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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當望見身著祭祀服的男人出現的一剎那,燕離心中翻騰起滔天的巨浪。

難怪與他愛妻同為楚國三大劍手之一的年仲,從一開始表現得這般勝券在握。

今夜的圍襲,竟是有著巫廟的身影參與其中。

一霎那,無數道念頭電光火石般閃掠過燕離的腦海。

他震駭地驚悉到了一個驚天陰謀落在他們頭上。

燕離的一顆心仿如跌入萬丈深淵之中。

這是一件經過精心策劃,不僅針對于他們父子二人,甚或可能是針對于整個姜氏一族的巨大陰謀。

若今夜僅是年仲出現在此處,燕離尚不敢完全肯定。

但如今連巫廟祭司的身影也出現了,燕離不論多么不愿意相信,也無法否認,今夜的襲擊若說沒有得到楚留王的首肯,乃至于王室以外的其他勢力參與,燕離絕不相信。

這些念頭在腦海中飛速閃過。

愛兒的驚呼聲在耳旁徹響。

“父親!”

燕離以驚人的定力,止住腳下踉蹌的瞬間,他心頭便大叫不好。

他運起手中的銅劍,想要擋格,可已經晚了。

那來自巫廟的祭司運起精神控制,令燕離堅若磐石般的心靈出現了剎那的空隙,而作為楚國三大劍手的年仲,又怎肯放過這千載難逢的機會。

當燕陵的驚喊聲落下的一瞬,一股劇痛從燕離的左祭司臂延伸至了肋下。

溫熱的鮮血灑往空中。

強烈的劇痛,令燕離明白到,年仲這一劍不僅深入他的肋下,且將他左臂的經脈也挑斷了。

在這生死關頭,燕離展現出一個超卓劍手應有的本色。

他毫不理會鮮血直淌的傷口,而是運起手中的銅劍,施盡生平絕學,手中長劍化作萬千精芒,向眼前這可怕的敵手反擊而去。

“當當當當!”

兵刃交接的金鳴聲響徹密林。

身處場中的年仲,心中一凜。

別看他一開始便一副高高在上,勝券在握的模樣。實際上,對于眼前這位傳聞中,劍技猶在月姬之上的對手,打從一開始,他便打著十二分的精神,從未掉以輕心過。

對方在被他成功廢去一臂的情況下,竟還有能力施展如此凌厲可怕的劍術,更是年仲料想不到的。

與他表面上顯現的游刃有余不同,實際上他應付得頗為吃力。

不過年仲也明白,燕離此刻所施劍招大開大闔,雖攻勢凌厲,但以他現時的狀態絕撐不了多久。

不消三四十合,他的劍勢必將落下來,屆時便是他引頸授首的時刻了。

年仲嘴含冷笑,手中佩劍不斷格擋,任由燕離攻個不休。

燕離的情況確如年仲所料。

他以凌厲的攻勢,跟年仲交手近三十合后,雖逼得年仲節節后退,成功地從年仲的方向,將包圍圈破開了一個缺口,但便因劇烈的動作而加速了血液的流失。

無需那巫廟祭司出手,他已感覺到陣陣眩暈向他襲來。

燕離的攻勢終于出現了頹勢。

年仲驀地大喜。

他苦待的正是這一刻。

長劍擊出。

正當年仲將全部的心神放于眼前的燕離之時,一道寒芒從燕離的身后方飛快刺來。

年仲頓時大駭!

他發現自己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或者說在場所有人,包括巫廟的左祭司在內,全都犯了同樣的錯誤。

那便是忽略掉了燕離與月姬的兒子,燕陵!

這位姜氏的三公子,自幼養尊處優,且據聞不愛習武,劍術平平。

因而打從一開始,身為三大劍手的年仲眼中,只有一個前燕太子燕離,根本沒有把這位姜氏三公子考慮在內。

然而此刻,燕陵所展現的劍術雖仍顯稚嫩,但他出手的時機卻拿捏得分毫不差。

甚至逼得年仲不得不臨時變招。

燕離倏地一聲暴喝。

他等的就是這一刻!

