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行了一陣,秦天祥忽的一皺眉。
「怎么了?」南宮婉問。
「沒事,」這般說著,秦天祥的目光卻是,如鷹一般在下方山林間的,某個方向,飛速劃了一下。
回到皇宮,在自己的天龍殿內,秦天祥脫下破碎的衣袍,裸坐于床。
穿衣時還不覺得,這會兒卸下衣袍,于是密密麻麻的傷痕全都顯現出來,看上去如一條條溝壑在其皮上蔓延,且有的鮮血仍在流淌,觸目驚心。
南宮婉坐于床邊,凝視著丈夫,紅唇緊咬。
秦天祥凝神屏氣,開始打坐,片刻,只見空氣中透明的氣流,開始向他聚攏,形成一個漩渦,于是鮮血開始凝固,開始蒸發、消失,傷痕肉眼可見地愈合。
這一幕一直從白晝持續到黑夜,南宮婉就這么一直坐在旁邊看著丈夫。
這時秦天祥緩緩睜開眼來,于是圍繞他所形成的,已經蔓延整個大殿的漩渦,開始迅速消散。
此時此刻,他身上的傷痕幾乎全部消失,氣色也好了一些,他皺眉道。
「這孽畜在我體內留了余勁,一時半會恐怕恢復不了,還得要些時日了。」
南宮婉輕撫丈夫手臂,輕聲說,「下次可不能再冒這險了,若去,也定要有我陪同。」
秦天祥未答,接著道,「我們這次返途中,我發現有人在窺視我們。」
「是么?」南宮婉微微睜大了鳳目。
秦天祥點點頭,「其實在之前幾次與那青蛟交手,路上我都有感知到一股氣息,但太過微弱,令我不能確定,」
「這次,似乎瞧我受傷,它有些按捺不住,于是便露了馬腳,讓我一剎那間捕捉到了它。」
「那會是什么?」
「不清楚,但顯然不懷好意。」
「那擇日我隨你一起去尋?」
秦天祥停頓了一會兒,「它能將氣息掩藏得如此之好,只怕實力不在我之下,我們若堂而皇之,它自不會束手就擒,且它在暗,我們在明,想把它找出來,并不容易。」
「那該如何?」
「只能引蛇出洞,此者倘若見我重傷獨行,大概會忍不住出手,到時你們提前埋伏在附近,便可將其擒拿。」
「但彼時我已重傷,想生擒一名實力不弱于我的強者,不管其是人是獸,單靠你一個六境大成,怎么說都是有些勉強,此事非同小可,只能從長計議。」
「總之我只要不與那孽畜兩敗俱傷,此者也不敢貿然現身與我對峙。」
···
過了幾日,這幾日,秦明陽深居簡出,終日埋在自己的驕陽殿里,南宮婉曾說讓他每日做自己想做的事即可,不需要每天到鳳鸞殿請安。
這幾日他只做了一件事,修煉煉體功法,四品的霸體訣。此乃皇室上上下下最好的煉體法門。
因為煉體功法少,需求小,皇室這些年也沒怎么搜羅。況且能夠煉氣,誰會去煉體呢?
