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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河東河西 第17回:李謄,學生干部

河西大學體育管理學院,學工辦。

今天是元旦前最后一個周末,李謄卻輪到要在來河西大學體院學工辦里值班。

說是「值班」,其實也就是枯坐在學院里為學生干部們單獨辟的一個小格子間辦公室里,處理處理文檔,蓋蓋學工辦的印章,接接電話,或者接待一下來訪的學生。

不過李謄卻也并不覺得枯燥。

「學生工作辦公室」的金色銘牌就掛在墻上,「河西大學體育管理學院學工辦」的印章就擱在抽屜里,

橘紅色的老式電話座機,三面加了鎖的玻璃文件柜,一臺破舊的臺式電腦,所有的破破爛爛甚至有點可笑的一切陳設,都隱隱帶著一種「干部」的感覺。

雖然……只是個學生干部。

李謄今年也大三了,他是計算機學院的學生,而且是河西大學校一級學生會的副主席,在如今的高校社交文化里,算是標準的「學生干部」了,但是那只是虛銜;

而這個學期開始,他擔任了「河西大學體育學院奧林匹克特齡本科預備班」的「生活輔導員」,又同時掛上了「鈴蘭體育服務志愿者俱樂部河西大學理事會執行理事」的職位,

他這個學生干部,才開始掌握了一定意義上真正的實質性權力。

現如今,大學象牙塔里,忽悠學生們的各類機構是越來越復雜,受到社會風氣的影響,復制模擬的也是機關干部的文化,

什么學生會團委學工辦社團聯秘書處,主席副主席團長副團長書記副書記部長副部長的,花頭也是層出不窮。

老實說,這類組織的「實際權力」是非常有限的,更多的,其實是一種模擬機關運作的「權力游戲」。

從教師到擔任學生干部的高年級學長,和「被管理者」就是低年級的學弟學妹,其實也就是這個游戲的模擬玩家而已。

但是一旦配屬上一些真正的實權,這個游戲,就顯得更加的逼真了。

這一上午,李謄就有滿滿的「干部感覺」。

幾個奧林匹克班的小同學過來批條子,希望元旦假日可以留校。

這個事情名額有限,但是確實要優先奧林匹克班的同學,李謄好好的囑咐了幾句「要遵守校紀校規」、「即使是假日,也要抓緊學習和訓練」、「不要辜負學院里還有師兄我對你們的期待」,才給幾個小同學批了假日留校證明。

幾個和他同級的大三的也不知道是文學院還是管理學院的女生,是鈴蘭志愿者,要來開介紹信,同意她們去屏行會所實習。

李謄心知肚明屏行會所實習給的錢最多,這次聽說還有接待國家體育總局領導的任務很是體面,人人都在爭取,

他是拿了半天的款,「還是要把握政策」、「你們要以學業為主」、「人人都實習,怎么可能個個都能分到屏行去呢?

你們別以為我不知道,屏行給的時薪最高,你們這是當打工了啊?」,

幾個女生又是嬌聲俏語的哀求,又是「師兄,你就幫幫忙吧」的拉拉胳膊拽拽袖子、挨挨蹭蹭的給他吃足了豆腐,才勉強給她們兩個名額,讓她們四個人自己決定誰去誰不去。

又不知道通過誰的關系,跑來一個一身西服革履卻掩飾不住土里土氣的什么「贊助商」,咋咋呼呼的說要送學院里一批飲水機。

這種社會上借著贊助名義搞營銷的把戲,倒也騙不過李謄,他是一臉公事公辦推了一個干凈,

但是又覺得也不知道是走的哪個老師的門路,也不把路堵死了得罪人,就讓這個贊助商元旦后再來,說自己「總歸要請示老師和院領導」的。

甚至,他都莫名其妙接待了一對來訪的家長,說是大老遠從河東省商陽來的,哭天抹淚的說自己兒子剛剛被學校處分了,要見院長求情;

他也一通官腔「我們做事都是有方針的」、「要相信組織相信學校」、「你們放心,我們一定會認真反映情況,盡力落實政策」的給安撫回去了,

這件事,倒是應該算是給學院里立了一功,畢竟,穩定是壓倒一切的基礎么;

下周有機會,是要給鐘老師甚至柳晨院長提一句,顯示顯示自己的能力和大局觀。

有點繁忙,卻很滿足。

……

其實他內心也明白,在體院這幾個生活輔導員里,是英語學院的那個徐云林混的更開,

這個徐云林的父親,是河西省體育局現任的競技賽事處徐澤遠處長,也就自詡是個「官二代」,走路都帶風;

