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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烽火不休煙波起 第五章:千軍變

皇宮大院此時已經戒備森嚴,四處都有御林軍層層護衛巡視,尤其以東宮一帶最為密集,儲君遇刺,關乎國運,聽說已經有數十位宮女太監挨不過刑罰已然慘死于獄中,皇家罹難,不止是宮廷動蕩,整個天下,都將是一場罹難。

太子宮側,沿著青石板路以下,同樣是一間被御林軍包裹著的小院之中,卻是有別于其他院中的金碧輝煌,此間卻是清新淡雅許多,院內各處種著些許盆栽野竹,伴著其里間的小池淺水,倒是多了幾分寧靜之意。一名十歲左右的稚童臥坐于草地之上,愁眉不展,安靜的想著些什么。

“還在想你皇兄的事嗎?”一聲蒼老而雄勁的聲音傳來,蕭啟卻是不見絲毫波動,已是習慣了這種聲音的他翻了翻身,眨了眨童真而懵懂的眼睛,憨然問道:“師傅,你知道是誰害的皇兄嗎?”

蕭啟四周空無一人,誰也不知蕭啟在與誰說話,但你蒼老聲音依舊清晰可聞:“知道與否又有何意義,他是天子之命,卻無天子之運,而你,才是真正的天命之人。”

“可我想太子哥哥,嗚嗚。”蕭啟不由得念起平日里四兄妹間的嘻戲玩鬧,太子哥哥最為平和,處處讓著他與姐姐,就是一向不睦的二哥,太子哥哥亦是禮讓有加,而轉瞬之間,他卻了然無蹤,他們都說太子哥哥再也不會回來了。

“那日你說在燈宴之上看到了兩個神仙姐姐?”

“嗯,好像是兩個,又好像是一個,徒兒也分辨不出了。”

“那自是兩個了,葉清瀾修為已破天境,你的‘圣龍瞳’能依稀看個影子已屬不易了。”

“那這兩位神仙姐姐能救我太子哥哥嗎?”

“煙波樓即便神通再強,起死回生之事終是非人力所及。”

“煙波樓?她們也跟素月姐姐一樣,是煙波樓的人?”

蒼老聲音忽然默不作聲起來,顯是煙波樓三個字勾起了他的太多回憶。沉默少許,緩緩開口:“徒兒,若有一天師傅不在了,你務必記著:即便天下人都負了你,煙波樓也不會負你。”

“噢。”蕭啟懵懂的點了點頭,心中回憶著那日所見到的兩位神仙姐姐的身姿,想到煙波樓這個名字,想到了令姐姐十分欣賞的素月姐姐,又想到了,本該與素月姐姐成婚的太子哥哥,不由得又低下頭來。

“啟兒!”一聲溫婉的呼聲傳來,蕭啟應聲而起,便見院中走來一位宮裝婦人,立刻回聲道:“母親,我在這里。”

那婦人一聲輕粉淡裝,卻是生得婀娜多姿,說是婦人,實則像是青春少女一般皮膚白嫩,款款步入草地之上,見得蕭啟在這躺著,不由皺眉道:“怎地如此無矩,眼下宮中動蕩,你父皇焦頭爛額,若是讓你父皇見到你這般憊懶模樣,豈不更為煩悶,快隨我回房歇息去罷。”

“好的,母親!”蕭啟自是熟悉母親脾性,她母親淑妃自入宮以來一向謹言慎行,雖是得當今圣上寵愛,又有了皇子蕭啟,但依舊不敢倨傲,這后宮之中,先有太子之母明德皇后早逝,現有蕭逸蕭念之母宣妃統領東宮,如今太子一死,他母子二人的日子怕是更不好過了。

二人一前一后出得小院,小院便也更加安靜起來,一陣清風拂過,帶起陣陣柳葉飄落,而便在柳葉拂地的一瞬間,一個楊柳老樹的頂端,卻是一陣微微聳動,一名老者驟然起身,神色緊張的望著四周。

“果然是你!”一道清音傳來,老者本是緊張的思緒稍稍松了幾許,但念及來人身份,面色又變得為難起來。心懷悵然,幽幽道:“你便是慕竹?”

