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我起床收拾停當,用完店家送來的早餐,范武通和肖棟梁已經過來招呼我了。這兩人與我經過昨日的相處與交談,大家相互間覺得頗為投緣,便約定今天一起前往飛龍堡看完最后的比賽。
我們三人把包裹和馬匹仍寄存在客棧,步行去飛龍堡。路上兩人談起了各自的門派,我這才知道兩人均來自于北方,范武通屬渤海派,肖棟梁則是泰山派的弟子,當問及我的門派時,我只好說自幼隨叔父練武,并無門派,兩人也不深究。
此時天光已經大亮,在通往飛龍堡的官道上,行進著許多人,大致可分為三類,一類是參加過比武招親的,另一類是一直充當熱心觀眾的,還有一類是利用這次機會專程趕去做生意的小商小販。這些人我是一個都不認識,范肖二人卻認識不少,不時跟他們打著招呼。
沒多久,一座風光秀麗、建筑古雅的小鎮躍入眼簾。小鎮靠著一條蜿蜒清澈的河流而建,中部是兩條整潔的十字形大街,四周是碧綠的田野,鎮上的所有房屋幾乎都是按照一種格調修建,雖略嫌單一,卻十分整潔。在小鎮的東邊,隱隱可見一座巨大的宅院被叢叢蒼松翠柏環繞其間,其規模之宏,占地之廣,比氣勢恢弘的慕容山莊有過之而無不及!不用猜,那定是聲名遠揚的飛龍堡。
我見整個飛龍堡就象一只巨大的龍頭,而沿河修建的飛龍鎮則似寬厚修長的龍身,不由大為贊嘆。肖棟梁也興致勃勃地介紹道:“聽說飛龍堡有一個不成文的貫例,堡中弟子成家后原則上都在這座小鎮上定居,由堡中出錢修建房屋和置辦家具,所以目前這座小鎮上居住的數百戶人家十有八九都是堡中的弟子及其家屬,因此正經說起來,飛龍堡和飛龍鎮實際是一體的。”
說話間,我們已到達小鎮的一條通往飛龍堡的主街上,只見街上人流熙攘,各類琳瑯滿目的商品攤點規范整齊地擺設在大街兩旁,人們自由選購,商販競相叫賣,呈現出一派熱鬧繁榮的景象。
穿過大街,隨著前往觀摩今日比賽的人流來到飛龍堡氣派宏偉的大門前。我見門口有八名執事打扮的人正在驗看進堡之人的入場卷,不禁有些奇怪,肖棟梁小聲解釋道:“由于比賽場地設立在堡內的演武場上,容納不了太多人,所以飛龍堡只好在第一天發放了兩千張入場卷來限定入堡的人數。不過,兄弟請放心,這幾天我和守門的執事已經很熟,可以請他們通融通融。”
說著,往門口的執事走去。
不一會,一名執事隨肖棟梁走了過來,先向范武通點頭招呼,然后對我道:“東方公子既然是肖大俠的好友,就請隨我進去把。”
我點頭致謝,與肖、范兩人一道跟在他身后進入了大門。入門后執事不再耽擱,轉身告辭,我拿出一錠十兩的銀子塞入他的手中以表謝意,那執事卻臉色一沉,肅容道:“公子的心意我謝了。我敬重公子是肖大俠的朋友,又同是武林中人,所以才額外通融,并非是貪圖公子的銀兩,請公子收起來吧。”
說罷,躬身一禮,轉身離去。
我訕訕地收回銀兩,心中卻肅然起敬,俗話說以小見大,據小節可窺一般,以飛龍堡的一個小小守門人都能做到抵御金錢的誘惑,可見司徒堡主治堡有方,難能可貴啊!不禁更加堅定了阻止黑煞宮人滲入此堡的信心。
來到位于南面的演武場,首先躍入眼簾的便是設立在場地正中的一座高約五尺,三丈見方的露天擂臺,用上好的木料搭成,臺面鋪設了厚厚一層青綠色的氈子。在擂臺的北面不遠處,還鋪設著一座等高略小的評判臺,此時臺上已有五人就坐,顯然是七名評判中的五名。
在擂臺的東、西、南三面,是比賽的觀摩席,南面是貴賓席,東西兩面則是一般的觀眾席,不過此時就坐的東西兩面的人多數是參加過比賽的失意者。好在此時已至夏末秋初,天氣并不很炎熱,所以座位上方用不著搭設涼棚以遮擋惱人的驕陽。
我隨范、肖二人來到西面的第三排坐下,見周圍已經坐了不少人,范、肖二人不停地同熟人打著招呼,便自顧自地閉目養神。
恍惚間,我感到有人在叫我,睜眼一看,見面前正站立著一個面目端正的中年人,看長相有些面熟,卻又一時想不起來。就在我愣然間,中年人已壓低聲音道:“公子想不起了嗎?我是飛龍堡的大管家黎勝文,在虎威鏢局那天多謝公子及時施救。”
說到這里,微笑著不再言語。
我猛然想起在虎威鏢局中毒的眾人中的確有他,只因當時忙著救治眾人,時間太緊,沒來得及詢問眾人當然也包括他的姓名與派別,想不到他竟然是飛龍堡的大管家。
我心中一動,低聲笑道:“哦,黎管家客氣了。能否請借一步說話?”
