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日山莊”是劫氏一族涉足江湖的代稱,象征一個成就崇高的武林門派。
而劫家的原籍在西境的云陽縣,距離中京足有六百余里,便是樞密院直屬的金牌郵驛日夜不停趕路,最快也要五天才能抵達。云陽縣位于中宸州西陲,距西賀州僅一水之隔,數百年來與西胡通婚的結果,民風極為強悍;云陽縣十戶有里八戶姓劫,幾乎人人會武,縣郊有座占地十余畝的大莊園,便是劫家崛起的源頭……真正的“照日山莊”。
中宸州天圣王朝肇興,劫家出了位安內攘外的大功臣“萬里丹心”劫無行,官拜西面兵馬招討使、綏平大將軍,封云陽縣公,特許劍履上殿、書詔不名,恩寵冠于群臣。圣上還在中京朱雀大街以東賜下一座豪華宅邸,從此照日山莊歷代主人均長居于此,云陽縣的祖莊便交由族中長老打理。
是故,劫家的家主不僅掌管“照日山莊”這個武林派門、兼為云陽劫氏之長,更世襲五等云陽縣公的爵位,官秩從二品,領有云陽縣一千五百戶的食邑,無論是比富貴、比權位、比家世門楣,放眼當今天圣朝中,沒有背景更顯赫的武林勢力。
每當抬頭注視那塊高懸朱漆大門之上、寫著“綏平府”三個泥金大字的巨匾,劫兆就覺得陽光特別刺眼,先帝爺的親筆圣跡仿佛一張輕蔑扭曲的笑臉,俯視著他的平凡與不肖。
劫兆嘆了口氣,刻意繞到南側的小門,喚來門房起閂。
“這是誰哪?一大早的鬼敲……哎喲,四爺!”門房吳六揉開惺忪睡眼,倒給他嚇醒了八九分:“您這幾天上哪兒去啦?三爺急尋著,下人們全城都翻遍啦,連塊磚都沒漏,偏就沒見。”
劫兆笑著敲他個爆栗:“胡扯!你四爺不好端端在天香樓窩著?你們這些窯子逛成精的,難不成都找到廟里去了?”沒搭理他,撩起衣擺踅上回廊,徑往院里去。才剛踏進偏院,一條挺拔的白影穿出洞門,來人頭戴金冠、長鬢垂胸,生得俊秀斯文,迎面沖他一蹙眉,便要開口。
“三哥好早哇!”劫兆搶先竊笑:“這般行色匆匆,是偷了我院里的哪個丫頭,趕著清早逃離現場?”
白衣青年一抓他衣袖,回頭便走。“沒空陪你啰皂!我找你三天啦,你到底跑哪里去了?”拖著他一路疾行,三步并兩步的沖進劫兆房里。
這名長身玉立的白衣青年,便是劫兆的三哥劫真。
劫家長房四兄弟里,英年早逝的長子劫盛是原配所生,老二劫軍卻是螟蛉子,從云陽縣的親戚那里過繼來的;老三劫真是二娘的兒子,劫兆則是三娘生的。這三位夫人都見背得早,劫震又另外娶過一位續弦、一位填房,由皇上賜婚的續弦夫人生下女兒后不幸香消玉殞,四娘卻是前年才娶進門的,芳齡不過十七。
劫真雖與劫兆相差七歲,但兩人從小感情就好。
劫盛死后,老二劫軍益形跋扈,一方面忌憚文武雙全的劫真,唯恐父親揀親不揀長,起意讓老三繼承家業,另一方面又屢屢欺負武功不濟的劫兆,因此劫真、劫兆兩兄弟總是相互扶持,聯手對抗劫軍。
劫真把房里的侍女通通趕出去,親自掀起衣箱,翻出一件銀緋赭底的大袖橫襕公服,扔給劫兆。
“干嘛穿得這么正式?”劫兆最恨正經八百的官樣禮服,拎著不肯穿上,打趣:“難不成三哥今天娶媳婦兒?”
“你運氣好。”劫真繼續翻出紗制的幞頭、粉底皂靴,還有劫兆最最痛恨的白花羅中單(一種穿著方式很復雜的純白里衣,用于朝服之內):“爹說,今日晨會上若再見不到你的蹤影,便押你回云陽縣的老宅圈禁三年。你還有一刻鐘的時間換衣服,把自己弄得比較像個人。我不想每年都上云陽老宅探望我弟弟。”
劫兆笑容一僵,慘嚎聲中胡亂抓起床上的華貴禮服,拼命往身上套。
“怎……怎么不派人找我?”他邊穿邊破口大罵:“老宅里凈是些無聊變態的老不死!圈禁三年?我連一天都待不了!”
“下次你再讓底下人幫你隱瞞行蹤時,最好記住今天的教訓,不要瞞得連我也找不著。”劫真看不過上前幫他穿戴,兩人七手八腳,好不容易才整治妥貼;正要拉他出門,忽被劫兆喊住。
“有件事我要先告訴你。”
劫兆見四下無人,湊近耳畔:“劫軍派人殺我。”把昨日之事說了一遍,關于岳盈盈的部分自是隱去不提。劫真嚴肅聽完,沉吟片刻:“這事牽連極大,你告的是照日山莊未來的繼承人,誰都不能為你作主。等今天事了,得親自向爹說分明。”
劫兆心里也是這個主意。兩人并肩出了房門,快步往大廳行去。
“我還沒問你哩!”劫兆說:“今天到底要干什么?是好事,還是壞事?”
“壞事。”劫真神情凝重。“‘蘼蕪宮’派使者來了,來獻‘陰牝珠’。”
劫兆面色丕變,驚詫之情還在震愕之上,差點忘了時間分秒必爭。
“蘼蕪宮”又稱“薜蘿門”,本是江湖中的一個神秘教派,系出魔脈,行事隱密低調,且門下男子多殘,陰極盛、陽極衰,無力與正道及其它魔宗爭雄,在魔門“五蒂七葉”十二大宗門里,算是相當溫和的派系。
誰知十八年前,蘼蕪宮忽然出了個武功超群的少年宮主蔚云山,技壓魔門之余,興起了一統正道的念頭。中宸武林四大世家以照日山莊為首,一齊約戰香山氤氳峰,決斗中蔚云山以一招之差,敗在劫震的“烈陽劍法”之下,羞憤自盡,蘼蕪宮的竄起如曇花一現,霎時雕零。
香山大戰后,三家想瓜分蘼蕪宮,劫震為防各自為政的魔門起了同仇敵慨之心,聯手形成更大的隱患,執意不允,改以監管的方式,由四大世家派人在香山附近建立基地,監視蘼蕪宮內的一舉一動,在有條件的開放之下,允許蘼蕪宮繼續保有其香火流傳,只是不能再插手江湖之事。
“陰牝珠”是蘼蕪宮的鎮宮至寶,煉制的方法與用途不詳,只知十八年前煉成一枚,便造就一代高手蔚云山,可惜香山大戰時已然失落,四大世家無從參詳,破解其中秘密。如今蘼蕪宮居然又煉成一枚,專程送來綏平府,其用心啟人疑竇。
“你想想,”劫真為他分析:“四大世家共管香山,連綿封鎖三十余里,蘼蕪宮人長居幽谷,與世隔絕,還煉陰牝珠干什么?既煉成了寶珠,直接呈給香山左近的四門代表便是,何必專程送到我們府上?此事若傳到旁人耳里,怎么看待照日山莊?”劫兆猛然醒悟。
“這是‘二桃殺三士’的伎倆!呸,一群毒辣的賤婦!”