慕竹依舊為現身形,似是根本不在此間一般,但她的每一聲輕吟都如仙樂一般,清透明快的傳入這老者耳中:“蕭啟卻有幾分天賦,他的‘圣龍瞳’已然能瞧出我的蹤跡。”

“他不止有天賦,他日后必是天下雄主!”這老者本是沉默不言,但談到蕭啟,卻是不由得精神振作起來!

“哦?這便是你殺蕭馳的理由?”慕竹冷聲質問,不怒自威。

“慕竹是認為,這深宮之中,除了我,再沒人有本事能殺太子了?”老者亦是冷聲一嗤,卻也沒來由的就地躺下,于這楊柳頂處臥榻而眠。

“歐陽遲,我該信你嗎?”

老者經此一問,卻覺五雷轟頂,臥坐于樹上的身軀微微轉了過去,背對著葉清瀾,老淚瞬時滴落下來,三十年前的種種往事紛紛涌上腦海,滄海歲月,終是再見故人。

“慕竹小姐,太子之死只不過是皇家之事,你煙波樓真要過問嗎?”

“我煙波樓雖無意皇家奪嫡之爭,可蕭馳是我為素月選的夫婿,此事,恕慕竹不能坐視不理。”

“還望慕竹小姐三思!”

“歐陽遲,你莫不是忘了三十年前的事了?”

老者再度陷入沉思,待得風聲響起,葉清瀾已然遠去,他才微微搖嘆一聲,彷徨無措。

月夜清風,當一處詭異的柔風劃過之時,守備的御林軍士均感困頓不已,不由得兩眼無神,竟是紛紛睡倒,而兩道黑影飄下,迅雷之速直奔東宮房中,一口翡翠棺木立于堂前,四周再無一人。

琴樺點起了火燭,微微走得近前:“哎,可憐了我這短命姐夫,福緣太薄。”

而一旁的南宮迷離卻是收起了往日的玩鬧心思,此刻正聚精會神的盯著蕭馳的尸身,只見蕭馳尸體之中微有起伏,胸腔之所略微有著上下呼吸之感,而觀其面色與肌膚,顯然是死得透了,這般詭異的模樣到叫琴樺一陣惡寒:“太子姐夫,你便是冤魂尋仇也不在此刻罷,我等奉小姐之命是來幫你報仇的。”

“亂喊什么!”南宮迷離嗔怒道,卻是突然出手,一掌擊向蕭馳尸身胸口,突然,蕭馳小腹一縮,嘴部猛地張開,一條赤紅色的血蟲自嘴中飛出,甚是惡心。

“啊!”琴樺驚叫之余,卻見南宮迷離玉手一伸,一把捏住那赤紅小蟲的三寸之地,另一手一個翻滾,卻是掏出一個小盒,立時將那小蟲擲了進去,緊緊合上。

“這是?”

“蠱中死神!噬心蠱!”南宮迷離面色沉重,緩緩答道。

已是寅時,天色仍舊漆黑,燕京城中再無一絲光亮,此刻,應是常人熟睡之時,而燕京城郊的一處小廟之中,卻散發著隱隱的燭光。

兩道光影咻的一聲,正落在這破廟門前,卻是兩張一模一樣的絕色面容。琴楓依舊穿著男裝,依舊紫衣冷傲,劍不離手,殺氣盎然,而妹妹琴樺卻是靈動幾分,手中正握著一個紅色錦盒,似是在尋找著什么。

“姐姐,看來便是這里了?”

“嗯。”琴楓與琴樺本就是雙生兒,為了讓姐妹們好辨認,自幼時便習慣了男裝打扮,但性格卻越發冷漠少言起來,常年以男裝示人,故而江湖上化名喚作秦風。

二人均是身手矯健之輩,互視一眼之后徑直向破廟同時奔去,剛入門口,便覺一股詭異吸力撲面而來。二人雖是有些防范,但這股吸力太過詭異,剛剛入得門內,只覺全身都在向里靠近。