“當然,當然,”
黎勝文連連笑道:“公子應該到貴賓席就坐,請公子跟我來。”
我繼續低聲道:“我還有兩個朋友在一起,貴賓席就不用去了。請黎管家找一處僻靜的地方,我有一件緊要的事情相告。”
黎勝文面容一整,立即會意道:“請公子隨我來。”
我知會范、肖二人有事耽擱一下,便隨黎勝文離開了演武場。穿過一座花園和幾條回廊,我們來到一處有人把守的小小的偏廳。我見這一路上都有不少飛龍堡的弟子在站崗巡邏,更加放下心來。
黎勝文向門口的兩人點頭示意后就帶著我徑直入廳,一邊招呼我落座,一邊解釋道:“這屋子是堡中的一間議事廳,有很好的隔音裝置,周圍還有不少人在暗中把守,公子可絕對放心。”
我點點頭,問道:“黎管家這陣子身體可好?”
黎勝文道:“多謝公子關心。這陣子除了不能提聚內力外,身體的其它方面都很正常。”
我又道:“前幾日由華山楊掌門、陳總鏢頭和慕容莊主聯名發出的密函貴堡收到了嗎?”
我知道密函中雖然通報了侯益濤事件的大概,但并未提及稅大偉這個人,當時主要是擔心個別門派沉不住氣而擅自行動以致打草驚蛇。
黎勝文聽我忽然間提到密函,面色凝重起來,回答道:“收到了。司徒堡主對這件事非常重視,已暗中對堡中弟子進行了仔細排查,目前尚未發現有何異狀。東方公子突然問起此事,莫非又有什么變故不成?”
我肅容道:“變故倒沒有,只是眼下有件大事務須引起貴堡的高度重視。否則,貴堡危矣!”
黎勝文見我說得嚴肅,不由大驚,忙問緣故。我這才仔細地把稅大偉如何引誘侯益濤上鉤的始末進行了描述,隨即又剖析了姓稅的參與本次比武招親的真實目的。
黎勝文越聽臉色越凝重和難看,待我說完,連連搓著雙掌道:“這可怎么辦?那稅大偉前幾天展現的勢力十分強勁,如果不出什么意外,在今天的決賽上很可能奪冠。看來,得趕快想個法子戳穿他的陰謀!”
我知他是關心者亂,安慰他道:“黎管家不用著急。我們目前無憑無據,要當眾戳穿他難度太大,搞不好還可能引起混亂,那樣就更加難以收拾了。”
黎勝文不愧是見多識廣的人,很快冷靜下來,沉吟著道:“不錯,咱們手里缺乏真憑實據,的確很難制住對方,而且那批觀摩比賽的人中定然還有黑煞宮的人,所以得想個神不知鬼不覺的法子讓對方不能得逞。”
說到這里,忽然雙目一亮,盯著我笑道:“東方公子今天是專為此事而來吧?”
我知他已經看出了我的心思,而且想到了和我一樣的法子,心下佩服,也就實話實說道:“我原本是順道路過,昨晚無意中得知比武招親的事,又聽說姓稅的也報名參加了比賽而且成績很好,所以今天才特意前來的。”
黎勝文象只老狐貍似的笑著道:“這就好辦了,等會兒只要公子愿意下場挑戰姓稅的,定可將危機化解于無形。”
“臨時報名參賽現實嗎?而且,要是我打不過對方,不是一樣沒用嗎?”
我笑著試探道。
“參賽一事公子不用擔心,”
黎勝文胸有成竹地笑道:“我馬上將此事暗中稟報堡主,以公子的絕世風華,我相信我們家小姐也會同意和滿意的。至于說到公子的武功,那天我雖然沒有見到,卻聽在花園里用餐的家丁們夸獎過,所以我對公子戰勝姓稅的充滿信心。”
我好奇道:“你家小姐也要前來觀摩比賽嗎?還有,這比武招親又是怎么回事?”
