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溪繞城高速。
夜色中的香釧中心,用一種米黃色基調的燈光,調和得如同一顆點著香薰蠟燭的奶油蛋糕,點綴在河溪城的西郊別墅區。
即使行人在遠處,仿佛都能聞到從那里散發出來的迷人氣息。
那是酒香、花香、奶香、咖啡香和女人的脂粉香糅合在一起的味道,是河溪這座城市的體香……
對大部分的河溪市民來說,去TopFun或者月溪世貿胡吃海喝一頓,然后去卡拉OK彪嗓子。
才是工薪階層、小白領甚至中產階級,更適合的消費方式。
不是所有人,都有那個經濟實力或者社會地位,可以去香釧中心過夜生活的。
即使遙遙望著那團倩影,這個河溪屈指可數的高端會所,也會讓路人和行駛過的車輛充滿遐想。
即使你沒有邀請函,只能遠遠的在繞城高速上注視著這里,也仿佛可以想象,夜色漸濃時,越是這種地方,里面越是多的是花樣美人。
她們,穿得猶抱琵琶半遮面,用那些你只有在電視里才能看到的禮服、首飾、香水,妝點著自己動人的身姿。
她們珠光寶氣、嫵媚妖嬈、蓮步窈窕,在描繪著河溪“上流社會”最性感的一面。
上流社會么,一定有鮮花、紅酒、幾億幾十億的生意,不同國家的語言……還不可或缺的,當然是女孩子,漂亮的女孩子。
老外、富豪、高官,在這里摟著一個比一個漂亮,一個比一個年輕,一個比一個時尚的美女在舞蹈、調情、品酒,在耳邊。
用隱晦的語言訴說著生意規劃、買賣合同、社會時政、國計民生、統一大業,也同樣訴說著最下流的挑逗用詞……這就是上流社會。
張琛是一點也不喜歡這個地方。
他今天晚上又做了一回司機,開車送他的“主管”,晚晴集團總裁助理,程繡蘭程大姐來到香釧中心。
程姐說她和夏總一起回去,不用等她了,張琛就逃也似的駕車上了繞城高速……
他才不喜歡香釧中心。
今天晚上,他約了那個自己上次,送過的叫Dori的女學生“玩玩”。
那才是屬于他的娛樂項目。
程繡蘭讓他開車送她來香釧中心……他一個保安小頭目,當然只能連連稱是。
但是他知道程姐的手腕筋節,哪里可能特地就是為了讓自己來當司機。
一路上,程姐旁敲側擊、點撥引動,無非是在敲打自己:做人要懂得感恩,要感謝“以前朋友”的幫忙,也要感謝公司的幫忙。
他連連稱是。
他知道,在程繡蘭眼里,自己是個小人物,而現在,因為石少和晚晴集團之間略顯尷尬的“關系”,程繡蘭是要敲打敲打自己:搞清楚誰是老板?
誰是老板?操你媽的,你們都是老板!
但是他也沒牢騷可發,最近,自己的“保安小組”算是闖了禍、丟了人。
小強那個王八蛋,為了賺點外快胡鬧,把個女大學生居然陰差陽錯綁到了,河渚碼頭甲-6號倉庫。
大強急吼吼來通知自己,劈頭蓋臉一問,小強自己也糊里糊涂,原本計劃要“假綁票”的對象,居然是石家的千金?!
別說自己欠著石川躍一輩子的人情,單單是石家,5000人民幣就敢綁他們的女兒?!還敢綁到河渚碼頭去?