“小心!”琴楓大叱一聲,紫衣劍破鞘而出,一劍橫掃,卻是將破廟門口上的橫梁猛地斬成兩截。

“姐姐,那邊還有!”琴樺眼力亦是不凡,在姐姐一劍之下瞬間發現橫梁之上的一只褐色小蟲被這股劍氣斬落,而眼尖的她自然不會放過這破廟中的其他橫梁,果然,便在這內屋橫梁之上,依舊有著幾只小蟲緩慢爬動。琴樺心隨意動,手中不多時已是出現幾枚銀針,素手一擲便是漫天飛針,頃刻之間便將那幾只小蟲刺殺。

二人終是停止了這股詭異吸力,然而此刻卻是已被吸至了這破廟之中,驀然一聲“崩嘣”的窗響之聲,琴楓回過頭來,只見破廟門口不多時落下一只黑色小蟲,這小蟲不斷散發出“咕吱咕吱”的聲響,定睛望去,小蟲頸部更是不斷腫大,琴樺猛然意識到了什么,環顧而望四周再無出路,意欲再度飛針出手。

“哼!煙波樓,不過如此!”一聲雄厚而陰森的聲音自廟外傳來,令這琴楓琴樺姐妹二人心頭一顫,顯然,她二人皆已入彀。

一名全身黑袍籠罩著的老人自廟門外走出,手中一根墨黑色蛇杖悠然一指,那破廟門前的小蟲瞬間鼓脹,只聽“轟隆”一聲,猶如山呼海嘯一般的巨響傳來,整座小破廟立刻瓦礫亂飛,煙塵飄散。

“萬磁蠱配上這爆裂蠱,別說你煙波樓,就算是大羅金仙也救不了你們。”黑袍老者張狂大笑,顯是對自己的手段頗為自信,肆笑之間揚起袍中黑帽,正是那與吳越蕭逸密謀之人。

“我可當不起大羅金仙的稱號。嚯嚯!”一聲嬌笑傳來,黑古洋溢著的笑容瞬間拉下,他不可置信的看著那被炸得面目全非的破廟之中,兩道麗影正緩步走出。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黑古喃喃自語,滿臉的錯愕之色,這時,他才稍稍反應過來,面露懼意的轉過頭來,他的身前,紅衣盛放的南宮迷離在皎潔月色的襯托之下越發嬌艷明亮,然而,他卻對著這份美麗毫無留戀,而是身軀不斷顫抖,雙腿漸漸搖曳起來,終是,“撲騰”一聲,他跪了下去:“娘娘,娘娘饒命!”

南宮迷離臉色并未有絲毫波動,仿佛與她無關一般的呢喃自語道:“爆裂蠱縱是威力再大,我不讓她們死,她們便死不了。”

“娘娘息怒,小人知錯,小人自不量力,膽敢挑戰娘娘蠱神天威!”眼前之人叫黑古再無半點斗志,神秘莫測的黑古道長此刻宛如奴仆一般不斷的磕頭乞憐。

“小楓小花,走了。”南宮淡淡一句,轉過身去不再對這黑古望上一眼,自有琴楓琴樺二女上前壓著他前往小姐處問罪。琴樺的手剛剛觸至黑古,黑古乞憐的面目忽然露出一絲陰狠之色,琴楓見勢不妙,伸手一把擒住,卻發現那黑袍空空如也,再無其人,而眼前,近在咫尺般的黑古順勢而奔,其速之快,若不是那黑蛇杖還殘留了一絲黑影,她姐妹二人還真不知黑古蹤影,黑蛇杖迅雷而來,直奔著背身而行的南宮,蛇杖之首頃刻之間已是嗷嗷喚醒,顯是劇毒無比之物,而此刻的南宮卻是依然好似并未察覺一般,依舊緩緩前行。

“小心!”琴楓琴樺同時出聲,眼看那劇毒蛇杖已至南宮身后,二女不由驚呼起來。而黑古亦是發出得手的笑容,揮舞著蛇杖狠狠一指:“去死吧!”