黎勝文道:“決賽前小姐會到場的,因為按事先的計劃,堡主要當眾宣布她與得勝者的婚事,并在今晚舉行婚禮。至于說到比武招親,也算是一次意外,起因是前不久二堡主一位在朝為官的朋友托人前來向大堡主求親,想讓小姐嫁給他的兒子,誰知小姐堅決不同意,逼得急了,她就提出了比武招親,說誰有本事她就嫁給誰,否則寧死不嫁。大堡主別無它法,只好答應。”
說完,又補充道:“我家小姐自小就聰明絕頂,不但容貌絕美,而且才華技藝都很出色,尤其一身家傳武學幾乎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相信東方公子也一定會喜歡她的。”
我勉強笑笑,心里頗為矛盾,沒想到如果比武得勝,今晚就得成親,倩華她們還對此事一點不知情,到時會原諒我嗎?可是,不這樣做,又沒有其它更好的辦法。
想至此,我終于下定了決心!男子漢大丈夫,行事應以大局為重,但求問心無愧就行。相信此事在將來只要好好解釋,倩華她們一定會諒解我的。
我放開心中的顧慮,和黎勝文又商量了一些細節,這才同他一道走出了密室。
剛到外面,就聽見演武場方向傳來了熱烈的喝彩聲。黎勝文望望天色道:“看來半決賽已到了尾聲,咱們趕快前去。”
到了演武場,半決賽已經結束。我和黎勝文分離開來,徑直回到原先的座位上。范武通一把扯住我道:“你怎么才回來?剛才的半決賽非常精彩,可惜你沒瞧見。”
我心想瞧沒瞧見無所謂,我關心的是結果,眼見周圍密密麻麻的座位上已坐滿了人,眾人臉上的表情各不一樣,有惋惜,有驚嘆,但更多的人是興奮,不禁問道:“半決賽中是誰勝出了?”
范武通臉上出現無奈而又不服氣的表情,肖棟梁接口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是那個稅大偉和天山派的閔曉東以微弱的優勢出線。”
我心中一緊,心想,事情正向自己估計的方向發展,看來自己免不了要下場了,于是隨口問道:“決賽何時開始?”
“按規定雙方要休息一刻鐘的時間。”
肖棟梁道。
我不再說話,眼光轉向評判臺,正好看見黎勝文站在七名評判中處于中間座位上的一位長相儒雅,氣質不凡的中年人身前低聲耳語,那位中年人一邊聽他說話,一邊面不改色地點著頭,神采奕奕的目光卻不時地向我坐的方向望來。
我知道這中年人一定是司徒世家的大家主司徒遠大,心中頓時對他遇事不亂的從容氣度大加贊賞,當然也在心中盼望著他會接受我和黎管家商定的辦法。
突然間,人群中有人高聲喊道:“快看吶,司徒琴韻小姐大駕光臨了。”
所有人幾乎在同時搶著站起身來,紛紛爭先恐后地向入口處望去,現場出現了不小的騷動。
我漫不經心地站起身隨眾人的目光看去,猛然間感到渾身不由自主地一震,只見大門口進來了兩位艷光四射、風華絕代的少女,走在左面的一位柳眉杏眼,櫻口瑤鼻,面若春花,膚如凝脂,身穿一件松緊適度的白底繡花的綢制長裙,把高挑豐滿的身材和優美典雅的曲線展現得淋漓盡致!一頭漆黑的長發隨著輕盈的步伐飄灑在身后,給人一種仙女下凡的感覺,臉上隱含恬靜的微笑,又使人如沐春風之中;右面那位少女穿一身鵝黃的衣裙,其身材的誘人和完美絲毫不亞于自己的同伴,只是遺憾的是臉部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面紗,只露出白皙豐潤的前額和黛眉下一雙如秋水般清澈無比的美目,但即便如此,也使人絲毫不懷疑面紗下藏著的是一張絕世美麗的容顏。兩女的前面和身后,簇擁著一群負責開道和維持秩序的丫鬟仆役。
我見兩女的絕世姿容的確不在倩華諸女之下,但要說明顯地勝過她們卻也未必,好比春花秋月,各擅勝場,不由心中油然升起幾分感嘆,正自猜測誰是司徒琴韻時,旁邊的范武通已滿面興奮地嘀咕道:“奇怪呀,琴韻小姐身旁那位蒙面少女是誰?看容貌好象不在她之下耶?”
肖棟梁立即低聲笑道:“范兄,這回相信了吧?天下的絕色美女并不只琴韻小姐一人!”
范武通爭辯道:“可琴韻小姐仍然是我心目中最美的!”