這不是連石川躍帶晚晴集團都往死里得罪么?!就為了5000塊?!自己真是要被小強這個愣頭青氣暈過去。
事情總要收場,他已經做了最壞的思想準備,要找一下“鉚釘”之類徹底混黑道的朋友了。
那個女大學生,可以殺人滅口,就算不至于鬧出人命來,可以奸完之后連綁帶哄弄到南海去做雞……幾年做下來,就臭不可聞了,說什么都沒人信了。
至于李謄,一場球友,關鍵又是李瞳的弟弟……自然讓李瞳那個小蜜自己去求石少來收場。
其實這種事情也真是說不清,他還真的有點擔心李謄,想拉他一把。
自己和李謄,不過就是打球的交情……但是打球打出來的那點“交情”,居然臨到頭還真有點割舍不下。
也許,偶爾去萬年籃球公園打打籃球,是自己生活中最“干凈”,也是最“純粹”的事了吧。
但是更麻煩的事情又來了,那個女大學生,也不知道是什么妖精托生的,居然反應那么生猛,發著玩了命的騷往石少懷里扎……
他打心眼里早就看透了:石少這個人,毒是毒,但是在女人身上,也總是差點心狠手辣。
石少事后要自己“找程姐解釋一下”,自己明知道這事麻煩,也只能硬著頭皮找程繡蘭去打馬虎眼。
他讓小強去羅州躲幾天,自己跑到程繡蘭這里,一口應承,只說是自己手下辦砸了差事。
那個倉庫去了“外人”,有可能“漏了風”,請程姐務必留神善后。
他知道程繡蘭早就想脫手那個倉庫了,不會真的把自己怎么樣的……
而且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無論小強怎么胡鬧,自己可以甚至卸他一條胳膊,但是卻不能讓自己的兄弟,給別人去“處理”。
在外面跑,這點是有講究的,小強、大強、二禿、羅三他們幾個跟著自己做這份“保安”的工作。
忠心不二,其中一條就是那種不用說大家也明白的道理:
“做小弟的,要隨時準備為大哥去死;做大哥的,反過來就隨時準備要為小弟去扛。
否則……誰他媽的天天鞍前馬后的叫你大哥?”這是“江湖道義”,其實也是一種利益關系。
另一方面,他當然是替晚晴公司“打工”的,程姐給了他不少好處,他得對晚晴公司負責;但是對石川躍,那是另一碼事……
他欠石川躍的,準確的說,是欠石家的,甚至可以說欠一條命……
但愿石少和程姐、夏總能夠找到更加合適的相處之道,否則,自己這幾斤幾兩夾在當中,真是隨時要給哪邊夾死了。
往事……他不喜歡回憶……因為那天那個水嫩嫩的女大學生陳櫻,石少一個“沒忍住”自己收了,沒給自己留下。
似乎連石少都對自己有點不好意思,倒是給了自己一筆操作封口的錢,又給自己發了幾個妞……
這對張琛來說真是挺好的,其實女人他玩過不少,太名貴的妞他還嫌燙手呢。
那天自己開車送的那女大學生,自稱叫什么Dori的,打了兩個電話,居然騷唧唧的愿意出來“玩玩”……
明知道是露水姻緣、價格還貴,但是左右這次是石少買單,自己也就樂得玩個有滋有味的女大學生。
這會兒,自己就是驅車去河西大學接人,因為去接送程繡蘭,自己都開出來公司那輛A6了,然后當成“公車私用”去接妹子出來玩,也算挺有面子的。
“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手機鈴聲響起。
張琛在開車,低頭看了一眼屏幕,一個沒見過的號碼……十有八九是推銷。
“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手機還是在鍥而不舍的響……張琛不耐煩的點亮了按鈕,按了一下免提:
“誰啊?!”
“阿琛……”
……
電話里,通過聽筒,過濾出略帶有一些電子音的,一個幽遠的女人聲音。
即使如此,即使只有簡單的一聲“阿琛”,也震得張琛把著方向盤的手,幾乎激靈靈打了個哆嗦……
這個聲音,曾經是他魂牽夢繞的……他只聽兩個音節,就能聽出來是誰。
“嫂……嫂子?”
“嗯……是我。”
張琛覺得眼前有點金星直冒,點了點剎車,放慢了車速,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變得“正常”起來,變得繼續如同自己平日里那份玩世不恭起來:
“吆……我的嫂子啊。
您可真是難得給我打電話啊,……哈哈,嫌棄我這個勞改犯,給您丟人了不是?哈哈……是玩笑,是玩笑,別介意,別介意。
最近……好不?怎么還記得我這個兄弟呢?這會在哪兒啊?”
“阿琛……”電話里的聲音,溫柔、成熟、略有些尷尬,仿佛在斟酌語句,卻依舊很平靜:
“我……現在在河溪。”
張琛幾乎是咕咕嚕嚕的吞咽著唾沫,平緩著胸膛的起伏,才繼續嘻嘻哈哈的:
“哦,是嗎?來玩啊?還是有啥公干啊?這次多住幾天?還是常住啊?