至于鈴蘭,這個俱樂部的實際當家人倒是他親姐姐,但他是個掛名干部,鈴蘭在河西大學的一切實權,都捏在「鈴蘭俱樂部河西大學理事長」陳櫻的手里。

想起陳櫻,也不知道怎么了,自從「那件事」之后,自己腦海里對這個女孩的意淫是越來越多,甚至超過了自己對石瓊的性幻想;

而且在現實世界中,至少陳櫻會偶爾和自己開開玩笑似的挨挨蹭蹭的,甚至偶爾的和自己有點肢體接觸也不以為意,斷然不像石瓊那么表面禮貌實則冷漠拒人千里之外。

櫻子的頭發,櫻子的奶,櫻子的屁股,櫻子的腿……

明知道不靠譜,他有時候就是忍不住幻想陳櫻會喜歡上自己,和自己發生一段浪漫的感情什么的。

但是,他也多少隱隱約約的猜到,陳櫻,已經是石川躍的女人,他甚至知道自己的姐姐李瞳,也是石川躍的女人;

姐姐讓陳櫻主導俱樂部的事務,十有八九也是石川躍的意思。

對于這位石瓊的堂兄,他是又恨又怕,對于這位石副處長的女人,他只能幻想幻想,沾染不起。

但是不管怎么說,今天這個周末,這個小辦公室里,石川躍、李瞳、柳院長、鐘老師、陳櫻、石瓊、徐云林……

這些人,一個都不在。

在這小小的一方天地里,他,才是學生干部;

他,才是權力的核心。

……

到了午后,李謄才要打個盹,卻又來了事;

一個宿舍區的校園保安,拖著那個叫阿庫什的奧運班的小同學,和一個沒見過的女生,闖到學工辦來,吭哧吭哧的叫他處理「你們奧林匹克班的小偷」;

李謄這才意識到,當干部,除了享受權力游戲的快感之外,也要處理這種膈應人的麻煩事。

「什么情況?」

他的身份是學生會干部,又是輔導員,保安說是「抓小偷」,他當然只好板正臉孔,對著阿庫什和那位氣咻咻的保安大哥皺眉問話。

說實話,奧林匹克少年班的這些小同學,年紀都小,又都是體育特招生,其實管理起來是挺容易的。

畢竟對于他們來說,能進河西大學這國內第一流的學府,能進奧運少年班這樣的編制,是幾輩子都不成想的際遇;

對于徐云林、李謄、陳櫻這幾個擔任生活輔導員的大師兄、大師姐,那是又敬又畏,言聽計從;

李謄哪怕只是一個表情嚴肅,都能把這些小同學嚇得當場立正。

就算是許紗紗這類現役國家隊隊員,但凡在學校里露面,對于李謄的「管理」也是服服帖帖的。

但是凡事,都有例外,奧林匹克班里,也有兩個學生,讓他覺得管理起來膈應。

一個,是那個叫宋秋的圍棋小神童,這個小家伙才十四歲,長得……

那確實是精致漂亮,唇紅齒白的像個小哪吒,說話態度也是文質彬彬、安分守己的;

但是不知道怎么形容,眉梢眼角壓制不住的一股清高驕傲。

有時候對待他這個所謂的學生干部,更是一副敬而遠之的不屑表情;

偏偏徐云林還說這小家伙背景深厚,天天哈巴狗似的圍著他轉,一個大三的大師兄跟個小馬仔似的圍著一個十四歲的小娃娃,也不嫌丟人?

當然這也就算了,這個宋秋只是驕傲,明面上倒還算懂禮貌;

而另一個讓他撓頭的,就是眼前這個小鬼。

這個瘦小的孩子名叫阿庫什,今年才12歲,個子矮矮的又纖細,簡直像個小學低年級的小男童,是整個奧林匹克少年班年紀最小的孩子。

他是北海一個罕見的少數民族后裔,實際上有白種人的血統,也不知道被誰挖掘來,身體協調性、柔韌性、彈跳力都夸張的不像黃種人,

身體發育又控制的格外的好,在北海體操隊名師嚴訓下,參加全國少年體操錦標賽,一口氣拿了跳馬、鞍馬、雙杠、單杠、吊環五個少年組冠軍;