兩者的速度根本不在一個層次。
身為皇子,又是秦帝愛妃所生,秦明陽自然輕而易舉地獲得了霸體訣。
此霸體訣躺在他殿內書柜里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只是這霸體訣非蠻牛境武者不可練,否則難承其烈,輕則傷筋動骨,重則斷臂血流,甚至殃及生命。
于是秦明陽日練夜練,終于耗費三年達到了蠻牛境。
然而練了幾天,他近乎疼得在地上爬不起來。
霸體訣,其基礎需要肉身以全力撞擊硬物,秦明陽對著金龍柱練了幾天,結果金龍柱完好無損,而他落得這般模樣。
但四品畢竟是四品,其效果顯然是顯著的,在修煉霸體訣特定的運力方式下,秦明陽感覺到,肉身吸食天地靈氣的速度,比以往快了許多,確切說,是好幾倍。
而四肢百骸間,也隱隱流淌著一股,蠢蠢欲動的氣息,時常仿佛要破體而出,十有八九便是霸體訣所說的霸氣。
訣上言,霸體一術若登峰造極,武者便能憑借霸氣排山倒海,但秦明陽是沒見過這種人,也沒聽誰說過這種人,所以此言是否屬實,還有待考究。
但霸體訣確實讓秦明陽的修煉速度拔高了幾倍,不過代價也是顯而易見的,這幾天多虧他用著母后所給的上好藥材,才使得疼痛的皮膚得以恢復。
但是,這類上好的藥材在國庫里存得不多,頂多維持他一月的修煉,而到時沒了這種藥材,剩下的那些層次又不夠,那可能他的修煉就要受到阻礙了。
因為霸體訣每練兩個時辰,他就不得不停下敷藥,否則根本疼得練不了,哪怕還有力氣也不行。
而目前用的這曲仙草,能讓他在兩個時辰內,消腫化瘀,而后接著練習,但若是沒了曲仙草。
他可能就得花上大半天來恢復,那到時一天只能練兩個時辰,其余時間都在恢復,這速度根本就不夠看的。
不過他也想不到什么好的辦法,一個月后國庫都要被他掏空了,他還能怎么辦?
此刻他剛練完一輪霸體訣,正打算敷點曲仙草,翻開籃子一看,已是沒有,但一時半會,也沒法離開自己的殿前,去藏寶閣取藥。
只能先躺下休息,然后命侍衛前去給他拿藥。
躺在自己殿中冰涼的琉璃地板上,秦明陽想著到底有何法子,能獲得更多的曲仙草,或者相同品級的藥草。
不知何時,殿外響起一陣動靜,他道是侍衛回來了,于是頭也不抬地拋了句「放我旁邊吧」。
腳步聲開始接近,他沒有多想,然而侍衛走到他身邊停下,半晌都沒有動靜。
他感覺到不對勁,抬頭來看,剛想說什么,卻是一愣,「月兒?」
眼前站著的,正是一襲落地白裙的秦明月,在她身旁,并無侍衛,此刻她一抬手,頓時細長小指上的須臾戒發出一陣光亮,緊接著一大捆的,白綠相間的曲仙草,落在旁邊的籃子里。
「你怎么來了?」秦明陽猛地站起,接著趕緊從須臾戒中取出衣服穿上。
「你練功不要命了?」盡管秦明陽動作迅速,但他身體的景況,還是分毫不差地落入了,小公主的眼里。
「沒有,」秦明陽解釋說,「我練的是霸體訣,一點皮外傷在所難免。」
「你難道不知道練霸體訣入魔的人十有九殘?你為了變強不要命了?霸體訣是你這么練的?!」
「你別生氣,」秦明陽抓抓頭。
「我已經落后你很多了,好不容易抓住機會突破了蠻牛境,可以修煉霸體訣了,要再不拼命點,恐怕這輩子我都只能在背后仰望你了。」
秦明月沒說話,但那如她母親一般凌厲的鳳目,卻是忽然多了一分柔意,眸子水汪汪的,閃爍著一種不知名的東西。
「謝謝你幫我拿藥過來啊,我還以為侍衛跑哪去了呢。」秦明陽咧嘴一笑。
「你真是蠢得不可理喻!」秦明月冷冷地道。
秦明陽說,「這曲仙草效果挺好,敷上后不出兩個時辰,啥痕跡都不會留下,真的,不騙你。」