劫真微笑:“幸好爹深謀遠慮,以北司姚公公的名義發帖三大世家,邀請他們前來,四家聯名將此珠獻予朝廷,表示劫家沒有貪圖之心。爹讓蘼蕪宮封珠入銀瓶,未曾揭開,待今日聚會時才得面世,以避嫌疑。”北司是指位于皇城北邊的內侍省,屬宦官系統,與皇城南邊被稱為“南司”的文官系統有所區別。秉筆太監姚無義是當今圣上跟前的紅人,劫震長年往宮里送金銀珠寶打點,絲毫不敢怠慢。
照日山莊如此小心,不是沒有道理的。
為表示留存蘼蕪宮的決心,劫震讓自己的長子劫盛娶了蘼蕪宮的女弟子,才令其余三家投鼠忌器,不敢妄動;劫盛暴斃時,“蘼蕪宮賤婢施術加害”的傳言一度甚囂塵上,悲痛莫名的劫震卻為媳婦大力辟謠,絕了眾人的口實,在在顯示照日山莊與蘼蕪宮之間的信任與默契。
富麗堂皇的大廳已近在眼前,劫兆突然想起一事,沖三哥賊笑:“蘼蕪宮的使者……該是個正妞吧?”
“黑紗蒙面,什么都看不到。”劫真橫他一眼。“爹安排她在錦春院住下,能多往大嫂那兒走動。我拜托你,京城里多的是一品牡丹,采都采不完,你千萬別打這朵帶刺玫瑰的主意。”
劫兆嘿嘿一笑:“要我不招惹也行,三哥負責賠我一朵黑玫瑰。”
劫真突然停步,揮袖將一物摁在他胸膛。劫兆假意呼疼,接過一看,卻是一柄嵌金的象牙柄折扇,雖不甚華貴,做工卻極為精細。平攤扇面,素雅的澄心紙上寫著八句題,筆勢遒勁,宛若龍蛇狂走:“勢不及人,唯堅此心是好漢;滅卻情火,浪子回頭方英雄。
香流百世,誰曰將相寧有種?
山高水遠,他日功成作浪游。
書付四弟兆。云陽劫真涂草。“”沒事送我東西這么好?“劫兆向來喜愛古董珍玩,平日搜集了滿坑滿谷,在京城富戶之間頗有名氣。他看出這扇料工不俗,忍不住再三把玩,只覺扇精字美,愛不釋手,對八句題里的勸勉說教只當作沒看到,笑說:”三哥這詩寫得佳妙,我回頭多抄幾遍,貼它個滿院滿墻,好生教訓我院里的丫頭,讓她們在床上勤快些。“”前日是你的生辰,四少爺該不會忘了罷?送你的。“劫真搖搖頭,淡然一笑:”你今年十八啦,已不是童蒙孺子,總不能再這般游手好閑的,知道么?“
劫兆聞言一愕,微微聳肩,卻不禁心頭溫暖,似覺母親故世后,偌大的綏平府里再也沒有人記掛自己出不出息;訥訥點了點頭,突然不知該說什么。
劫真拍拍他的肩膀,兩人攜手而入。
原以為來得遲了,沒想大廳里卻有些空蕩。
東道下首空著兩張紫檀木椅,自然是劫真與劫兆之位,上首坐著一名赤發褐面的昂藏巨漢,武官袍服被賁起的虬結筋肉繃得緊緊的,身后的猩紅披風垂地,兩肩覆有硬皮銅釘的軟式披膊,整個人精悍得像是柄脫鞘而出的巨闕大劍;兩道濃硬如戟的粗密赤眉之下,冷蔑的眼神瞟都不瞟劫兆兄弟一眼,正是劫震的次子、照日山莊的第一順位繼承人,在京師武林新生代里夸稱第一高手,素有“火眼巨靈”之稱的正六品昭武副尉劫軍。
對面的賓位也設有三座,只不過都還空著。廳中五階丹墀之上,并列兩席主位,西首虛懸,東首端坐一名長須老者,鳳目中英華內斂,一張紫膛國字臉不怒自威,正是名動天下的照日山莊之主,“神霄雷隱”劫震。
“父親大人安好。”
劫兆隨三哥長揖到地,腦門上似乎感應到父親那劍一般的注視,頭皮發麻。
劫震這半年來身體不適,閉關調養的時間占了十之七八,為防盟友或魔門乘機犯事,刻意隱瞞消息,嚴禁府中走漏風聲。劫兆本以為父親身體有恙,雖有御醫奇方調治,也應該或多或少會消損些鋒芒,直到今天才知道父親勁銳依舊,令人無法逼視。
“都起來站著。客人來了。”
威嚴的聲音聽不出喜怒,兄弟三人連忙起身整襟。
劫兆與劫真并立,劫軍卻踏前一步,把兩個弟弟撇在身后。
中宸州四大武林世家,除了“照日山莊”劫氏外,尚有“解劍天都”盛氏、“九幽寒庭”宇文氏,以及與黃庭觀同出道脈、卻不受道誡規范的“將軍箓”法氏三家。
四家各據一方,呼風喚雨,若非劫震親自去函邀請,等閑還不容易遇上這等齊整的大場面。
當先入廳的是一對錦衣華服、斜背長劍的男女,由服色判斷,應是夫妻。
男子留有兩撇黑須,看不出年紀,總之不會太年輕,身材圓滾滾的像顆皮球,說不出的滑稽;女子約莫二十出頭,身如柳條、面色白晰,肌膚有著南方越女的水靈剔透,可惜眼光高過頂,又擺不出公卿郡主的那股嬌貴氣,薄薄的丹鳳眼里白多于黑,看著惹人討厭。
“吊得半天高,怕人不知是三白眼么?”劫兆肚里暗笑:“沒事假正經,骨子里肯定是個淫水亂噴的騷貨!可惜嫁了顆大蕪菁。”
劫真低聲說:“那是‘將軍箓’法將首的二小姐法絳春,人稱‘九天玄女’,三年前許給首徒‘五斗將軍’道初陽。你待會兒別亂叫,該問道兄、道夫人好。”
劫兆才注意到兩人雖衣錦飾繁,依稀看得出道袍的影子,道初陽兩肩均綴有嵌珠的精織太極,法絳春的圍腰、裙擺也有八卦圖樣的金絲緹花。他忍著笑:“那顆大頭菜好命苦,娶了‘發春’做老婆,難怪要‘倒陽’。”
劫真暗賞一肘,及時朗聲拱手:“小弟劫真,見過道兄、道夫人。猶記三年前大婚宴上,道兄那手‘太乙五行劍’舞得直如日墜星沉,小弟至今難忘。”
道初陽樂不可支,圓滾滾的身子不住顫動;他夫人法絳春卻微微皺眉,似覺丈夫有失體面,眼角有意無意往旁邊一瞥,盈波流轉,徑向劫震斂衽施禮:“晚輩絳春,奉敝門將首仙旨,多多拜上莊主尊安。聽聞莊主身子有恙,將首特命我攜來九嶷山至寶‘存聚添轉丹’一匣,為莊主調養尊體。”
劫震撫須微笑道:“有心、有心!許久不見,天行兄與嫂夫人歷來可好?”