“啊!”一聲凄厲無比的慘叫傳來,琴楓琴樺驚悚之間仔細瞧去,卻不似南宮那嬌魅的女聲,而似是,黑古的聲音。

南宮依舊沒有回頭,只是身軀停了下來,淡淡道了一句:“黑古,神祭司的千蠱亂神井,便是你的歸宿。”

“啊!”黑古已是無法回應南宮的這番宣判,他依舊無法相信,自己培育的黑蛇蠱杖,在面對南宮之時連宣戰的勇氣都無,還未靠近,他便被蛇蠱反噬,如今蛇蠱已入骨髓,雖不至于取他性命,但也叫他痛不欲生,在地上不斷翻滾。

“陛下,太子已故,朝政不可不復啊!”一聲哀嚎響起,卻是那乾清宮大殿外的群臣相依而跪,以左相吳嵩為首的文武百官齊齊跪扶于宮殿外,共同奏請圣上臨朝。而乾清宮大門緊閉,顯是皇帝蕭燁哀思太子一事,不愿見人。

“國不可一日無君,陛下又正值壯年,當務之急,是恢復臨朝,立二皇子蕭逸為太子,以安國事。”吏部尚書吳廉當先帶頭喊道,卻是引得一眾官員齊聲附和,聲勢猶大。而以右相為首的慕容章慕容巡父子卻唯有默默跪扶,靜候著圣上盡快臨朝,雖是不忿吳廉一系此刻提出立二皇子之事,可眼下讓圣上早日還朝要緊,自也不會多說。

便在群臣跪倒苦等之時,從側門卻是跑來一位家丁打扮的仆人,這仆人跑得極快,直溜溜的奔著吳廉尚書的方向而去,而宮中守衛也似是知道他是尚書家的人,也未作阻攔便也放了前行,這小仆緊張兮兮的在那吳廉身邊耳語幾句,吳廉立刻臉色大變,徑直走向前面的父親吳嵩。

“陛下,太子之死,老臣已有了新的線索!”吳嵩聽得兒子消息,眉目一轉,立刻出言高呼,群臣盡皆驚奇不已,這太子之事如此詭異,卻不知左相哪里來的線索。果不其然,乾清宮門微微開啟,一聲尖銳的聲音傳來:“傳,左相吳嵩、右相慕容章進殿!”

“陛下,臣打聽到消息,說太子之死之所以過于離奇,實則是中了那南疆的邪術啊!”吳嵩聲淚俱下,語出驚人。

“什么邪術?”蕭燁不置可否的回道。

“這個,臣還未有所知,只是刑部這幾日來發現,二皇子蕭逸宮中近來常有一黑袍之人出入,其人行跡鬼祟,太子事發之后又了無音訊,故而有此推測…”

“住口!”蕭燁大喝一聲,盛怒之下急得將手中的茶皿擲下,摔得粉碎。

“圣上息怒!”吳嵩與慕容章同時跪倒,慕容章心中難免悱惻,眾所周知吳嵩一貫支持二皇子,剛剛在殿外自己派系甚至還為冊封蕭逸為太子之事呼喊,怎么轉個身來,便又將這殺兄之名指向二皇子?當即也一改往日里二人的爭鋒相對,轉而進言道:“陛下,太子之死卻是太過古怪,這巫蠱之術又太過離奇,叫人難以置信,但既然事涉二皇子,還望陛下慎重處理,臣斗膽提議:讓煙波樓的素月姑娘來查此事,也好對煙波樓有個交代。”

“不必了!”一聲肅音傳來,卻是那一身寡白的素月自宮門走進。蕭燁定睛望去,素月本也是天姿國色,加之孝服披身更顯嬌俏,然蕭燁的目光卻絲毫未在素月身上停留,因為,他認出了葉清瀾。

“慕、慕竹?”蕭燁心中竟莫名的生出一股懼意,隨著葉清瀾的緩步靠近,不免語音顫抖。

葉清瀾氣質卓絕,一進得殿上便把眾人目光全部吸引,舉手投足之間更是顯出一股縹緲之氣,她緊緊地凝視著臺上的蕭燁,凝視半晌,終是微微作禮道:“葉清瀾,拜見叔父。”

“清瀾,快,快請!”蕭燁有些激動,急忙起身而迎。

而葉清瀾卻并未再過多理會,只是緩步行至殿中,輕談道:“清瀾此來,只求陛下能給煙波樓一個交代。”

“清瀾有何需求,盡管開口。”

葉清瀾亦是不再回話,只是靜靜的站在那里,無喜無悲,卻又散發出無形的威嚴之氣,竟是將殿中之人盡皆蓋住,什么九五之尊,什么位極人臣,在這煙波樓主面前連呼吸都似是有些沉重。幾聲腳步傳來,眾人才抬起頭來,卻見著一紫一黑一紅三道麗影步入殿中,而那黑衣少女的手中,還押著一名黑袍裹身的老道。幾女入得殿中,盡皆朝葉清瀾走來,那黑袍老道難忍腹中疼痛,不免行走之間有些滯緩,琴樺見拉扯費力,便是一腳而出,直將他踢入那殿中正中之處,斥道:“快說,誰指使你害的太子!”