這個是你在河溪的電話啊?哈哈……有啥上房落地、搬磚掀瓦的活……你盡管開口找我啊。
有啥事……都可以找我。“
“我在河溪找了份工作,帶著琳琳,在溪山新村這里租了個房子,算是常住吧……”
“哦……”張琛意識到自己的聲音其實有點變色,他仿佛能聽到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聲,但是他的理性,卻也在漸漸恢復。
就在剛才的30秒,他已經意識到,自己的這位已經難得聯絡自己的親嫂子。
于雪倩女士,估計搬到河溪有一陣了,今天才特地打電話過來,不可能是普通的親戚寒暄,一定是有什么“正經事”了。
他不喜歡回憶什么往事,總覺得這種“我的過去如何如何”的姿態太二逼,不適合自己。
但是,無論如何,于雪倩的來電,還是將他的思緒拖回了往昔……
……
自己的親大哥名叫張琰,比自己整整大了十六歲,和自己一樣是出生在南海省的一個小村子里。
因為年齡差距很大,所以和這位大哥,其實也沒有什么太多的“童年兄弟回憶”。
打自己小時候,就知道哥哥是出去跑“生意”的;后來,是自己年紀稍微大了些,上了體校,才隱隱約約的從父母的交流中,知道哥哥是干“走私”的。
其實說到底,連這個“走私”,都不過是哥哥安撫父母的含糊說辭。
至于事實上,張琰究竟走私什么玩意,神神秘秘、偷雞摸狗、甚至兇險慘淡的,父母也從來不想多去過問。
自己還在念小學的時候,有一次過年,哥哥就帶回來一個女人,還讓自己叫“嫂子”,這個女人,就是于雪倩。
算起來,那是第一個,讓他懵懵懂懂的內心,第一次意識到了“女人,怎么可以讓人這么忍不住去喜歡”的一種生物……
倩姐的那份美艷、那段體態、那股幽香、那彎笑容,那抹胸前鼓起的曼妙。
那條細秀挺拔的長腿,那雙玲瓏雕琢的玉足,讓剛剛邁入生理發育期的張琛心動神搖,欲罷不能……
他人生第一次記憶深刻的手淫,就是幻想著倩姐的身影,撥弄自己的下體,獲得了不可思議的美妙快感……
那時候,雖然年紀小,但是他素來膽子大,甚至只是想著“倩姐胸前的那個所謂的‘奶子’,究竟是長什么樣的呢”,就敢去偷看倩姐洗澡。
結果,被大哥張琰當場就發現了,給一頓胖揍,差點把他打殘廢了。
還是倩姐親自出來勸:
“小孩子家丁點大不懂事,你下那么重手有病啊”……后來,父親過世,張琛被弄到了河東省少體校,練自行車競速,拿補貼還算省點家用。
哥哥嫂子也不曾在老家多呆幾天,撇下寡居的老母親,去了筑基市謀生活……
那段歲月,每逢假期,甚至沒有假期,純粹只是逃學,張琛都會去筑基找哥哥嫂子“玩”……
在筑基,十來歲的他,就學會了抽煙、喝酒、打架、去街上攔住小學生弄點零花錢,攔住女學生摸幾把屁股。
也是在個年齡,他才想明白了,哥哥其實是“在道上混”的,還大小算一號人物;
而自己的這位嫂子倩姐,原來還是筑基花媒街上頗為有名的媽媽生,江湖上也挺跑得開,人們叫她的花名“倩倩姐”。
按照哥哥酒后的戲言,十個媽媽生,九個半從前也是一樣出來做的,甚至有九個半,做了媽媽生之后,遇到相好的恩客,還是會下場做的。
不過哥哥也就是一個,跑見不得人生意的黑道混混,混混配媽媽生,也算是門當戶對。
何況,能娶到像倩姐這樣的天仙一樣的美人,又有什么可以抱怨的呢?