法絳春木然點頭:“將首日夜精進,又添許多神通,武功可說一日千里。”
劫兆聽得一怔:“哪有在外人面前這么吹親爹法螺的?好歹也謙虛幾句。”
劫震卻不在意,溫言慰勞旅途辛苦云云,命人延座奉茶。劫兆偷碰了碰劫真肋下:“你完了。‘發春’一直在偷看你,今晚肯定摸進你房里。”
忽然廳外一陣長頌:“北域玄皇尊使駕到……諸人恭迎……”聲音渾厚,中氣十足,只是刻意拖得悠長,倒像掐著嗓子扮戲文似的,聽來頗不倫不類。
吟頌聲未落,門外魚貫走進兩排共十六名黃衣人,又走進兩排十六名紫衣人,最后才是兩排十六名黑衣人,四十八名精壯漢子手里捧著各色禮物,直挺挺的站滿了一廳。所幸綏平府大廳極為寬闊,并不顯得局促,若然換了尋常宅邸,這些彪形大漢只怕全都要站外頭去。
“‘九幽寒庭’的人到了。”劫真壓低聲音。
“媽的,要不要這么夸張?”劫兆暗啐一口,忍不住搖頭:“還好姚無義那條老閹狗還沒來,要不看到這些寶貝,肯定當場中風。”
“九幽寒庭”位于中宸州北方的玄冥淵蕭然海,原本是前朝宇文家的貴族皇裔,又叫“萬載冰闕”,開宗立派超過三百年,歷代掌門人都享有“玄皇”的稱號。宇文皇朝末年,國家積弱不振,最后亡于西賀州的蠻族之手;天圣朝建立后,為了安定中宸州北域的局勢,遂允許九幽寒庭一切如舊,只是取消了爵封食邑,宇文世家的家主仍稱“玄皇”。
天圣朝開國以來,朝臣里始終有“遷北適南”的聲音,熟悉中京政局的人都很清楚:這項主張根本就是針對宇文世家的一種削減手段,利用封爵南境的名義,把宇文家趕出經營三百多年的地盤,瓦解前朝殘留的影響力……
此計雖好,只是從沒有真正付諸實行。
或許還沒準備好,或許朝廷沒把握面對那片四野蕭然的冰雪絕域,迄今“九幽寒庭”仍是中宸北境的霸主,一只“玄冰令”到處,甚至可以調動北方各州縣的官衙辦事。
劫兆本以為會看到一個兇霸霸的熊樣巨漢走進來,驀地眼前一花,一襲雪白貂裘裊裊而入,貂尾環頸、腰肢婀娜,前額烏黑的秀發盤成一個個細圓小渦,平貼額鬢,額間環著一條精致的細金鏈子;腦后濃鬟如瀑、長曳到地,滑順光亮得幾乎能當成鏡子,更顯得發極黑、衣極白,分外精神。
女子容貌清秀,小小的瓜子臉蛋兒怕沒有劫兆的手掌大,身段極是苗條,貂尾中露出半截粉頸,剔透得依稀可見青絡,頸子又細又長、線條柔潤,也不顯瘦削。她一入廳來,便帶起一陣淡淡的香草芬芳,雖然若有似無,卻怎么也不會消失,仿佛那微帶透明的肌膚就近在鼻端,每一刻都換上一處新部位,令人聞嗅不倦。
劫兆看得目瞪口呆,忽想:“不對!貂裘是裘袍中的上品,講究‘輕、暖、厚、柔’四字,她身裹貂裘,看來卻較尋常女子苗條,袍中的身軀必是纖細到了極處;倘若與頸子一樣不顯硬瘦,猶有腴嫩之感,那可真是女子中的稀世珍品了。”
幻想她的胴體抱起來是如何銷魂,不覺輕輕撞了劫真一肘,豈料卻沒有反應。
他心中竊笑:“都說‘坐懷不亂劫三爺’了,原來只是沒遇上中意的。”湊近取笑:“三哥若看上這個,今夜便不妨摸進她房里,別讓‘發春’撿了便宜。”
劫真沒搭理,片刻才自言自語:“奇怪!這人……是誰?九幽寒庭怎會派個默默無聞的年輕女子做代表,還讓玄皇座下的四大將隨行陪伴?”原來劫真見多識廣,認出了陪在女子身后、亦步亦趨的冷面女郎,正是當今“九幽玄皇”宇文瀟瀟座下,“風、雪、云、霜”四大將居末、鞭索暗器雙絕的“羽衣煙霞”商九輕。
那秀麗脫俗的貂裘美女漫移蓮步,無聲無息的走入大廳,仿佛輕得能作掌上舞。
她斂衽低首,對劫震盈盈下拜。“小女子文瓊妤,見過劫莊主。竊聞莊主近日微恙,玄皇囑我代為致意,并說:”劫莊主乃是武林正道的擎天棟梁,此身非屬親己,當為天下人珍重。‘又說:“本座忝為六絕,當世難覓對手,終須與莊主一證高下,望莊主善養尊體,不可負我。’”
劫震撫須大笑:“玄皇關懷,我豈能不愛惜自己?小小風寒,毋須掛齒,請姑娘代我謝過玄皇,讓他不必擔心。”不提六絕,答得輕描淡寫,法絳春夫婦的臉色卻不好看。
當世四大世家的家主,劫震、玄皇宇文瀟瀟,及“解劍天都”之主“千載余情”盛華顏,俱都名列六絕,唯有“將軍箓”的掌門將首“十萬橫磨”法天行沒能進入榜中。所以“六絕”對將軍箓門人來說,正是天大的忌諱。
“這個女子厲害得很。”劫真低聲對劫兆說:“一句話、兩面刀,當著爹的面硬戳了‘將軍箓’一記,可誰也拿她沒辦法。以宇文瀟瀟的狂妄自大,決計不會口出什么讓爹保重的貼心話,但也不會沒事提起六絕的疙瘩,打壞四家同盟的關系。”
“三哥的意思是……”
“這兩句都不是宇文瀟瀟說的。”劫真輕聲解釋:“前一句很得體,但不是宇文瀟瀟的口氣;后一句的口吻像極了,但玄皇不會這么說。你看她身后商九輕的表情就知道了,這些話絕對不是出于宇文瀟瀟的交代,而是這個女人自己說的,所以商九輕也很驚訝。”劫兆依言望去,果然商九輕冷冷的臉上似有一絲波動,微微蹙起了眉頭。
“她干嘛沒事亂講話?”
“下馬威。”劫真不覺冷笑,眼里卻無笑意。“在座都是有字號的成名人物,她一個默默無聞的年輕女子,突然被推出來代表一方勢力,縱有宇文瀟瀟為她背書,到底還是氣勢暗弱。她這招‘揚刀立威’,目標非是道初陽夫婦,是沖著爹來的。”
(更要命的是,她還很漂亮!)
劫兆突然覺得現場在這點上,照日山莊完全落居下風,頓時不舒服起來,跟劫真一樣,也擺出同仇敵慨、眼神犀利的狠角模樣……只不過三哥進行的是策略面的深度思考,他管的是美女度。
丹墀之上,劫震俯身與那自稱“文瓊妤”的貂裘麗人寒暄片刻,忽然問:“我很多年沒去玄冥淵蕭然海了,多半物是人非,未曾聽過姑娘的芳名。敢問姑娘在寒庭所掌何事?是幾時加入宇文世家的?”
文瓊妤娉婷入座,姿態優雅曼妙,對這個問題卻笑而不答。劫震目視商九輕,只聽她輕咳兩聲,審慎接口:“莊主有所不知。文姑娘乃是我家主人新聘的軍師,來到蕭然海已有半個多月。”舉座皆驚,連劫震都說不出話來;文瓊妤卻怡然微笑,翹著纖白的蘭指揭起杯蓋,輕刮杯中茶面:“我還沒答應呢!眼下只是玄皇書齋里的一名侍讀罷了,也沒什么。”
書齋里陪著讀書的女子,大概跟隨意拉上床狎玩的侍婢差不多,地位是相當低下的。這名侍讀居然能讓素以狂傲著稱的宇文瀟瀟折節紆尊,聘請她擔任九幽寒庭的軍師……而且顯然她還可以決定要不要接受。
能夠拒絕“玄皇”的人,世上并沒有太多。
這名清雅脫俗的年少麗人,究竟是何來歷?