“什么?”右相慕容章驚異莫名,剛剛聞得蠱術這等奇聞軼事,此時便又讓人指出這眼前之人便是害死太子的兇手,怎不叫人驚異:“敢問仙子,他便是殺害太子的兇手?”

慕竹淡淡的望了一眼慕容章,久不出聲的她卻是正聲說道:“正是!”

“是,是二皇子,是二皇子指使在下下的蠱,是二皇子道出的太子的生辰八字,是他托人將臣配出的蠱蟲投入太子的茶盞之中。”黑古疼得在地上不斷翻滾,生死在前,再也顧不得后果,一股腦兒的將真相往外倒出。

“孽障!逆子!”蕭燁怔怔的喃喃念道,顯已是知道了煙波樓這次的來意,當即大喊道:“來人,把那逆子給朕押來。”

“父皇!父皇!”蕭逸哭喪著臉跑了進來,一見得殿中眾人,尤其是跪在地上打滾的黑古,臉色立刻大變,瞬間跪倒在地,爬行著向蕭燁哭喊道:“父皇饒命啊,父皇!”

“逆子!朕怎么會生出你這么個逆子!”蕭燁氣急,見蕭逸舉止已然知道真相,當即大吼道:“畜生!”

“父皇,兒臣是受了這妖人蠱惑,只以為那蠱術只是小打小鬧,沒想到會致死啊,兒臣,兒臣冤枉啊!”蕭逸已然爬到了蕭燁腳下,不斷抱著蕭燁的腿哭泣求饒。

蕭燁氣得一腳將他蹬開,顫抖的用手指著蕭逸吼道:“你,你,你這個時候還在狡辯,真是愚不可及,來人,給朕拖下去,交給刑部,不,交給左相親自過問。”

吳嵩似有深意的望了一眼蕭燁,當即跪倒:“臣,遵旨!”說完便示意宮外侍衛進得門來,欲拉著蕭逸就往外離去。

“且慢!”一聲輕叱,凝立許久的慕竹仙子微微張口,便是引得場上眾人一滯。葉清瀾向前走了幾步,突然問道:“敢問叔父,接下來可打算如何處置?”

蕭燁微微錯愕,旋即答道:“自是查明真相,嚴懲這殘害兄長的不孝逆子,以正視聽。”

葉清瀾輕輕一笑:“叔父,你知道我說的處置不單單指此事。”

“啊?”蕭燁仍然不知所云。

“三日燈宴之前,我煙波樓素月前來,向陛下說了何事,陛下忘了嗎?”葉清瀾語音加重,已是不再稱“叔父”,而是改稱“陛下”了。

“這、這”蕭燁語帶吞吐,面色變得難看起來。

而深諳臣道的吳嵩與慕容章互視一眼,急忙揣起袖子扣首道:“下官告退。”正欲離去,卻聽得慕竹淡然一句:“二位大人慢走,慕竹有些話要說,還望二位做個見證。”

這二人仿佛被定住一般,都這煙波樓主的話語竟似毫無抵抗之意,只得退回身來,靜候著仙子的佳音。

“五個月前,匈奴扣關之際,陛下令太子于尋我煙波樓,我煙波樓秉承祖訓出手以援,如今國難已除,在燈宴之前,素月亦道出了我煙波樓的要求令陛下禪位于太子蕭馳!”

