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祖耀已整整抓了十九年賊。
從替人修枷換鎖的雜役干起,如今,做到塘東縣遠近聞名的捕頭,紫線繡了衣擺,卻繡不回他妻子在寂寞中枯槁的容顏,衙門加了例銀,仍買不回他兒女沒有父親在側的童年。
今年年初,他總算等到了能讓他放心的接班人,領閑職享起了清福。
銀子雖賺得少些,但不再刀口舔血鬼門關內進進出出,家人自然沒有半點怨言。
以前一口一個金捕頭的鄉親,漸漸習慣了改口叫他金牢頭。
塘東縣犯人通常直接押往郡城,縣衙大牢只做臨時周轉,金耀祖換任此缺,其實不過是兄弟們和長官感念多年辛苦,幫了他一個人情。
他身上那些妻子一數就落淚的傷疤,總算停在了七十一道。
人閑了下來,心卻閑不下來。
他從前些日子聽聞了那樁驚天大案起,心里就一直隱約覺得難以安寧。他相信,蜀州公門上千弟兄,多半都會如他一般夜不能寐。
往日他巡視一圈牢房,給獄卒略作安排,到時辰就能返家休憩,這幾日,他卻還是忍不住去了衙門,想要打探出一點消息。
可即便在公門之中,那案子的全部細節也都被嚴格保密,東川郡郡城之內都沒有半點風聲,塘東縣內又能打聽出什么。
這一晚,他打了一壺黃酒,切了半斤羊肉,總算強迫自己不再去想那離奇事件的因由,早早離了縣衙,往家中走去。
家里都是本分平民,只惦記衣食住行,不留意朝廷大事,他也不愿細說,只告訴妻子這些天的事情已經忙完,今后便可照常休息。
一家老小吃過晚飯,他乘著微醺,一回房中,便從背后摟住了妻子總算略顯豐腴的腰肢。
十六歲如花似玉的時候嫁了他,一轉眼,懷中就已是三十五歲的婦人。
這大半年有他在家幫忙照顧老人,妻子的氣色漸漸好了許多,不見了那些過早顯露的老態,手臂環住的身子,也重新有了婦人的柔軟彈性。
他已有半月不曾要過,今晚那點酒意,讓他小腹又燃起了久違的沖動。
喉頭滾動了一下,他的手兵分兩路,上下出擊。
妻子的乳房哺育了三個兒女,如今,依然飽滿而柔軟。粗糙的布裙中,她的雙腿還很結實,不過曾經是因為在田野里奔跑,現下卻是因為每日操勞不完的家務。
他扯開裙帶,匆匆把妻子壓在床上。
門已關,燈已滅。
黑暗中,成熟的婦人忍不住輕輕喘息起來,隨著他耕耘的節律,一下下從喉嚨里擠出低柔的哼聲。
那里依然柔軟而嬌嫩,雖不如青春年華那么緊縮,卻更加容易濕潤,更加能喚起羞澀時不曾有過的回應。
他因腰傷而退離了最危險的地方,如今,也因腰傷而很快感覺力不從心。
妻子體貼地親吻著他,翻身而上。
他轉而去享受,舒展的身體漸漸放松下來。
只有在妻子的身邊,他才能如此松弛,像個回到母親懷里的孩子。
激情越是猛烈,就越是難以持久。
很快,他們夫妻顫抖著擁抱在一起,共同步入強烈的喜悅之中。
也只有在這種時候,他才會重新找到年輕的感覺,好像還能提著腰刀,往賊人之中殺進殺出,浴血奮戰。
可當一切結束,他還是不得不承認,他已是個四十一歲的男人,長久的公門生涯,讓他每一年都好似比他人長出一倍。
他已有多久不曾與妻子一夜春風二度了?上次……好像還是有了老幺的那個晚上把。
一絲淡淡的悲涼涌上心頭,他將被子拉高蓋住妻子的肩頸,輕輕嘆了口氣。
沒想到,窗外也有人跟著嘆了口氣。
“誰?”他翻身下床,剎那間已將床邊墻上單刀抓在手里,也不顧赤身裸體,陽物還染著陰津,黏呼呼垂在胯下。
“金捕頭好快的反應。只可惜,耳力卻大不如前咯。換成三年前,怕是也不會讓我們幾個聽上這么一場活春宮都不曾發覺。”
這話不假,金祖耀兩年前耳后中了一劍,險些只剩一只耳朵,聽覺自那之后就與常人無異。
可他的刀法卻不曾落下。
