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任何欲望。就好像一臺因為網速太慢而無法翻頁的計算機,始終停留在之前的頁面上。機械地抱著嫣,看著她往下扯自己的睡衣,圓潤光潔的肩頭在我眼前晃動著,嫣略顯深重的呼吸在耳邊輕輕響起。
她似乎變得比以前熱情,吻我的耳垂,臉頰。蓬松的頭發散落在臉上,遮蓋住我的視線。等她抬起頭的時候,睡衣已經褪到腰間,乳房顫微微地停留在我嘴邊,乳間向上一點,是項鏈的吊墜——小巧而精致的心形,正面,是嫣的名字。
我看著她的乳房,審視著艷紅聳起的乳頭,發現那里并沒有勃起的跡象。以往當嫣主動要求的時候,一定是很想要了!不然以她的個性,最多只會有一些隱晦的暗示。吊墜在胸脯上隨著她的呼吸輕輕起伏,反射著燈光。我知道,在她的名字背面,貼近肌膚的那一面,是我的名字!
她說過:我要把妳,永遠緊貼在我的心上,無論春夏秋冬,無論歲月流轉,妳都不會離開我的身體一刻,不會和我的心分離。
我吻上她的胸膛,柔軟而溫暖。可我卻有種窒息的感覺,好像被誰勒住了脖子,眼睛有些濕潤,看到的一切也開始朦朧。嫣抱著我的頭,把自己的身體盡量貼向我的臉,她一定是想要安慰我,也許是在補償我,對我以前沒有表現出憤怒和生氣的我獎勵。
我知道自己應該接受,我應該像以前一樣,熱情地和她接吻,愛撫,然后履行一個作為丈夫的職責。這是我的一個機會,是把妻子拉回到身邊的機會!假如我表現得不自然,她可能會被打擊得失去信心,可能會對我們的未來產生懷疑,我絕不能讓這一切發生!
可我的身體沒有任何反應,陰莖軟綿綿地垂在腿間。嫣的睡衣覆蓋在上面,冰冷得像是冬天的風雪。我努力地在她乳房上親吻,極力表現出熱情和欲望,嫣的乳頭在我嘴里勃起,堅硬,呼吸也變得沉重急促,手指插進了我的頭發,尖銳的指甲刀一樣切割我的頭皮。那種刺痛感格外明顯,連綿不絕地穿透我的身體,壓抑住了任何一絲企圖喚醒身體的欲望。
我焦灼甚至恐懼,在嫣面前,我從來沒有過這樣的現象,我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自己的身體機能出現了問題?那是一個男人證明自己的唯一途徑,失去這些,意味著的是羞恥和無能。尤其是現在,我不知道,無法滿足嫣,是不是意味著我在放棄丈夫的權利?即使她沒有譏笑我,即使現在她沒有表現出來不滿,未來呢?在將來的漫漫歲月里,我用什么來挽留和保證自己的愛情?
一只手伸到下面去刺激陰莖,希望能快速讓它勃起。我需要勃起,需要在這個特殊的時刻,借助欲望和肉體的慰藉來扭轉穩固一些東西。
可無濟于事,我的身體似乎不在是我自己的,絲毫沒有恢復的跡象。
我努力地在腦海里尋找各種畫面,用來刺激復蘇自己的欲望。但是我很快失望了,我發現在我的記憶里,除了嫣,幾乎沒有任何女人的影像。在過去的日子里,除了嫣,什么都沒有!
我開始冒汗,無比的空虛和絕望,腦子里一片空白。手里抓著的,是嫣豐滿柔軟的乳房,嗅到的,是嫣身體里發出的淡淡體味,氣息里透著動情和渴望。這一切一直都是我從來不曾懷疑過的,是我欲望和滿足的根源,熟悉而親切,我曾經無限迷戀的身體,無比熱愛的身體!
