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家后本想再到馨姨那兒去看看,但想到剛剛才離開,而且這時候她應該正在休息就沒去打擾了。
左右無事,看看時辰,黎峰他們應該快回學校了,便一路向學校晃蕩而去。
果不其然,剛到校門口,便看見幾輛客車停在那里,老師們正在維持秩序,學生們一個個興高采烈地討論著。
“老大,這邊!”正在尋找班上的人,黎峰的聲音就傳了過來,我循聲望去,看見黎峰和周婷婷一齊向我走來。
“玩得怎么樣?”
“還行吧,不過要說最精彩的,還屬周女俠勇退強敵的光輝事跡!”
都沒插上話,黎峰就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竹筒倒豆子一般通通說了一遍。
原來在昨晚,即使學校三令五申安排好房間后,所有學生不得私自外出,還是有兩個男生和三個女生忍不住,第一次離家的好奇結伴出了酒店,其中一個就是跟周婷婷分到一間房的。
由于大部分學生都沒配手機,又不能外出,就只能串串門聊聊天然后睡覺。
周婷婷發現室友不在,就去別的房間問了一遍,發現同樣還有幾個人不在,感覺可能會出事,急忙找到老師,酒店里果然沒找到。
出了酒店沒過多久就在不遠處的,一間游戲廳里發現了人影,當時的五個學生正被兩三個人逼在角落里,周婷婷急中生智,大喊一聲:
“警察來了!”幾乎所有人都慌了神,剩下的也不想惹事上身,都隨大流急匆匆逃離了,一行人也得以順利返回酒店。
那群學生當然少不得一頓教育,周婷婷自然也被好好夸獎了一番,什么心細如發、智勇雙全,就連巾幗須眉都出來了。
“可以呀,看不出來你這么厲害!”我看了她一眼,驚訝地贊嘆道。
“哪有,當時怕去喊老師來不及,就靈光一閃,哪有他們說的那樣……”
“那也很了不起了。”
“就是就是!”黎峰在一旁附和。
“對了!”聽到黎峰的聲音我才想起來馨姨還在生病,“黎峰,你趕快回家吧,馨姨生病了。”
“怎么回事?”
“昨晚雨下得大,馨姨感冒了,不過已經吃了藥,應該沒什么事,不過最好還是回去看一下吧。”
“嗯,那好吧。”
跟周婷婷道別以后我跟黎峰一道回去,家里靜悄悄的,馨姨應該正在臥室睡覺。
可能是關門聲驚醒了她,出來后見她氣色明顯好了不少,人也有了精神。
“媽,聽說你感冒了?現在怎么樣?”
“吃過藥,睡了一會,已經好多了。”馨姨輕輕笑著,恢復了往日的雍容,“這次出去玩得怎么樣?”
黎峰把這兩天的見聞仔細描繪了一遍,尤其是周婷婷的事跡,我跟馨姨都聽得津津有味。
直至告一段落才發現時間不早了,差點忘了家里還有一位“病人”要照顧。
回到家里靜悄悄的,看見陽臺上不僅晾著衣服,還有一只枕頭曬在陽光下,推開臥室,她果然又在睡覺。
仿佛受到了感染,我又感覺困意上頭,這幾天作息真是不規律,得盡快調整過來才行。
想是這么想,但身子還是自覺地爬上了床,把她的枕頭往我這邊拽了拽,卻不小心把她弄醒了。
“回來啦?”她睡眼朦朧地嘟囔著。
“嗯……”我漫不經心地回了一聲,閉著眼睛在她身邊躺下,靠在她的枕頭上緩緩瞇了過去。
我是被一陣晃動給搖醒的,這時候天還沒黑,感覺有個人正騎在我身上,捏著我的臉左右使勁擺動,我被弄得實在困意全無,無奈道:
“媽,又怎么了啊?”
“怎么了?還敢問怎么了?這兩天我忍你很久了,早就想好好教訓你一頓,沒大沒小,看我怎么收拾你!”
這兩天確實有點得意忘形,但也沒想到她恢復過來,第一件事竟然是要教訓我,好漢不知眼前虧,我只能先服軟。
“媽,我錯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不行,這次非得給你漲漲記性才行!”她得理不饒人,雙手仍然在我臉上亂揉。
“再來抹(我)又(就)還手了!”
“小兔崽子,還敢還手?”她的氣勢愈發囂張起來。
“啊!”忍無可忍,我大喊一聲反抗起來,伸手在她腰間亂捏,她跟我一樣怕癢。
“啊!哈哈哈……”她非但毫不收斂,反而有樣學樣,撓起我的癢來。
十三歲的小身板自然抗衡不了一個成年人,盡管是一個女人,最終我只有束手待斃的份。
“媽……哈哈……我錯了……哈……真的錯了……”我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眼淚都流了出來,“你就……饒了我吧……”
“現在知道……媽的厲害了吧……看你……以后還敢不敢了……”
她也不好受,身體才剛好,一番大戰也累得夠嗆,慢慢從我身上滑了下來,軟倒在一旁大口喘氣。
我心疼不過,因為往常她有多厲害我可是知道的,從井里一口氣拎個七八桶水、背我走個幾里地氣都不帶亂的。
“媽,這次回來暫時就不要去上班了吧?”