他和大多數捕快出身的好手一樣,沒有什么武林師承,練的就是公門中最常用的刀法,沒有花俏招數,要的,就是那一刀刀砍出來的本事。
“金某雖已轉任牢頭,但六扇門里沒什么金盆洗手,我不指望你們這些惡徒既往不咎,若是來尋仇的,出手便是。金某生平不知抓了多少惡賊,早想著會有此日。”他沉聲說道,腳下略略一挪,擋在床邊護住妻子。
他妻子并未有多么驚慌。
她與公門中人成親十九年,早已做過不知多少次最壞的打算。
一方安寧,總要有像她丈夫這樣的人去拼命才能保全。而能讓她丈夫放心去拼命的,不正是她么。
“祖耀,不必管我,要是動起手來,去救爹娘孩子。”她在被中摸索著套上衣服,掏出床頭一把剪子握在手中,“打不過這些惡賊也不打緊,記得在鬼門關前等我,我決計不會辱沒了金家門楣。”
外面卻半晌沒了動靜。
金祖耀略一躊躇,匆匆套了一條褲子,小心翼翼往窗邊走了兩步。
外面陡然傳來一聲怪笑,接著有人痛哼一聲,從窗外刷的跌了下來,咣當摔在地上。
房上傳來頗為嘶啞的話音,冷笑道:“你個小小毛賊帶路找到人也就是了,裝模作樣充什么大頭鬼,我看這姓金的傷了腰,抓你也和當年一樣手到擒來。”
先前說話那聲音哎喲了兩聲,竟然不敢還嘴,滑溜溜逃了。
“來的到底是什么人?所為何事?”金祖耀心中略覺不安,聽外面情形,來的似乎并非他此前捉拿過的尋常盜匪,而是什么不好惹的江湖人物。
“你這種小鎮捕頭,說了你怕是也不知道。白費功夫。”一個頗為尖細的男人嗓音傳了過來,語調陰陽怪氣,聽起來令人渾身上下都不舒服。
“告訴你也無妨,我們是兄弟倆,都復姓令狐,在下令狐陰,那是我哥哥令狐陽,一般說起陰陽兄弟,就是我們。”那嘶啞聲音頗為有禮地緩緩答道。
令狐陽那尖細扭捏的嗓子緊跟著響起,“廢這么多話干什么,拿住他一大家子,直接辦正事不就完了。他這輩子保不準都沒離過塘東,哪兒能聽說過咱們。”
金祖耀的背后已經滿是冷汗。
他離開過塘東,跟著其他公門同僚辦過江湖案子,他當然也知道陰陽兄弟。
他們是三十多歲的同胞兄弟,據說還是雙生,算起來,可能比他還要年輕一點。
但兩人模樣卻沒有半點相似,江湖風傳是自幼撿了秘籍,練的時候各自理解不同,結果連長相也漸漸截然相反。
金祖耀沒親眼見過這兩人,但知道他們都是西南有名的大盜,公門通緝多年,一直不曾捉拿歸案。
這種在武林中也有不小名氣的彪悍盜匪,的確不是他一個平凡牢頭對付得了,他持刀的手,都忍不住微微顫抖起來。
比恐懼更容易摧毀一個人自信的,就是絕望。
但能夠戰勝恐懼和絕望的,才叫勇氣。
他咬緊牙關,粗壯的手臂終于重新穩定下來。
妻子已經表明心志,他一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豈能不戰而潰?
“管你們是陰陽兄弟還是陰陽怪氣,想要老子的命,進來拿啊!”他怒吼一聲,橫刀跨步,穩穩守住了床與屋門之間。
那又尖又細的嗓子發出一聲冷笑,仿佛被手擰著脖子一樣說道:“可我們不想要你的命,我們還想求你幫忙呢。”
令狐陰的嘶啞聲音馬上接道:“我們兄弟也絕對不虧待你,你若肯幫這個忙,我們有莊園一座,紋銀百兩,事成之后必定雙手奉上。我們兩個在江湖上名頭雖然不好,說出的話,卻也沒有自己吞回去過。”
令狐陽奸笑道:“若是這些身外之物你看不上,我們兄弟還能帶走你那小兒子,親自點撥他武功,包他十年之后,成為江湖中的一流高手。”
重壓之下,突然來了這一通威逼利誘,反倒叫金祖耀滿頭霧水不知所措,沉聲道:“我雖不過是個牢頭,但也是吃著朝廷俸祿,站在公門中的鐵打漢子,要我幫你們做什么違法亂紀之事,那是休想!”
