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鐵亭低頭一看,剛才自己一通亂打,原來蘭夫人養了很久的杜鵑花,連帶著那個紅棕色的花盆,一同被他打成了碎片。
只留下一些殘存的泥土和少量杜鵑花的花瓣,不知道被人踩了多少腳了。
今日蘭夫人一身黑紅大裘,雖然年華老去,風光不如當年,但是依舊可以看出當年的蘭夫人,也是個十足的美人。
只不過蘭夫人現在眉頭緊鎖,面孔微怒,一看就知道氣的夠嗆。
「要不是姚副官過來向我稟報,我都不知道你們要把蘭府給拆了!」
「還不是你這個逆子!休息的時候不好好休息,還和你那群狐朋狗友出去喝酒!」蘭鐵亭也是氣不打一處來:
「要不是黃閣老過來,我都不知道你在外面差點闖大禍!既然你這臭小子愿意給姚副尉承擔軍法,就要拿出勇氣來,而不是臨陣脫逃!」
「老東西你還有臉說!我都說了又不是我將太子套了麻袋,要說也是他咎由自取!黃來遠是黃閣老的兒子,不是狐朋狗友!」蘭俊航反唇相譏:
「剛才這個事情才揭過,現在又要重提!再說,我又不是不讓你打,你也得打得到!要不是你在這里拿著棍子亂砸,還用得著母親大人過來!」
「逆子!」
「老東西!你過來啊!」
「夠了,都給我閉嘴!嫌不夠丟人是不是?你們要打就都滾出去!到蘭府門口去打,讓全扶陽城的人都過來看!」
這回蘭夫人可是真的發了火,蘭俊航和蘭鐵亭都不吱聲了。
蘭鐵亭自從娶妻以后,再也沒納妾過,夫妻生活也相當和睦。相比那個「到處播種」娶了六房小妾的,關家家主關沛的風評,已經不知道好了多少了。
這甚至還成了扶陽城的一段佳話,甚至梁世宗也來過問蘭鐵亭為何不納妾。
在蘭家,平日里分工非常明確,蘭鐵亭主外,蘭夫人主內。
相比軍人做派的蘭鐵亭,蘭夫人或多或少也學習了一些東西,畢竟她也曾是風塵女子,知道外面的險惡。
偶爾在外面時,蘭夫人為人謙和,長袖善舞,不僅是靠著自己的蘭家夫人身份,她更善于鉆營,手段多,會走門路,能夠為蘭家博得好的名聲。
為此蘭鐵亭多少有些「懼內」,但這樣的母親更能獲得蘭俊航的喜愛與尊敬。
可如今兒子和老子打成一團,她能不發火么?
「太子候紀那個事情,我已經知道了,姚副尉和我說了些,我也托人去打聽了一些。」
「這太子在外面胡作非為,還反咬一口我兒,現在又被人搶了,實屬活該!」
「這個事情,我們蘭家自然是要硬氣一點,絕對不能服軟了去!」
「若是軟了,既落了蘭家面子,又會讓太子咬定是我兒做的。更何況六扇門早就緝拿了歹人,關我蘭家什么事情?」
蘭夫人走下游廊的臺階,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在滿是碎片的地面上,看著面前不知所措的蘭鐵亭,一腳踹在他小腿上。
「哎喲!夫人!輕點!」
饒是蘭鐵亭經歷過無數刀劍劈砍,血腥廝殺,也被蘭夫人這一腳踹的齜牙咧嘴。
「你別裝了,我也知道分寸!蘭鐵亭,你也一把年紀了,怎么還用這些街頭斗毆的把戲?你還當自己是年輕的時候能去敵陣七進七出?」
「這可是你的兒子,不是叛軍和外族人,下手也不知道輕重,要是蘭俊航有個三長兩短,我就和你拼了!看什么,還不把棒子放下!」
見蘭鐵亭還有些不舍得手里的「家法」,蘭夫人伸手便將那烏木大棒給搶了過來,握在手里,轉頭看向蘭俊航。
「娘……」
蘭俊航下意識的松開手里的掃帚棍,就見蘭夫人手拿烏木大棒,一下抽在蘭俊航的屁股上:
「你還知道叫我娘?你都不知道叫他爹了!老東西?老東西是你爹!你都快三十的人了,還那么沒大沒小,你爹要胡鬧,你也要跟著胡鬧是吧?」
「為娘問你,家里飯菜又沒有少了你的份?」
「沒……沒有。」
「家里的飯菜是不是不合胃口?」
「家里的自然美味。」蘭俊航點點頭。
「那你怎么還不聽你爹的話,去外面亂跑?」
「可友人邀約,兒子也不得不去啊,不然失了信譽,兒子也不好解釋!」
「你……」
本以為自己母親還會操著烏木大棒打來,可閉眼等了半天卻發現,母親根本沒有這樣子做,而是直接將烏木大棒抱在懷里,再不能讓他們碰到。
此時一名黑衣老者帶著仆役匆匆趕來,見到蘭家老小都在此,恭恭敬敬的一彎腰。
「小老兒見過老爺、夫人和少爺。聽聞老爺和少爺一起砸了些院子里的東西,就帶著仆役過來收拾了。」
「來得正好,韓伯。」蘭夫人回道:
「讓仆役都先下去吧,他們自己砸了院子里的東西,就得自己收拾干凈!」
「韓伯,你在這里監督他們父子倆把院子收拾好,若是晚飯時還沒做完,他們就不用吃晚飯了!」
「這……收拾院子這種粗活讓仆役來干就行,何必麻煩老爺和少爺呢?」
韓伯還是那一身黑色的管家衣服,花白的胡子與頭發,非常的低調。若是大街上這身裝扮,與街邊賣水果的老頭子根本沒什么區別。
誰會知道這是扶陽城蘭家的大管家呢?
自蘭鐵亭四十七歲受封將軍后,韓伯就作為管家為蘭家服務。
采買花銷、洗熨衣物、接待客人、準備飯食、房屋維修、修剪草木、與扶陽城的各大家族聯系等。
事無巨細都需要韓伯來安排,保證整個蘭府府邸運轉良好。
這樣繁瑣細碎的事務安排,韓伯任勞任怨整整干了二十多年,無論是蘭鐵亭和蘭夫人都對他信任有加。
哪怕是小時候頑劣的蘭俊航,都會恭恭敬敬的叫他「韓伯伯」。
「韓伯,照夫人說的做,本就是老夫與蘭俊航有錯在先。」
蘭鐵亭瞧瞧自己的兒子,又看了看手持大棒的蘭夫人,見自己的夫人的臉色終于好看了些,這才松了口氣。
「小老兒明白了。」
韓伯點了點頭。
見韓伯和蘭鐵亭如此,蘭夫人也不好說什么,她將手中的「家法」遞給姚昊霖,讓他將這烏木大棒放回原處,又用輕聲且嚴厲的口吻對蘭鐵亭說道:
「要是再有下次,你和你兒子就全部住到軍營去!你們不是喜歡打打殺殺么,等你們想明白了再回府里!」
「還有今日打碎的物件你和你兒子對半賠償,錢自己出!另外蘭鐵亭,今天夜里你也給我睡書房去,不許踏進房間半步!」
「誒,知道了夫人!」
見夫人離開,蘭鐵亭從韓伯手里取來一把鐵鍬,抬手便丟給蘭俊航:
「臭小子,來收拾東西!」
「知道了,老東西!你也別忘了一起收拾,我可不想又有一天連蘭府的門都進不去了,還沒有飯吃。」
蘭俊航白了他一眼,然后一鐵鍬下去,將地上的碎石鏟起。韓伯適時地取來簸箕,將鏟來的碎石接入簸箕中。
三人干了一陣,蘭鐵亭突然問蘭俊航道:
「太子的人說你和黃來遠合伙套他麻袋,還將他搶了,這個事情是不是真的?」
蘭俊航鏟土的動作頓了頓,又是一鏟子下去:
「你要聽真話?」
「都這個份上了,你還要與為父撒謊不成?」
蘭俊航停了下來,看了看韓伯,又看了看蘭鐵亭,顯然表示這種事情不能說給第三個人聽。
韓伯撥了撥自己的胡子,又拍了拍蘭鐵亭身上積下的塵土,說道:
「放心,少爺!小老兒今日耳背,什么都沒聽見!就算是聽見了,那也會爛在肚子里。小老兒可不允許有人來害我們蘭家。」
「韓伯比為父大一歲,是久經戰陣的大梁軍老兵,和我一起出生入死,」
「只不過在戰爭中落下了些許殘疾,退役以后又無處可去,為父便將他招了進來,做蘭府管家。」