“暫時不去了,過完年再去。”
“那就好。”
“好什么?”
“好好休息,把以前少掉的肉統統養回來。”
“瞎說,就要瘦一點才好。”
“可你這瘦得都不健康了,還是以前好。”
“算你有良心。”
我環過她的雙臂,才繼續說道:“還是以前好,抱起來舒服多了。”
“又開始沒大沒小了?”她掙扎起來,卻發現雙手被我死死困住施展不開,怕她咬我,我又把臉埋進她的脖頸間。
見實在拿我沒辦法,她漸漸不再動作。
“都給你氣糊涂了,禮物還沒給你。”
“什么?還有禮物?”
我輕輕松開臂膀,她從桌上的包里掏出一個,巴掌大的玻璃瓶遞給我:“每周一粒,包你健健康康不生病。”
“這什么啊?”
見她信誓旦旦的樣子,我還是有些猶豫。
“媽還能害你不成?”
行吧,你是我媽,都聽你的。剛準備接過,她又把手收了回去。
“每個禮拜天晚上再用,吃完就睡覺,我還得看著才行。”
“好了,知道了。”一個禮物還搞得這么麻煩。
“明天還要上課,去復習一下吧。”
“好。”
又是新的一周,周圍對剛過去的新奇的,旅游活動頗有些意猶未盡,課里行間依然議論不絕。
“老大,這次真是太可惜了,本來計劃跟你弄點有意思的事呢,哪想到事到臨頭你竟然不來了。”
“對不起啊,實在有事走不開。”
“沒什么,我也就隨口說說,反正以后機會多著呢。”
看著迎面走來的周婷婷,這貨又管不住他那嘴,開始口花花起來:
“周女俠,晚上又要跟我老大加練,是不是早就立志以后,要當個除暴安良的一代大俠,哦不,現在應該是人民警察?”
“要死啊,什么女俠大俠的?不過算你說對了,等大學畢業我就去當警察,要是你做了什么違法犯罪的事情,看我不把你給抓起來!”
“周警官饒命!你就放了我這一回吧,以后再也不敢了!”
“哼!”
“噗嗤!”
我倆都被這小子的搞怪逗得忍俊不禁。
“行了,你快回去吧,順便和馨姨說一聲,以后做飯就別再算上我的那一份了。”
黎峰幽怨地看了我一眼:
“自從你不來我家,我媽做的菜都下降了好幾個檔次,之前一個月我都胖了好幾斤,感覺都是為你做的一樣,我倆到底誰是我媽兒子啊。”
“行了,別貧了,走你的吧。”
完成了一天的訓練,竟然感覺餓得厲害,回到家發現桌上已經擺了好幾個菜,對比只有兩個人,顯得頗為豐盛。
“媽,這幾天是什么好日子啊,天天這么豐盛?”
“吃的時候一個勁說好,不拿筷子就不認了?天天做這么多也不知道,都被哪個小沒良心的吃完的!”
她端著兩碗滿滿當當米飯從廚房走出來,還著重強調了最后“小沒良心”幾個字。
自然知道她是在說我的,這時候只能裝傻:“嘿嘿,也不知最近怎么了,就是感覺餓得厲害,再說了,也沒見你吃得比我少多少……”
女人啊,絕對不能說她吃得多,這和說她胖沒什么兩樣。
她一聽就炸毛了:“還不是你!一個勁的要我多吃,把什么少掉的補回來?也不看看誰能跟你比,到最后我碗里不是至少,有一半都進你肚子里了?”
我也不和她大聲爭辯,畢竟前車之鑒就在不久之前,只得小聲埋怨:“你還好意思說,哪有當媽的天天給兒子吃剩飯……”
“怎么,不樂意了?”
我連忙討好:“哪有哪有,那半碗比我這一碗香得多了,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榮幸之至,榮幸之至,當你兒子可是天大的福分……”
見我越說越夸張,越說越離譜,她忍不住笑著用筷子在我頭上敲了一下,阻止了我連綿不絕的馬屁。
“行了,以后不會了。”
“別,千萬別,以后啊,您就多盛點,吃不完不要緊,反正不還有我呢嘛,可千萬不能餓著。”
“行行行,都聽你的。”
不用上班,她就在家研究食譜,每天想著法換食材和做法,感覺伙食費的開銷快成了難題。
也虧得她這么投入,最明顯的效果就是我肉眼可見的發育,和她的面色愈發紅潤起來,身軀也像往日般充滿彈性與光澤。
有時她興致來了還讓我試試手,順帶提升一下我的廚藝,用她的話說,就是什么時候等我手藝過關了,家務做飯就全都交給我了。
此刻,我們漫步繁華街頭,在一年最重要之際到來前,夕挑選著合適的貢品。
“兒子,那個!看那個!好不好看?”