令狐陽語氣一變,冷冷道:“姓金的,你可別不識抬舉,我們能教你兒子武功,自然也能對你兒子干些別的。我弟弟不似我這么怪異,你那女兒……好像正當出嫁的年紀吧?”
“大哥,先別嚇他。他從六扇門退了,還是別當狗爪子對付。”令狐陰提高聲音道,“金牢頭,我們求你幫的,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天下各地的大牢,哪年也少不了發生幾樁。你放心,事后決計追不到你頭上。”
“你先說是什么事。”金祖耀高聲問道,存心想要驚動一下旁人鄰里。
妻子卻小聲提醒道:“老金,你莫要那么大聲,害了鄰居可要怎么是好。”
金祖耀心中一震,微感慚愧,面上有些發燙,忍不住抬手抽了自己一記耳光。
陰陽兄弟在外面低聲耳語了片刻,令狐陰沉聲道:“先說也無妨。過幾日,塘東縣的牢里要移來一名重犯暫做安置周轉,你是牢頭,當天必定要去看守。我這里有顆藥丸,下到水里沒有任何味道,你偷偷讓她喝了,毒發之后,會與死人無異,你將她帶出牢房,丟到塘邊亂葬崗里,這忙就算幫成了。”
令狐陽細聲提醒道:“那人本就是千刀萬剮的死罪,兄弟們保證不會讓她死的太過痛快,一來二去,也沒逃了什么重犯,你總不算犯法吧?”
金祖耀緊握刀柄,纏布都已吸飽了掌心的冷汗。
他正要大聲呵斥,屋外冷不丁又傳來一聲陰笑,一個好似被酒色掏空中氣不足的聲音飄飄忽忽道:“陰陽兄弟,你們要是打算給當年的老大報仇,直接下毒殺了就是,費那么大勁弄出來,到底是打算殺了祭奠舊友,還是打算藏起來先玩幾日啊?”
這聲音把那個日字咬得又重又長,口氣里透著一股淫褻之意,分明意有所指。
令狐陽哼了一聲,冷冷道:“我弟弟睡女人從不挑剔,我更是對娘們沒有半點興趣,弄她出來,自然是要大開靈堂召集舊友,好好炮制了她出一口惡氣。我們可沒有你花落塵無孔不入這么好的興致。”
金祖耀心中一驚,聽這話,新來的竟是沿江偷香奪取清白無數的無孔不入花落塵。據說這淫賊原本給自己起的外號并非這個,但他摸進閨房作案,往往不肯羞辱一次就罷休逃走,寧肯忍著臟污冒大風險也非要將受害女子小嘴臀眼分別占有一次才算完事,因此被人叫開的綽號,就成了無孔不入。
此賊輕功點穴功夫都是一流,受害女子中不少屬于武林門第,算起來,江湖上想要捉他的,怕是比公門中還要多些。
花落塵輕笑一聲,道:“明人不說暗話,在下畢生所愿便是能一親江湖四絕色之列的美人芳澤,得到消息日夜兼程趕來,光馬就累死了三匹,自然是好興致。不瞞你說,我現下褲襠里就憋得發漲,你們要沒意見,在下過會兒可要找姓金的閨女老婆先泄泄火。”
金祖耀雙目一瞪,怒吼道:“你敢!”
花落塵淫笑道:“我為何不敢?只要給我機會,就是皇帝老子的女人,我也敢前前后后連嘴帶屁眼一并日了,人生在世需盡歡,怕死怎么做采花賊?”
令狐陰朗聲道:“看來花兄也是打算把主意落在金牢頭身上咯?”
花落塵笑道:“誰不知道那人犯一到,塘東衙門周遭數里之內都會布滿眼線,到時候高手把牢房圍得水泄不通,你們還真當那主意能管用么?”
令狐陽不悅道:“喲,那花老弟有什么好計策么?”