正當廳中諸人的注意力被文瓊妤所吸引,一名穿著青布棉袍、白襪黑履的青年文士背著布囊走進廳內。來人約莫三十上下,白凈面皮、蓄有微須,眉目間卻頗有一股少年氣;若剃去半長不短的胡須,換下老氣橫秋、洗得發白的青衫儒服,樣貌看來能再年輕十歲,活脫脫一張娃娃臉。
文士停步整襟,遙對劫震長揖到地:“天都弟子常在風,拜見劫莊主!”聲音不大,卻令人人都投過目光。文瓊妤微微一抿,眼波流轉,繼續含笑品茶。劫震老早便聽見他的足音,并不意外,問候寒暄之后,便命人引他入座。不一會兒,莊客匆匆來報:“啟稟老爺,姚公公到了!”眾人一齊起身,劫震親到廳門之外,迎來一名身量短小、穿赭紅魚袍的初老官人,頭戴紗幘、足蹬粉靴,生得方頭大耳,皺耷耷的臉上光潔無須,正是北司的秉筆太監姚無義。
姚無義坐上丹墀西首的主位,眾人通過姓名,紛紛落座。
劫震命人請蘼蕪宮的使者前來,乘著使者未至,清了清喉嚨,朗聲道:“當年蘼蕪宮的那枚陰牝珠,已于香山大戰之中失落,及至十八年之后,才又煉成一枚。此珠號稱重寶,我以為與其流落民間,徒然引來宵小覬覦,不如獻與朝廷,也可用于濟世救民之途。今日勞煩諸位前來,便是想聽一聽幾位家主的意思。”
文瓊妤笑道:“玄皇吩咐,一切便依莊主的安排。”站在椅后的商九輕微微一蹙眉,劫兆心中大樂:“她又不照宇文瀟瀟的意思干了,這妞可真有意思。”
解劍天都派來的代表常在風也起身拱手:“家師也是這個意思。”倒是道初陽有些慌張,似乎沒料到其余兩家會放棄得如此干脆,眼看目光頭集中到自己身上,急得面上一陣紅一陣白,猛抓著腦袋,支吾閃爍:“這……這個……本門是這個……”
法絳春忽然開口。
“劫莊主,既然三家都說不要,我們將軍箓也不是舍不下這個寶。只是我聽將首說過,當年四家在這顆珠子上吃了大虧,為防魔門將來還有倚珠為惡的一天,須得讓蘼蕪宮把珠子的底細秘奧全說出來,日后也好早做防備。”又有意無意朝劫真這邊抬望一眼,勻了勻嗓:“我年紀輕不懂事,有說錯的地方,還請各位見諒。”
劫兆差點笑破肚腸:“你年紀輕,可惜太白癡,所以不能原諒。陰牝珠交到朝廷手里,你居然說‘為防魔門將來還有倚珠為惡的一天’,這不是明指朝廷跟魔門有勾結么?看來你這‘發春’不只是三白眼,恐怕腦子裝的也是龍陽白漿,真是蠢到姥姥家了。”突然靈光一閃,明白了其它兩家何以如此乖順。
能讓男子多殘的蘼蕪宮造就出蔚云山這等高手,誰不想要陰牝珠?“玄皇”
宇文瀟瀟想要,“千載余情”盛華顏自然也想,但是在這個節骨眼,誰卻都不能要。蘼蕪宮把珠子送來照日山莊的動機不明,但肯定沒安好心:“神霄雷隱”劫震目光如炬,始終防著這“懷璧其罪”的陰招,拉來朝廷做擋箭牌,化解了被盟友質疑、甚至借題發揮的危機。
九幽寒庭、解劍天都也不是省油的燈,順著劫震這條脫身計推波助瀾,再次把獻珠一事變成“莊主的安排”,一方面是欲擒故縱,另一方面又埋下日后借題發揮的楔子。在這謀略的關鍵轉折上,只有將軍箓一派沒跟上,不知是法天行判斷有誤,還是不該派個頭腦簡單的女兒來;盛華顏方面則狀況不明,不過常在風表現得相當自然,應是按事先的推演答復無疑。
最有趣的是九幽寒庭。從商九輕的反應判斷,宇文瀟瀟應無放棄陰牝珠之意,但文瓊妤卻率先表明“便依莊主的安排”,顯然這又是她的臨場判斷。
劫兆對女人的興趣很少不是在床上,不過他現在卻對文瓊妤的表現充滿期待。
因為有了這名賞心悅目、機鋒靈巧的貂裘麗人,讓他深惡痛絕的會盟交際變得有趣起來,如坐針氈、度日如年的煩躁感一掃而空。
果然法絳春話還沒說完,廳外傳來一把清脆動聽的聲音:“人家怎么做珠子,干你什么事?要不你把自家的武功秘籍全抄一份,來交換制珠的秘法!”語聲方落,一黑一白兩條儷影并肩而入,黑衣女子身材苗條,一幅黑紗蒙住臉面,露出一雙剪水瞳眸,全身上下散發著濃濃的玫瑰花香,對眾人一一施禮,斂衽道:“蘼蕪宮教下武瑤姬,見過各位大人。”劫震和顏喚起,正待開口,才發現全廳的目光都集中在另一名少女身上。
劫兆的眼光是對的。如果女子嬌軀纖細無比、卻又瘦不露骨的話,必然美到了極處。眼前的白衣少女便是最好的證明。
少女約莫十六七歲,膚質白晰潤澤,身穿雪綢胡服,月牙白的系帶,珍珠白的尖翹緞靴,頸間掛了串晶瑩光潤的珍珠,發飾也多采珠貝。
她鼻梁高挺,長發帶著波浪般的微卷,似有極北之地羅剎族的血統。即使身材嬌小,纖腕、細腿卻有著完美協調的比例,不同于岳盈盈那樣結實健美的修長,少女毋寧更接近神話中的海中精靈……鮫人族,只是那條長長的斑斕魚尾終究化成了人形,變成一雙細而直的纖長美腿。
如果說天香樓的莫卿是京里狂蜂浪蝶的美夢,她便是所有貴冑子弟夢中崇拜的女神。只要能讓她笑一笑,多看一眼,隨時都可以拉出一打以上自告奮勇的某小侯爺、世襲王公,要他們去跳海都沒問題。
因為有著如此瘋魔的力量,少女又享有“帝闕珍珠”的美名。
“胡鬧!”劫震沉下臉,輕聲斥責:“大人們說話,哪兒有你插口的余地?”
少女嘟起薄唇,唇上有一片極細極淡的汗毛,嬌嫩的肌膚猶如抹了層珍珠粉。
“爹好不講理!人家說得又沒錯。祖宗傳下來的秘奧,豈能輕易示人?硬是用強索討,傳將出去,必定被天下人所笑。”法絳春被駁斥得啞口無言,恨恨的看了她一眼,居然生出一股自慚形穢之感。
劫震語塞,也拿女兒沒辦法,卻聽姚無義呵呵大笑:“咱家怎么聽,都覺得小郡主言之成理啊!今天是來談陰牝珠的事兒,別胡亂牽扯開來。法絳春,你將軍箓到底是怎么看?獻珠,或是不獻?”說到后來,眼里殊無笑意,閃動著陰陰寒芒,法絳春嚇得身子微顫,低頭道:“我家……我家也愿獻珠。”
少女拍手嬌笑,對姚無義眨眨眼:“多謝你啦!姚公公。你真是好人。”
姚無義掩口輕笑:“哎喲!多少年沒人這么夸我啦?多謝小郡主金口。”
劫震低聲道:“英兒快下去,別在這兒搗亂。”少女劫英吐了吐舌,嬌笑:“我坐在旁邊就好了,絕不搗亂。”踮著輕快的步子踅到劫兆的身旁,兩條美麗的長腿一伸,偎入座椅中,紫檀木的鋪錦太師椅被她纖小的嬌軀一襯,剎那間居然予人變大的錯覺。
劫英正是劫震的幺女,她的高曾祖母是羅剎族獻給皇帝的女奴,因受圣寵,被封為儀嬪,生下一名公主,公主長大后又嫁給朝臣。這支羅剎族的血脈轉了幾轉,最后著落在一位遠房郡主身上,先帝見劫震接連死了妻妾,便將郡主許配給他做續弦,因而生下劫英。
劫英艷冠京華,兼有羅剎女子深邃的輪廓,以及南方姑娘的水嫩白晰,傾倒無數王公。幼時由先帝爺作主,認了當時的皇太子為義兄,因此被封為“東海郡主”。劫英跟劫兆相差兩歲,兩人從小便玩在一起,感情最好,劫兆見她坐到自己身邊來,悄聲逗她:“嘴巴嘟這么高,都能掛豬肉啦!借哥哥掛一下好不?”