我向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隔著透明的櫥窗站立著一個幾近人高的布偶。
又來了!
收回視線,我無奈地盯著她早已充滿沉醉與貪婪的眼神,斬釘截鐵地拒絕:“不可能!”
不知怎么的,最近她悄悄覺醒了某種新的屬性——玩偶,大的那種。
本來應該放她床上的,但是嫌麻煩居然放我那邊,讓我在屋里無處安身。盡管我一直睡她房就是了。
然而對于面前這個,我是一百萬個不同意,因為這是個公主樣式的。
我實在難以想象一推開房門就看見,自己房間宛如夢幻少女閨房的噩夢場景。
“媽,屋里都快放不下了。再說都這么大人了,你這突然爆棚的少女心又是怎么回事?你要買點化妝品什么的我絕對支持啊!”
然而我的一番苦口婆心沒有起到絲毫作用,反而讓她找到了理由。
“兒子,你看媽不用化妝品不戴首飾,作為女人還有什么樂趣呢?難道連這最后一點也要徹底剝奪嗎?大過年的,給自己買件禮物都這么難,我命好苦啊……”
我頓時頭痛不已。
你要是真想要就自己去買啊,買回去我還能給你扔了不成?什么樂趣,我看你是專門在享受折磨兒子的樂趣吧!
本來就要同意了,沒想到我這稍稍一猶豫,卻意外換來她的又一個承諾。
“大不了也給你添一個禮物怎么樣?”
“嗯?”可以可以,心里高興我卻沒有表現出來,反而“勉為其難”地慢慢點點頭,“不過要保證這是最后一個!”
“好,媽答應你,最后一個!”
“還有,我的禮物現在還沒想好,等想到了再告訴你,不能反悔!”
“沒問題!”她興高采烈地一口答應下來,迫不及待地拉著我推開了“玩偶之家”的大門。
“歡迎光臨!”悅耳的歡迎聲還未落下,她早已飛奔向剛才中意的那個。
離得近了,我才得以仔細打量外形和顏色。
從高達我肩膀的頭頂向下,懸瀑著粉紅及肩的仿真頭發,黑亮的瞳孔幾乎占據了整個圓大的眼睛。
童話風格的面龐雪白無瑕,搭配淡藍色連衣裙和水晶高跟鞋,夢幻得有些不真實。
我卻意外覺得阮晴,如果走進童話里就是這個樣子。
“媽,你的眼光,真是絕了!”
“哼!”她瞇著眼睛揚起下巴,顯然非常享受我真誠的追捧。
回家路上,東西當然是由我抱著,璀璨的煙火忽然閃耀升起。
“媽,快看,煙花!”
她回過頭,呆呆地凝視半空前仆后繼升空之后,驟然絢爛一瞬的煙花,喃喃道:“真好看……”
我抱著它,余光中都是她被煙霞染紅的側臉,也喃喃驚嘆:“是啊,媽真好看……”
一陣鈴音在煙花將盡之時想起,打斷了我們靜默的欣賞,她打開手機看見號碼,淺笑逐漸褪去,走到一旁小聲交談了幾句便掛斷。
再轉身時已換上了更盛的笑容,我卻借著最后空中一縷,乍亮瞧見她深紅的眼眶。
“媽,誰啊?”
“沒事。”雖然掩飾得很好,我卻依然能夠發現語氣里的故作輕松,“對了,兒子,想好要什么禮物沒有?”
“還沒,回去了我再好好想想。”
“好,先回家!”
當最后一道清蒸鱸魚上桌,她拉著我:“許個新年愿望吧!”
“我希望能陪媽一輩子。”
“想得倒美!剛出生就纏人,現在還要纏媽一輩子,哪有這么好的事!”
“媽你不是說要給我禮物嗎?”
“要什么?”
“我要媽陪我一輩子!”
“小無賴!”
“說好不能反悔的!而且就算耍無賴不也是跟媽學的?”
“現在這么說,哼哼,長大了你可別后悔才對!”
“你放心,像媽這樣又漂亮,對我又好,我肯定不后悔,一輩子都不夠呢,下輩子,下下輩子還要纏著你!”
“下輩子我可不想再受罪……”
“那可沒辦法,我纏定你了……”
…………
窗外依舊漆黑一片,轟隆隆的炮仗就樓底下炸響,擾人清夢。
醒過來才發現她靜靜靠在床頭,不知道想些什么。
“媽,醒這么早?”
“啊?哦,沒多久,我在想今年要不要去你馨姨家拜個年。”
“可以啊,不過大年初一的,馨姨可能不在家。”
是啊,黎峰他爸總該回來過年,他們一家應該回老家了吧。
不知道是不是母子連心,她跟我想到了一塊,只覺原本清脆的鞭炮聲入耳時也變得沉悶。
“對不起……”
她話一出口我就打斷了她:“媽你說什么呢?大過年的咱倆要開開心心的才對!”
“對!趕緊起來貼門對。”
拿著漿糊跟大紅紙,來到樓下,才發現滿地在一夜間鋪滿了雪花。
“下雪了啊!”