燕離右腕一翻,手中銅劍揮斜而上,一點寒芒立時在年仲的面門爆開。

“啊……”

年仲一聲嘶聲大喊。

心中又驚又怒。

他避開燕陵的突襲,卻被燕離陡然暴起的一劍劃中了面門。

鮮血從臉上滾淌而下,不用看亦知道,他此刻的臉上必然猙獰無比。

年仲大吼一聲,直至此刻,他方知自己中了計。

他望向燕氏父子的目光,幾欲噬人。

“走!”

燕離一聲暴喝。

趁著逼退年仲的間隙,他當機立斷,立即領著愛兒從這唯一的缺口處突圍。

“放箭!”

年仲即刻下令。

他身后數十隨從立即取出弓箭,向燕氏父子逃走的方向一陣狂射。

但茂密的山林卻為父子二人提供了絕佳的遮擋,弓箭手一番輪射無果,令執著布條止血的年仲,面上更加陰云密布。

“追!”

年仲怒喝一聲。

為了今夜的圍襲,他們付出了巨大代價,方作出如此周密的布置,絕不容許燕氏父子二人能活著回去。

燕陵父子在密林中拼命奔逃。

枝葉荊棘抽打在他們的臉上與身上,不多時,父子倆身上已多出了數不清的小傷口,但他們根本沒有時間理會。

漆黑的山林四處亮起了火把。

父子倆駭然驚覺,此次偷襲他們的敵人數量,至少有兩萬之眾。

他們已經埋伏在長留山脈的每一個重要據點,務要將所有姜氏族人趕盡殺絕,不容他們生離。

燕離知道,今趟隨行而來的那幾百姜氏族人,今夜亦是兇多吉少,可他自己也沒有多余的精力去擔心他們了。

年仲那一劍,出手極其狠辣,不僅深處他的左肋,令他血流個不止,更一劍斷去他左臂的經脈,令他的左手此生再休想拿劍。

一連數劍,連挑由前方包抄來而來數名敵人后,他感覺到腳下的步伐,逐漸變得越來越沉重。

“父親!”

愛兒驚惶失措的叫喊聲傳入耳中,燕離勉力打起精神,喘著粗氣,對愛兒說道。

“西北方向約七哩處,有一道瀑布,水流湍急,聯通渭河……那是我們唯一的出路……”

“陵兒,你怕不怕死?”

燕陵不明白父親這個時候問他這話何意,他終究不愧是燕離與月姬之子,一咬牙,喘著氣猛然說:“孩兒不怕!”

“好!”

燕離低沉地喘著氣,“不怕死,就拼了命往西北方向,只有跳下瀑布,你才有活命的機會!”

燕陵明白過來。

父親是知他水性極佳,跳下瀑布雖同樣可能九死一生,但突圍的唯一下場必定是力戰而死,既然如此,何不拼死一搏。

渭河連通數大國,只要能逃離楚境,他們便可保住性命。

燕陵隨即撕下布條為父親止血,接著便朝著西北方向,一路戰,一路逃。

幸而年仲雖貴為楚國三大劍手,但他長期處于養尊處優的環境,并不太適應漆黑惡劣的密林。

一路上,父子二人面對的皆是那些兇悍的兵將,雖也不容易應付,但比起年仲與那巫廟祭司,總要輕松得多。

父子二人成功往西北方逃離了五六哩。

而此時,他們已是渾身布滿血污,接近油盡燈枯的境地,年仲等人也終于追上。

遠處傳來轟隆的巨響。

那是一道巨大的瀑布,瀑布傾泄而下的聲響,竟是如此之巨。

父子二人精神大振,勉力打起精神,再次拼命逃奔。

當終于來到瀑布前時,哪怕這刻疲于奔命,燕陵仍被眼前的瀑布之壯闊徹底震撼。

借著清冷的月色,燕陵清楚看見,那是一道高達百丈的巨大瀑布,水流從山崖頂傾瀉而下,轟隆隆的巨響震耳欲聾。

燕陵不禁臉色發白。

別說從如此高的高度跳下去能否活命,縱能活命,恐怕也會被傾瀉而下的巨大水流砸暈,當場溺斃于潭底。

但時間已不容許燕陵猶豫。

年仲率領大批將士,已逼近到了他們數十丈之外。

“陵兒,跳!”

身旁的父親已掠近身旁,一聲竭力的大喝。

燕陵方一個猶豫,一道寒光自數十丈外陡然激射而來。

不好!

