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離封門都多老半天了,您才慢悠悠的蹓跶來,趕緊年底再來吧。」
峨眉山門的小胡子守衛比大爺還像個大爺,看都不看謝明玉,邊修指甲邊嘟囔道:
「我派最重品性,報名初級門生都漫不經心的遲到,還能指望你干點什么?」
「哎呀!」
謝明玉忽然大叫一聲。
「你干嘛?」
小胡子嚇一大跳,怒道:「再不滾的話,當心治你個挑釁峨眉弟子的罪過!」
謝明玉懷里摸出幾兩碎銀子,假模假樣說道:「小弟剛在臺階那邊撿到的,應該是大俠您掉的吧?」
「咳咳……剛才忙忙活活還真掉了幾兩銀子,多虧師弟幫為兄找回。」
小胡子不動聲色揣起銀子,大爺臉立刻變得親切和善。
「師弟長途跋涉,路途艱辛,遲個一天半天實屬尋常,」
「你左轉上山后找正一殿,禮儀長老正在那審核新報名的門生,你悄悄站到最后,沒人會注意的。」
「多謝師兄指點。」
謝明玉內心忐忑:真那么簡單就好了。
峨眉后山樹木清幽,鳥鳴嚶嚶,地勢卻崎嶇險峻,和正門的石階整肅大不相同,若非身上有一定的基本功打底。
常人上去也難,謝明玉走了沒多一會,便見一處建坪甚廣的紅磚大院,匾額寫有「正一殿」
三個金字。
院內門生比想象中要少,除了李東等熟人外,最多也就三十多人,禮儀長老祖天棋端坐正中。
副座的青年漢子濃眉虎目,氣魄非凡,卻是峨眉四大真傳弟子之一的韓君圣。
「……半年后自有人來考核你們的武功資質,不合格者即刻下山離開,永不得再踏足峨眉派山門,更不準自稱峨眉弟子,否則執法堂將嚴懲不貸……」
前面有年長弟子朗誦著峨眉門生的門規,大概意思就是早課、午課、晚課各有前輩老師前來授藝,運氣好的話。
正式弟子或真傳弟子,外出執行任務也會,帶幾個門生歷練,半年后實戰大考,由掌門人和傳功長老親自審核,選出資質優秀的門生成為外門弟子。
落選者也可學幾門上乘功夫,或進鏢局、或做護院、或賣于帝王家,不會吃了虧。
在此之前,韓君圣會演示一路擒拿手,在場少年逐一上前復制,若連這個都無法實現,就說明資質過于蠢鈍,連成為門生學習的資格都沒有。
「大家看清楚,這是峨眉派空手入白刃的基礎法門。」
韓君圣起身讓身旁師弟拔劍對準他,續道:「這一招是以肩為軸,肘為架,腕為炮,指發力,你們只要看清楚動作就好。」
謝明玉不再猶豫,免得待會兒更加尷尬,舉手近前道:「韓大哥好,嗯……禮儀長老,我還是想報考門生,您拿個主意。」
諸人大驚,祖天棋詫異道:「你……你……怎么又回來了?」
陳桐等人不敢開口,也都搞不明白這個謝少爺到底是怎么個意思,神出鬼沒,身份離奇。
謝明玉正色躬道:「早前都說了,我是真心誠意拜入峨眉門下,韓大哥可以作證,我過去不屬于任何一派,」
「除了和村中李師傅學過幾手鄉下把式外,壓根兒不會什么劍法武藝,請長老明鑒。」
祖天棋疑惑的看向韓君圣。
韓君圣昨天晚上剛從蘇州府錦繡山莊回轉,還沒來得及聽人說姚拜月和莊千雪的事,此刻自然一頭霧水,只能說道:
「這位是成都謝倫老板的公子,的確沒有武林門派,因為上個月寶雅那次任務已經都調查過了。」