嶄新的門聯貼上,就連暗舊的鐵門都煥然一新。
她望了一眼這個喜氣洋洋的世界,嘆道:“新年新氣象!”
我轉身問她:“媽,你有什么新年愿望啊?”
“只要你能健健康康長大,順順利利過完這一生,媽就心滿意足了。”
“這有什么難的?現在不就是嗎?”
“是嗎?”她恍惚地凝視著我,不知不覺,我隱隱快要超過她了。
“你看,我比你都高了。”
“哪有?”
“那是你穿著高跟鞋啦,不然我肯定已經比你高了!”
“女人的高跟鞋也是身高的一部分!”
“哪有你這么算的!”長這么大我從來沒聽過這種說法。
“我說的!不對嗎?”
眼見只要我敢說一個“不”字她就敢動手的架勢,我頓時把話咽了下去,轉而無比贊同:“對對對!媽說的都對!”
“哼!”意思是“算你小子識相”。
“起得這么早,突然不知道今天做什么好……”我感嘆道。
“兒子,媽跟你說個事。”她突然有些猶豫。
“啥呀?”
“今天媽可能陪不了你了,有事出去一趟。”
“媽你去哪?”我不由好奇起來,大年初一的能有什么事?
“回去一趟……”
語氣含糊,我卻恍然大悟,那里啊,雖然于我而言并沒有什么感情,但對她還是很重要的。
“那我陪你一起吧。”
“不行!”
我奇怪地看著她:“這有什么不行的?再說,你就把我一個人扔在這?”
“這……那就一起吧。”她低頭沉思良久才勉強同意。
換好衣服,她特地給我們圍上圍巾,遮住了鼻子,搭上了回去的客車,輾轉半天之后,來到了鎮上通往墓鄉的入口。
下車的瞬間,吆喝聲,車聲,雞鳴狗叫,大人的談笑,小孩的玩鬧,世界一下子活了起來。
“走吧。”她招呼我一聲,率先拐進岔路。
我依稀記得路并不遠,大概只有六七里。
關于這里的記憶早已模糊不清,小路的兩旁是枯黃的田野,一直延伸向更遠處,終被一片樹林阻隔視線。
此時的我被鄉間的景色吸引,只是跟在她身后趕路,她偶爾回頭看一眼便繼續前行,一路上都沒有說話,不知懷著怎樣的心情。
最終抵達了那個熟悉的地方,仿佛鏡頭重復,她轉過身拉住我:“兒子,在這等一會,媽很快就回來。”
我搖搖頭:“媽,一起吧。”
她想了想,還是沒有動,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那邊傳出了幾句男音,還伴隨著幾聲咳嗽。
電話掛斷,我們就站在原地等待,沒過多久,一個瘦弱的身影出現在道路的另一頭。
直到他快步走近,才看清這是一個年輕羸弱的男人,盡管裹著層層厚衣仍能看出身材的單薄,神色激動而蒼白,還不時咳嗽著。
他也發現了我們,來到近前,喊出了第一句話:“姐,你回來了……”語氣欣喜而又復雜。
“小平……”她伸手在他暗無光澤的頭發上摩挲了幾下,“對不起……”
“不是你的錯!在我心里,我從沒怪過你……”他擺擺手,“嗐!大過年的好不容易回來一趟,說這些干什么!”
話題一轉,他望向我:“姐,這就是你跟軍哥的……”
她拉拉我:“小宇,這是你舅舅。”
盡管陌生,但我還是喊了一聲:“舅舅好!”
他高興地攥了攥手,在衣服上掏了幾下,才尷尬笑道:“小宇,舅舅出來急了點,也沒帶壓歲錢,真是啊……”
“不用不用,留著家里使。”她趕忙阻止。
“姐你要不回去看看吧?”
她看看我,終究還是嘆了口氣:“算了,他……還好吧?”
“還是那樣子,就是煙抽得更厲害了,身子也不太行了……”他再次嘗試勸道:
“就回去看一下吧,這么多年了,雖然爸沒提過,但我知道他還是想著能看一看你的,當年的事情怎么能怪你?”
她的眼眶一下就紅了,險些落下淚來,深吸了一口氣,微微平復心情才回應:
“我就不過去了,有空多勸勸,少抽些煙,注意點身子……我們這就走了。”
他苦笑一聲,沒多說什么,讓我們路上注意點便轉身回去了。
直到佝僂的身影消失,她才回過神來:“我們回家吧。”
轉身離去的時候我還在想:千里迢迢就為了說這幾句話嗎?
耳邊傳來一道微小的聲音:“呸!晦氣!”