無數次,小小年紀的他,甚至在暗地里都很嫉妒,嫉妒哥哥可以在晚上,摟著倩姐這樣的溫柔美人入眠。
甚至只要一具體想到哥哥,可能在倩姐那動人的軀體上“做的動作”,將會產生多大的快感,他就會覺得下體梆梆硬之外,有一種莫名的煩躁……
然后,倩姐懷孕了,為哥哥生了一個女兒。
就連還不知世道艱辛的張琛都覺得,生兒育女這種事,和哥哥這對夫妻的“工作”,有點不和諧。
隨著年齡的增大,他對倩姐的意淫非但沒有減少,反而是越來越嚴重……
想象著倩姐的溫柔微笑和誘人胴體,配合著自己設計的一個又一個,荒淫的幻想場面,然后手淫,手淫,再手淫……
甚至發展到后來,直接和筑基或者少體校的妹子們“開真槍”玩的時候,他腦海中想象的。
依舊是這個美到令人發酥,卻也是一心照顧自己,對自己如同親姐姐一般親切溫柔的嫂子。
自己十五歲那年,哥哥在一場莫名其妙的“生意”里去世了,拋下了倩姐一個人,還拖著一個兩歲的小女兒張琳……
有點讓張琛覺得不可思議的是,這位留在他記憶中,全是風騷的微笑、挑逗。
的動作、在歡場上和人談笑風生、和哥哥一起出面了卻江湖事、甚至一口氣吹完一整瓶XO只是為了“某老板”一笑的嫂子。
居然能那么決絕的,在那種情況下,扛起照顧家人和一個母親的責任。
她養育他們的小女兒、照顧張琰的母親、甚至替張琛交學費、給張琛生活費,供張琛念完了體校。
甚至,在哥哥過世后,這個往昔多少有點寵愛自己的嫂子。
反而一改對自己的縱容客套,認認真真找自己談過幾次,希望自己“走點正道”,“別學你老哥沒了下場”。
后來,張琛在體校里稀里糊涂的也混進了省隊,又稀里糊涂的被刷了下來,也確實沒有在“正道”上謀到什么出路,開始了在外面瞎跑的生活。
有時在首都,有時在河溪,也有時跑到筑基去投奔嫂子……但是,這位艷名播于一時的“倩倩姐”于雪倩,卻連媽媽生都不做了。
在筑基開了一家賣A貨的服裝店,要認真“從良”,說是為了女兒長大后能夠有個,能見得了人的家庭背景。
那時候的張琛,也是年輕氣盛,看著風姿綽約、嬌媚依舊的嫂子,昔日里也是濃妝艷抹、雪衫飄搖是個歡場中的名伶。
如今卻一身素裹,在那家小小的服裝店里爬上搬下的,那腰肢、那臀胯、那胸脯……
歲月和生育,不曾帶走她的魅力,卻更添了幾分說不清楚哪里來的優雅。
正當盛年的張琛,也不知道觸動了哪根柔腸,喝了點酒,就跟整整比他年長十歲的倩姐“表白”了。
那時候的他,并不徹底明白生活的艱辛,但是也算是真誠的向一個女人,表達自己的情意。
在濃濃的酒精作用下,他并不能分辨出來,這種情意中有多少是愛,有多少是欲望。
他要倩姐嫁給他,跟他過,他想照顧倩姐,也承諾一定會認真的照顧好,才6歲的小侄女兒張琳。
盡管……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去照顧別人。
那天……他喝了很多酒,好像先前是哭了,又好像后來是兇了……他喝多了,已經無法回憶起具體的情節……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倩姐拒絕了他甚至有點可笑的表白,那種挫折感和依稀中對倩姐身體的欲望,使得他發狂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內心的狂躁淹沒的。
但是他記得,就在嫂子的小房間里,那天晚上,他發狂似的撲上去,按到了倩姐……
也算實現了自從發育期開始,就一直繚繞在他腦海中的夢想:他,奸污了嫂子于雪倩。
他撕爛了倩姐的衣服,用倩姐帶著體溫的文胸將倩姐的手臂捆綁,甚至想學著用倩姐的內褲塞到倩姐的嘴里,去阻止她的叫嚷……
他瘋狂的在倩姐熟媚的身體上肆虐、摸玩、摳弄、抽插,他變換著各種姿態,在痛苦和饑渴中發泄自己的欲望。
雖然倩姐后來和自己交心,說沒有那些細節,是他記錯了……
但是他總是記得,自己應該還打了倩姐耳光,并用最兇惡的聲音,逼迫倩姐替自己口交、乳交……
在昏沉沉中,在之后自己的夢境回憶中,似乎到最后,自己還兇巴巴的用自己會傷害侄女兒來威脅,于雪倩還是屈服了。
也迎合了自己,像個妓女一樣,為自己提供了各種服務,一整夜,被自己這個年輕小伙子奸得死去活來……當然……也許……