“在下又不需要將誰拖出來弄死。我色膽包天慣了,金牢頭根本不必犯法,我到時候點了他家人的死穴,換上獄卒衣服,只叫他帶我進去牢房值夜一宿,到時候我進到監牢里面,那絕色美人被人綁得動彈不得,只能任我享用。事后給她穿戴整齊,要殺要剮,也和我無關。”花落塵悠然說道,顯然早就做好了打算,“我不怕金牢頭不答應,他肯讓我日那娘們,我就去,他不肯,我就拿他老婆孩子將就。他愿意為了個死囚帶綠帽子壞了女兒名節,我不介意。”
金祖耀心中怒極,刀尖微顫卻不知說什么才好。
令狐陽細聲細氣道:“他夫人可貞烈的緊,這會兒正握著剪子,保不準就自裁了。”
不料花落塵淫笑道:“死了也不打緊,半個時辰以內,稍有點熱乎氣,我一樣擺弄。在下百無禁忌,就是可憐金夫人死了身子里還要帶著別的男人精血,到了閻王爺那兒也判不成貞婦吧。”
金祖耀分明聽到妻子倒抽了一口涼氣,心中一緊,只恨不得這就殺出屋去,先將自己拼死再說。
令狐陰咦了一聲,奇道:“連你都來了,這消息竟傳的如此遠么?”
花落塵笑道:“可不算遠,我從這位美人被抓就一直打聽,早早就進了蜀州。前些日子那些正派中人在湖林城里大鬧了一場,這些日子,整個西南的黑道怕是都要來唐門地頭做客。”
令狐陰似乎有些擔憂,道:“還有誰要來?”
花落塵略一沉吟,道:“只算在下確定已經來了的,就有藏劍嶺畢氏三兄弟剩下那兩位,差一條尾巴能成精的八尾狐貍霍瑤瑤,臉上因刺配破了相的赤面僧非樹,和我一樣只求美人銷魂玉體的玲瓏邪塔褚帝玄……看看,有報血仇的劍客,有想趁機揚名的魔女,有不滿自己牢獄之災的怪和尚,還有惦記著美人一身功力的采補高手,你們說,熱鬧不熱鬧?”
大概是看到陰陽兄弟的臉上都不太好看,他又笑道:“所以你們兩個來得早并不算什么,江湖從來就不是一個先來后到的地方。”
“你說對了。”一個冷冰冰的聲音接口道,“你們三個先來,也一樣不算什么。”
令狐陽這次的尖細嗓音竟然有些發顫,強撐著陰陽怪氣道:“奚老三,你這種本事,就不必來打牢頭的主意了吧?請你來殺這位的,恐怕少說也出了幾千兩銀子,你不一路殺進大牢,怎么對的起你手里的劍。”
金祖耀手掌一松,那柄單刀再也抓握不住,當啷掉在地上。
陰陽兄弟、花落塵,他都還有膽氣拼命一搏,可這位夢落九泉奚無坎,他就是豁出九條命去,多半也沾不到對方的衣角。
殺手這行當,名聲可以遠揚,但正主一定要低調、隱秘,誰都能一眼認出來的殺手,往往活不了多久。
奚無坎應該算是江湖上少數官府給過畫像,還好端端活到現在的殺手之一。
這樣的殺手只有兩種,一種找不到,一種打不過。
奚無坎是后者。
武林中名氣一定程度上象征著實力。
那么花落塵加上陰陽兄弟,也多半不是奚無坎的對手。
奚無坎冷笑道:“那與你們何干?我既然來了,你們就得走。”
外面好半天沒有傳來一絲聲音,金祖耀在房中呆愣片刻,彎腰撿起了單刀,凄然一笑,沉腕一轉,將刀刃朝向了自己。
其實他此前就已聽到風聲,今夜群賊聚首于此,更是做實了他的猜測。
那個犯下驚天大案的重犯,竟要在塘東縣臨時關押。
雖說公門中的兄弟大都不愿提那死囚的名字,但他又怎會不知,近來蜀州境內當得起上達天聽四個大字的犯人,除了手刃鎮南王世子后束手就擒的天下第一女神捕玉若嫣,還能有誰?