“……我是在家里被丈夫抓住的,當時他穿著我丈夫的衣服,坐在我丈夫平時看電視常坐的位置,然后讓我化最漂亮的妝,赤裸著全身坐在他腿上勾引他,旁邊放著的,是我們的結婚照。”
我的耳邊突然響起蘇晴的聲音,腦海里條件反射一樣浮現出她彎腰時翹起的臀部,緊繃的裙子,滾圓豐滿的線條。然后,是裙擺下修長赤裸的大腿。
陰莖就在那一刻有了反應。這讓我有種罪惡感,可我顧不到那些了,閉上眼睛,繼續想象一些更加旖旎的場景,幻想蘇晴所描述的畫面。我發現自己可以從這些過去從來沒有嘗試的方式里得到刺激,刺激讓陰莖很快進入了狀態。
我在嫣身上起伏,她的手抓著我的胳膊,閉眼轉過臉,讓表情掩埋在散亂的頭發里。我看著她晃動的乳房,拼命告訴自己:這不是嫣,這是另一個女人,是那個護士服下面的身體!我強迫著自己,不讓自己走神,甚至,不敢仔細去看她的肌膚,我害怕某一處印記或者曲線,會讓我想起一些事情,一些瞬間可以讓我崩潰的事情。
嫣開始呻吟,下體開始潮濕,隨著我的動作,頭發正一點一點地分開,讓那張潔白干凈精致,讓我十分熟悉的臉慢慢露出。
我把她轉了過去,讓她跪在床上從后面進入。以前嫣并不喜歡這樣的姿勢,也許是覺得過于淫蕩,或者是認為這種姿勢和某種動物太過相似,讓她產生卑賤的錯覺。但是這次她沒有拒絕,翹起了臀部,把頭埋在枕頭里,用兩手抓住枕頭兩邊抬起來,包住了自己的臉。整個背部,完全裸露在我前面,光潔的皮膚耀眼的白,從臀部到腋下,兩個反圓弧的曲線展現在我兩手之間。
我卻不敢仔細去看。把目光投向窗戶,深紅色的窗簾遮住了外面的夜色,反射出的燈光也有種壓抑的幽暗。整個房間,明亮的只有她的身體,可這身體卻是我最想要躲避的,甚至連想象也變得十分艱難。
我的陰莖沒什么感覺,我覺得那似乎不再是我身體的一部分。再也沒有從前那種水乳交融的情意綿綿,也再沒有足以融化身體的熱情,我甚至覺得自己已經變成了一件工具,一支按摩棒,或者一件雨衣,能夠做的,只剩下一種本能。更加悲哀的是:這種本能,還是自背叛中而來。
嫣在繼續呻吟,身體在繼續觸碰,輕微的響聲在房間里回蕩。我繼續在腦海里幻想,勾畫一副又一副的畫面,讓那些畫面繼續刺激我的欲望。
我感覺我像是在吸毒,而且預感到自己會成癮。
值得慶幸的是嫣并沒有感到異樣,也許她并不是真正需要!我有種猜測:這是她表達情緒的手段,出于愧疚或者其他。在我射精以后兩個人都解脫了,好像完成了一件艱巨的任務。給我擦拭了一下陰莖,嫣起身去浴室,把我丟在空蕩蕩的床上。我恍惚地看著她的背,第一次感到她是那么不真實,像一個影子,或者是我幻覺出來的一個夢想。
如果是,我該不該叫她噩夢!
嫣在浴室很久不出來,我等著。覺得自己像孤獨的病人,懼怕自己被拋棄。
床上還有淫穢的味道,分不清是嫣還是我發出來的,挪動了一下身體,床就咯吱咯吱地響,不堪重負。
那晚我沒洗澡,在等嫣的過程中睡著了,睡夢中似乎做了個夢,夢到她在不停地哭,很傷心的樣子。
“我這幾天換醫院了……”
我說。
第二天上午九點半。嫣到醫院來,抱著嘉嘉。開始我并不知道,那個時候我在手術室,等我出來的時候蘇晴就叫我去。她沒上班,從季然的病房出來以后碰到嫣的,打聽我在手術,就領了嫣去自己房間。我過去看見她,正教嘉嘉用水筆在本子上畫畫,頭發也沒整理好,像個逃難的人。
“有事?”