秦明月冷冷地看著兄長,秦明陽等著妹妹開口,然過了半晌,秦明月卻忽的轉身走了,一句話也沒說。
于是秦明陽便這么目送著,殿前這道窈窕的倩影,沖天離去。
久久,秦明陽嘆了口氣,抓起一把曲仙草開始往身上敷,待敷滿后,他一頭倒在冰涼的地板上,又長長地嘆了口氣。
···
天龍殿。
經過這幾日,秦天祥氣色已恢復了大半,這期間偶有妃子前來,要入殿看他,都被他拒之門外,他只留了皇后在身邊。
這會兒,南宮婉看著又重新散發著,奕奕神采的丈夫,頓了頓,道,「天祥,月兒如今也大了呢。」
「是啊,不知不覺,當初的小毛丫頭,如今已是能飛天的女俠了。」
「你覺得月兒的天賦如何?」
「那自然是人中龍鳳,這還用說?」
「可月兒前幾日還曾與我講起,覺得比起我這娘,她只能是望塵莫及。」
「呵,修煉一事,哪說得準,一時的落后,不代表今后的局勢,厚積薄發、一鳴驚人者比比皆是,這丫頭,性子還是太急躁了些。」
「我也是這么覺得,月兒如今畢竟才十四,還是太小了,但我卻聽說,你似乎要在下一屆斗法大會上,提一提月兒與小司徒的婚事,這會不會有些草率?」
秦天祥沉吟一會兒,「有道理,不過……人的性子都可以磨,早磨晚磨都一樣,要是下屆大會,小司徒表現不錯,那他要是自己和我提與月兒的婚事,我自無阻攔之理。」
「你就沒想過月兒愿不愿意么?」
秦天祥愣了一下。
「這十四年來,月兒幾乎是待在我們倆眼下,還未曾領略過外面的山河美好,但如今卻要在最應該天高地闊的年紀,嫁做人妻,對她會不會太殘忍了些?」
「生在帝王家,哪有這么多如意?為了我們秦晉兩家的關系,也只能犧牲犧牲她了。」
「況且,小司徒又不是什么頑劣小輩,絕對是配得上月兒,外面什么大好山河,過了門,也隨時能看,有何不可?」
見狀,南宮婉也不再說,嘆了口氣,月兒,你只能自求多福了,母后,也只能做到這樣了。
夫妻倆又溫存了會兒,秦天祥起身道,「靜修幾日,未理朝政,那幫大臣估計已盼星星盼月亮了。」
「嗯,去吧。」
而秦天祥走后不久,南宮婉剛想起身,門口卻又出現一道玲瓏倩影。
「月兒?」南宮婉叫道。
秦明月從兄長的居殿離開后,便立即去了鳳鸞殿,得知南宮婉這幾日一直在皇上的天龍殿后,她便又馬上來了這。
「母后。」秦明月徐徐地飄到母親身旁,于附近坐下,輕握母親的手。
「怎么了?」
「兒臣有一事相求。」
南宮婉愣了愣,「你性子孤傲,向來不曾求過誰,今天是怎么了?」
秦明月抬起頭來看母親,「兒臣,想請母后派人去尋一味藥。」
「你病了?」
「沒有,」秦明月搖搖頭。
「那是尋什么藥?」
「曲仙草。」秦明月輕聲說。
「曲仙草?」南宮婉愣了愣,「這是供傷者活血化瘀之用,你最近又未曾出去歷練,要這曲仙草作甚?」
「兒臣自有用處。」
南宮婉沉吟了一會兒,「藏寶閣里就有不少,你直接去取便是,何須親自來這問我呢?」
「快用完了,所以我想讓母親派人去尋點。」
「哦?」南宮婉頓了頓,「最近宮里也沒辦什么大事,我可記得藏寶閣里還有不少曲仙草,怎么這會就快沒了?」
秦明月頓了頓,咬咬牙,「是兄長。」
「陽兒?他怎么了?」
「他最近入了蠻牛境,開始練那四品的霸體訣,這破爛訣修煉起來特別傷身,曲仙草都快被他用完了。」
「原來如此,這幾日我都未曾離開這天龍殿,沒想到還有這么一件事,」說到這,南宮婉嘆了口氣。
「你兄長無法煉氣,為了變強,也只能走這條路,這霸體訣極難修煉,且要吃不少苦,這幾日,他恐怕沒少受罪,想來我也不免心疼,但這是他自己的造化,我除了從旁略施幫助,也做不了什么。」
「罷了,過后我便命我那鳳衛去尋。不過月兒,你要清楚,我只是你父皇的妃子,雖然頂一皇后之名,但實際權力較之你父皇,是十不存一,」