我轉過頭,眼角瞥到當年那個嘴巴惡毒的,姓謝的女人匆匆離去。
“怎么了?”見我停下,媽疑惑地回頭。
我默默觀察了一下,在她臉上沒有發現任何異樣,若無其事地說道:“沒什么,走吧。”
回到家里已經天黑了,橘黃的路燈下跑過一群歡快的孩童,笑聲如銀鈴般不斷回蕩,我們終于感覺活了過來。
“啊!”回屋往床上一癱,長長吐了口氣,什么都懶得去想。
今天一天實在折騰,車上的人又多,路上的車也多,一路站著搖搖晃晃,進進停停,渾身說不出的疲憊。
還有媽以前的事情,看他們諱莫如深的樣子,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唉,這年過得,真是一言難盡……
“兒子,吃飯了?”房門打開,探進一只腦袋。
“來了!”
“媽,給馨姨打個電話,問問我們明天能不能去拜年?”飯桌上,為了極力消除今天事情的影響,我努力尋找新的關注點,而且也確實想在這時候送上祝福。
“唔……可以……”說著,她放下筷子就跑到房間拿電話去了。
這么急的嗎?我呆呆地看著她剩下的半碗,有種強烈的想要說些什么的沖動,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后來接觸網絡我才知道,當時的那種欲望叫做吐槽。
我默默地扒著碗,過了一會她眉飛色舞地問道:“兒子,明早我們去你馨姨家拜年!你說我穿什么衣服好看?”
真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虧我還在擔心。
我已經無力回答她了,指指桌對面被她遺忘的碗筷,意思是先把正事做完再討論。
“行了行了,媽已經飽了,先回房挑衣服了。”
我也不動了,就這么直勾勾地盯著她,直到她感覺到羞愧。
很好,看來她懂我的意思了,浪費糧食終究是不好的。
“那就拜托你了,兒子。”
拜托我什么?看著我逐漸疑惑的表情,她毫無愧意地一笑:
“你不是說過媽不管盛剩多少都沒關系,因為有你嘛?那媽就先進去了……”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閃人了。
突然感覺心好累,比白天還要疲憊,我接過她留下的攤子,直到涓滴不剩。
等到她出來時,我癱坐在原位不能動彈,平常都是七八分飽,今晚來次十分的,得緩一緩。
“兒子,你看這件行嗎?”
我費力地抬眼望去,看到她穿著一件棕色毛絨衛衣,連帶的帽子上面還翹著兩只熊耳朵,淺藍色的牛仔褲外罩著淡粉的短裙。
我盯著衛衣上的維尼熊緩緩進入沉思:記憶中維尼熊的臉沒這么大吧?
“別發呆!給我看看怎么樣!”對于我的態度她表示十分不滿。
“我說……嗝!”剛想表達身為長輩如此打扮不太合適,卻好死不死打了個飽嗝。
勉強用水壓下去,卻早已困得快睜不開眼睛,匆匆抹了兩把臉,扶著墻摸索著倒在床上失去了知覺。
“拜年了!拜年了!兒子,起來了!”
陣陣魔音灌耳,我懷疑穿越到了惡魔祈禱的祭壇。渾渾噩噩地走出家門,直到寒風撲面,意識才瞬間歸位。
看著前面蹦蹦跳跳踩著雪的仙女熊,我終究還是沒忍住胸中名為吐槽的欲望,開口勸道:“媽,你這打扮上門不合適吧?”
她一下跳了個圈轉過身來,原本就不小的眼睛被她睜得更大,嘴角噙著笑意故作疑惑道:“什么不合適?”
明眸皓齒,顧盼生輝。
我的大腦忽然有些暈眩,不自覺地咽了口唾沫,結結巴巴地說道:“就是你這打扮,看著太嫩了,不像是我媽……”
“那像什么?同學嗎?”她忽而嚴肅問道,“雷宇同學,請問今天第一次和女同學一起,給長輩拜年是什么感覺呢?”
“哈哈哈……”還沒等我回答她自己就先笑了起來。
攤上這樣不靠譜的媽,我能說我感覺很羞恥嗎?
被她笑了一路,即將敲門才努力收斂,但嘴角不時的抽動,證明她依然沒有恢復正常。
開門的瞬間,我深深拜了下去:“馨姨,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小宇啊,新年快樂!快進來!”
“老大,新年快樂!晴姨,新年快樂!”
一陣熱鬧的寒暄后,毫無意外,她把剛才的“笑話”分享給了馨姨,然后她們的新年就更快樂了。
我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地方,處理我床上的那些大玩具,不然等到明天馨姨過來,我可就承包兩家接下來一年的笑點了。
“媽,還不把你的東西拿過去!”
“不行啊,讓人看到我好丟臉啊……”
“我……”疲憊又一次貫穿了身體,原來兒子還有這作用,我可真是大開眼界。
“沒事,等他們來了媽不會跟著一起笑的……”
讓兒子背黑鍋都能說得這么理直氣壯,絕對是親媽!
“而且,我絕對不會跟馨姨說,你每天晚上還要跟媽一起睡的……”
這不懷好意的語氣簡直就是赤裸裸的威脅!