我問。
“沒……”
嫣抱起嘉嘉親了親:“姑娘想爸爸了,我也無聊,帶她來看看妳工作的新地方。”
“妳女兒真漂亮。”
蘇晴端詳著嘉嘉的臉,眼里透著濃濃的喜愛:“中午別回去了,我去準備,中午在這兒吃……”
看上去她們相處得不錯,很姐妹的樣子。我有點尷尬,沒細想是什么原因,或者是因為腦袋里想過太多不堪的畫面,覺得自己齷齪。也或者是擔心嫣會說什么給蘇晴,女人,總是叫人捉摸不定。
“我還得一會兒……”
我說,看著嫣。如果她有事情告訴我,會明白我的意思,然后轉身出來。
嫣沒有跟出來,不知道為什么我松了口氣,心里有種莫名其妙的安穩。
中午再回到蘇晴的房間,里面已經多了一個人——季然。她抱著嘉嘉,我猜一定是她干的,嘉嘉的頭發被編了很多條小辮子,細細的麻花兒一樣,每一條辮梢兒上都系著小巧的蝴蝶結。嘉嘉很開心,不斷地甩頭,讓辮子不斷地晃動,嘴里叫著:“飛……飛……”
“嘉嘉過來,爸爸抱……”
我張開手臂,說:“妳很重的,姐姐會很累。”
嘉嘉轉過了頭,伸手抱住了季然的脖子,這樣的動作,只有在嫣身上才會出現,她似乎是很喜歡季然。也許一直以來,女兒也很孤獨吧!我想著,還是固執地伸手過去抱她,季然是個病人,抱著嘉嘉對她來說的確很吃力。不料她抱著嘉嘉轉了個身避開了我,輕描淡寫著說了一句:“趁我還抱得動,再抱會兒吧。”
那一瞬間我看到蘇晴呆了一下,表情也僵住了。很快,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岔開了話題:“梁大夫快去洗手,我今天燉了小牛肉,很鮮美……”
那一頓飯吃得很溫馨,從來沒有過的熱鬧,我甚至突然想:如果一個家里有很多人,一定是件幸福的事!我小時候習慣了清冷,習慣了一個人吃泡面,習慣了打開很多燈睡覺。所以有些不習慣熱情,像小時候那位護士長說得:“這孩子什么都知道,就是什么都不說……”
她也許不明白,我之所以不說,是不習慣交流!大概那個時候我就已經明白了:如果我習慣了經常和人說話,那么等到我一個人的時候,一定會更加孤獨。
下午過得很充實,我突然對自己有了一些信心,好像被注入了什么能量。甚至在幾個實習生講笑話的時候,我還笑了。我自己也沒想到,到這個時候,我居然還能笑出來。嫣是說要在蘇晴家玩兒,她很少在別人家呆著,更不要說是整整一天了。我覺得很安心,不知道為什么我很相信蘇晴,盡管知道了她有那么多的過去。也許是我對護士提別有好感吧。
去接嫣的時候,兩個女人正站在樓下,看著嘉嘉在遠處的草坪上跑,我發現嫣的頭發梳過了,人顯得精神了很多。看到我,就過去抱嘉嘉回來。蘇晴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長,似乎是有什么話要跟我說。我突然有些心虛,覺得她似乎是知道了我的一些事,有種被人看穿的感覺。不過蘇晴還是沒說什么,只是望著遠處的嫣和嘉嘉,自言自語了一句:“真幸福!好好珍惜吧……”
她說得很輕,像是說給她自己聽的。
十七點二十左右,快到家的時候。車忽然震了一下,我剎住了車,下去檢查后面。發現右邊的倒車燈碎了,后面不遠,停著一輛別克君越。這才明白是被追尾了,奇怪的是,那輛車里的人并沒有出來,只是扶著方向盤,靜靜地看著我。
我走過去,問:“怎么回事?”