“什么?”“你,你們大膽!”吳嵩與慕容章二人均是不由得驚呼出聲,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佳人,卻依然不敢相信,這煙波樓竟然敢指使當今陛下主動禪讓皇位,可轉念一想,那日燈宴,陛下所詔,難道?一念至此,二人同時轉過臉去望向蕭燁。

只見蕭燁面露苦色道:“朕不是應允了嗎。”

“那眼下太子身死,二皇子入獄,你的皇位該如何自處?”葉清瀾語聲更重,已然將稱呼改為了“你”。

“這?”蕭燁吞吐而言:“朕先暫時…”

“我若不允呢?”葉清瀾出聲打斷道。

“大膽!”慕容章終是忍不住呵斥道:“你一介民女,安敢指使皇家之事。天子更迭,關乎國運,豈可輕言禪讓。”

葉清瀾卻是不由得輕輕一笑,望著龍椅之上惴惴不安的蕭燁道:“這便是你的回答?”

蕭燁勉強沉住些氣,鄭重道:“太子遇難,二皇子蕭逸亦是不孝之徒,此刻朕責無旁貸。”

“哼。”一旁的南宮迷離卻是嗤嘴一笑:“說得好聽,若不是有你背后指使,他一個區區皇子,又有何能力請得我南疆蠱師,又有何能力在這皇宮之中興風作浪。”

“荒唐!”慕容章聽得大怒,大聲斥道:“你是何人,安敢在殿前挑弄是非,太子之死,二皇子也已認罪,又干陛下何事?”

南宮迷離卻是冷笑一聲:“我是何人?慕容章,我南宮家祖還在的時候,你還得喚他一聲將軍,而今卻在故人之女面前大放厥詞,好不威風。挑弄是非本就是他蕭家的慣用手段,而今,不過故技重施罷了。”

“南宮?”慕容章聽聞這個名字,立時止住了聲響,大明朝開國只有一個南宮,那便是鎮南王南宮烈,其人英勇善戰,于開國之初立下赫赫戰功,后平定云南苗疆叛亂被封為鎮南王,而后世代駐守苗疆,卻也永不面朝,近年來已被朝中遺忘了。“小姐。”慕容章尊稱一句,昔日南宮烈封王之時,他還是先帝帳下的一名文吏,而今見到故人,卻是頗多感慨。

而便在他二人對峙之時,一旁的蕭燁與葉清瀾早已對視多時了,蕭燁已然不似開始一般唯唯諾諾,此刻的他已是站得筆直,眼神深邃,語態之中竟是帶著一股幽深之意:“慕竹當真要追究到底?”

葉清瀾卻也毫不退縮:“皇位一事,煙波樓可以不追究,你貪戀此位,若能為天下造福,自是幸事,若有一日禍亂天下,也與我煙波樓再不相關,可蕭馳是我為素月選的夫婿,而今他死于蕭逸之手,那此事我煙波樓便不能不管。”

“那你意欲何為?”

“我要將他帶走,讓素月處置。”

“若朕不允呢?”蕭燁語氣突變,面色逐步猙獰起來。伴著這一句,幾人突覺腳下大地略微有些震顫,只聽得這乾清宮外人頭涌動,金戈之音逐步響亮起來。

葉清瀾依舊平淡如水,冷聲道:“那便試試。”

麗影輕轉,驚鴻翩翩,葉清瀾的一個轉身都美得令人窒息,出得大殿,看著殿外劍拔弩張的御林軍士,縈繞一笑,卻是毫無畏懼的向前而行。

琴楓與琴樺分別擒住那癱倒在地的黑古與蕭逸,與南宮迷離、素月各自跟著慕竹向外行去,五個美若天仙的女子行走于殿外的千軍之中,竟是沒有一絲一毫的慌亂,仿佛在她們眼中,根本未將這群軍士放在眼中。

“圣上有旨:煙波樓伙同妖孽行刺太子,視為謀反!”殿門吱呀一聲緊緊關上,一名老太監不知從何地冒了出來,尖聲吶喊,殿外軍士聞言大振,山呼:“殺!殺!殺!”