案件一出,西南大亂,不知哪里走漏了消息,幾日之間,死訊就傳遍四州,擴散到大半個江南。
六藩分屬之內,若非叛國附逆的大罪,都由當地主理自行審斷。
那玉若嫣,自然也要押送鎮南王府。殺子之仇不共戴天,在大家心目中,玉捕頭當然已經是個死囚。
可這個死囚,卻偏偏送不出去,至今還留在唐家堡所在的東川郡內。
據說西南境內的公門高手近的都已到了,遠的都日夜兼程正在往這邊趕,王府也派出了手下數名頂尖英才,為的,就是能讓玉若嫣活著到達鎮南王府,交給鎮南王親自處理。
只因想要玉若嫣的人,實在太多。
她五六年里橫掃西南黑道,大大小小得罪了不知多少,偏偏又位列近年江湖四絕色之中,是公認的傾城之貌。
東川郡幾位地方官曾合計半宿,商量出一個辦法,找幾個女犯冒充,試著押送一下看看后果。
結果四位女囚全部不翼而飛,四個方向上三十六名官差,沒有找到一個活口。
若不是唐門傾全派之力幫忙平穩局勢,那幾個嚇破膽的父母官怕是連自己的官衙也不敢再待。
這樣一個燙手的犯人,為何會傳出要轉移到塘東縣的消息?送到這里和鎮南王府南轅北轍,難不成改了主意要橫渡金沙河送去皇城?還是打算經中南四州南下入海,取道蠻邦兜一個大圈進入滇州?
金祖耀一個小小牢頭,自然猜不到上官心中是如何打算,但他知道,這該死的消息,已經快要害了他一家性命。
為何這公門內都還沒有傳開的事情,這幫江湖人會如此輕易地知道?
他心中苦思冥想之際,外面奚無坎的聲音又冷冰冰響了起來:“你們還不死心,是以為塘東縣來的高手中,僅有我一個你們得罪不起,未必沒有任何機會對么?”
其他人沒有回答,只有令狐陽陰陽怪氣哼了一聲,權作默認。
“蠢材。你們真當玉若嫣這樣的人物,會打主意的只有你們這些雜碎么?急匆匆跑來的,不是想殺她的,就是想操她的?”奚無坎冷笑道,“我只說兩個人,你們且看看自己的腦袋,夠不夠硬。”
他微微一頓,提氣道:“雪玉釵搖足踏云,一劍奪命碧羅裙。”
陰陽兄弟倒抽了口涼氣,令狐陰沉聲道:“雍素錦和碧姑娘?她們怎么會來管這閑事?”
令狐陽細聲道:“都被官府通緝過,來殺個女神捕泄憤唄。不過那倆雖然厲害,論功夫恐怕還比玉捕頭差一截吧。也就只能撿現成便宜了。”
花落塵的口氣卻顯得有些驚恐,道:“令狐兄弟,你們的消息這可就不太靈通了。你們難道不知道,這……這兩個女煞星,其實都已成了如意樓的人。”
令狐陰驚道:“莫非……如意樓竟看上了玉若嫣準備收歸己用?”
奚無坎哼了一聲,道:“何止,唐門趁著現在犯人還在東川郡押送不出,傾巢出動調查背后是否另有隱情,想要的還不是玉捕頭的人情。除了唐門如意樓,你們怎么知道沒有別的勢力在打這位的主意?要命的,趁早死心快滾吧。”
花落塵淫笑一聲,道:“好,我走。不過,死心卻是休想。金牢頭這邊看來輪不到我,我自然可以去想別的辦法。今生不能一嘗江湖四絕色的滋味,我死都難以瞑目。”
奚無坎冷冷道:“你不妨去找找另外三位,玉若嫣殺人時不著寸縷,說不定已被世子破瓜開苞,按規矩,沒資格位列其中了。”
令狐陰長嘆一聲,道:“金牢頭既然被你奚老三盯上,算我們兄弟倒霉,告辭,我們另想辦法就是。”
金祖耀橫刀在頸,后退兩步,聽著外面漸漸沒了其他聲音,便只等著奚無坎進門動手。
他一家老小的性命固然重要,可他絕不能為此就不顧律法,還要害了玉捕頭,他左思右想,也只有一死了之,才能斷了他們的念頭。
刀鋒貼住脖子,他瞪著門板,問道:“奚無坎,告訴你,不管是帶你進牢,還是設法把玉捕頭帶出牢來,你都休想。我絕不為你們做任何事情!”
門被慢慢推開,一個身段勻稱的中年男子緩步邁入,將門一帶關上,走到桌邊,拾起火鐮點亮油燈,好整以暇坐到凳子上,背后長劍也未解下,淡淡道:“你真當我很怕你自盡么?”
金祖耀沉聲道:“起碼……我若是死了,你的陰謀也休想得逞!”