「那姚拜月如何會放你回來。」
祖天棋沒理由懷疑韓君圣的話。
「她想帶走我套取峨眉劍法的破綻,但我那天真是瞎貓碰死耗子蒙中的,姚拜月隨手試了試,知道我確實不會武功后,當然就只能放人了。」
祖天棋低聲和韓君圣簡單說了說起因經過。
「來人去主殿,把丙字八十九排的卷宗取來。」
韓君圣說話一言九鼎,似乎比起師叔更具威嚴。
很快就有弟子手捧錦盒趕來,祖天棋取出卷宗詳細觀看。
韓君圣道:「當時是童文彬、尚英治兩位師弟負責查探,我和慕師妹復查確認,」
「謝家不會有問題的,因為一句不清不楚的話而廢了門生修習資格,也似乎于理不合。」
「好,那就繼續吧。」
祖天棋點點頭,心道:犯不上為了個小門生在這較勁,眾目睽睽,若謝明玉是奸細,可有你韓君圣負責。
若他真的天賦異稟,那肯定就是武學奇才,我既然身為峨眉前輩,心里高興還來不及。
「多謝祖長老明察秋毫,也多謝韓大哥的佐證。」
謝明玉真心道謝,今天若沒有熟人在,還不知得解釋多久。
韓君圣輕輕點頭示意,不再說多余廢話,繼續給新人演示——快步近身,右手掄圓虛晃,忽然「啪」
地一記炸響,隱蔽彈肘扣住持劍弟子手腕脈門,同時左手成手刀,虛斬對手咽喉。
新晉門生們高聲喝彩,就連祖天棋都暗暗心驚:「好完美的動作,可惜我這一脈便沒有小韓如此上佳的傳人。
速度刻意放慢,但招式巧妙,狠準實用,確是擒拿手中的高明功夫。
要想理解繃勁彈肘的脆勁,倒也不算很容易,上去的頭五個人,竟有三人都被客氣的請了下山。
第六位輪到陳桐,只見他額角冒汗,呼吸粗重,久久都沒有出手。
韓君圣搖搖頭,說道:「想必你是練過一些武功的,能理解名門和民間武功的差距,但連抬手都不敢的話,還是莫要浪費時間了。」
陳桐如釋重負,他自從那天見到莊千雪,和姚拜月的武功后,就始終神不守舍,只覺得天地廣大,自己猶如滄海一粟,比井底之蛙都不如。
此刻上前不過復制一手擒拿技,卻已經面紅耳赤,羞愧難當地走出正一殿,甚至都不敢看謝明玉和李東他們的眼睛。
祖天棋正色道:「各人習武資質有高有低,也沒什么丟人,但武者當始終保持勇猛精進之道。」
「正視天資,正視差距,攀登極峰,這才是我派武術的基本銘訓。」
諸位門生凜然遵從,同時也熱血沸騰,韓君圣道:「繼續吧,謝明玉,你來。」
「是。」
謝明玉扎緊衣服,安然踏入場中,全然忘了曾逼退嚴玉容的奇跡,只心道:
勇猛精進,攀登極峰……如果我真是武學天才的話,那我就要登峰造極,追求突破。
回過神的時候,他的左掌緣已到陪練師兄咽喉,長劍則不知怎的跑到了自己右手里。
人們目瞪口呆,峨眉本門弟子都知道,這招鐵琵琶手的確有鎖扣腕脈,奪取兵刃之后勁。
但考取門生的試招而已,韓君圣刻意簡化動作,哪知謝明玉竟自然而然地用滿此招。
「可惡,看招!」
祖天棋終于忍無可忍,靈猴似的閃到謝明玉眼前,一掌拍出。
千萬不可和長老動手,盡管大腦這么告訴自己,但掌中長劍卻似有了,生命和思想——主人威嚴不容侵犯。
劍尖斜移半寸,精確無比地瞄準了祖天棋掌心。
「好小子!」
祖天棋撤手,又用臥身掃堂腿去抽謝明玉腳踝。