我認命般停下繼續收拾房間的動作,生不逢時,遇媽不淑。
接下來的一天我都憂心忡忡,馨姨還好說,黎峰那個嘴上沒個把門的,要是給說出去了……
“唉,你知道嗎?咱們學校初一最厲害的那個雷宇,喜歡毛絨絨的大玩偶,晚上還要抱著睡覺……”
我簡直不敢想象那末日般的場景,和到時候他們看我的眼神。
我躺在床上渾身上下抖了個激靈。
“好了,就幫媽這一次吧……等明天過去我給你一份特殊的獎勵……”
軟磨硬泡加上威逼利誘,我又一次拜倒在她嫻熟的手段下,從頭到尾都毫無反抗之力,與其反抗最終注定失敗,不如坦然接受還能白賺獎勵。
我不禁為我的機智感到慶幸和悲哀。
正月初三。
該來的終究來了,樓下傳來的敲門聲成了催命符,我步伐沉重地緩緩下去開門。
“乖兒子,你這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是怎么回事?開心點,來,笑一個!”
也對,不能太消沉了,于是我換了個慷慨就義的表情。
“老大,你家感覺真好!”
“好什么,不就這么點大。”
“雖然小,但是很有家的感覺啊!另外,能不能讓小弟我膜拜一下老大你的寶室啊?”
我很想說不能,但這時她的視線剛好轉了過來,用眼神示意我帶黎峰進去看看,還不忘順帶威脅了我一下。
我視死如歸地慢慢打開了房門。
沒過多久,我和黎峰面無表情地出來了。
“喝杯水。”
“謝謝晴姨。”
她看著我倆毫無異樣的神色,臉上露出一絲疑惑,轉頭看向了我的房間。
眼尖的黎峰瞧見我媽的表現,好不容易暫時強迫自己忘記的,景象又被提醒了一遍,“吭哧”一聲笑了出來,然后被水嗆得連連咳嗽。
“咳咳咳……咳……咳咳……”
“怎么了?”大聲的咳嗽引來了另外三個人的注意。
“沒事,沒事,不小心嗆到了……”
此時,這里僅有的四個人面上的表情各不相同,黎峰在努力憋笑,我一臉有苦難言,媽一臉古怪,馨姨不明所以,氣氛說不上來的詭異。
直到送馨姨離開,我才終于解脫。
想起在房里我惡狠狠地威脅黎峰不準說出去,否則絕交,作業什么的他就別想了,他賭咒發誓會保守秘密我才放過他。再說,他應該能做到吧?
“謝謝兒子!”她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我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她看著我的眼睛保證。
“明天跟媽去醫院,給你的獎勵一定包你喜歡!”
“嗯……”原本一直在擔心,沒太在意她口中的獎勵,現在被她數次強調提起,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隔天我滿懷期待地跟著她來到市軍醫,一方面是給婧姨拜年,一方面可以好好見識她一直以來工作的地方,至于獎勵暫時反倒不那么重要。
醫院從外面看起來除了大并沒有什么特殊,甚至顯得有些舊,畢竟已經使用了十年之久,走進內里,才發現設置的保安室和站崗門衛,實在有些密集且素質極高,各處秩序井然。
進入其中一棟并不高的辦公樓,現代化的自動感應門,先是面孔識別,然后是掌紋識別,我還得在門口登記,并且保安聯系婧姨確認過后才被允許進入。
獨立的辦公室,里面甚至還隔出一個衣帽間,用來放衣服和休息,這待遇真的是讓我震驚了。她從里面拿出一個小盒子,遞給我:“看看喜不喜歡?”
拆開后竟然是一個亮藍色的mp3,巴掌手心大,一半是顯示屏,附帶充電器和耳機。
這東西我在黎峰家里見過,是當時最新潮的東西,整個學校擁有的學生屈指可數。
“媽……”我驚訝地看著她,太多的疑問讓我不知道先問哪個好。
“怎么樣,說了包你滿意,喜歡吧?”自從來到工作的地方,她仿佛變得不一樣了,多了自信、大氣、干練、智慧……糅合在一起的氣質,很難用語言描述。
“喜歡!”我用力點了點頭,用加重的語氣表達我的心情。
她淡淡一笑:“里面已經下載好不少歌曲,你先自己熟悉一會,媽處理一點事情。”說著坐到辦公桌前熟練地打開電腦輸入密碼。
我坐在一旁擺弄著mp3,顯示屏亮的一瞬間顯現出歌名,我忙不迭戴好耳機開始我的初體驗,一時間辦公室里只有不斷點擊鼠標,和敲擊鍵盤的聲音。
正沉浸在音樂世界中,感覺有人在揉我的頭發。
“媽,事情處理好了?”我摘下耳機。
她又狠狠抓了一把頭發,再用手指慢慢幫我梳好,最后捏了一下我的耳朵,笑吟吟地說道:
“好了,就看看最近有什么通知,平時偶爾也過來看看,沒什么事。走吧,我們去見見你婧姨。”
婧姨的辦公室離得不遠,在最里面一間。
敲門。
“請進。”簡短有力不失女性溫柔的嗓音傳了出來。
婧姨留著干凈利落的短發,雖然眉眼間已多了縷縷淺紋,但烏黑的頭發和銳利的眼神,提示她依然正值巔峰,淡綠色的制服嶄新筆直,正襟端坐,簡直就是成功女士的典范。
而且媽也向我表露過,婧姨也是她一直以來的榜樣。
“婧姐,新年好。”媽笑瞇瞇地打著招呼。
“婧姨,新年好!”面對這位于我家有恩又如此,和藹令人親近尊敬的長輩,我恭敬地送上最真誠的祝福。
“小阮,你來啦?小宇,新年好!”婧姨放下手頭的文件,看清來人后對著我們粲然一笑,讓人頓覺如沐春風。
“幾年不見,都長成大小伙子了!當初生下來的時候只有瘦巴巴的一團,都怕你半路夭折,現在倒壯實得跟個小牛犢一樣。
這一年一年過得可真快,不知不覺我們就要老了啊……“回憶起往事,婧姨和媽都發出無限的感慨。
“哪有哪有,婧姨精神著呢,祝您越活越年輕,永遠都不會老!”一番討巧的祝福逗得兩人開懷大笑。
離開之前,媽讓我先在走廊里等她,有事要跟婧姨談。關門的過程中,我依稀聽到幾句對話。
“婧姐,拜托你的事怎么樣了?”