沒想到,那面色陰沉的中年男人面頰一顫,聲音驟轉,竟冒出一串銀鈴似的嬌笑,雙掌一拍,道:“那你就去死咯。我連一共見過兩面的奚老三也能扮得活靈活現嚇住外面三個,你我可偷偷盯了四天,莫說神態面目,就是你脫你老婆衣服的動作,我都能讓她分辨不出。”
金祖耀渾身一震,他早知道江湖上有些奇人異士,能以絕妙手段易容改扮,控喉變音,可活生生出現一個,還是驚得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怎么看也十足十如假包換的中年男人,竟真的用嬌嫩綿軟的江南女音說起了話。
油燈照在那男人臉上,真是說不出的詭異。
“你……你不是奚老三?那……那你是誰?”
那易容女子嘻嘻一笑,翹腿道:“方才那臭淫賊點名的時候,不就只有一個女人么,還猜不到?”
“八尾狐貍……霍瑤瑤?”
“不敢當,正是小妹我。”她咯咯笑道,“我雖比不了七巧童子、龍十九那種雜學怪物技藝深不可測,但騙騙你們衙門的笨蛋,想必綽綽有余。不過你大可放心,我既不是去劫獄,也沒興致殺玉若嫣得罪鎮南王府,我就是扮成你的樣子去看守她一晚,試試她天下第一女神捕的眼睛,測測本姑娘的神鬼手段。”
金祖耀咬牙道:“你可別忘了,無相郎君就是玉捕頭親手緝拿歸案的!你的本事,難不成比他還高么?”
霍瑤瑤笑道:“學我們這手藝的,不試試深淺,怎么知道自己本事的天頂在哪兒。我要是騙過了她,豈不是證明我比無相郎君技高一籌?起碼今后坑蒙拐騙,不必擔心被抓去砍頭。”
“我妻子不會配合你,這幾天只要同僚來訪,你必定露出破綻。”
霍瑤瑤輕哼一聲,不以為意道:“你這么蠢,看來這么多年捕快捕頭,干的都是些體力活兒吧。易容改扮的本事,你當只能打理自己么?我隨便拿出幾兩銀子,還怕沒有身材相若的姑娘來演一遭你臥病在床的老婆么?這種簡單的江湖手段都不懂,還是早早去床底下躺著,由我來幫你度過這幾天劫數吧。”
金祖耀當真是走投無路,心念一動,想著霍瑤瑤擅長易容,聽聲音又是個年輕女子,武功興許并不算強,一咬牙關,揮刀砍去:“你先放倒我再說!”
霍瑤瑤卻好似早已料到,抬手一彈,一縷灰煙陡然射出,直噴金祖耀面門。
他連忙閉氣,手中刀招自然慢了一霎。
霍瑤瑤咯咯一笑,身形一晃橫移擺臂,一掌切在他肘側麻筋,雙足連點,如風一轉,在他身后一把捏住他頸下大椎,捏得他全身酸麻連刀都掉在地上,才笑道:“只會易容的姑娘,就算有楚香帥那樣的大俠守著都免不了出事,我又豈敢不學點護身本領。”
他屏住呼吸不敢言語,聽她談笑自若,只盼那毒煙能對她也有效。
哪知道霍瑤瑤甩手一根細針插在他頸后,運起內力將毒素往里一逼,軟語道:“那不過是我之前摳在袖口里的泥灰,沒毒,你可趕緊喘氣,莫把自己憋死才好。”
她撒手一撤,退到床邊坐下,看著僵立原地動彈不得的金祖耀背影道:“不過這針就真的有毒咯,你老婆聽話幫我省點銀子少找點麻煩,我就給你每天喂解藥下去。如何?”
他妻子面色蒼白,汗如雨下,手中剪子也有些拿捏不住,顫聲道:“你……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霍瑤瑤笑道:“就是我說的呀,你們怎么都當我撒謊不成?我消息可比剛才那幾個蠢材靈通得多,想殺玉捕頭的,想救玉捕頭的,哪一邊都不是我這種孑然一身的小人物招惹得起,光是那個殺人不眨眼,用血抹腳趾甲的女魔頭雍素錦,我見了恐怕腿肚子都要轉筋。我真就想試試自己的易容本事有幾分火候,你們別倔了成么?”