長劍半空大回環,鋒刃豎立腿前,再次硬生生截住祖天棋的攻擊。
謝明玉冷汗冒出,急忙撒手丟掉長劍,祖天棋大怒,起身一掌拍中他的胸口。
所幸禮儀長老到底是修為深湛的武林前輩,立刻能感覺到謝明玉內息全無,肯定沒有修練過內力調息之法,這個狀態無論如何也沒法子偽裝。
他立刻小腿發力,止住前沖,寧可自己受點小輕傷,也收回了九成功力,僅把謝明玉推得跌倒而已。
同為一流高手的韓君圣立刻看明白了怎么回事,高聲道:
「謝明玉悟性過人,資質聰慧,未免生出驕矜之心,長老出手教他天外有天的道理,不許喧嘩,繼續按順序演示。」
謝明玉揉了揉胸口,也沒怎么感覺疼痛,只見祖天棋和韓君圣先后向他使了個眼色。
雖不了解眼下情況,但世情道理他還是明白的,立刻恭謹的道:「弟子多謝禮儀長老教誨指導。」
「嗯……你合格了。」
祖天棋心道:但愿他果真是傳說中的絕世奇才,天劍之資,若悉心調教,哪怕做不成葉神舟,能做又一個莊千雪或姚拜月也是峨眉大幸。
此時門外走來一群十幾歲的少女,停在窗口不遠處,高矮胖瘦壯,美丑各異。
看上去是另一邊的新晉女弟子,由于人數相對比較少,考核完畢后便順道來看一眼男子的試招。
「那個挨長老打的年輕人眉目還真是俊俏,身手也不算差。」
「呵呵,就是秀氣的不像練武胚子,倒像個讀書相公。」
「女孩子都能練武,你怎么知道人家不行呢?」
「那是你看人家……嘿嘿。」
鶯鶯燕燕地圍觀讓一眾少年精神百倍,謝明玉卻一眼就看見了姿形秀麗、容光照人的韓寶雅,想來她應該是作為考核師姊才在這里的。
這兩天經歷了上峨眉觀戰、稀里糊涂的被姚拜月帶走、惡魔和美色的糾葛沖擊、忐忐忑忑再次上山求藝、
最后稀里糊涂因挨一掌成為門生……謝明玉所為的除了修習武功,就是再會令他一見鐘情的少女。
韓寶雅雖不明白具體情況,但亦難掩重見喜悅,回以甜甜一笑,隨后帶領諸女的一個中年健婦似乎覺得不雅,便帶著她們穿過院子,到別處訓話去了。
很快,經過簡單的擒拿手試招,這一輪清楚確定了十九個新晉門生的名額。
謝明玉剛才雖挨了禮儀長老一掌,但個人表現明顯超過同輩,順理成章再次當上了眾人的中心。
天黑吃過飯后,和同樣合格的李東等幾個伙伴,到峨眉鎮去取行李。
「謝少……謝師哥天資聰穎,想必和我們不同,祖長老和韓師兄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樣呢。」
謝明玉笑道:「剛入門就又是挨揍,又是被劫持,往后還要哥幾個照顧我才對。」
李東開玩笑道:「被姚拜月那么辣的女人劫持,我們巴不得呢。」
大伙心領神會地淫蕩大笑,謝明玉心里有點發堵:
拜月姊姊不知聽沒聽進去我的話,歷天星好像人在湖北,她則在四川,應該也……算了,早晚得學學曹操,理直氣壯去搶別人老婆。
在那之前當然要具備人家曹孟德的絕對實力。
謝明玉臨走時掏空衣袋,給了客棧老板五十多兩銀子,除了長期空出一間房,留給謝倫或其他親戚探望居住,還要寄存姚拜月送給他的「狂鴉」
,另外往后師兄弟聚聚喝酒之類的,也同樣要確保留張桌子。
