一起考慮起來。
“新娘子從進了那屋子就沒出來過,送飯的丫頭不嚼舌根,唐門來的消息她都不一定知道,怎么會知道賀禮的事。知道賀禮的,本就只有……”小星話頭突然止住,他略一沉吟,突然微笑道,“原來,還有這么一種可能么。”
崔冰一臉迷惑,問道:“什么?”
小星手指輕輕叩著桌面,道:“外面看守的人,要是看到的并非生人,警戒之心豈不是會低上很多?南墻外道正對著往來通途,外人極難翻越,但換句話說,如果不是外人,反倒有機會趁機潛進院里,不是么?”他手指突然在桌上重重一叩,道,“只要能進去,砍開門閂也不是絕無可能,昨夜那么多人忙來忙去,道上本就喧鬧不堪,他只要找準一個響動極大的時機,砍開門閂飛快進去,反倒是最安全的法子。”
他手指在桌上一頓,笑道:“就因為正門最難進去,所以那里才最容易放松警惕。”
“可……可今天清點人數,并沒人離開啊。”崔冰皺眉道,“那新娘子哪里去了?”
“這別莊如此遼闊,動手的又不是外人,藏起一個被制住的女人,并不太難。我只是還沒想通,那人為何又想起去奪唐門的賀禮?而且還留下那么一句。”
崔冰托住香腮盯著小星陷入沉思的臉龐,這種時候一看,他比起平時嬉皮笑臉的模樣可俊了不少,初次失手被這么一個少年捉住,還真算是她的運氣。
照她的了解,若是換了別的什么男人,她這時早不知成了什么樣子。
江湖有江湖的規矩,被捉住的飛賊,被送交官府反倒是較好的結果,尤其她這樣的年輕姑娘,那時可沒人管你是不是劫富濟貧。
想起了曾經見過的種種丑陋惡心,她忍不住低聲道:“這世上本就有人會做些咱們想不通的事,擄走新娘,還殺人搶東西,你怎么可能想得出這種惡人是什么念頭。”
小星微微搖了搖頭,一邊仔細思索,一邊解釋道:“即使是徹底的瘋子,做事的時候也會有跡可循。短短一個晚上,行事時的心態不應變化如此之大。”
“夜盜新娘,事先八成經過了極為縝密的部署,而且應變手段極強,在臨時多出四大劍奴護衛的情況下仍然不留痕跡的得手,并全身而退,不漏破綻的隱藏回眾人之間,不談思慮如何機敏,光是這份冷靜,就非常人能及。”
“而強搶賀禮,顯然是臨時起意,不挑夜里下手,而在光天化日下殺人留字,這舉動極不冷靜是其一,思慮不周是其二,動手之時許多人都在練武場中,當即便能脫了嫌疑,平白造出一個對他極為不利的局勢,豈不愚蠢?一前一后判若兩人,倒真是……”
崔冰聽得頭昏腦漲,下意識抬了句杠,道:“誰告訴你肯定是一撥人了?判若兩人,要我說,就是倆人干的。湊巧撞一塊了不成么?”
小星一怔,愣愣思索起來,跟著雙眼一亮,哈哈一笑,一把拉過崔冰抱在懷里,道:“你說得有理!”
崔冰被他抱個滿懷,小臉幾乎埋入胸膛之中,一股男子氣息撲鼻而來,羞得她滿面落霞,忙抬手去推他腰。還不及使力,腦后突然一緊,被他手掌一托,不覺便抬起頭來,跟著唇上驟然一熱,竟被他蜻蜓點水般親了一口!
“你……你……”耳中轟的一聲險些炸開,她瞪圓雙眸,急得結結巴巴道,“你竟……親……親……我?”
“這么香的小嘴,當然是親,我可舍不得咬。”小星說罷,又一低頭,比方才還要結結實實的親了一下。
“你……下流!淫賊!色、色魔!登徒子!”崔冰被吻得雙腿發軟,連忙一把掙開,雙手護在唇前,低聲罵道,“這……這是人家夫君才能做的,你……你好不要臉!”
小星追著她坐到床邊,雙手一摟仍將她圈在身前,貼著她紅暈密布的耳根笑道:“那怎么辦?要不,今晚我就陪你洞房,算是名正言順?”
“呸,誰……誰說要嫁你!”她恨恨頂了他一肘,觸到肉后,還忍不住收了八成力道,反倒像是撒嬌一樣,她捂住小嘴,悶聲道,“你輕薄了我,過后要賠,連上我多幫你裝碧姑娘的日子,過后你得跟我一并算清!”
“好好好,”小星樂得輕摟佳人軟玉在手,一邊享受著那柔韌腰肢緊致細嫩的彈力,一邊滿口答應道,“除了隨珠寶劍,你還想要什么?”
崔冰雙手按住他腕子,不叫他再往上移,紅著臉躲開他從后面呼上來的陣陣熱氣,道:“你在江湖上認識的人比我多,比我聰明,武功也比我好,我知道你肯定不是什么無名之輩,我……我想你幫我找一個人。”
小星微微一僵,柔聲道:“哦?什么人?”
崔冰的氣息有些凌亂,輕咬下唇,道:“我……我也說不清,她、她是個女人,比我大些,現在……長什么模樣我也不知道,可能……可能比我高些,也可能低些。我……我就知道她、她左邊屁股上,有塊胎記。”
小星瞇起雙眼,笑道:“你是叫我走遍天下,幫你去看每一個與你差不多年紀姑娘的屁股么?此前我就知道有個南疆瘋僧,滿世界求人胸部一看,你不是想叫我學他吧?”
“我……”仿佛發覺自己這要求實在難如登天,崔冰急得連眼里都有些濕潤,咬了咬牙,道,“這要是不行,你能幫我另一件事也可以。你、你真要辦成了,我這一生給你做牛做馬,為奴為婢,都絕無二話!”
小星略一沉吟,斂去笑容,雙手捧過她面頰,與她對望著道:“你說。”
她吸了口氣,一字字道:“我要你幫我找到如意樓。”
游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