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夜,早上起來,收拾一番,半上午,甄永信揣著碎銀,來到街上,走進劉記錢莊。賈南鎮也腳跟腳,隨后進去。劉掌柜見客人進來,媚笑著,站在柜里招呼客人。甄永信靠上柜臺,手伸進懷里,邊摸銀子邊用剛學來蘇州方言叨咕著,說要兌換些零錢。掌柜的聽了,報出市價,“一兩兌九百,今年全行都是一個價。”
甄永信摸出一把碎銀,掌柜見了,隨手放下戥子,說,“先生的銀子,成色可不齊呀,有幾顆是不能按九百錢折兌的。”
“哪兒的話,”甄永信爭辯道,“都是成色十足,只是舊了些罷了。”
“哪里,哪里,先生你自己瞧,”掌柜的隨手揀出幾顆已生綠銹的銀錁子,送到甄永信眼前,叫他仔細辨認,“這幾顆成色就不足嘛。”
甄永信看了看,不以為然,堅持說是純銀。兩人正在爭持不下,忽然一個年輕人推門進來,沖著甄永信喊道,“老伯在這里!我正要到你家里去呢。剛才從門外路過,聽里面爭吵,看了一眼,是老伯。正好我就不用到府上了。”
“找我何事?”甄永信像似強和年輕人熟識。
“前些天我去常州跑生意,遇見令郎也在常州做生意,托我帶封家書和十兩紋銀給你,本想送到府上,趕巧在這里遇上老伯,我就不費周折了。”說著,把一封家信和一封銀子遞給甄永信,就告辭了。甄永信打開銀封,露出一錠嶄新的銀子。甄永信喜形于色,罵了一句,“這小東西,還沒忘記老子。”轉頭沖掌柜的說,“算了,既然你嫌那些銀子成色不足,這錠新銀總該滿意了吧?喏,你把那些碎銀還給我吧。”說著,把新銀錠放到柜臺,要回碎銀,揣到懷里。
掌柜拿過銀錠,看了一眼,成色十足,加上剛才送銀子年輕人說,是兒子孝敬老子的,也就不懷疑,放到戥子上稱了一下,十一兩三錢,心想準是那兒子托人捎銀子時,大約說了個大數,正巧這人也沒稱過,便起了貪心,想黑下這一兩銀子。放下戥子,把銀錠收進柜里,點出九千錢,遞給甄永信。
甄永信也不細查,裝起銅錢,背在身上,轉身出了錢莊,揚長而去。
看看甄永信已走遠,和他腳跟腳進來的年輕人,笑著走近柜臺,幸災樂禍地問,“掌柜的該不是上當了吧?”
掌柜吃了一驚,問,“上什么當?”
那人繼續笑著說,“剛才這人,是城郊一帶有名的騙棍,與我家相近,常拿假銀行騙,剛才我進來時遇見他,便替掌柜的擔心,因為和他認識,不敢點破,眼見掌柜的果然中了他的圈套。”
掌柜的聽完,拿出銀錠,剪破后果然露出鉛胎。臉色就發了白,鼻尖冒了虛汗,問道,“他家住哪兒?”
“就在寒山寺外的吳家莊。”
“娘的,”掌柜的來了火兒,走出柜臺,“麻煩老弟帶我找他去,老子非收拾他不成/”
“那可不行,”年輕人拒絕,“好歹我們是鄰居,給他知道了,豈不結成冤家?”
“沒關系的,”掌柜的哀求,“你只把我帶去,指清門戶就行,他不會知道的。”
“那還好說?不行,不行。”那人執意不肯。
掌柜的一心想追回銀子,出口惡氣,犯了魔怔。回柜臺里取了一兩銀子,遞給那人,“老弟肯帶路,這兩銀子就是你的。”
那人接過銀子,掂了掂,就動了心,揣起銀子,說,“走吧。”就帶掌柜的出了城。行了一會兒,來到寒山寺下,看一家酒店門窗大開,一堆人聚在一起飲酒做樂。那人指了指,說,“到了,瞧,他正在那和人一起喝酒呢,你自個兒去吧,我可不想叫他看見是我領你來的。”說著,閃身躲開。
掌柜的仔細辨認,剛才騙錢的果然在,酒桌上堆著剛剛騙來的銅錢,便怒不可遏地直奔過去,抓住甄永信,大罵一聲,“你這騙棍!”舉手要打,被旁邊的人攔住了,一群人問他憑什么打人,掌柜的指著堆放在酒桌上的銅錢,說,“他方才拿假銀錠,騙得我九千銅錢。”
見有眾人護著,甄永信底氣十足,數落起錢莊掌柜的,“你這人好沒道理,我明明是剛接到兒子寄來的十兩銀子,怎么到你手里竟變成假銀了?我的銀子呢?你拿來出來讓大伙看看。”
掌柜的從懷里摸出已剪破的假銀,放到桌子上,甄永信拿過來,看了看剪破處,果然是鉛胎,用手掂了掂,撇了下嘴,說,“這不是我的銀子。”
“正是你的銀子,你還敢耍賴!”掌柜的瞪著眼睛又要出手,卻被人擋住了。
“我是十兩紋銀,兌換你九千錢,這錠假銀,看似不止十兩。”說完,把假銀放到桌上。一堆看熱鬧的人為了求證,喊店家拿來戥子,放上一稱,果然十一兩三錢。甄永信見了,理直氣壯起來,“我說什么來著?我用兒子寄來的十兩紋銀,兌換他九千錢,九千錢在此,分文不少。如今他卻拿一錠十一兩多的假銀來訛我,這犢子實在是欺人太甚!”說著就要上手。掌柜的這時后悔莫及,早上只因貪了一兩三錢銀子,誤將假銀收下不說,現在遭人反詰,卻是百口莫辯。眾人一看掌柜的啞口無言,便信甄永信的話是真的,也都被激怒了,紛紛將錢莊掌柜的圍住,給了一頓肥拳,直打得掌柜的鼻青眼腫,滿臉是血,才出了氣,歇下手腳。
早上到錢莊送封的,是翻墻虎,打人的,正是小桃園三兄弟,而把掌柜的領來的,是賈南鎮,此時正躺在遠處看熱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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