“你易容的本事的確不錯,我這雙整天盯女人的眼竟然沒看出來。”外面突然傳來花落塵略帶惱怒的聲音,“可惜你能學的只有臉和聲音,才會作為奚老三啰嗦那么多,讓我們起了疑心。”
令狐陽尖聲道:“不錯,都走遠了才反應過來不對,要真是奚老三,我們不走那一刻,就該下來留我們一人一條胳膊了,哪兒還會站在房頂嘮嘮叨叨!”
咣啷一聲,門扇被一腳踢碎,一個個子恍若孩童的侏儒男子站在門外,開口正是令狐陰那嘶啞雄壯的嗓音:“你這賊狐貍,竟然把歪腦筋,動到老子頭上了!”
這話音中氣十足抬腳便將木門如草紙般踢爛的令狐陰,偏偏是個半人高的小小侏儒。他身后那高大魁梧滿臉橫肉的漢子,卻一根胡子沒長,一說話便是令狐陽那令人渾身難受的強調:“不過我們到該謝謝你這賊娘們,金牢頭自殺不成,可省了我們不少事情。”
霍瑤瑤眼神已經有些慌張,口中卻仍笑道:“既然如此,你們打算怎么謝我?”
咔嚓一響,一個青衣短打的壯年漢子推窗跳入,腰側掛著一對精鋼判官筆,雙眼泛桃花紅,唇角笑意頗為下流,道:“你這種小騷蹄子,當然應當交給我來好好炮制一頓。”
他向前一挺胯下,淫笑道:“我這份大禮,你不收也得收,光一處收了還不行,前前后后,我給你謝個遍。”
霍瑤瑤緩緩挪開靠住屋墻,奚老三的妝容已經沒用,索性一把撕扯下來,連著膠泥丟在腳邊,露出一張楚楚可憐惹人心疼的小臉,陪笑道:“論姿色,我可比不得人家天下第一女神捕,花兄這么講究的風流人物,難道不該先以畢生志愿為重么。”
花落塵哼了一聲,他這種色心極盛的男人,見到霍瑤瑤這副面孔,頭上的火氣便先消了一半,盡數轉去褲襠,口氣也軟了幾分,道:“我可沒什么講究,御膳想吃,清粥小菜,一樣來者不拒。更何況……霍姑娘這副模樣,怎么也算是水鄉佳肴的水準了。”
霍瑤瑤抬手擦去幾處殘存膠泥,心中有些悔恨為何不在奚無坎的易容下多加一層丑女人皮面具,嘴上仍是甜甜笑著,道:“三位方才也見識了我的本事,有我幫忙,如虎添翼。其實,大家仔細盤算盤算,咱們盡可精誠合作,各取所需不是?”
令狐陰眉毛一挑,拉住作勢動手的哥哥,沉聲道:“怎么說?”
霍瑤瑤忙不迭道:“金牢頭不肯跟幾位合作,我肯啊。我扮成金牢頭的模樣,幫你們兄弟倆帶那藥進去,臨機應變想辦法把玉若嫣弄出來,到時候,花兄要的不過是玉捕頭的處女之身一夜風流,你們就讓他先享用一番,之后再帶去靈堂,私刑伺候,盡管報仇,豈不是皆大歡喜?”
這計劃聽起來的確更加可靠一些,起碼這女人比金祖耀心思活絡得多,而且與他們臭味相投,多少算是一路。
令狐陰略一思忖,道:“可方才也說了,就算用藥,從那牢里帶出玉若嫣,怕也不是易事。”
“這不正是測試我易容手段的時候了么?”霍瑤瑤趕忙一指自己的臉,道,“若是用藥不容易辦,我就把花兄易容成同班獄卒,隨我一起進去。咱們把玉若嫣用花兄的點穴手段制住,我把她易容成金牢頭,再把自己易容成玉若嫣,里外交換,花兄就說金牢頭生了急病,要送回家來。至于我在牢里該如何脫身,就不勞各位掛懷了。”
令狐陽一看另外兩人已經顯然有些動心,高聲道:“你們休要信她,這種年輕漂亮的娘們,嘴里就沒句實話!”
令狐陰重重咳嗽一聲,小小的身軀竟把高大的哥哥震住,退后半步不敢再說,他這才道:“花兄,你覺得如何?”
花落塵從頭到腳將霍瑤瑤掃了一遍,突然問:“你靴子里踩了墊物?”