被北海省局視為神童,認為培養上幾年,就是一個世界冠軍級運動員。

但是說實在的,才12歲的小孩子送到河西大學來住宿念書,也未免太拔苗助長了

;而且這小孩也不知道是種族差異帶來的性格差異,還是教育和訓練環境出了什么問題,

小小年紀卻又是叛逆又是調皮,一點都不像個小學生,難管理到了極點。

難管理歸難管理,李謄也知道學院是要維護面子的,只要不是殺人放火,對于這位「C國明日體操小王子」,那還是要保護的;

像阿庫什這樣的「重點培養對象」,是不可以在學校里出什么紕漏的。

可這位保安大哥,當然搞不清這里的輕重,一點面子都不給,兇巴巴的沖著李謄叫嚷:

「什么什么情況,喏,這個小同學,是你們奧運少年班的吧?」

「是……他怎么了?」

「年紀那么小,毛都沒長齊,就不學好,爬墻去偷東西,把人家女生嚇壞了……

給我當場逮到,你們奧運少年班的臉都丟盡了……

好么,什么奧運冠軍沒出,先出個小偷,還是個小流氓,說不定就是偷人家女生的胸罩,這么小,就道德敗壞么這不是……」

這個保安明顯是剛才抓了個小偷,又礙于學校的規定不能報警正在憤憤不平,來學院里告狀了,他瞥了一眼李謄,帶著點懷疑:

「你是學生干部么?你們學院老師呢?」

被個小小的保安質疑了一下身份,李謄也有點不愉快了,但是他現在畢竟是個干部,也學會了喜怒不形于色,

他微笑了笑,挺有風度的回答:「我叫李謄,是我們河西大學校學生會主席。」

對著保安,他也懶得解釋,偷偷刪掉了「副」字,強調了一下「校」字,又加了一句:

「我也是體院奧林匹克班的生活輔導員,今天呢,是在這里值班。

嗯,學院的負責老師不在;不過,有什么問題,你也可以先和我說么,我可以負責處理或者轉達。」

保安皺了皺鼻子,到底也不敢太過于得罪他,只是氣不憤的繼續罵罵咧咧:

「哦,李同學啊?你們這個班級啊,是要給祖國爭光的,不是給咱們學校丟人的。

這個小同學,到女生宿舍偷東西,你說吧,人家小姑娘……啊,遇到這種事情……害怕不害怕?

啊……要不是我們糾察隊正好抓到,直接就報警給你……啊……」

「他是在哪里偷的東西?偷了什么東西?」

「不說了么,翻墻啊,在女生新宿舍的院子里,人家晾的衣服,還沒來得及偷,被我抓到了。」

「還沒來得及偷?」

李謄略略松了口氣,他還真怕這個小鬼是翻到人家女生宿舍房間里,那就真的有點麻煩了,院子里么,多少還有點回旋余地,

他正要搬起臉孔來責問阿庫什幾句,那個保安大哥卻似乎覺得不過癮:

「我不管,你是學生會什么主席?你們要負起教育的責任來!

哼,你做不了主的話,我就要帶這個小流氓去保安部,你回頭告訴你們老師,讓你們老師來保安部領人吧。

嚇壞人家小姑娘了懂不懂?人家小姑娘正好在收衣服……懂不懂?小小年紀,你還以為你有特權啊?」

他啃啃吃吃的說的有點前言不搭后語,指了指那個跟著來的女生,

李謄也只好苦笑,瞥了一眼,要對那個女生道歉客套兩句。

……

也不知道怎么了,一眼瞥去,李謄居然心里一蕩。

在保安身后期期艾艾的羞站著的,是一個白皙文靜的小女生。

怎么說呢……所謂芙蓉少女,清純鄉秀說的大概就是這種女孩吧。

要論容貌、論身材、尤其論穿搭和氣質,李謄平時里打交道的陳櫻、石瓊什么的都可以算是絕色,

就算是和自己有過不倫關系的親姐姐李瞳,也是都市麗人、艷光四射。

但是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這些女孩的氣場都太強大了,李謄每次都被壓的動彈不得。

但是,眼前這個小妹妹……

一身漿洗如同簇新的藍白色河西大學校服,校服尺碼有點大,將個小女生裹的寬寬蕩蕩,卻更顯得她身材纖細嬌小;

戴著一副有點秀氣的銀邊小眼鏡,頭發上只扎著兩條粉綠色的頭繩,樸樸素素的,就是有那種清純的學生氣撲面而來。

雖說是學生氣,但是身段在校服遮掩下卻也是裊裊婷婷,脖子筋骨清秀,鎖骨線條更加迷人,肩膀的弧線很是柔美;

當然最妙的,還是胸前微微起伏頂起的兩顆小肉包,其實是個身材發育的挺好的小女生;