五十兩銀子已相當于普通人家一年半的收入,大少爺出手闊綽,老板自然千恩萬愿,李東等師兄弟更是羨慕加感激。
自此,便只剩安心習武。
峨眉派有非常成熟的開蒙體系,男女分開練習,沒有長途跑步、扎馬、舉石鎖或晦澀的內功口訣,男子早課由傳功長老季天林負責。
這是一個精瘦彪悍的中年漢子,他不依常規,竟同時傳授了門生金頂長拳,和追風伏虎掌兩路武功。
這期間,任何人膽敢別出心裁,手臂往前伸長一寸,腳底下多踏半步,或歪了拳架子,季天林輕則嚴厲訓斥,重則竹杖招呼皮肉。
也有膽大的弟子提出質疑:「和人動手講求隨機應變,難道敵人還會等咱們一板一眼的死擺動作嗎?」
「啪!」
季天林一仗將那弟子的臉頰抽得紅腫,譏諷的說道:「性子輕慢,什么叫根基都搞不清楚……謝明玉,你覺得我這種授法有沒有什么不妥?」
謝明玉沒想到會問他,想了想才道:
「傳功長老教的長拳和伏虎掌,似乎是一種練體方法吧?用于開筋正骨,拉扯肌肉,總覺得最近晚上腰腿酸痛的時間越來越少,而且……」
「而且什么?」
季天林嚴厲的臉孔依舊如故,內心卻已吃驚:這小子入門太快了,果如祖師弟所言,天資不同凡響。
「而且金頂長拳打完之后渾身發熱發燥,伏虎掌一通狂劈硬打后,似乎反而有鎖住燥熱,閉住精氣的作用?弟子無知胡說,還請長老指點。」
其余弟子只覺得天天,被長老板著胳膊腿練拳擺架子,非常枯燥乏味,怎么想都沒有半點實戰價值。
哪知謝明玉居然拍馬有術,隨口就能編出那么一套有滋有味的大道理,肯定很合傳功長老古板的性子。
季天林不置可否,揚了揚竹杖道:「嗯,誰若是不想練就自行下山,繼續吧。」
午課不學武技,男女集合起來,由年長的師兄師姐傳授武林規矩和江湖切口,武功再高,不懂規矩也會被歸為外行野把式。
另外就算將來升不上外門弟子,懂得了門派切口后,中原武林勢力遍布大江南北,用來攀攀交情,說話行事也算多有便捷。
「幫會組織最是復雜,青幫掌水上漕運,丐幫主地下情報消息,鐵幫有私鑄兵器販賣,他們這里面有好人有壞人,」
「武藝有高有低,黑白混聚,酒色財氣四毒俱全,卻扎根市井,是比我們武林各大門派更純粹的江湖人,」
「往后你們若想吃武林飯、喝江湖水,這三大幫派的暗語和暗記一定要搞明白。」
有個高壯的少女問道:「門派、幫會之外還有各大世家吧,三大勢力共同構成武林江湖,常聽人說起,可具體情況還請師兄示下。」
講解的師兄道:「咱們中原太平時候少,打仗時候多,亂世烽煙中總有豪門世家自建民兵,養在江湖深處,待亂世時或圖謀萬里江山,」
「或自保鄉里財富,或謀取金銀利益,歷經數代,早成氣候,哪怕當今天子霸道,也是不會妄動這些武林家族,比如蜀中唐門的毒藥暗器威震天下,」
「錦衣衛都多有倚仗,江南霹靂堂的雷氏火藥非肉身可抗,河北滄州人人會練武,尤以明家莊更可堪稱武技絕倫,不遜我派,」
「姑蘇錦繡山莊輕功與軟兵刃功夫獨步江湖,總之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處事低調的高手還不知有多少,」
「我們秉承對江湖同道客氣謙遜,便不會平白得罪人,或樹立強敵。」