燕陵剛升起此念頭之際,便感覺自己的身體被父親猛然撞開。

下一刻,他就看見父親被一劍貫穿了肩部,連人帶劍地被拋下瀑布。

“父親!”

燕陵發出一聲驚天嘶喊。

年仲身形高瘦,但卻膂力驚人,他手的佩劍以可怕的力道從數十丈外遠射出,一劍刺穿他父親的肩膀,還令他跌落瀑布。

燕陵目眥欲裂,毫不猶豫地縱身一躍,在半空中抱住了父親那氣若游絲的身體。

耳旁盡是轟隆隆的水聲和巨響。

當撞擊到水面的一霎那,燕陵立即被巨大的反震之力,震得五臟六腑劇痛無比,瞬間昏死過去。

一群人馬在瀑布邊上立定。

年仲來到瀑布的懸崖邊上,借著月色,運極目力,凝望著百丈之下轟隆聲響的瀑布水潭,面上陰沉得幾欲滴出水來。

“布下天羅地網,竟仍讓他們逃了……”

“搜!”

“給本人徹徹底底地搜,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那巫廟祭司來到他身后,他凝望下方,那張高深莫測的面孔浮起一抹微笑,淡然說道。

“年大人何須動氣,此處高逾百丈,莫說他一個身負重傷的垂死之人跌落下去,“

”便是他身體恢復如初,從如此高的地方跳下,也是十死無生,絕無幸免之理,何況水流如此湍急。”

巫廟祭司的話,令年仲面色稍霽。

但他仍沉著聲道:“左祭司勿怪年某多言,燕氏父子二人的生死畢竟事關重大,絕不容有任何閃失,搜尋之事仍需進行。”

“這是自然。”那左祭司微一頜首,淡淡地說道,“搜尋自然還是要的,能找到他們父子二人的尸身,年大人也更好向王上交待。”

“不過此瀑布水流湍急,想必要尋到兩人的尸身亦非易事。這樣,本人稍后修書一封,將今夜情形盡數告知于王上,還請年大人代勞。”

年仲不由感激道:“如此,便先謝過左祭司。”

“年大人無需客氣,這只是左某的份內之事。”*

※※※

黃昏。

楚國王都。

姜氏大宅。

姜卿月的書齋,位于宅內一處植滿百年老槐的園子中。

書齋的前堂以紅木作為陳設布置,堂中四壁掛滿名貴的帛畫,六盞八角宮中燈高懸于梁上,富貴之余也透著文秀之氣,顯現出姜卿月出眾的品味。

一位婀娜多姿,風姿綽約的絕色麗人,此刻安靜地坐在主座上。

她的模樣看起來似是花信年華,烏黑的秀發高高盤起,清麗美艷的玉容,有若九天神女降臨于凡塵。一對明亮的鳳目有若含著春水,顧盼之間盈盈流動。

她的身上僅是穿著一件看似簡單的素白錦裙,上面以紅線繡上荷花圖案,錦裙緊裹著她那玲瓏曼妙的玉體。

這絕色美人的容顏之美,幾可艷蓋塵寰,傾國傾城。

而最令人心蕩神旌的是,絕色麗人氣質高貴端莊,但其輕動之間,錦裙領口處微微稍透出內里的雪白裹胸。

以及她曳地長裙下偶然探出裙擺的雪白繡鞋,仍不可避免地令人生出無盡遐想。

絕美女人的手中,此刻握著一封由千里之外加急送來的帛書。

她一對艷如星月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緊盯著手中的帛書,青蔥般的玉手,因為過于用力而捏得幾乎泛白。

絕美女人顯現正在盡最大努力克制自己。

“三妹,究竟發生了何事?”

一個大腹便便的矮胖男人,匆匆步入前堂。

來人便是姜氏一族大公子,月姬姜卿月的大兄長姜承。

他前腳剛到,一個滿臉絡腮的華服男子,亦匆匆跨入前堂,后者便是姜氏一族二大公子,姜卿月的二兄姜立。

一進門,他便火急廖廖地問。

“大兄,三妹,到底什么事情?”

姜卿月玉容低沉,將那張被她捏得,已經略有些發皺的帛書,放到了桌上,冷著聲道。

“你們怎么看吧。”

二人快步走上前去。

當他們看清帛書上所寫內容之時,兩人的面色同時大變。

“甚么!”