劫英別過頭,竟來個相應不理。
劫兆不知道她鬧什么別扭,此刻也不好問明,只得由著她去。
姚無義見四家均已同意,對那黑衣女子武瑤姬道:“好啦!你快把那個陰牝珠拿出來罷,這里的各位可都等久了。”武瑤姬低頭應道:“是。”從懷里取出一只小小的銀瓶,瓶身不過比食指稍長,瓶腹圓如花房,瓶頸卻比指頭還細一些,整個瓶子的形狀十分奇特。劫兆看著看著,忽然覺得有些像女子的膣腔,他當然不曾見過女子體內的花徑形狀,只是直覺很像而已。
姚無義接過瓶子,頓覺指觸寒涼,隨口問:“珠在瓶內么?怎生取出來?”
“啟稟大人,取不出來。”武瑤姬回答:“須等十二個時辰之后,圣珠才能‘生’出。”
“生……生出來?”姚無義皺起眉頭。
“是。煉此珠如孕育嬰孩,若不足胎,瓶破則胎死,終是功虧一簣。”
姚無義瞇眼微笑:“這倒是很有意思啊,劫莊主?你怎么看?”
劫震沉吟片刻,問武瑤姬:“這瓶若是讓姚公公帶入宮中,陰牝珠是否仍能自行孕出?”武瑤姬回答:“這小女子不敢說。懷胎生子,也有不靠穩婆自行誕下的,未必便不成功。”
“若有你在場,陰牝珠便能順利誕出?”
“是。”武瑤姬低垂粉頸:“小女子有此把握。”
“既然如此,為何不等陰牝珠出世之后再送來?”
“唯恐諸位大人疑我等懷有異心,所以不敢等到圣珠出世。香山左近的大人們對敝門十分照顧,不送大人處,是擔心大人們也背負嫌疑,因此送來中京,交由莊主處置。”
這話說得赤裸裸毫無遮掩,卻也入情入理。劫震思索片刻,征詢姚無義道:“既然如此,便勞煩諸位暫于舍下委屈一日,等待明日陰牝珠出世,再獻與朝廷,勞煩公公攜珠面圣,詳說我等的一片赤誠。公公意下如何?”
“也好。”姚無義把玩了銀瓶一會兒,交還武瑤姬。武瑤姬斂衽告退,帶著銀瓶返回錦春院的處所收藏;往后的十二個時辰,她將嚴密看守銀瓶,在明日功成取珠之前,不會再在人前露面。
時過正午,劫震吩咐總管在偏院設下筵席,款待姚公公與三家代表;開席以前,眾人便在花廳品茶閑聊。劫英悄悄跑了出去,卻給劫兆眼尖瞧見,三步并兩步追上曲廊,纏著她說話。
“好妹子,怎的不睬我?”他涎著臉逗他:“是了,準是看上了哪家情哥哥,心里就沒我這個親哥哥啦。”
劫英停步轉身,珍珠緞裙甩開折擺,露出一雙裹著雪白綢褲的纖細美腿,膝脛筆直,說不出的好看。“你還敢說!”她怒眉騰騰,雪白的玉靨微微脹紅:“你又跑去窯子找姑娘了,是不是?這回是誰?天香樓的莫卿,還是麗紅院的小腸姑娘?”
劫兆輕撫她的手臂,往自己懷里拉,劫英用力一掙,狠狠瞪他:“別拿碰窯姐的臟手碰我!你平日玩也就算了,前天是什么日子?枉費人家特別給你準備了一桌子的菜……你死到哪里去啦?”越說越怒,本想拿東西扔他,發現廊間空空如也,氣得往花欄一坐,脫下軟靴劈頭扔去!
劫兆不敢躲,硬生生挨了兩下,劫英扁著小嘴斜睨著他,兀自氣呼呼的:“你睡窯姐睡傻啦?怎……怎不會躲了?”劫兆挨著她往花欄一坐,劫英忙向旁邊挪開;一連幾次,劫兆索性盤腿坐地上,隨手拾過她雪白的珍珠緞靴,劫英這才不再閃躲。
“我沒去窯子,真的。”
這種時候還堅持說實話的男人,完全是死不足惜。劫兆把昨日遭遇四獸的事挪前了兩天,加油添醋一番,硬生生掰成了一段長達三天的遇劫逃生歷險記。劫英沒等聽完,睜著淺褐色的美麗瞳眸,拉著他疊聲驚呼:“你有沒有怎么樣?他們有沒有傷了你?”
劫兆乘機握著她細小的柔荑,輕輕撫著,笑著說:“你四哥福大命大,怎么會有事?我長這么大頭一回殺人,沒想到殺得還挺順手的。話都說開啦,你別生氣了,我的好妹子。”
劫英嘻嘻一笑:“你沒去煙花地這么乖,本姑娘自然不同你計較了。”劫兆抬起她赤裸的右腳,剝蔥似的玉趾雪膩晶瑩,沾塵反顯出白里透紅的肌膚嬌質。
纖圓的足踝與姣美的小腳,仿佛等比縮小的精致玉器,明明腳掌還沒有他的巴掌大,卻絲毫不覺得腴短,比例修長,令人愛不忍釋。
他撫著撫著,實在狠不下心把軟靴套上,不安分的魔手沿渾圓的腳踝細撫,摸進輕軟的細綢褲管里,順著細長的足脛向上游移,充分享受小腿上那沒有一丁點兒硬梆梆的肌肉觸感、完全摸不到毛孔粗皮,如嬰兒般細膩的膚質,輕輕摸到了敏感嬌嫩的膝彎里。
劫英仰頭嬌吟,渾身顫抖,趕緊伸手扶住欄桿,死死抓住他的手:“會……
會給人看見的!別玩兒啦!“夾手奪過軟靴套上,劫兆去摟她的細腰,劫英咯咯嬌笑著閃開。劫兆益發心癢,褲襠里腫得發疼,低聲道:”趕快回房洗香香,一會兒哥過去找你。“”才不要!“劫英扮了個鬼臉,大眼睛滴溜溜一轉,促狹似的笑容有著說不出的媚:”我才不回房里洗。要洗,就到錦春院去!“背著雙手,纖細的蜂腰美腿款擺錯落,蹦蹦跳跳的去得遠了。
劫兆心想:“死丫頭!你真以為你哥哥不敢上錦春院?”還在想她是不是信口胡說,還是真想玩得這么大,不知不覺已回到了偏院,正好遇上開席。姚公公與三家代表依序入座,劫震是東道主,由劫家三兄弟作陪,席間觥籌交錯、賓主盡歡,自不待言。
劫兆滿心都是綺想,飯菜沒吃幾口,便找了借口溜出來,潛進錦春院。錦春院離大嫂隱居的霜心居只隔了座小小的人工湖,平日連府中男子都不能接近,所以安排蘼蕪宮的使者入住。若劫英那小丫頭只是存心戲耍,一旦在錦春院里撞見武瑤姬,劫兆恐怕得有很好的理由。
懷著忐忑的心,又隱約覺得刺激,劫兆悄悄進了錦春院,他從前帶過丫鬟來這里偷香溫存,還算是熟門熟路,三兩下便潛入寢居。偌大的房里垂下卷簾,卻空蕩蕩的沒有人影;寢居西側隔以琉璃屏風,屏風里就是浴房,此際卻熱氣繚繞,蒸得琉璃上一片霧蒙。
“這下可好。”劫兆不禁苦笑。
如果屏風后是武瑤姬,那事先準備好的五個理由就通通派不上用場了,恐怕只有被扭送父親面前法辦一途。他把心一橫,隨手拿起幾上的瑣物扔向屏風,“鏗”的一聲,只聽浴房內傳來一把清麗喉音:“誰?誰在外頭?”語氣頗為驚惶。
劫兆心里一塊大石落了地,滿腔虛懸全都化成了淫念,大方的踱到屏風前,笑著說:“還有誰?自然是你親哥哥來瞧你啦。”隨手拿著劫英解在小幾上的珍珠首飾把玩,包括她頸間那串粒粒渾圓、每顆大小全都一模一樣的珍珠項鏈。
“我……我還沒洗好,你……你別闖進來。”劫英急著叫喚。
“來不及啦,我這便要進去了。”劫兆嘿嘿笑著,卻未移步。