謝明玉笑道:「若霹靂堂、明家莊他們主動挑釁咱們呢?」
師兄驕傲的道:「若你們晉升外門弟子,那就是在峨眉派主殿入譜的,外人一定不敢挑釁。」
「大家都是行走江湖武林的年輕人,免不得起摩擦動武,就像前些天青城姚拜月挑戰,我們總不能靠謙虛讓她走。」
師兄道:「謙遜不代表受虐受辱,若為俠義之道,你哪怕不想動武也得動,比如當年圍剿昆侖派,我們的大師兄白瑯孫、」
「二師姊何翩,以及護殿長老蔡天沖等精英殺身成仁,導致如今峨眉真傳弟子凋零,便是為此。」
又是那個昆侖派,謝明玉很好奇兩年前,武林到底發生了什么大事件,但這個問題涉及到已故的師兄師姊,他區區一個門生似乎也不方便直接去問。
晚課是男弟子們最「喜歡」
的,因為既不傳武,也不用費心記憶江湖暗號,只要挨打就可以了。
挨如玉佳人的打。
慕莞心比韓寶雅大兩三歲的樣子,髻插木簪,手握拂塵,緇衣芒鞋的小道姑打扮,卻不掩娉婷裊娜,纖腰削肩。
雖眉目俏美秀麗,嬌艷動人,但神色卻是肅穆冷傲,簡直比入室更早的莊千雪和韓君圣還要嚴峻。
外人很難想象她這樣的明眸皓齒的美人兒,便是峨眉四大真傳弟子之一。
晚課訓練面對高手時如何保命,屬于實戰,慕莞心說話聲調嬌滴滴、軟綿綿,姿勢猶如風中搖曳的一朵水仙花,但動起手來可是好像電閃雷轟。
留力,卻不留手,拳拳擊打要害,起初門生們只覺得柔膩溫軟的手掌很舒服,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
慕師姊力度越來越重,很多人都是鼻青臉腫,再過幾天,已出現筋骨折斷的情況。
「練武的天分有很多種,有人生來身高臂長,最適合近距離搏斗,有的人反應能力靈敏,感官天生快人一等,有的人悟性超群。
別人背半個月的招式,他兩天就能記全甚至舉一反三,但這些都可以靠后天努力修煉去彌補,真正武者必須具備的素質只有一項。
那就是哪怕面對驚雷波濤、蛟龍猛虎也不后退的膽氣,沒有挨打的膽子,再高的天資也不過是笑話。」
慕莞心有意無意看了謝明玉一眼,雖沒聲張,但最近這小子在門派高層已經是重點議題。
「行走江湖,把所有敵人都看作是武林高手,卻依然自信無敵,逆流而上,有了這個心性,那學起武功才會事半功倍。」
謝明玉暗笑,怎么峨眉真傳女弟子都這樣不食人間煙火嗎?小道姑性子和莊千雪又另一個樣。
摒棄紅塵,冰冷向武,但若誰有幸打碎它那面冰墻,肯定可以一窺絕艷尤物。
輪到他的時候,只覺得慕莞心的動作快得不可思議,來不及做什么判斷預測。
勁風拳影迎面壓迫,謝明玉還不后退,并非具備了無敵的心性膽量,而是出于對武功的饑渴,以及對美女的本能欲念,不能丟了面皮。
慕莞心入門極早,向來對所謂天才嗤之以鼻,武道艱辛,一句天資高,只能作為庸人偷懶的借口,武者需遵從天道無情,斬斷人欲。
才能達到三師姊那種深淵難測的領域,師長們暗中囑咐要悉心挖掘,謝明玉神秘的潛力。
她內心隱然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快感——就算他是張三豐轉世一樣的,天劍資質,在我手底還不是像條落水狗?