霍瑤瑤點了點頭,蹲下將靴子一脫,索性只穿纏布站在了地上,身量頓時矮了一截。
花落塵盯著她小巧玲瓏的腳掌,淫笑道:“合作也無妨,不過,總要讓我看看你的誠意。”
霍瑤瑤臉色有些發白,一雙小手緩緩縮進袖中扣住什么,道:“不知道小妹我要怎么做,才能表現出足夠的誠意呢?”
花落塵的桃花眼斜斜一瞄,道:“離那犯人過來還要幾天,這段時間,你誰也不必易容假扮,什么也不必穿,陪我在房里睡覺就好。”
霍瑤瑤眼中寒光一閃,但還是笑道:“既然花兄錯愛,小妹自然恭敬不如從命,只是我未經人事,還請花兄憐香惜玉,將來為妾也好,多少給個名分。”
花落塵獰笑道:“那種事大可以后再說,既然你答允了,這就脫吧。”
霍瑤瑤一愣,笑道:“花兄拿小妹打趣么,這……這里還有許多眼睛看著,我一個黃花大閨女,怎好如此?”
花落塵冷冷道:“你八尾狐貍少說也有八種本事,雖說不到龍十九一半,但光是輕功、暗器、用毒這三樣,就足夠叫人頭疼。你這樣的女人,只有兩種情況我才敢碰,一種就是脫光。快脫吧。”
霍瑤瑤嫵媚一笑,雙手抬起示意并無它物,款款走到花落塵面前,軟軟道:“我身上為了易容加了一堆東西,脫起來那么費勁,不如你幫我嘛。”
說著,她用手指了指自己腰帶,羞紅滿面,道:“人家就要是你的人了,你還舍得給別的臭男人看。”
花落塵哼了一聲,手往前一伸,快要拉住腰帶之時,突然閃電般往上一抬,一指點在她鎖骨當中,旋即運指如風,在她頸窩周遭點了足足七下。
霍瑤瑤渾身一麻,動彈不得,頓時出了一頭冷汗,顫聲道:“花兄,你……你這是什么意思?”
花落塵也不答話,取下一支判官筆勾起她腰帶垂頭,映著油燈一晃,旁邊的陰陽兄弟這才看到,那系帶內側竟不知何時穿了幾根細細小針,藍光閃動,分明淬毒不淺。
令狐陰忍不住道:“這娘們好奸詐的手段。”
花落塵獰笑道:“江湖上走動的標致女人,要么武功厲害,要么心機狡詐,要么靠山無敵,否則,在這荒林一樣弱肉強食的地方,不出三天就要被騎在男人胯下。刀頭舔血的亡命徒,誰肯虧待了雞巴。”
他抬起判官筆,刷的一掃,筆尖過處,頓時裂布開衫,咕嚕嚕掉出幾個偽裝身材用的墊料,露出霍瑤瑤一片瑩白細膩的肌膚。
“這便是我說的第二種情況,被我點了穴的。”花落塵雙眼放光,淫笑道,“不過你這種女人,即使被我點住,我也不會上手脫你的衣服。這對判官筆,此時可好用得很。”
他每說半句,判官筆便交叉一劃。
咝咝啦啦裂帛之聲接二連三,轉眼之間,霍瑤瑤上身就已接近赤裸,只剩雙肩之下還留著一對衣袖。
兩丘細嫩嬌小,一掌可握的盈盈雪乳,也隨之顫巍巍裸在人前。
夜風穿窗,撫胸而過,一雙無法遮擋的嫣紅奶頭,就這樣微微硬漲,翹在乳包頂上。
花落塵滿意地在雙乳細細打量一番,抬手正要接著撕開下裳,耳廓一震,聽到一聲異響。
他采花多年,最敏銳便是周遭安危,當即握緊判官筆,毫不猶豫縱身后躍穿窗而出,怒喝一聲:“什么人?”
陰陽兄弟反應極快,馬上跟出門外,看向花落塵面前。
一個一身翠綠衫裙的年輕女子俏生生站定在那兒,雙眼在他們三個身上一掃,宛如冷電,朱唇緊抿也不答話,嗆的一聲從腰間抽出一柄寶劍,泓清光寒,一看便是神兵利器,連劍鞘都名貴無比,柄上綴著一顆碩大的翠玉寶珠。
那劍鞘整體都呈青色,仿佛為了映襯,劍脊上,也有一道淺綠印痕,頗為顯眼。
花落塵面色一變,驚道:“碧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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