“小阮,你真的想好了?”
“我會找個合適的機會告訴他的,就算他真的不認了,也好過到時候……”
“東西就在這里,唉,真是苦了你了……”
我在門外靠著墻壁低頭研究我的新玩具,聽見把手轉動的聲音,門卻遲遲沒開,我好奇地側過身子盯著木門。
我伸出手正要推門,門開了,她右手拿著文件袋站在門后,回身朝婧姨道別。
“走吧。”她示意我跟上,然后徑直離開,留給我一個好看的背影。透過門縫,看到婧姨的目光依然落在媽手中的的文件上。
到底是什么東西?看起來不像是工作上的事。我有些疑惑地抓抓頭,余光中卻發現她已經漸漸走遠,急忙追了上去。
“媽,等等我!”
“啊?”她頓了一下,轉身才發現我正在后面追趕。
“媽你走這么快干什么?”走到她身邊我小聲抱怨。
“哦,哦,沒什么……”她含糊著回應,瞧了我一眼視線便落回到手中的文件袋上。
“媽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盡管從她出差回來,到過年這段時間逐漸容光煥發,可我擔心是不是還有什么后遺癥。
“沒,沒有,到點了,我們趕緊回家吃飯吧。”她抓住我的手,拉著我一路走在前頭往家趕。
盡管還有疑問,但我還是翻過手握住她的手心,沉默著快步跟上。
回到家中,她第一件事就是進屋把門關上,直到過了一會才打開房門,對我說道:“雷雷,媽跟你說件事。”]
雖然奇怪于隔了這么久她再次喊了我的小名,但今天她的狀態很不對,我無暇糾結這點小事。
進去后才發現窗簾已經被拉上了,只有床頭的花燈散發著昏暗的光,她正坐在床沿背對著我,手里的文件袋也消失無影。
我在她身邊坐下,發現她雙手緊緊捏在一起。我把它們緩緩分開放在手心,然后從背后輕輕摟住她的腰,靠在她的肩膀上,低聲問道:
“媽,什么事?怎么今天自從醫院回來你就變得怪怪的?”
床頭燈光太暗,再加上她低著頭,從側面實在看不清她的表情。
“其實……媽……不是……”她終于開了口,卻說得極為艱難。
“咻~”
“啪!”
“啪!”
這時窗外突然響起了密集的煙花炸裂的聲音,讓我的心神有那么一小會的分散,沒注意到她后面的話或者是否說出了后續。
“媽,你剛才說什么?”我坐直身子正面對著她。
她緊閉的雙眼用力睜開,死死地盯著我,深吸一口氣,忽然揚起一個燦爛的笑容,雙手掙脫我的手心,夾住我的臉不停揉捏,安慰道:
“好啦,我是說其實媽不是生病了,只是這幾天有點累,別擔心了。”
雨過天晴般的表情讓我,原本有些緊張的心理微微一松,可這前后的轉折未免太過刻意,我仍然想要得知她原本的想法。
“媽,你剛才到底想說什么?”
“沒什么,就是一件小事。”
“小事你搞得這么嚴肅……”
她邊拉窗簾邊解釋道:“對大人來說只是小事,但對孩子來說可能是很重要的大事。”
今天在醫院見過她的工作狀態,我還真的沒法反駁,我在她眼中還只是個孩子的事實。
“那到底是什么?”繞了半天我差點就忘了原來的目的。
拉開窗簾,她就站在哪里,仿佛在欣賞窗外的景色。
“小事而已,到時候再告訴你。”
“好吧……”我的心中頓時充滿了怨念。
神神秘秘地叫人進來,猶猶豫豫半天,結果還不告訴我,我已經被她搞得快神經了。
“還說我一天到晚一驚一乍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遺傳……”見她不在身邊,我小聲碎碎念著,渾然沒看見她已經離開窗邊湊到了近前。
“遺傳什么?”她努力用最溫柔最甜美的語氣引導著。
“遺傳……”就要繼續說下去的時候,我聞到一股熟悉的幽香,尋找來源時發現位置很近,心中忽然泛起一絲不妙的感覺,而且越來越強烈,在我抬頭看見她時到達了頂峰。
“當然是遺傳您的花容月貌、皮膚白皙、身高腿長、落落大方、溫柔體貼、待人善良、聰明可愛、活波開朗、花見花開,花見花開……”
腦海里的成語已經都被我用了出來,實在接不下去了。
她正瞇著眼睛聽著我的夸贊,發現我卡住了,催促道:“沒了?繼續說啊?”