有破綻,謝明玉雙眸明亮若星,心念電閃:小道姑師姊動作變躁了,追風伏虎掌第三招可以擊她腹部。
動作太快,顧不上男女長幼的關系,他先劈虎爪,身體后動,力量緊追虎爪。
這種短距離寸勁已深得追風伏虎掌的要詣,謝明玉只覺得渾身氣血瞬間緊閉,力量倍增。
慕莞心犯了欺敵忌諱,冷不防落了被動,但她武功卓絕,猶勝禮儀長老,也不會輕易挨打丟臉。
抬起蓮足狠踏地面,以小腿力量支撐身體,使了個違背常理的后仰鐵板橋。
一掌打空,謝明玉低頭去看,鐵板橋的姿勢令慕莞心寬大緇衣下塌,兩團飽滿雪丘凸出,胴體嬌腴曲線直溢腿根,谷壑起伏的肉感妍麗至極。
拂塵抖開,遮住一切,失神間,謝明玉被震得后退十來步,多虧眾門生師弟把他接穩。
旁人只見謝明玉挨揍,當然沒注意那轉瞬即逝的攻守精妙。
慕莞心表情似乎沒什么波動,一掃拂塵道:「今晚到此為止,明天我還會加重力道,你們最好勤向傳功長老練習。」
謝明玉搓搓手指,暗道可惜,隨即心中發笑:武功和美色,江湖人的終極追求也。
門生的居住待遇自不能和正式弟子相比,小瓦房,四人睡一個大炕,八人住一屋,對于自小嬌生慣養的謝明玉來說甭提多難受。
只想盡快挨完這幾個月,大考后晉級外門,據說到時就可以兩個人一間房,飯食條件也能隨之提升,不必再天天吃淡出鳥的青菜雞片汆面條。
「慕莞心這么年輕就能做真傳弟子,不知她和韓君圣師兄誰比較厲害。」
年紀最小的門生叫張小魁,才十三歲,半大小子,平日最喜歡聊的就是女人。
「慕師姊真的不錯,上次被她大長腿踩在腳下,嘿嘿,我都不想站起來。」
「瓜娃子,你這賤樣兒能學好武功才怪。」
「被女人踩著,倒霉三年,你完蛋了你。」
說話的胖子是廖志,「哈哈哈,不過細想也挺過癮給勁的對吧?」
李東道:「天天擺弄拳架子,挨女人打,不知道在干什么,幸虧陳桐老哥走的早。」
「對啊,考上外門弟子又能怎么樣呢,還不是被姚拜月三兩下就掰斷胳膊肘,慕莞心嘴上說著天賦不重要。
其實練到真傳弟子的人,一定是身體、悟性超群的,總之肯定不是咱們這種啦。」
張小魁笑道:「謝師兄就不同了,跟咱們不一樣,擺架子練出一身絕世武功呢,差點就摸到慕師姊的奶子,可惜還是摔個大屁墩。」
好幾個門生隨之哈哈大笑,其中不乏譏諷嘲笑,李東等少數喝過酒的同伴雖沒有笑,但心里也對謝明玉早上的,諂諛態度有些不以為然。
謝明玉忽然有種燕雀焉知鴻鵠之志的感覺,自己確實跟他們不一樣。
哪怕不一樣,也不許受辱、受虐、受排擠。
「家雀就給我好好當土鳥。」
謝明玉冷笑起身,別人一時不知道他這話想表達什么,但拳頭卻永遠是最棒的老師。
張小魁和幾個笑得最大聲的人被揍的豬頭一樣,哪怕合力也完全敵不過,謝明玉凌厲猛烈的毆打。
期間李東、廖志等幾個交好的朋友,也順便打便宜人,上身踢了好幾腳。
謝明玉冷笑道:「自己蠢,學不會本事還想組織小陣營笑話別人,下次再敢呱噪,」
「打斷你的狗腿,少爺就是能成真傳弟子的天才,氣死你們幾個鄉下小賤種。」
此舉不但李東等朋友扭回念頭,更加死心塌地,其他門生也都怕了他這個,聽不得絲毫重話的小煞星。