山呼海嘯,上萬御林軍個個黑甲嶙峋整齊劃一的揮舞著手中的長矛,有序的向著已走至中心位置的煙波樓五女沖來,若是尋常之人,早被這洶涌的氣勢嚇破了膽,可是,令后人無法想象的一幕終是在這乾清宮外開始了。慕竹行至最中,白衣縹緲的她毫無波瀾的一往無前,她的身側,南宮迷離兩手悠然的提著蕭逸與黑古,仿佛牽著兩支弱不禁風的小蟲一般輕巧,跟著慕竹的腳步,笑意瑩然。她兩的前后,卻是不斷有人群飛舞,琴楓已然化作江湖上威名遠揚的紫衣劍,紫衣劍出,必是流光血影,輕提橫掃之間便是長矛盡斷、甲肉盡碎,那一股紫色的無形劍氣,更是震懾得后圍之人毫無戰力可言;琴樺走在所有人的后面,眼神機敏,隨時預防著有趁虛偷襲之輩,她的手中變幻莫測,時而是飛刀亂舞,時而是銀針散發,縱是萬千軍力,也沒有一人能靠近她們周身半步,更詭異的是琴樺腰間一盤四角風火鏢,旋轉而出,迅如閃電一般在人群脖頸之間肆意穿梭,卻又詭異莫測的回到她的手中,生生不息,每一次出鏢便是數十人撫頸而倒,更是減輕了慕竹南宮左右的壓力。

雖是千軍萬馬,但依舊未有辦法阻攔她們的離去,不知何時,蕭燁已然戰至殿門之外,遠遠的望著這駭人的一幕,聲音顫抖道:“韓韜何在?韓韜何在?”

一名甲胄裹身的老將快步跑來,面色不愉,堪堪行了一禮道:“陛下,老臣在!”

“這便是你掌管的兵部?這便是朕的御林軍?”蕭燁近乎發狂的吼道:“一萬人的御林軍,都攔她們五個人不住?”

韓韜雖是心中滴血,但也面不改色:“陛下,賊勢強大,老臣自認前所未見,但她們一刻未出得這紫禁城,老臣便不會輕易認輸。”旋即起身,一臉不忿的吼道:“弓弩手何在?”,身旁自有傳令兵搖旗吶喊,便見那長矛御林軍身后忽然又多了上千名弓弩箭手,倚著前排之勢,彎弓搭箭,蓄勢待發。

蕭燁面色又有一些變化,微微猶豫道:“她們都是…”旋即想到若不用弓弩,這等閑之人又有何能力能擒拿這群絕世高手,只得將“活口”二字吞下,小聲道:“可能護住二皇子?”

“陛下,當斷不斷,乃兵家大忌啊!”韓韜卻是軍人血性,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當即不再等候蕭燁之令,吼道:“放箭!”

“簌簌”上千支飛箭如流星一般射出,直飛天際,又于空中校準一般,向下直墜而落,直朝這中心幾女飛去,飛箭無孔不入,若是這上千支飛箭襲來,縱是琴楓琴樺武藝再強,亦是難擋這萬箭穿心之威。便在箭雨落地破體穿腸之時,一陣仙樂響起,蕭燁凝神望去,卻是那素月不知何時已然躍于高臺屋檐之上,全身白衣喪服,雙腿盤坐,手中竟是撫摸著那憾世名琴焦尾,她在彈琴,這琴聲悠揚動人,一陣陣金色氣浪自琴間散出,立時便將這箭雨軟化,這箭雨還未落地,便似忽然折斷一般,紛紛癱軟而落,而那圍得水泄不通的上萬御林軍,紛紛手足無力,再無斗志!

“這?為什么會這樣?”蕭燁再度發狂,可事實便在眼前,上萬御林軍士,已然潰敗!

慕竹淡淡的看了一眼屋檐之上的素月,稍稍寬心許多,素月向來睿智,雖是初涉情關,好在還算看得開,眼下這琴聲雖也有些哀思之意,但其樂魂還算開朗,足見素月已然走了出來。

御林軍士在琴楓琴樺飛舞廝殺之下已然膽寒,再經素月一曲已無再戰之力,只能眼睜睜的望著慕竹五人悠然離去,出得宮門。蕭燁憤怒的扯過韓韜的胸前金甲,吼道:“你不是說你能擒住她們嗎?你的辦法呢?”韓韜面色憋得通紅,氣急之下竟是不顧君前規矩,抽出腰間寶劍,朝著身后侍衛吼道:“跟我走!”言罷大手一揮,一齊朝著暮竹出宮方向奔去,蕭燁亦是心有不甘,便也喚了侍從,一齊跟了上去。