可能也并不僅僅是自己,毫不認真的威脅起了作用,也許,那是自己的這個嫂子,出于某種愛護自己的柔腸,對自己的一次瘋狂的慰藉縱容吧。
第二天酒醒,他第一次感覺到了刻骨的后悔。
之后,無論他怎么哀求、怎么哭泣、怎么賭咒發誓,倩姐都決絕得讓他離開了那個“家”。
那天晚上之后……一晃也快七年了,倩姐每年都給母親寄錢,也常去老家看望母親,直到母親過世。
偶爾的,逢年過節,也會給自己打個電話問候一下,自己五年前出事入獄,她還來探望過自己一次……
兩個人的關系,似乎回到了“寡嫂和小叔”之間本來就應該的,如今都市人淡漠的、若有若無的親戚關系。
有時候,他會安慰自己:對倩姐這樣“背景”的女人來說,和一個男人做一次,不算什么;
但是有時候,他又會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挺不是玩意的事。
……
論起來,其實張琛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對倩姐,對自己的嫂子,究竟是一種什么樣的感情。
他不喜歡裝風流多情,并不認為那就是人們傳說中的“愛情”。
也許,是童年的性幻想變成了終身的烙印,也許,是在幻覺中另一個,比較鐘情專一的自己的,另一個情人。
但是無論如何,時過境遷,已經這么多年過去了,自己也經歷了很多,還蹲了三年大牢,就算是來河溪謀生,都已經過去兩年了……
自己,早就不是當年的自己,自己的這位嫂子……她的生活,應該也早不是當年的生活。
也不知道,她“從良”后做生意,究竟是否順利?以張琛的經驗來說,“從良”這種事情,向來是說易行難的。
也不知道,她現在究竟在做什么?怎么又跑到河溪來定居了?他又想起,上次,來自己家里的那個警察薛復山,不是提醒自己“于雪倩身上有事”么?
究竟是什么事呢?他別的不懂,卻知道“觀江區經偵中隊副隊長”不是個小官了,查的案子也不可能是小案子,不可能對一個“退役媽媽生”感興趣。
是七、八年前倩姐從良前和客人的事?還是最近幾年嫂子身上又發生了什么事?自己的那個小侄女張琳,現在都快要十三、四歲了吧?
……
他將凌亂的思緒收回來,緩了一緩氣息。
他似乎是習慣了,用開玩笑的口吻半真半假的繼續在說:
“嫂子……您……有事?別客氣啊……咱們誰跟誰啊?但凡在我能辦的……您只管開口……那什么,要不要見面談啊?”
他的口吻,永遠是那么吊兒郎當的。
但是他的話……他忽然有點意外的意識到:自己是認真的。
他甚至已經將車速放慢到,隨時準備停下或者轉彎,他幾乎都要忘記自己這會兒是美人有約,要去操那個什么Dori了……
只要倩姐開口,無論在哪里,他都已經做好了準備,隨時要調轉車頭過去。
“嗯……”電話那頭,猶豫了一下:
“你明后天有時間么?”
“有啊,有啊……嫂子……您別這樣……就……就沖您照顧我老媽這么久,我有啥事不得盡力啊。”
“那我們明天晚上,就在……后灣文化宮你知道么……那里有家星巴克……你下班后過去,我們那里見個面,然后一起吃個飯……”
張琛越聽越愣,按按喇叭提醒前面的車讓路……于雪倩的口吻猶猶豫豫的,又如此鄭重其事,他反而有點慌神了:
“成!我一定去!嫂子……那什么……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啊?你……在河溪還好吧?……唉……那什么,做兄弟的我,沒出息,不過是個走地混混。
但凡我有的……都是你的!我就怕我幫不上你啊……你有啥事,能不能先跟我說說,墊個底?別嚇唬我啊……我晚上得睡不著了……”
“其實也沒什么大事……遇到點麻煩,知道你在這兒也幾年了,想看看你有沒有路子……”
“什么路子啊?哪方面的啊?”
“嗯……我是聽人說起的,你……現在在那個晚晴集團上班?”
“……是啊……”
“你們公司做體育用品的吧,還和很多體育圈的人來往的把……你看……嗯……
你有什么法子,能和體育圈的人搭上話不?……我也是隨便問問……要是為難,你可別……”
張琛未免啞然失笑,錢,自己手上有點,但是倩姐找自己,肯定不是為了錢,別的自己又能幫她做什么?