「明天開始替我們兄弟鋪床疊被,燒水端飯也歸你們幾個負責,可以試試找長老們告狀,看看他是偏向我,還是偏向嘴賤的你們。」
謝明玉火氣漸消,立刻有幾個少年倒來茶水。
家有錢,又能打,長老師兄們青眼有加,張小魁都后悔自己確實嘴賤。
又過了一個多月,謝明玉神秘的天賦一點一滴覺醒,每天都是大幅進步,遠遠超過同儕,尤其最近早課時。
傳功長老已經將他叫到一旁,另傳一路鋼鞭腿法和著名的,峨眉通臂拳前五招,晚課中受的傷也越來越少。
張小魁他們一口一個師兄,再沒有半句無禮閑話。
隔三差五用一點小錢請客喝喝酒,買點好肉打打牙祭,四處打聽投其所好,賄賂下峨眉山各個大殿的師哥師姐。
混個熟臉好印象,就連女院的守門老太太,都收過他不少成都送來的好貨,死心塌地的幫忙給韓寶雅傳個信,方便出來說說話。
幾十天的光景,從有說有笑,討論武功,已經發展到近來可以肩并肩說些甜言蜜語。
「寶兒妹子,你說我要是早你成為真傳弟子的話,是不是就能當師兄了?」
韓寶雅紅著臉啐道:「不要臉,別總妹子妹子亂叫,要是被其他師兄弟、師姊妹聽見,我可甭做人啦。」
謝明玉一怔,說道:「那也好,叫你寶寶好了,比較嚴肅。」
「啊呸!肉麻死了。」
韓寶雅臉蛋兒更紅,但卻沒有否決:「可不準當著別人的面那么喊我。」
「全聽寶寶的,這么乖的稱呼,我還舍不得讓別人聽哩。」
謝明玉大喜,只可惜光天化日,并肩散步已經是極限了,萬不敢摟摟抱抱。
「我哥早上知會過了,過兩天我要出趟遠門,繼續執行晉升真傳弟子的任務,你可得好好練功,記住沒?」
「啊?峨眉山悶氣,沒有寶寶陪著,我可真要膩味壞了。」
韓寶雅笑嘻嘻地道:「聽話吧,等我回來給明玉師弟帶好吃的東西。」
謝明玉腦子已經轉到別處:若能想辦法一起去就好了,這么一個小美妞,天天能看不能碰,可實在讓人心癢難耐,心里不通氣,武功還如何繼續進步?
練拳有成,美人在側,日子可謂滋潤無比,謝大少爺絲毫沒有學武之人,應有的緊張嚴苛和刻苦鉆研……
他卻不知自己的言行和練功進度,早就是峨眉高層每日的重點議題。
峨眉金頂,玄空殿。
傳功長老季天林拍大腿道:「天劍地劍咱們沒見過,謝明玉確實是學武的奇葩奇才,千雪小時候開蒙,」
「也得當上外門弟子后才搞明白,金頂長拳和伏虎掌,有奠基內功的用途。」
祖天棋道:「我已花錢和丐幫弟子確認過了,謝明玉身家很清楚。」
其他人大大松了一口氣,丐幫是天下消息最靈通的幫會,耳目甚至遍及海外群島、藏邊、蒙古、回疆、苗寨。
既然他們說沒問題,就一定沒問題,否則謝明玉奸細之類倒在其次,一個武學天才是「別人家孩子」
才叫人痛心疾首。
韓君圣道:「沒想到一個花拳繡腿的紈绔少爺有這等天分,如此說來要不要免了他外門弟子的考核,提前開始練劍吧?」
「規矩就別廢了,反正他若真有那么天才,晉升外門也沒什么難的。」
說話的中年婦人容貌平常,膚色黝黑透紅,穿著樸素,看起來和尋常莊稼婦女差不多,實際她卻是峨眉名動武林的執劍長老。
原天儀,掌門大師姊寧天茹最近有事外出,門派便以二師姊執劍長老為尊。