出得宮門,卻是這燕京城有名的正街所在,本是喧嘩繁盛的街道之上,此刻更無一處人煙,兵部尚書韓韜早已下令戒嚴,全城百姓一律不得外出,但也有好事者躲在門后偷偷打量著這詭異一幕上萬御林軍士目送著五位嬌艷動人的弱女子緩緩出城。

五女雖是神通,但也終究是凡人,面對這紫禁城的步步殺機,終是一步步走出城來,出得這威嚴壯麗的正南城門,琴楓琴樺各自歸劍收刀,素月亦是微微在懷中的琴上撫摸一陣,稍稍松了口氣,便連看似神色輕松的南宮迷離亦是將手中人質往地上一扔,忍不住嗔怨兩句:“這兩個家伙真沉,若不是他倆,姑奶奶我今日可要好好舒展一下筋骨。”

慕竹卻不理她,她微微閉眼,似是靜靜的等著什么。

“咚咚咚!”一陣鼓聲響起,眾人卻是驚異的望向城樓之上,卻是那兵部尚書韓韜親自上城擊鼓,他面色凝重,顯得極為不甘,可鼓音之間卻又帶著一絲絲興奮之意。

“不好!還有埋伏!”素月突然明白過來,當即將寶琴架起,琴楓琴樺各自再度抽出兵刃,已應著即將帶來的埋伏。

“咚咚咚咚!”再一輪鼓聲響起,這一次,卻是來自四面八方,便在這燕京南城之下,千軍萬馬從各個方向一眾圍來,人頭攢動,馬聲震天,蕭燁自上而望,只覺那煙波樓五女宛若塵埃一粟,在這千軍萬馬之中太過渺小。

“秉陛下,這燕京臨近州府的將士盡皆到此,老臣不信,她煙波樓既非鬼神,又有何能耐逃脫而出!”韓韜一鼓作罷,當即向蕭燁匯報。

蕭燁看著這千軍圍涌場面,心中大喜,當即激動得朝下方吼道:“慕竹,你輸了!”

葉清瀾閉著的眼緩緩張開,淡淡的望了一眼城樓之上的蕭燁,輕聲一笑:“是嗎?”

蕭燁只覺勝券在握,繼續喊道:“你輔佐于朕,今后聽朕之令,掃清六合,壯我大明天威,朕便放過你等。”不知何時,蕭燁緊張的思緒悠然放下,望著城下動人的五道麗影,渾然之間,腦中卻是蕩出一絲絲淫邪之念,但終究礙于局勢,將“從了朕”改為“聽朕之令”。

葉清瀾眼神越發清澈動人,臉上的笑意卻是更甚:“只要我出言聽你之令,你便下令撤軍?”

“朕相信你慕竹,朕知道,葉家的后人,絕不是出爾反爾之人!”蕭燁大聲吼道,卻是以此來掩蓋自己的心虛。

葉清瀾卻是不再應答,而是微微閉眼,不發一言,稍頓幾許,鳳目突睜,朝著南宮迷離手中已是嚇得癱軟不已的蕭逸微微一笑,一字一句念道:“那你可記得,我曾說過我要將他帶走!”

其聲雖輕,奈何慕竹修為驚人,這一聲之威,足以撼動千軍,眾人只覺天旋地轉,萬馬齊嘯,便在這人心慌亂之時,韓韜忽覺腳下震顫不已,久經戰陣的他立時色變,當即跑下城樓,顧不得身份,竟是親自俯下身去,聽著地面的動靜!

“咚咚,咚咚”這一次卻不是鼓聲,而是那久經戰陣的戰馬齊踏之音,韓韜眺目遠望,只見北部煙塵之間,一股黑甲大軍洶涌襲來,其勢如虎,其速如狼!待得近前,韓韜更是嚇得癱軟在地,軍中更有耳目較好之人已然辨別出了這黑甲大軍的標識,黑甲軍中一支黑色戰旗隨風搖動,只有單單一個“雪”字!三千黑甲一點銀白,一道銀白麗影挺槍飛馳,其勢萬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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