浴房中一陣水聲嘩啦,屏風后晃來一抹纖細窈窕的朦朧儷影,急忙抓衣服穿。
劫兆隔著琉璃屏風欣賞她的身體:劫英的兩條美腿又細又直,渾無半分肉感,纖細的大腿頂端平平凹入一抹縫谷,平薄的骨盆與小腹有著人偶妖精般的詭麗美感,簡直不似活物。
她披衣系帶,又彎下腰來,不知在腳上弄什么物事,小小的俏臀拱起,貼得與琉璃屏風極近,依稀能見兩抹肉瓣弧影,以及茂密卷曲的烏黑毛發。
劫兆興奮不已,幾乎想伸手套弄陽具,澀聲道:“好妹子,我進來啦!”兩人不過一扇之隔,本就近在咫尺,他一閃身撲進熱氣里,只聽一聲驚呼,屏風后的嬌小人影退后半步,背門抵著屏風,嚇得吁吁嬌喘。
他揮散水霧,見劫英赤裸的嬌軀外只披了件近乎透明的紗衣,透出嬌嫩的肌膚肉色,連緊并的大腿之間,都能看見一蓬誘人的烏卷。她雙手環遮胸脯,頸間的珠串卸下后,換上一條極細的金煉,綴了枚粉色小珍珠,細煉迤邐在細致的鎖骨與滑膩的胸口肌膚間,被濡得水珠晶瑩,看來分外誘人。濕濡的卷發半攏在胸前,猶如新鮮的深海嫩藻,幾絡卷發粘在口唇頰畔,與她驚慌無辜的淺褐色大眼相輝映,激起劫兆最原始的欲望。
“哥!你……你想干什么?”她楚楚可憐的瑟縮著。
劫兆撲了過去,像抓小雞一樣把她橫抱在懷里,已忍不到繡榻邊,直接把妹妹放在置衣的小幾上,拉開她幼細的腕子,攫住白嫩的乳房用力揉捏。
沒見過的人可能無法想象:如劫英這般纖小的人兒,居然會有兩顆豐盈碩大的椒乳,尺寸甚至比高挑的岳盈盈更驕人,而且不同于岳盈盈飽經鍛煉的結實彈手,劫英的乳房又軟又綿,滑膩得像是充分發醒、微帶粘性的上等白面團,一晃便得滿眼雪酥酥的乳浪,會被掐得在指縫間恣意變形。
劫兆低頭去銜她那紅梅般挺起的硬翹乳頭,用齒緣輕輕嚙咬,又或大力吸吮,把整個淺粉色的乳暈都含進嘴里,吸得她嬌聲哀鳴。
“不……不要!哥……我……我是你親妹妹……不要、不要……”
她的哀求聲又細又軟,比浪叫更令人興奮,但劫英實在掙扎得太厲害,劫兆扯下薄紗帶子,將她雙手綁起來,恣意蹂躪妹妹的豐肌盛乳,另一只手忙扯開腰帶褲頭,掏出滾燙的陽物,抵著一團極窄極粘的火熱肉縫。
“不……不要!”
劫英用力踢腿,猛把他推開,跌跌撞撞的逃進浴房。劫兆像抓小羊的惡狼般銜尾撲去,兩人繞著橢圓形的檜木大浴盆追逐一陣,劫英突然腳下一滑,噗通跌進盆里,這下子甕中捉美人魚,跑也跑不掉。劫兆坐進浴盆,將溺水小貓般的妹妹撈起,濕透的薄紗貼著玲瓏浮凸的嬌軀,微卷的褐發粘成濕淋淋的一把,仿佛是自海中走出的海魔女。
“哥……你是我的親哥哥,不要……不要這樣……我好怕……”
“乖!”劫兆密密摟著,柔聲哄:“親親妹子別怕。你讓哥哥親一下,親一下哥就放了你。”劫英睜著無辜的大眼睛:“真的么?哥不能騙我喔!”閉眼抬頭,卻聽劫兆輕咬她的耳朵:“不是那里,哥要親妹妹的……”拉高被綁起的雙手,指尖一路從她的唇瓣、頸側、乳尖滑過了腰臍,全都是敏感之處。劫英被他摸得身子一跳一跳的抽搐,雙腿發抖,轉眼指尖劃過恥丘,停在最羞人的地方。
“讓哥親一下這里,”劫兆含著她的耳珠,磁酥酥的聲音在耳蝸里輕顫著,指尖開始劃著她緊閉的幼嫩肉縫:“哥就放了你。妹子要快點考慮喔!再慢些,哥就要強奸你了……”
劫英被磨得腿股直打顫,羞得滿面通紅:“哥……一定要說話算話喔!”掙扎站起,曲線優美的小腿肚還浸在溫水里,被綁住的雙手搭在盆緣,對著哥哥翹高嫩臀,膝蓋忍不住微向內彎,似乎想夾住羞人的私處。
她的陰戶另有一項旁人不及的妙處。因為身子極為纖細,臀股平窄、腰肢細圓而薄,所以她的門戶也極小,不止花徑口閉合緊密,連肥厚的大陰唇也僅比兩指節略長一些,外陰的色澤是極淡極淡的粉藕色,真個是不折不扣的“花瓣”,比真正的蘭瓣還要細小精致,宛若切薄的新鮮魚生。
劫兆將那件什么都遮不住的紗衣掀過腰際,湊近鼻尖,似乎真的聞到一股淡淡的魚生鮮味,張嘴觸著兩片粉嫩的肉瓣,像接吻一樣,將花瓣輕輕含在唇間,舌尖沿著肉縫里外細細舔舐,不時撥開肉褶深入些個,頂著發硬的蛤珠旋扭輕彈,最后將整個舌板都擠進窄小的花房里。
“哥……哥親得好舒服……哥好會親,就……就是那兒……呀、呀……”
她細聲細氣的叫著,股間汁水泛濫,兩條直腿簌簌發抖,腰肢一僵,身子卻慢慢癱軟下來。
劫兆見時間成熟,悶聲不吭的脫去衣褲,悄悄起身,將脹成雞蛋大小的紫紅龜頭抵緊花房,用力向前一送,整根巨陽排闥而入,從窄小的花徑里擠出點點液珠。劫英被插得仰頭尖叫,兩只手緊緊抓住盆緣,全身劇烈發抖。
龍陽與花徑的尺寸相差懸殊,不過一旦泌潤豐沛之后,那種撕裂般的痛楚反而帶來難以言喻的快感。劫兆抱著她粉嫩的小屁股奮力抽插,劫英被插得又痛又美,纖細的手臂早已支撐不住,以沾著漿汁唧唧進出的陰莖為支點,整個人都掛在哥哥的雙臂上,閉著眼睛搖頭浪叫:“哥……哥哥強奸妹妹……強奸親妹妹……啊!不要!那里不可以……啊啊……好、好舒服!哥……哥奸得好舒服……舒服得快要飛上天……啊啊啊啊……妹妹好下賤,被……被哥哥奸……奸得好……好舒爽……”劫兆摟緊她豐盈的乳房,另一手環著細圓的小纖腰,就這么直挺挺的抱起,邊插邊來到寢居繡榻,將香汗淋漓的異母親妹放落錦被,扛起一條細腿上肩,才發現踝上竟有圈極細的綴珠金煉,樣式與頸間如出一轍,分外撩人,不禁淫念大熾:“忒多花樣,我干死你這個小浪蹄子!”噗嗤一聲,巨陽狠狠插入。
小劫英被肏得蜂腰挺起,縛起的雙手高舉過頂,纖細的玉指胡亂揪著錦被,碩大的白嫩玉乳劇烈甩動,小小的陰戶被插得一片狼籍,兀自箍緊陽根:“哥……哥再用力些!喔……對!就……就是這樣!喔喔喔……哥……哥的那話兒好棒!好……粗、好硬……好……好爽人……啊啊啊……”急劇喘息,俏臀用力迎湊,忽然身子一僵,小穴里掐著陽根陣陣揉擰,暈涼涼的泄了一身。
劫兆也快到了頭,沒敢射進親妹妹的嫩膣里,“剝”的一聲拔出粘膩的男根,光著身子走到幾邊。劫英泄得魂飛天外,兀自暈陶陶的,忽然滾燙的龍陽離體,頓覺空虛,膩著嗓子呻吟:“哥……別……別走!再……再來插妹妹幾回……我要哥插我……”
劫兆回到榻上,捏著柔軟的乳房,輕刮她柔嫩的面頰羞她:“你今天總算玩夠了罷?這么多鬼點子,誰讓你扮強奸來著?”