「宮內侍衛皆聽令于你父皇,我隨便調遣不得,唯一能用的,只有我那一小隊鳳衛了。」
「足矣,謝過母后。」秦明月作勢要拜,被南宮婉攔了下來。
南宮婉說,「這里僅你我母女二人,就不必行這些繁文縟節了。」
「嗯,」秦明月點點頭。
「宮內各隊侍衛,各司其職,也隨便調遣不得,此事求到你父皇那,只怕他也做不了什么,倒要反說你一句兒戲了。」
秦明月點點頭。
「不過你父皇也是沒辦法,他掌管著偌大一個皇朝,也不能一意孤行,全將資源傾注在你兄長一人身上。」
「過去那些年里,為了給你兄長通脈,你父皇已是做得足夠好,而那已經招來不少人的眼紅,背地里紛紛說你父皇偏心,」
「為了我,竟將那么多寶貴資源砸在一個廢物身上,如今我們母女倆若是再借你父皇的心意,得寸進尺,那恐怕今后咱倆的脊梁骨,都要讓那些人,給戳穿了。」
···
秦天祥略作整理,便即刻召開了廷會,一時間,宮中各處皆可見到,乘坐侍衛快車前去上朝的官員、武將以及其他客卿。
不出一刻鐘,滿朝文武便齊聚一殿,偌大一個秦皇殿,也根本容不下那么多的人。
于是乎人便從殿內排到了殿門,再從殿門排到了殿外,那想登上秦皇殿,就不得不越過的九十九層臺階上,也是一層層地站滿了人,委實壯觀。
隨著秦天祥一聲洪亮的「開朝」,殿內殿外眾人紛紛齊喊「吾皇萬歲」。
聲浪滔天,擴散至宮中的每個角落,不管前宮后宮,都難出其彌散。
待音浪消散,秦天祥說道,「這幾日修身養性,未曾開朝,想必朝中必是堆了不少事務,此刻起,便一一報上來吧。」
大秦官分九品,一品最低,九品最高,此刻一位七品官員踏出一步說道。
「啟稟皇上,近來我秦西疆與楚國摩擦愈發劇烈,前兩日楚國一名歸一三境的武將,領著一隊修為差不多在二境的人馬,突襲了我軍,駐扎在西子山附近的一個糧營,」
「劫走我軍一名同樣乃三境歸一的將領,并帶走半營糧草,和我軍士兵的兩名女眷,隔天又將兩名女眷放了回來,帶回一則消息,」
「稱,這兩個細皮嫩肉的不過癮,秦國的宵小,再多供點胸大屁股翹的美女,來讓我耍耍,我就放了你們的狗頭武將。」
此話一出,殿內皆寂,不少人已是暗暗握緊了拳。
秦帝沉吟一會兒,方才說道。
「幾日不見,那西楚的蠻性倒是愈長愈烈,竟敢劫我糧營,辱我女眷,戲我武將,傳我令,即可令趙生尋擒那西楚的三境武將,并將我大秦的三境武將,也一起帶回,若是辦不到,那他這個四境飛天的五品武官,也不必當了。」
「是,」七品官員說道,然后退了回去。
接著,又有一七品官員站出來道。
「啟稟皇上,近來我東境與齊國的戰事愈發吃緊,前幾日已傳來糧草告急一事,還請皇上能調糧支援東境我軍,否則恐怕將士們就只能棄城退守了。」
「不才過了收成日么?這么快糧食就告急了?」
「皇上有所不知,今年東境旱災,糧食所剩無幾,僅有的也全調去支援軍隊,大量災民便不得不南下西遷。」
「那就調江南的糧,江南自古便是富收之鄉,今年他們的糧恐怕也收了個盆滿缽滿。」
「臣昨日就寫信說了,但江南王不肯調。」
「嗯?」秦天祥眼睛虛瞇。
「聽說是,江南王近來也在東討南蠻,糧食不夠用,所以沒法調糧。」
「哼,」秦天祥冷笑,「他不過是尋個借口罷了,打個小南蠻要舉什么全軍之力?你傳我令過去,今晚前若還不出糧,我便親自到他江南地去提!」
「是,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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