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餐廳吃完麻美子做的早餐,趙誠跟著琳的領路,開始熟悉自己的酒店,花了一段時間游覽,他終于大致了解了浮夢館的結構分布。
除卻獨立于外部的溫泉浴場和花園,浮夢館的酒店主樓內也不完全都是客房,一樓的餐廳和接待大廳自不用提。
在酒店的五樓還擁有著健身、棋牌、臺球、乒乓等室內娛樂場所,可惜因缺少客人和維護不足暫時陷入了停擺。
大致繞完這一大圈,趙誠忽然想起昨晚在電腦上發現的偷窺系統,為了確認一些事情,于是讓琳將自己帶到了酒店安保部門。
為他們開門的是一個身穿正裝制服,模樣憨厚的年長大叔。
趙誠在員工名單上見過對方的信息。
陳安,五十十八歲,已婚本地人,現在酒店里剩下的唯二安保人員兼維修技工,也是爺爺在世時的酒店老職員之一。
「……你就是我們的新老板吧?趙老爺的孫子?歡迎歡迎,我叫陳安。」陳大叔恭敬地伸出右手。
「你好,陳叔。」趙誠禮貌的和對方握了握手:「我來想查看一下酒店的監控設備,現在方便嗎?」
「當然方便,你是老板,隨時都可以來巡視,跟我來吧,監控室在里面的房間。」陳安點點頭,轉身帶路。
趙誠帶著琳跟隨陳大叔走了進保安室,目光卻注意到對方衣擺下露出的手槍柄。
「陳叔,酒店這附近的治安情況如何?我看你還配了手槍?」趙誠隨即詢問道。
對于來自大夏國嚴格禁槍環境的他來說,看到一個普通酒店保安,隨身帶槍還真的感覺新鮮。
據趙誠的了解,南奧國的槍支管理可謂是相當的寬松。
「……這個啊,放心,趙老板,咱們酒店所在的這個區治安很不錯,這只是把失能手槍而已,沒有殺傷性的。」
陳叔聞言提起衣擺,露出槍套里的方頭防暴電擊槍。
「其實趙老爺還在的時候,店里面治安是由仿生機器人負責,我以前只是個專職維修技工,」
「因為后來安保機器人都被前任經理帶走了,安娜經理才讓我趕鴨子上架兼職了警衛。」他撓著后腦解釋道。
「原來如此,那我放心了。」趙誠點點頭。
既然在槍支遍地的南奧國,這里的警衛都不需要配備真正的手槍,說明附近的環境確實很安全了。
想來也是,要不然爺爺怎么會選擇在這里建酒店。
「不過說起治安,最近新聞上報道,尚王市有個到處流竄,搶奪艾爾人的劫匪還沒抓到。」
陳大叔忽然看了看新老板身旁的小琳,轉頭對趙誠提了一嘴。
「趙老板你要是實在不放心安全的話,我和巴姆都有持槍證,可以佩戴真槍,」
「我記得老爺生前為了以防萬一,買過緊急情況備用的自衛武器,都是交給安娜經理保管的。」
「哦,好吧,如果我以后有需要的話會問問安娜……」
說著趙誠來到監控室的電腦前坐下。
他看向墻上的一排排監控屏幕,又在安保系統的控制終端前,快速略閱覽了一遍,整個酒店的監控畫面。
果然如預料的一樣,都是正常的、合法的安保視角。
保安室所連接的畫面,都是設置在酒店走廊,與內外公共場合的普通攝像頭,跟自己房間里爺爺電腦上的,偷窺監控完全不是一套系統。
確認了真的只有自己能連接那些偷窺視角,趙誠滿意的帶著琳離開了監控室。
「琳,你如果還有自己的事就去忙吧,我已經記得酒店內部的路了。」
「嗯,好的,老公。」琳乖巧的點點頭,她今天確實還有一些客房的清潔工作要做。
趙誠看了一眼時間,距離中午都還早得很,于是重新回到一樓大廳去找安娜女士。
「我又回來了,安娜,有時間聊聊嗎?還是正在忙?」他靠在柜臺旁,向電腦后的安娜女士問候道。
「很抱歉趙誠先生,我其實希望自己很忙,但前經理用人脈奪走了,過去與我們合作的客源渠道,如今的客人數量,唉……」
安娜苦惱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抬起了頭:
「而且,因為之前半年多的經營混亂,還有現在的服務缺失,評級機構已經下調了對我們酒店的評價。」
「別擔心,一切會好起來的,安娜。」趙誠安慰道。
「還有,直接叫我趙誠吧,這樣親切些,你為我和這家酒店所付出的,已經讓我不知該怎么報答你了。」
安娜笑了笑,看著面前年輕人,那與已過世的趙老爺,幾分神似的眉宇,她也沒有過分推辭:「好吧,如你所愿,趙誠。」
「怎么樣?你覺得這間酒店,雖然已經被前經理那個混蛋,攪亂了我們的生意,但它還是很不錯吧?」安娜問道。
「這里相當好,比我想象的還要好。」趙誠如實夸贊道。
浮夢館的裝修和布局設計檔次都不低,這里或許不是那種豪華到極點的中大型酒店,但過去一定屬于那種住著,很舒適悠閑的度假優選之地。
最重要的是,這一切都是天上掉餡餅,白給的。
「聽到你這樣評價我很高興,趙誠,這間酒店幾乎是老爺付出了一生的心血。」安娜欣慰道。
她轉身,從柜臺后為趙誠倒了一杯涼茶遞了過來:「那么你還想了解些什么呢?」
趙誠:「嗯,再跟我說說艾爾人吧,我從她那里了解了艾爾族的些許現狀,但我覺得你這樣的本地人應該知道更多。」
安娜喝了一口茶,她好奇的反問道:「所以,在南奧以外的國家,真的沒有艾爾人存在嗎?」
「對,沒有,就我所知,除了網上道聽途說的個例,新大洲以外的地方確實不存在艾爾族人。」趙誠確認道,他問道:
「作為土生土長的南奧國人,你又是怎么看待你們與他們之間的關系的?。」
安娜放下茶杯,「……嗯,好吧,其實,我個人對此感到很矛盾。」
「在南奧國,你敢相信嗎,這里的大多數人潛意識里,認為艾爾人不過是種……聰明的動物,但對我來說,這類高高在上的想法實在過于瘋狂,」
「要知道現在的科學證據早已清楚地表明,很久以前人類和艾爾族都有共同的祖先。」
安娜諷刺的笑了笑繼續說:
「曾有人反駁我,說我們和猴子猩猩也有共同祖先,但我覺得這樣掩耳盜鈴的說法簡直可笑,」
「畢竟艾爾人跟我們一樣具備高級思維和智慧,他們能說話交流,有語言文字,歷史上也有文明有國度。」
「雖然他們的學習新鮮事物的能力很遲鈍,比人類慢好幾倍,很難學會我們的科技……」
「但這并不意味著他們就是動物,會這么想的人實在太愚蠢了,可惜,在我們的社會中這樣愚昧的民眾不在少數。」
皺著眉頭,安娜又喝了口涼茶壓壓怒氣。
「我聽琳說,艾爾人現在全部都是奴隸?」
「嗯,是的,確實如此。」
「真的沒有能夠自由生活的艾爾人?一個都沒有?」
「其實,或許也并非如此,但那種特例存在十分復雜,因為就像我昨天晚上同你說的那樣,個別個體即使意外獲得自由,」
「他們的處境不會比奴隸時更好,他們的自由身無法持續太久,以如今的科技手段,」
「即便逃奴跑到深山叢林之中也躲藏不住,直到再次被政府或個人占有,甚至傷害。」
「……無論我或者像我這樣的人怎么想,這就是南奧國目前的社會現在運行的現狀。」安娜摩挲這杯口,沉默了下來。
「好了,讓我們換個話題吧,這太沉重了。」
趙誠擺擺手,轉而問道:「談談我爺爺吧,他生前個什么樣的人?」
「哦,老爺他啊……」安娜沉吟著,不自覺臉上出現了懷念的笑意。
「他是個好人,一個很特別的好人。」安娜語氣莫名,臉色忽然紅紅的,有些意味深長的說道:
「無論別人怎么說,我認為他是個心地善良的人,也很有趣,很有故事,他說他年輕時是個科學家,你能相信嗎?哈哈……」
「科學家?」老實說,趙誠相當意外。
他怎么也沒辦法,把剛剛形成的偷窺狂大款爺爺的,老色鬼形象,替換成穿白大褂的老學者。
「對,我最開始認識他時并不相信,不過后來我還是相信了。」
安娜沒有就此細談,而是繼續回憶美好的過往:
「我不認識他的家人,也從沒見過他的妻子,老爺生前幾乎從不談論自己的家庭,對于過去,他只談論過曾經的夢想。」
「夢想?該不會是這家酒店吧?」趙誠問道。
「不,但已經沒有意義了,就算是老爺也已經釋懷,他的年紀畢竟……」安娜沒有正面回答,只是無奈的搖了搖頭。
「好在,盡管沒有家人的陪伴,我還是很高興他安詳的度過了最后那段日子。」
「那你呢?安娜,你又是怎么認識我爺爺,來到這家酒店的?」趙誠感興趣的將問題轉移到了對方身上:
「我看員工信息上說,你足足在這里工作了十五年以上,那時候你才十五六歲吧?」
「哦,我?」安娜女士意外的看向饒有興致的趙誠,她的記憶也隨之回到了過去,不禁勾起了笑意:
「我以前是這里的女仆,雖然當時的我非常討厭在這里工作。」
「當時我家里很貧窮,是我父母硬要逼我出來打一份工。」她懷念的說道。
「但是,誰知道呢,我居然會在這里遇到自己一生的摯愛……」
聽著對方的語氣導向,趙誠突然有些難以置信,差點被茶水嗆到。
「不,等等……咳咳……安娜小姐,你該不會是說……我爺爺吧!?」
「哼哼,很驚訝嗎?我也許不該說的這么直白。」安娜點點頭,大方的承認道。
真的假的……趙誠仔細打量著面前漂亮的女士。
自己那位爺爺去年過世的時候都七十六歲了,這二人的年齡可是差距了足足四十五歲啊。
「……事情就是這樣,雖然他的年紀幾乎能做我父親的爸爸了,但我還是愛上了他……」安娜微笑著對趙誠認真道。
「我不知道該怎么稱呼我們的關系,一開始并不順利……考慮到最早我很討厭這里的工作,剛認識他的時候,我肯定是不喜歡他的,」
「但是……后來我對他待人的態度還是產生了好感,他認真的時候真的很迷人。」
「我們沒有結婚,因為他不想束縛住我,但是,我想他愛我就像我愛他一樣多。」
我親爺爺啊,您可真是老當益壯。
十幾年前……爺爺都六十一歲了吧,做爺爺的年紀還能把到,十十八歲的小妹妹。
而且看如今安娜將酒店拼命保下,交給自己的無私行為,這還是真心的相愛。
趙誠內心感慨起來:「……抱歉,勾起了你的回憶,安娜,我爺爺去世以后,你一定很難過吧。」
「是的,雖然因為年齡差距,我早其實已有心理準備,但當這一天真的到來時……」
安娜的眼神稍微黯淡了下來。
她又搖了搖頭:「不過,后來當我發現前任經理,居然試圖奪走這里的產權,憤怒就壓過了我的悲傷……幸好,我沒有讓他得逞。」
「現在,我只想將這個充滿回憶的地方繼續延續下去,就好像他還在一樣……」安娜看向趙誠的雙眼,此時的她,眼中滿是柔情。
「你會的……或者說我們會的,放心,安娜。」
趙誠給了她一個足以安心的承諾。
他此時終于明白安娜所說的「這里幾乎就是她的家」是什么意思了,也理解她為何會為了這家酒店如此拼盡全力。
既然這里已經與安娜女士結下一番因果,趙誠心里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再去考慮賣掉這家酒店的選項。
趙誠確實腦海里考慮過這個預案,畢竟也存在著酒店再也無法復興的可能性,最壞的情況下,作為完全不懂經商的自己。
無疑將酒店轉賣出去才是收益最大化的選擇,到時候坐擁有上千萬的身家,還能靠地皮源源不斷的收租金,足夠自己和妹妹在世界上任何地方逍遙一生。
但趙誠雖然自認很壞很渣,可他為人處世仍有底線,至少讓一個對自己有大恩的女士傷心的事,趙誠還是做不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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