自己是能辦不少“事”,但是總不可能是于雪倩,要自己幫著去打架搶劫、殺人防火、強奸販毒……
他剛才是一時的柔情,真心怕于雪倩找自己,是因為在河溪謀生活,遇到了黑道上的事,要自己幫忙擺平……
因為想來想去,遇到了什么黑道上的麻煩事,那是唯一,倩姐會來找自己的“可能”。
但是他真不愿意倩姐遇到不該遇到的事。
他甚至都開始幻想著,自己取出自己藏在家里的那柄放血軍刺,去“沖冠一怒為紅顏”什么的。
他對自己真正要下什么狠手時的“手段”,還是有幾分自信的。
可是哪知道,于雪倩一開口,沒有刀光劍影,也沒有俠骨柔情,更沒有恩怨決絕……居然,是一副社會上托關系、走后門的口吻……
自己一下子就松弛下來,但是,自己只不過是一個江湖混混而已,又能有什么關系、什么后門?
可是誰能想到,倩姐居然說起這個“體育圈”……真不知道。
于雪倩是有所耳聞,還是誤打誤撞,以自己這兩年在河溪的另一層“關系網”,別的圈子不好說,體育圈,他都算的上是人脈廣博了。
就算不用什么古怪招數,只不過是打著程繡蘭的旗幟去招搖撞騙一下,總能聯絡到一些體育圈的“人物”的,至于石少……
就更沒法提了,那是在河西體育圈,現在跺跺腳四城亂顫的人物。
雖然自己在哪條線上都是個小人物,甚至是個見不得光的臟人物,但是出面牽個線找點人,求求這些大人物,那都還是可以的。
畢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程繡蘭也好,石少也好,也欠著自己人情呢。
“倩姐……您怎么問起這個了啊。
可巧了,我還真認識幾個體育圈當官的、做生意的呢……不過我只是個保安,是個小人物……那什么,您有事,直接說……我看看我能不能出把力。”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忽然嘆了口氣,輕聲的訴說著:
“我現在在這里打份工,特地搬來河溪。
都是為了琳琳的事……”
“琳琳……哦,琳琳都十六歲了吧……”
“十四了,虛歲都十五歲了……你這個做叔叔的還真沒記性。
小時候還和你玩得那么好呢。”
“哈哈……是是是……我沒記性么……琳琳怎么了?”
“唉……其實也沒什么大事。
她呀,小丫頭念書一般般,但是居然有一技之長,我也是一個沒忍住,替她選了這條路,弄到現在,有點不尷不尬的……”
“……琳琳是不是練了什么體育項目啊?”張琛到底是聰明人,隱隱聽出一點眉目了。
“是啊……你這么多年沒來看我們。
其實琳琳從七歲開始就練了花滑,她挺有天賦的……還得過好幾次兒童組的獎呢,什么少年隊的竇教練都說她不錯……”
電話那頭,作為母親,說起女兒的特長,那甜蜜得意的聲線是那么明顯;
但是旋即,倩姐又轉為焦躁:
“但是后來,為了練這個,文化課也到底耽誤了不少……唉,都怪我……平時一個人帶她,又要看店,實在太忙,沒時間輔導她功課……
文化課耽誤了,花滑到底也沒怎么練出來……南海省少年隊去年的選拔,她又落選了……
這高不成低不就的……她這個年紀的孩子要是再練不出來,可不就兩頭都耽誤了。”
“……”張琛也是少體校出生的,這種體育專長生家長的心態再熟悉不過,當然明白于雪倩的意思。
只是這個話題,太過復雜和深刻,都多少有點“社會問題”的意思了,他一時竟不知道怎么答話。
“在南海的時候,一個熟人和我提前,說河西今年要組建冰上運動中心,如果來河西報名發展,這里是冷門一點的省份,也許還有機會……
后來,還介紹了個什么老師給我,我也是為了琳琳的前途……腦子一熱,送了不少錢,還搬家來了河溪……但是現在,卻一點后文消息都沒有了。
都說省局里領導變更……什么處長出事了,冰上中心要擱淺什么的……
但是,我是打聽了的,控江三中明明已經開始招生了啊,好多人都要加入這個冰上中心的集訓名單,還有什么教練在哪兒哪兒的看苗子呢。
這個,我是真沒辦法了,又沒個認識的人可以牽線……現在都不知道該怎么弄才好……回海南……我房子都沒了……”
“成了……嫂子,我聽明白了,明天見面說吧。
不怕您見笑,這些太復雜的,我一個粗人,也是想不明白,里面的人事我更是不熟……
但是……我有幾個哥們,這方面還挺熟了,我晚上給他們打幾個電話,先問問是怎么個情況。
咱們明天見面,再細談。”
掛了電話,他幾乎是呆呆的淺踏著油門開了幾分鐘,才想起今天自己的目的。
是去找那個女生玩。
但是這會,卻明顯有點心不在焉,于雪倩說的事情,他根本只是一知半解,雖然自己在晚晴工作,又替石川躍辦事,但是干的都其實是灰色地帶的事情;
于雪倩說的,卻明顯是河西體育圈的“正經事”,以他的身份,根本就是不搭邊。
他總不能拿把三棱軍刺,去替于雪倩辦這種“事”吧。
不過無論如何,七年了,倩姐第一次開口,雖然怎么聽來也是病急亂投醫。
但是他卻已經決心要用盡自己的一切資源,要替倩姐把這件事情辦得漂漂亮亮的。
他將A6駛下了交流道,河西大學已經就在前面……
他吸了一口氣,打開手機,翻著上面做了標記卻用了假名的幾個聯系人……
打電話給誰呢?先打電話給自己名義上的經理老林,先問問這種事情的“門道”?