劫英甜甜一笑,朦朧的大眼睛兀自失神,全身都沈浸在高潮的美妙余韻里,豐盈的胸脯劇烈起伏,有些喘不過來:“誰……又扮什么啦?分……分明就是你強……強奸我。疼……疼死人家啦!”
“都是你的話。”劫兆翻身壓著她,雙手攫住酥嫩的胸脯:“還想不想哥插你啊?”
劫英半閉星眸,笑得美美的,雙頰暈紅,悄聲呻吟:“想……”
“今天不成了。哥都還沒出來呢!”劫兆笑得很邪,輕輕跨在她腰上,抓著她的小手捧住大酥胸,用白膩的奶股肉夾起陽物,緩緩擠滑。從這個角度居高臨下,可以仔細欣賞她的肩頸之美,輪廓深邃的異族臉蛋更是明艷不可方物;與純潔高貴的外表絕不相稱的碩大乳房,被小手擠成了雪白的面團,巨陽在谷壑間進進出出,淫靡得令人迷醉。
劫英的乳溝與乳頭本就極敏感,有時光被哥哥舔舐便能泄身,乳夾片刻,漸漸有了快感,螓首微抬,張開紅彤彤的薄嫩粉唇輕啜龜頭,丁香小舌頂著馬眼。
劫兆舒服得“唔”了一聲,腰眼微酸,笑道:“妹子這么乖,哥哥給你些獎賞。”
手里珠光滑潤,卻是劫英先前解下的珍珠項鏈。
他將項鏈的扣煉解開,變成一條串著珍珠的直煉,橫過妹妹的小陰戶,讓淫水沾濕珍珠,然后捏住兩頭輕輕擦滑;滑著滑著,珠串慢慢陷進肉縫里,被汁水濡得閃閃發亮。每顆碩大的珍珠磨過肉縫,那種舒爽快美只能用“高潮迭起”來形容,圓球狀異物的每個角度都能帶給陰蒂、陰唇,甚至小小的肛菊截然不同的感受,一整串來回研磨,更是峰回路轉。
“好……好酸!哥……哥!我快要死了……好……好難受、好難受……啊啊啊啊啊啊……”
劫英被磨得全身發軟,無法控制的抽搐起來,小手揪緊酥乳,幾乎忘了疼痛,銜著龜頭嗚嗚哀鳴著,忽然玉趾蜷起、大腿腿根劇烈顫抖,肉縫里濺出大把晶瑩液珠,泄得死去活來;同時劫兆精關一松,濃濁的龍元全都射入妹妹嘴里。
小劫英高潮未復,嗚咽著全吞了下去,微張的小嘴里死死吐息。
劫兆與妹妹之間的私情,最早是從三年前開始的。
兩個自小就玩得很親、相互照顧的異母兄妹,朝夕相處下,不知不覺就演變成這種關系。當時十五歲的劫兆已發育得十分驚人,奪走妹妹貞操的那夜,兩個小家伙弄得滿床血跡斑斑,還不滿十三足歲的小劫英當場痛暈過去,事后騙奶媽是來紅所致,勉強蒙混過關。
一旦捱過了開頭幾回,劫英對這檔事的興致與熱衷程度,一度還在劫兆之上。
兩人幾乎在府里各處都試過:浴房里、花園中,涼亭桌上,沒人住的空房,還有父親的書齋……當然還有各式各樣的花招。劫兆小心處理兩人的密會,漸漸玩成了精,他在城里還有四五處像桐花大院那樣的隱密據點,供兄妹倆偷情享樂之用,迄今這個秘密仍被保守得很好。
那些把劫英當成“帝闕珍珠”、如女神般膜拜景仰的愛慕者大概很難想象,十六歲的東海郡主在床上之熱情奔放,已到了蕩婦的程度。
有時劫兆會忍不住懷疑:是不是自己為逞一時之欲,把好好的純潔少女變成了淫娃?轉念又想:“妹妹只給我一個人干,就算干得再多、再狠,也不過就是個規規矩矩不偷人的妻子。這簡直可以立牌坊了,又何淫之有?”
兩人相擁而臥、腿股交疊,劫兆懷抱水嫩玉人,撫著妹妹渾圓纖潤的肩膀,下巴輕摩她的發頂:“你這個丫頭未免膽大。莫非你把那個武瑤姬一棒打死了,塞在床底下,要不怎不怕她正好回來,撞見我在強奸你?”
劫英膩聲哼笑,聽來倒有幾分得意洋洋:“我跟她混得熟透,慫恿她去探望大嫂啦!同門師姊妹十年沒見,你想有多少話要講?”劫兆低頭羞她:“不會啊!
我跟我妹子天天見面,還不是有說不完的話?“劫英雙頰暈紅,嬌嗔道:”哥!
你別以為我年紀小,凈說這些瘋話來哄我。女人啊,不是你想得這么簡單的。“耳鬢廝磨一陣,劫兆盡享妹妹的嬌美可人,本想再提槍上陣,記起偏院的筵席尚未結束,趕緊起身穿衣。”妹子,你不回院里去?“他一邊整裝一邊問。
“等會兒罷,”劫英把臉蛋埋在枕里,聲音聽來慵懶無比,繡被掩住小巧玲瓏的嬌臀,裸露出水一般的玉背曲線,當真是瘦不露骨,明艷無儔。“剛被人強奸過,我乏啦!得先養養神。反正武瑤姬也是女人,回來見了,總不能再強奸我……”
劫兆狠狠拍了她屁股一記,大笑出門,回到偏院時筵席才吃到一半。劫家用的是宮廷菜的食單套式,像這種盛重的大宴,最多可以吃上一百二十幾道菜,劫兆一向視為洪水猛獸,避之唯恐不及。
匆匆告罪入席,父親看了他一眼,也沒說話,倒是劫軍開了口。
“你上哪去啦,老四?”
劫兆還在斟酌用哪套說帖,劫真搶先說:“我讓老四去給客人打點住房。”
道初陽記著劫真關于“太乙五行劍”的客套,特別注意他說話,一聽趕緊向劫兆拱手:“不好意思,勞煩四公子費心了。”余人也紛紛致謝。劫兆打蛇隨棍上,抱拳連答:“不費心、不費心!”“應該的、應該的!”“房間多、房間多!”
酒過三巡,諸人都有了點酒意。最悶的自然是法絳春,先后被姚無義、劫英修理一頓,父親交代的寶珠眼看也沒著落,越想越難咽氣,仰頭飲了一杯,終于發難:“敢問公公,朝廷得陰牝珠之后,可有什么區處?”