慕莞心忽然道:「我聽說這個謝明玉依仗功夫欺壓師兄弟,若真的學到上乘武藝,照這個性子只怕會招災闖禍。」
「同門之間打鬧實屬平常。」
韓君圣于情于理還是稍偏謝明玉,「既然沒出傷亡的婁子,說明他還是知道輕重的。」
執法長老宋天樞道:「我暗地里問過了,起初是有幾個人想排擠他,」
「結果一晚上都沒過就讓他打了回來,這暴脾氣,嘿嘿,和他那張秀才臉還真不一樣。」
原天儀笑道:「聽你們說的,我都有點想看看這孩子了,我派授徒向不敝帚自珍,」
「一視同仁,只不過若他往后依然進步飛速,那倒是可以提前修習一些深湛武學。」
祖天棋也笑道:「你們這幾個真傳弟子當年不也是這樣嗎?」
慕莞心和韓君圣回憶從前,心里一暖。
原天儀道:「我剛剛出關,寶雅那里如何了,真傳弟子需要完成五個任務,現在她完成幾個了?」
「緝捕巴東綠林大盜楊四虎,替張大人救回了被擄兒子;上個月擊斃青城盧展風,解決成都兩大商會械斗,就只完成兩件。」
韓君圣又補充道:「師尊臨行前安排的第三件任務,是讓寶雅到北平去一趟。」
「北平?你是說大都吧,這么遠,掌門師姊有何吩咐?」
大都乃元朝國都,洪武大帝朱元璋開創大明后更名為北平,如今由年輕的燕王朱棣就藩鎮守。
但原天儀等人少出巴蜀,不諳江山大事,還是習慣他們青年時期的舊稱。
韓君圣道:「聽海樓和珍寶閣兩大江湖商會聯合,要在那里舉辦拍賣大會,據說主拍的是從昆侖派逍遙宮,流傳出來的一些,神兵利器和武功秘籍。」
宋天樞失笑道:「魔王百里千秋已死,他最厲害的神功秘籍早被少林武當瓜分,其余的也被咱們四大門派拿的差不多了,哪還有什么秘籍,哈哈哈。」
「就算有咱們也沒閑錢去買那些東西。」
韓君圣平心靜氣的詳細解釋:「珍寶閣的文夫人修書給師尊,說是昆侖余孽要卷土重來,拿回屬于他們的東西,求峨眉派念及江湖義氣北上相助。」
祖天棋續道:「我經手簡單調查一下,聽海樓也得到同樣的消息,重金禮聘了武當高手前去相助。」
慕莞心女孩子細心,搖頭道:「我看八成是一出木偶戲,拿幾千兩銀子搞熱拍賣大會,吸引各大門派世家參與,再來哄抬價格,哼,商賈老三套了。」
「少林寺得了昆侖的《洪荒鎮仙道》,武當得了《星宿蒼龍訣》。
這兩年融合自己本身的武功后,哪怕百里千秋復活也討不得便宜,余孽之類更是不敢露面的。」
韓君圣道:「真假倒無所謂,收了銀子,任務還是要完成的。」
原天儀喃喃地道:「少林有真傳武僧一百單八位,武當得傳太極拳的也有九九八十一人,我派則后進凋零,但愿寶兒她能爭口氣……」
宋天樞嘆口氣,兩年前一戰后,青城派的實力都比峨眉保存完整,多虧掌門師姊苦心孤詣,培養出莊千雪他們四個天才弟子……
想到這里忽然靈機一動,說道:「不如讓謝明玉也一起去北平吧,哪怕昆侖余孽是子虛烏有,多見見江湖世面,結交些同道也不錯。」
原天儀看著韓君圣笑道:「我正有此意,但就怕寶兒是女孩子,不太方便。」
「我明白了。」
韓君圣苦笑,「師哥兄長護送他們去。」
游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