老林那種保安公司的經理,能知道什么?打電話給程繡蘭?程姐門道是通的,而且也“熱心”。
但是這會兒,程姐在和夏總匯報工作,不合適啊,而且程繡蘭的人情,可不是那么好欠的。
打電話給……石少?太夸張了吧,這點事情,真要驚動石少?還是等自己理順了頭緒再說吧。
忽然之間……他想到了一個人選,自己也捉狹的一笑,撥通了一個電話號碼。
“喂……您好,請講?”電話里……傳來省體育局公關辦公室文員、長發美女李瞳,那溫柔、禮貌、優雅,用詞卻多少有點公事商務的問候聲。
“哈哈……美女……你這一聲……嘖嘖……如今真是好優雅。
有那叫什么來著……格調,對了,有格調……你這一聲‘您好請講’叫的我心虛虛、腿軟軟的,我是張琛啊,張琛……你這會兒又在哪兒奮斗呢?”
電話那頭,似乎愣了愣,旋即傳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你的手機號碼還真多啊……我剛參加完一個酒會,在回家路上。
不用說了,你也不可能深更半夜來慰問我,加班辛苦不辛苦的,是你有事啊?還是老板有事?”
張琛嘿嘿一笑,李瞳,論身份其實也算是個省體育局的工作人員;
而且跟著石少做事,如今即使是她,上上下下也認識不少河西省、河溪市體育圈有頭有臉的人物;
而且每每有跟自己聯絡,石少的不少“指示”都是通過她發出來的,以前還在晚晴集團和自己“同事”過小一段時間。
如今……在某種意義上也算是“同事”。
而且,因為那件發生在河渚碼頭的事……心照不宣,雖然是石少的意思,但是她和她那個活寶弟弟平安無事,就是欠了自己一份天大的人情。
這點小事,先問問她,是再合適不過了。
說不定,都不用驚動石少……只要這個女孩肯給自己去疏通疏通,就能把倩姐那點事,辦的妥妥的。
“我的事,我的事,我的私事。
有個事……我是個外行大老粗……想請教請教你啊……”
“你說這么客氣,反而要嚇著我了,什么事情啊?”
“咱們河西省要辦什么……冰上中心?你知道這事?不是以前就有么?”
……
他和李瞳略略說了說自己的事。
電話那頭,李瞳果然覺得不是什么大事,略一沉吟,就開始和自己說起河西這個“重建”的冰上中心的首尾來……
無非是什么“政策”、“人事”、“厲害關系”之類的,還有“某處長和某處長的意思”。
還有“省里和局里的看法”,還有“總局的態度”云云……其實張琛聽不太懂。
“要是……有個夠條件的孩子,想進去集訓試一下,有什么路子沒?最好不用驚動石少了吧。”他琢磨著字眼和李瞳說。
電話里,李瞳咯咯一笑,似乎應付慣了這樣的要求,又開始滔滔不絕說起來了……
暗示這種事情“要找對人”,也要準備“出點血”,張琛也是似懂非懂,只好唯唯諾諾。
聽著聽著,忽然之間,張琛又覺得一陣沒來由的感慨:那么多年了,沒想到,嫂子來的第一個“有求于人”的電話。
居然即使在李瞳這小妞這里,都不能算什么大事……而自己,只有一把可以放血、致人死地的軍刺……
權力,依舊是權力,哪怕只是權力的邊緣,才有著那股濃濃的暖香……
而自己,依舊只有一把冰冷的軍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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