“怎……怎會這樣……”

大腹便便的大公子姜承,更是一屁股癱倒在椅上,“是……是什么時候的事?”

姜立沉著聲,道:“按時間算,該是三天前了。”

實際上,姜氏一族早在三日前的當天晚上,便已發覺到了不對。

因此行下聘的隊伍,由姜卿月的夫君燕離親自領隊,每日清晨,燕離都會固定用,隊伍中的鴻雁給沿途的,姜氏據點傳送帛書,告知隊伍的平安。

但是,消息卻是在三天前突然中斷,沒有任何緣故。

姜卿月深知丈夫是極其謹慎的人,絕不可能在這方面出現任何差池,她心中一直擔心。

果不其然,三日后的今天,姜氏終于收到了從鄴城千里送來的帛書,告知了燕陵父子乃至數百姜氏族人,在長留山脈失蹤的消息。

消息現暫時仍被姜卿月壓下,但引起姜氏上下恐慌,已是不可避免。

她只能強忍心中驚痛,急喚兩位兄長前來議事。

※※※

湍急的水流,蜿蜒著不知通向何方。

翻滾的河水之中,隱見兩個人影在河水中隱沒,隨波逐流。

長滿了青翠碧草的河岸上,站著一個高大的身影。

那人渾身籠罩在黑色的長袍之中,面上同樣戴著一張古怪的黑色面具,只露出一雙精芒閃爍的雙目。

看不出那人的長相,更看不出他的年齡,只能從他開闔的雙目隱約知道他是個男性,以及有著極之高大的身軀。

在這神秘人的身后,跟隨著八男一女。

這九個人裝束各異,有人一身錦衣,也有人粗衣麻布,唯一相同之處,便是人人所度沉穩,目光凌厲,就連當中那個子高挑,模樣秀麗的唯一一名女子亦不例外。

“主上……”

一個身著麻衣,打著赤膊的壯碩男人來到那神秘人身后,垂首恭敬地道。

當他望見后者微不可察的一頜首后,赤膊男子二話不說,立即便縱身躍入湍急的河流中。

“嘩啦”一聲。

伴隨著兩聲沉悶的聲響。

赤膊男人那雙孔武有力的雙手,恰到好處地把被河水,推送而下的兩個溺水者,從水中撈到了岸上。

撈起人后,赤膊男人望見其中一人被一柄長劍當肩而過,微微一凜,查探過后,他恭敬地來到黑袍人的身后。

“主上,這兩人還活著。”

話音落下,身后一人抬頭望了一眼兩人漂流下來的方向,皺起眉頭。

“那個方向,他們是從楚國境內漂流下來的,至少已漂流了一天一夜。”

有人問道。

“這兩個人,究竟是什么人?”

眾人的目光,絕大部分落在救起的二人中,那年紀較大的男人身上。

他的左肩被一柄鋒利的利劍貫穿,面上蒼白如紙,幾乎是氣若游絲,能在水里堅持到這一刻,實令眾人非常吃驚。

忽有一人大步上前,目光一凜,道:“我認得他。”

“他是前燕太子,燕離。我曾在燕國王宮見過他一面,不會認錯。”

那人說完,眾人里有一身著甲胄的矮壯結實男子,忽地跨步而出,朝黑袍人恭敬下跪道。

“燕王曾有大恩于我族人,屬下懇請主上救他一命。”

那神秘的黑袍人立于岸邊,默不作聲,不知在想什么。

矮壯男人恭敬跪于地上,不敢有絲毫的動作。

只有離黑袍人最近的那秀麗女子才注意到,他們主上的目光,似是更多地停留在那個面色同樣蒼白,昏迷中的少年身上。

半響,黑袍人終于轉過身來。

低沉沙啞的嗓音,從他那黑色的面具下傳了過來。

“他傷勢過重,在河水中浸泡了一日一夜,且那把劍淬了毒,毒素已深入骨髓,縱能救起,也將成為廢人。”

“但能救回他,總是好的,你們盡力而為吧。”

“是。”