「臭小子,這里可沒有外人,但說無妨。」蘭鐵亭道。
蘭俊航點了點頭:
「確有此事,我們三人就是套了他麻袋,裝作劫匪將他的錢給搶了還將他揍了一頓。」
「沒想到在我們之后還有人搶了他,被六扇門給捉了去。」
「不過我們做事的時候,沒讓他們看見和聽見,是我們做的,沒有落下把柄。就算他親自上門,也是空口無憑。」
「錢呢?」
「老東西,我剛告訴你你就要問我討錢?這可是憑本事掙來的!」
「掙個屁!」
蘭鐵亭一巴掌拍在自己兒子頭上:
「搶來的就是搶來的!就是贓款!萬一他在上面做了記號怎么辦,你要是花了出去,那就是落人口實!拿來!」
蘭俊航癟了癟嘴,只好將腰間的錦囊掏出:
「都在這里。」
「你把錢給韓伯,他知道怎么做。」
韓伯點了點頭,接過鼓囊囊的錦囊塞入懷中:
「少爺放心,小老兒還是有認識幾個熟人的。不出三日這筆錢就會被洗干凈,到時候這錢還是少爺的!」
「麻煩了,韓伯伯。」
「不過臭小子,你得出這里損失物件的一半賠償,你服不服?」
「我賠就是了,老東西!」
不料蘭鐵亭又是一巴掌拍了過來:
「臭小子,你爹可告訴你,可別得了便宜就賣乖!」
「那候紀怎么樣你爹可管不著,但這幾日風頭緊,除了那一甲子大祭,你不要隨便出去拋頭露面,就老老實實在家里習武讀書。」
「不然要是出了事情,你爹可罩不住你!」
說罷,拔出插在一旁的鐵鍬:
「小子,接著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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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蘭俊航必須得禁足在蘭府府邸,不能踏出外面半步。他自然知道自己的爹是為了自己好,可是不能出去玩,總歸讓他心中煩躁不堪。
無奈,只能用練武來發泄自己的情緒。
陣之所用者,莫槍若也。這句話記載在《兵書》的第一頁上。
而此時此刻身著,暗灰色武士服的蘭俊航手上,正握著一桿銀槍,槍長九尺,重三十六斤,槍鋒銳利,在陽光下反射著銀光。
而這桿銀槍還有個名字,就叫銀龍槍。這槍可不是凡品,乃是天下聞名的「冶圣」馬晉,用畢生心血窮極中州珍奇材料,煉制成十件絕世神兵之一。
銀龍槍雖然排位最末,但是在蘭家祖傳兵器中卻是一等一的存在。
當年蘭鐵亭就手持此槍,點到必死,掃到必亡,與外族陣中斬殺其先鋒大將,取得敵酋人頭,敵軍隨即潰散。
而現在,這桿銀槍傳到了蘭俊航手里,成為了他所能依仗的神兵利器。
游龍一擲乾坤破,孤槍九連國境絕。狠絕天下百世兵,冷凝來路萬人坑。
《凌云心經》配合蘭家的軍中槍法,實為戰陣之絕配。只見蘭俊航持槍在手,「刷」的一聲展開架勢,如電的眼眸隨著手勢舞動手中銀槍。
槍鋒過處,虎虎生風,在他身后的梨樹上,粉白的梨花花瓣也被他的槍風所吹動,片片飄落下來。
銀槍劃過落下的花瓣,刺眼的槍鋒直沖四周而去,猶如光耀周身的銀龍。
忽然,不遠處的樹叢突的搖動了幾下,蘭俊航自知有異,持槍旋身騰空而起。
如半空中的銀龍徑直向那片樹叢俯沖而去,槍鋒落地所過之處的樹叢皆被掃成兩截。
「哪來的毛賊,竟敢擅闖蘭家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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