而且,這個小女生的臀部特別纖細窄小,卻也穿著學校發的校服運動褲,這使得她整個身體更顯得清純娟秀。

怎么說呢,就是那種一眼看上去就是美人坯子,卻還沒有被大都市的時尚風潮侵染的女孩。

這種女生一眼就能看出來是剛大一,今年才來的河溪,以前一準是二級甚至三級地縣考上來的。

畢竟這年頭,就連河溪市里的高中女生,都不會使用那么樸素的粉綠色頭繩了。

這小師妹嬌羞兩頰臊紅,以目視地,甚至都不敢亂看。

李謄的腦子里略略一轉,已經明白這保安大哥咋咋呼呼的心理活動。

其實在某種意義上,這保安大哥也是在玩他的權力模擬游戲,享受這片刻「我可以決定學生命運」的權力快感,是并不真的敢就把事情鬧大的,

至于拉著這個溫婉害羞的小女生,跑來跑去的,其實毫無必要,更是有點八卦和意淫的味道,欺負大一新生而已。

也許是自己看到這個女生心中微微的那一蕩,也許是動了惻隱之心。

他還是決定略控制一下事態。

「等等……」

「?」

「這位同學」

他不理會保安,盡力和善溫柔的對著這女生笑笑:

「你別緊張,你是失主么,你也沒犯什么錯誤,不需要有什么心理包袱,你是哪個學院的啊?大幾的啊?」

「英語學院……」

女生聲音雖然很輕,臉蛋依舊很紅,倒也明顯很感激李謄問了她這么一句,讓她稍微擺脫了一些尷尬:「今年的新生……」

「我知道,一看就看出來了。我叫李謄,是我們河西大學的學生會干部,也是奧林匹克班的輔導員。」

李謄依舊笑瞇瞇的很和藹,倒是也挺真誠的說:

「你叫什么名字?你別誤會啊,我就是登記一下。

今天的事情,肯定是要查清楚的,查清楚后,如果真的是我們少年班的小朋友做錯了,回頭,我肯定讓阿庫什同學,

啊,當然還有體院的老師,一起去找你,正式的賠禮道歉……給你帶來不便了,嚇著你了吧?方便和我說一下您的姓名嗎?」

「不,不用……其實……也沒丟啥。我叫……姚……夢綺。」

「師兄,我啥也沒偷啊,別冤枉人呢……」

那個阿庫什擠眉弄眼的,似乎也要解釋兩句:「……&¥%¥」

「你的事等等再說。」

李謄回首阻止了他,這就是這個小鬼最讓人討厭的地方之一,

這個小鬼完全是能聽懂說通漢語的,但是就是會故意裝作只能說他的民族語言,以此來獲得某些同情或者支持或者逃避的優勢。

但是李謄還是知道輕重的,如果確實有盜竊的嫌疑,他不能讓這個小鬼胡說八道,回頭要冷處理都留下把柄。

他只是沉吟了一下,板起臉孔來,轉頭對著那保安:「這位……同志」,他倒是斟酌了一個挺合適的字眼稱呼:

「如果是我們的同學犯了校規,你覺得我們輔導員可以處理的話,我來批評教育,如果你覺得確實有必要的話,也可以帶他去保安部,沒關系。

我也會向老師和學院領導匯報的。不過……麻煩你,能不能不要拖著這位女同學到處走來走去了?」

「……」

「同志,你看啊,是這樣的。事情已經發生了,你們該怎么處理怎么處理,但是也要調查清楚再說吧。

畢竟涉及到女孩子的隱私,你拖著她到處走來走去,滿世界嚷嚷她內衣被偷了,這,你覺得合適嗎?

你也要替人家女生考慮一下。我不是護短啊,一則你畢竟沒有抓到現行的什么證據,也不能就一口咬定,我們小同學在偷東西甚至偷什么內衣。

當然了,小同學不懂事犯錯,如果確實是闖到女生宿舍去了,那應該批評,也應該處理。但是,這小師妹……」

他又偷偷換了一個更加親熱的稱呼:

「人家充其量,也是失主啊,又不是嫌疑犯。你折騰她干嘛?你有什么要問的,就在這里問,問完了。

嗯……我親自送這個師妹回宿舍,你看……可以么?」

他有理有據有態度有背景,說的個保安傻了眼。

而他只是眼睛的余光,就感受到了那女孩傳遞過來感激和溫暖的眼神。

他忍不住又正了正顏色,挺了挺胸膛。

身為光榮、正確、得體的學生干部,他又感覺到了某種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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