又是個白癡問題,劫兆想。
姚無義只要回答:“朝廷自有區處。”就能輕松避過,教她徒勞無功。
況且以她將軍箓無官無爵、一介江湖布衣的身份,居然敢出言預聞朝廷之政,少則受頓斥責,重者會被當成懷有異心,受到嚴厲的處罰。
但姚無義居然沒斥責她。
脹紅老臉的秉筆太監手持金杯,話已經說得有些拖沓,瞇著眼睛微笑:“關……關于這顆珠子,咱……咱家出宮以前,已……已請示過圣上。圣上說啦:”
江湖上的東西,也……也還是留在江湖上為佳,姚……姚公公可視情況便宜處置。
這話一出,舉座皆凜,但除了法絳春之外,誰都裝作沒聽到。
劫兆心想:“這下可好,原來皇上把尚方寶劍交給了老閹狗,陰牝珠的去留,居然能由他片言決斷。”若陰牝珠落入誰家可以由姚無義專斷獨行,那么三大世家恐怕不會乖乖束手,眼睜睜看他把珠子帶進宮去。
劫兆頗期待文瓊妤的表現,她卻不露聲色,徑與鄰座的常在風閑聊,不時被逗得微一掩口,眼波含顰流轉,真是既雅又媚。反倒是法絳春眉目一動,趁熱打鐵:“那公公打算如何處理?”
姚無義怪有趣的乜她一眼:“你……你說呢?咱家該如何處理?”
法絳春沒想到自己居然會被征詢,審慎考慮半晌,抬頭說:“公公應該把此珠留給四大世家,從中擇一精通道法奇術、忠忱可靠之人,破解陰牝珠的秘密。
如此就算日后魔門再有多少顆陰牝珠,也沒甚可怕。“她本有些南方口音,卻刻意將”精通道法奇術“六字咬得清晰,還放慢了速度。
姚無義不知聽到哪去了,拎著金杯搖頭晃腦,口里喃喃:“忠……忠忱可靠,忠忱可靠……”一拍桌子,指著眾人大聲問:“喂!都……都給咱家說一說!你……你們之中,誰……誰才是忠忱可靠?”
如此一來,眾人再也不能假裝沒聽到,面面相覷,誰也不愿先開口頂下這個破爛攤。劫震畢竟是東道主,身份又是舉座之尊,忙喚下人去備醒酒湯,親熱的撫著姚無義的背心:“公公喝多了。這種‘玉薤霹靂春’的后勁非常厲害,不是宮中的極品貢酒可比,我若不運功化解,也只有半斤的量,公公居然把一瓶都喝盡了,真個是英雄了得!”劫真、劫軍趕緊附和。
忽然一把清麗恬雅的喉音漫出,恍若掩卷吟哦,無比動聽:“滿座俱是忠忱之士,公公何出此問?”杏目含笑,正是貂領烏鬟的文瓊妤。
姚無義伸出微顫的食指,笑顧劫震:“這……這個小娘子有趣。”劫震聽不出話頭,只好跟著陪笑。姚無義醉顛片刻,猛一拍桌:“也罷!咱……咱家雖……非江湖中人,一……一向卻與江湖中人這個……十分相善。放……放眼朝中,無……無人能出咱家之右……”劫兆聽他語無倫次,腹中竊笑:“你何止是不能出右?還不能出屌咧!”假裝舉杯掩口,不由得輕輕“噗哧”一聲,劫真打了他一拐,眼角余光罕有的嚴厲。
卻聽劫震接口:“我等均受公公的照拂,承公公長年奔走,于廟堂之中為江湖喉舌,震無那感激。來!大家都與公公喝一杯!”眾人依言舉杯。
“慢!”姚無義斜乜著眼,一揮袍袖:“咱家還沒說完,說完再飲。這回陰牝珠之事不照朝廷規矩,江湖事江湖了。這樣罷,你們四家來個比劍奪帥……不,是比劍奪珠!勝者便能長有此珠。”自顧自的仰頭飲盡,眾人卻兀自舉杯,相對無言。
(老閹狗!當咱們是耍把戲的猴子么?)
劫兆一咬牙,突然有種備受屈辱的感覺。
劫震面上陰晴不定,片刻才說:“此事需從長計議。三家都不在京里,一時三刻間要籌辦競技,只怕也是不易。不如先待陰牝珠出世……”法絳春揮手打斷:“敢問莊主,從長計議的當兒,珠子該放在何處?”
劫震微微一怔,身旁的劫真卻搶著回答:“為求公平起見,自然是請姚公公攜入大內府庫封存。”法絳春沒料到他會接話,銀牙一咬,咄咄之勢絲毫不減:“三公子要不問一問公公,珠子一旦封入府庫,還能不能隨咱們的意自由取出?”
姚無義胡亂搖手:“取不出、取不出!大內府庫是圣上的藏寶之地,你們以為是當鋪么?不懂規矩,不成體統!”
法絳春柳眉倒豎,目光逼人:“照這樣看來,在我等回山稟報家主、派代表前來參加比劍之前,此珠是否暫放貴莊?”
從當年蔚云山的例子參詳,陰牝珠應有提升功力的奇效,但是配戴即能生效,或須內服、輔練等不得而知,如果珠子一出世不能立刻決定去向,到頭來辛苦一場,極可能得到的是一枚已經失效的陰牝珠。
這話雖然有理,卻無禮至極。
劫軍雙手抱胸,粗濃如戟的赤眉下兩眼綻出精光,沉聲道:“道夫人的意思,是懷疑我劫家專行宵小之事,吞沒了你的珠子?”聲音不大,卻震得耳中嗡嗡作響,桌上的杯盤顫動著滑開寸許,仿佛有只無形之手抖動桌巾,桌邊一只小碟抖出圓桌,鏗啷一聲摔得粉碎。
劫震低喝:“軍兒,不得無禮!”法絳春面色微變,冷笑:“二公子內力渾厚,卻不像大日神功的灼火之勁,莫非要等比劍場上才露一手?”劫軍冷眸逼視,不再接口,目光卻像兩道匹練劍氣,直直穿透對面的道門少婦。
法絳春勉強對望片刻,終于禁受不住,氣悶得像受了內傷一樣,趕緊別過頭。
“劫莊主,關于這珠的處置,您怎么說?”
“世侄女過于心急了。此珠讓你攜回九嶷山亦無妨,也可以由玄皇或盛夫子來保管,諸位都是昭昭門第,各家家主相交多年,誼信俱隆。”劫震撫須沉吟:“我本不欲以比武的方式裁決此珠,若然要比,照日山莊便退出這場爭斗。珠子可由貴三家妥善封鎖,暫置于我府中府庫。”
這話固然光明磊落,聽在有心人耳里,卻又更顯得居心叵測,法絳春就是不肯讓陰牝珠在綏平府多待一刻,自然無法同意。文瓊妤抿嘴一笑,怡然道:“若照日山莊放棄奪珠,九幽寒庭也放棄參加。貴我兩家百數年之誼,犯不著為此損傷。”常在風思索片刻,也起身拱手:“弟子揣摩家師上意,也不愿傷了四家和氣。解劍天都愿棄此珠。”
法絳春心頭一跳,驚喜交迸:“莫非我便這樣得到了珠子?”姚無義無端發起酒瘋:“這……這成什么樣子?都不許放棄!要是怕珠子有鬼,明天就比!在明天陰牝珠出世之前,咱……咱們把正主兒給比出來!”
法絳春微感失望,但畢竟與她本來的盤算相去不遠,審慎開口:“公公,如果是這樣,將軍箓便要放棄此珠了。中京百里方圓內,誰能是劫莊主的對手?這便不用比了罷?”姚無義大笑:“老劫!你不能欺負晚輩。明日之戰,你不準出戰!”劫震無奈:“都依公公的意思。”
“就這么定了。明日此時,便由在京的四家高手……”姚無義乘著酒意一揮手:“比劍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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