跪伏在地上的男人,隨即恭敬應聲。

“主上,那這個少年……”秀麗女人開口道。

黑袍人的目光落在那少年身上,似是在打量著什么,久久沒有說話。

※※※

夜。

姜卿月返回自己獨居的小院。

夜色已深,回到房中,她卻難以入眠。

這已是消息傳來的第三日,姜氏上下亦都已清楚發生了何事。

夫君與愛兒的失蹤,成為她心中難以接受的事實。

以姜卿月素來的堅強,這刻仍感悲痛萬分。

而方才不久前,與兩位兄長之間的不歡而散,更讓她倍感疲倦。

連日來,她多次與兄長們參議,想要派人去搜尋營救,卻一直遭到兩位兄長的強烈反對。

兩人反對的理由可謂冠冕堂皇。

不外乎姜氏一族而今在大楚的地位,如日中天,連同為三大氏族的齊氏與姬氏都難以比擬。

姜氏在姜卿月的執掌下,鋒芒太過于畢露,早已惹來楚國無數權貴的忌憚,他們絕不會眼睜睜看著姜氏與齊氏一族聯姻,繼續坐大。

燕離一行人失蹤,背后必然牽涉到數之不清的勢力。

調查下去,只會更加惹來敵人的忌恨,加大對姜氏的打擊,這個時候姜氏絕不能做這出頭之鳥。

至于搜尋,更加沒有意義。

一行人失蹤于長留山脈,誰都清楚,那里除唯一一條官道外,盡皆是連綿起伏的原始密林,盜賊四起,危機四伏。

燕離等人杳無音信,極可能早已遇害,讓姜氏族人犯險進入其中搜尋,更沒有意義。

姜卿月氣得臉色鐵青。

她沒想到平日多次告誡兩位兄長的話,今日會被他們用作反對的借口。

若非姜卿月仍顧及著兄妹之間的情誼,兩人必給她罵個狗血淋頭。

再次不歡而散,亦令姜卿月陷入苦惱。

那是她最心愛的夫君,以及最疼愛的兒子,他們生死未卜,還有可能在某個地方等待著她的救援,但她卻難以抉擇。

若料到會有今日,她絕不會同意這門親事。

但此刻已沒有后悔藥,唯今最重要的是想辦法找到他們的下落,確定他們父子的生死。

但她難以抉擇的地方正是這里。

姜卿月此行為夫君及愛兒挑選的,皆是姜氏一族中最精銳的族人,人人有以一擋十的過人身手。

可就連這些族人,此次竟連一個都沒能活著回來。

此事已給姜氏上下的士氣,造成極其嚴重,甚至是難以挽回的打擊。

姜氏雖蓄養有三千私兵,但如今姜卿月手中僅握有剩余的五百精銳,余下的兩千多人,只聽從于她兩位兄長的命令。

雖以姜卿月的地位,只要她一聲令下,可輕易從兩位兄長手中取走他們的兵權,但她也明白這么做其實如兩位兄長所言,意義并不大。

長留山脈連綿廣袤,哪怕姜氏精銳盡出,分散到如此廣闊的山林作用也有限。

并且經過此次事件,姜卿月也終于驚覺,看似和平的楚國,隨著楚留王身體每況愈下,早已經是暗流涌動。

這一次,姜氏與齊氏的聯姻,恐怕就是整個事件的導火索。

若姜卿月在這樣的節骨眼,將兵力調遣出王都,說不定下一刻,迎接姜氏的便是滅頂之災。

她絕不能這么做。

哪怕她寧愿用自己的性命,去換回她最心愛的夫君,以及她的愛兒,她亦無法說服自己,用姜氏數千族人,與近千食客的性命,去作此賭注。

姜卿月緊咬著紅唇。

素來冷靜的她,第一次感覺自己已亂了分寸。

“篤篤……”

敲門聲響起。

姜卿月沉聲道:“誰?”

“夫人,仆從康黎有事求見夫人。”

“康黎?”

姜卿月蹙起柳眉,她對這個陌生的名字沒有任何印象。

再聽到只是個仆從,更是心中不悅。

“我現在誰都不想見,出去。”

她話音落下,門外傳來一把焦急的聲音。

“夫人,老奴是當日在長留山脈,被夫人您與三姑爺收留的康黎,當日一同被夫人您收留的還有老奴的兒子……您還記得嗎?”

“老奴愿親自前往長留山,搜尋三姑爺與三小公子……”

姜卿月不禁愕然。

她蹙眉細思,終于勉力想起這個名字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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