“嘿……嘿嘿……”這個時候我只能選擇裝傻,企圖蒙混過關。
“很好,為了獎勵你剛才對媽的贊美,我決定,今天給你的mp3由媽來替你保管,每次使用都得經過我的批準才行,而且用完了還得給我交回來。”
然后用一種極度危險的語氣補充道。
“千萬千萬不要試圖偷偷拿走,或者用過藏起來不交哦,否則后果真的不好說,但肯定會讓你畢生難忘……”
我不自覺打了個哆嗦,這是她除了真正生氣之外最嚴重的警告,因為迄今為止,讓我畢生難忘的事情只有一件。
她從來不允許我食用學校門口,旁邊小超市里賣的垃圾食品,也從來不會給我零花錢。
那是三年級下學期十一月第一周周五中午,天氣很熱,看見小超市門口冰柜里擺放的一瓶瓶汽水,我無比羨慕那些能買得起同學,盡管只要五毛一瓶。
回到家里發現地上桌腿邊,正好躺著一個橙黃的硬幣,于是趁她洗碗的時候偷偷撿了起來。
下午,在她送我到學校附近轉身離開后,見她的背影消失,我走了進去,接下來的幾分鐘是我當時感覺最幸福的時刻。
放學后,她向往常一樣接我回去,進家的第一時間就關上了房門和窗戶,坐在桌旁,用幾乎凍結的語氣喝道:“過來!”
我還沉浸在即將到來的兩天假期的喜悅中,聽到這聲音頓時慌了神。我不明所以地來到近前,被她又是一聲“跪下!”嚇得腦袋一片空白,雙腿一軟就跪了下去。
“媽~”我驚慌地望著她,希望她能給我一點提示。
但是她依然冷冷盯著我,宛如一座雕塑。
“媽!”我終于承受不住,崩潰般地哭了起來,“媽……”
“知道錯了嗎?”淚眼婆娑中我看見她低頭指引著,我看向地上那枚硬幣曾經躺著的地方。
我終于明白我錯在了哪里。
在我嚎啕大哭著懺悔和保證中,她溫柔地將我擁進她的懷里,輕聲而堅定地告訴我做人的道理。
有些東西堅決不能碰。
想要別人的東西必須獲得同意,否則就是欺騙和傷害,哪怕是最愛你的人。
后來她告訴我,每一次送我上學,她轉身離開后都躲在我看不見的角落,只有親眼見到我走進學校的大門,才會真正離開,發現的那一刻自然是無比的失望和憤怒。
但她絕不會在外人面前教訓我。教育只為明理,而不是表演,同時也當作只有兩人知道的秘密,保護我幼小但不容忽視的自尊。
她沒有責怪我一句,更沒有動手打我一下,后來反而一直在安慰我,甚至還主動哄我把我逗笑。
但卻讓我一輩子都能記住那些道理,更是給我留下了無法磨滅的陰影。
…………
“不會,肯定不會!”我連忙保證。
我無法將她溫和的模樣,和內心的恐懼聯系到一起,但這絲毫不妨礙我對她充滿敬意,與某些時刻充滿懼意。
“很好,那,就從現在開始吧!”她笑瞇瞇地盯著我,兩只手從我兩邊口袋里伸進去,慢慢摸索著掏出了我剛拿到手的禮物。
而我卻絲毫不敢動彈,再可憐的眼神和表情,都不能令她有一絲絲的遲疑和動容,反而讓她更加樂在其中。
“好了,出去吧,把門帶上!”她大手一揮,“雖然知道你不敢,但我還是要藏起來免得被你輕易找到!”
確實,一個人是否犯錯除了本身的堅守,也與外界的誘惑程度有關。
但我知道她根本只是單純地想看我吃癟的表情。她絕對沒想那么多,也絕對地信任我。
我默默退了出去,任她盡情享受予取予求的快感和勝利的喜悅。
“咔嚓!”
仿佛舞臺劇的暫停,我收起了逼真的演技和略顯浮夸的表情。對于mp3,我僅僅是感到新奇,并沒有多少興趣,被沒收也沒有什么不舍與難過。
我更想知道的,是她未完的秘密。
“進來吧!”
聽到房內傳來聲音,我收回思緒,重新努起一個討好的表情推門而入。
“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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