我見兩人尚在斗嘴,暗暗好笑。這時,兩名絕色少女已在眾人的歡迎與歡呼聲中走上了評判臺,與眾評判見過禮后,在旁邊為她們專門設立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這時候,黎勝文已來到我的近前,卻并不靠攏,只暗暗向我頷首示意,我亦沖他點點頭,認可了按計劃行事。
眾人的情緒逐漸穩定下來。隨后,司徒遠大起身宣布道:“決賽時間已到,請閔曉東和稅大偉兩位少俠登場。”
隨著人群中再次出現的騷動,只見貴賓席中先后走出了兩名分別持著玉蕭和長劍的年輕人,兩人幾個起落間便蹬上了十多米以外的擂臺,并排著向四周的觀眾紛紛施禮。
我凝目仔細打量手握玉蕭的稅大偉,見他年齡約在三十歲許,身材高大,面目端正,一雙眼睛也很有神采,氣度的確有些不凡,心想若非自己已知道他的身份,說不定還真會生出幾分好感來。
再看持劍的閔曉東,也是一位英俊少年,只是身材略比稅大偉瘦矮一些,面目卻比對方清秀,于是,我在心中暗暗盼望著他能獲勝。
臺上,兩人施完禮,相互退開兩步,開始神定氣閑地注視對方。我從兩人的神態中已看出他們的勢力都不簡單,不由也打起十分的精神注視著兩人。
隨著司徒遠大“比武開始”的一聲朗喝,擂臺上的兩人神態一緊,卻沒有任何動作,我卻在兩人一緊的神態中心里一寬,知道了兩人都尚未到達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真正高手的心靈境界,心中更加對自己充滿了信心。
驀地,閔曉動雙腿一個盤旋,手中劍已快如閃電地挑向對手的左肩,稅大偉并不封擋,雙步微錯,身形已快如鬼魅地躲開了對方的劍招,到達了閔曉東的側翼,右手的玉蕭挾帶著一股清越的蕭音擊向閔曉東的左腰,閔曉東的反應也是快敏之極,不等招式用老,身形原地一轉,手中劍順勢回圈,已迅若飚風地擋在了蕭身之上,就聽“當”的一聲脆響,兩人的身體便被彈了開來。
兩人甫一交手便各出快招,引發了大家的極大興趣,在眾人的喝彩聲中,我卻心里一緊,因為我已看清剛才兩人在兵器相交的彈退中,閔曉東多退了半步,雖是在倉促中回劍封擋,但其勁力明顯比稅大偉略差了些。
臺上兩人旋即又戰在了一起,出招都十分快捷,以攻對攻,其身法和招式之間各有優劣。稅大偉勝在力大招沉,身法亦是不慢,閔曉東贏在身法輕盈靈便,劍招精奇,往往從人們意想不到的角度出招,因此,一時之間兩人棋逢對手,堪堪戰了個旗鼓相當。
眼見眾人的喝彩之聲此起彼伏,臺上兩人已戰了五十余招,難分勝負。忽然,有人驚呼起來,只見臺上的戰局已發生了變化,那稅大偉已變成了守勢,而且面部有些驚慌失措地連連后退,手中玉蕭吃力地封擋著綿綿攻擊過來的劍招。
范武通突然興奮起來,口沫橫飛地嚷叫道:“稅大偉這小子不行啦!哈哈!對!就這樣揍他!狠狠地揍他!打掉他的囂張氣焰!”
我卻暗暗感到不對勁,姓稅的小子絕對不是后力不續,如此敗退,定有詭計!我這念頭剛剛興起,場上的變化已證實了我的判斷!
只見已經倉皇退至到擂臺邊緣的稅大偉手中玉蕭竭力上舉,以圖封擋直劈而來的劍身,胸腹間空門大開,閔曉東一聲朗喝,手中劍倏地改直劈為斜刺,劍尖直奔稅大偉左胸,可就在堪堪觸及胸衣之際,陡聞閔曉東哎喲一聲,撫腕后退,手中劍“當”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就在眾人的驚呼聲中,稅大偉迅疾上前,左掌矮身直劈,擊落在閔曉東的小腹上,閔曉東一聲悶哼,身體踉蹌后退幾步,軟倒在地。
眾人被眼前的突然變故驚得目瞪口呆。我卻在心中怒火狂升!剛才眾人也許沒太注意,我卻看得清清楚楚,就在閔曉東改直劈為斜刺的霎那間,稅大偉下垂的左手迅速在腰間按了一下,他的胸前立即閃出了兩道很難察覺的白光,看來是梅花針一類的微小暗器,直接射在了閔曉東握劍的右腕上。這家伙偷施暗器得手倒也罷了,卻還要趕盡殺絕,重傷對方,如此心狠手辣、卑鄙無恥的小人,我必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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