車門突然打開,從車里沖出來幾個人,手里提著刀和木棍,什么話也沒說就圍了過來。我本能地向后退,但已經來不及了,白色的光一閃,腿上麻了一下,然后后腦“砰”的一聲響,暈眩起來,周圍的東西都在轉,天地也在顫抖。瞬間里,我似乎回到了地獄,那感覺,很像不久前經歷的余震。
我聽到嫣驚叫,然后是一些恍惚的人影,嘈雜的聲音。我從兜里摸出手機,只是下意識的,并不知道要打給誰。眼前一片模糊,似乎什么東西糊住了眼睛,我擦了一把,眼前更加模糊,看出去,所有的東西都是紅色的,車、樹、天和墻……我按了下手機鍵,忽然覺得自己什么力量也使不上,好像被人抽去了筋骨。
一切都漸漸遠去。
我大概睡了很長時間,睜開眼睛的時候燈光很刺眼,我很擔心嫣,我希望第一眼能看到的,是完好無損的嫣和嘉嘉。
我首先看見的是蘇晴,她離我很近,表情很焦灼。
我發現自己不能動,連頭也不能轉,也不能說話。作為一個醫生,我知道自己一定還在麻醉期,那么,我是受傷了。熟悉的味道,只有在醫院,才有這種特殊的味道。除了眨眼睛,我什么都做不了,可我想問嫣在哪里?嘉嘉在哪里?
“他醒了……”
蘇晴回頭說了一句。
一陣瑣碎的響聲,然后才看見嫣,我努力睜大眼,仔細地看她的臉和身體,一點一點地檢查。嫣沒事!什么損傷都看不到,然后我盯著她的眼睛:嘉嘉呢?
妳知道的,我現在想問的,是嘉嘉……
嫣讀懂了我的意思,用手背擦了下眼角,說:“她睡了,在蘇晴家里。”
我想她大概是想忍住眼淚,所以嘴唇抿得緊緊的,臉有些扭曲。她忍得一定很辛苦吧!但是眼淚還是慢慢充滿了眼眶。她很快從我眼前消失了,然后聽見她對蘇晴說話:“麻煩妳,幫我照顧一下嘉嘉,我出去一會兒……”
“不行……”
蘇晴的聲音很鎮定:“現在妳什么地方也不能去,妳就應該守在妳丈夫床前。不管有多要緊的事情,不管有多想做的事情,妳都不能走……”
我應該謝謝蘇晴。她的話,完全是我想要說的,我能猜到她要去找什么人,雖然我不能確定她要做什么。理論?質問?都不重要,我不想讓她再和那個人扯上任何關系!在這一刻,我雖然不能動,心里卻格外清晰,當嫣在我面前出現的那個時候,我突然想通了一件事:不管從前發生過什么事,當妳心疼地看著我的時候,我已經原諒了妳!
門突然被推開,一陣風吹進來,我猜想是什么人闖進來了。果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怎么回事?言……妳怎么了?”
“被……被一群……流氓給打了……”
嫣的聲音有些驚訝:“小偉!妳怎么來的?從哪里過來?杭州家里嗎……”
“嗯,我五點半接到的電話,什么都聽不清楚……”
來人的氣息有些亂,似乎一路是跑過來的:“擔心出了什么事情,就趕過來了,十點十五分到的,剛才沒找到這里,跑過了……”
接著,是一個熟悉的面孔出現在我眼前,臉色鐵青,看了我一眼,回過頭去問:“他哪里受傷了,重不重?”
“不太……重。”
蘇晴回答:“腿上有個傷口比較大,頭破了,鎖骨骨折,不過只是裂了,沒斷……”
接著叁個人都出去了,關門的聲音,再也聽不到什么人說話。我閉上眼睛,心頭一陣溫暖:從杭城到這里,中間不吃不喝不休息,他還要超速……
一直以來,我都習慣了對著躺在病床上的人,我身體很好,很少生病,當自己躺在病床上的時候,覺得并沒有多恐怖,和小時候的感覺完全兩樣!小的時候我很害怕生病,每次生病的時候,都會感覺自己就要死了。現在想起來,有些可笑。這些天,我一直活在焦慮和不安中,現在想起來,也很可笑……
外面,是叁個很關心我的人。照理說,他們現在該圍著我的病床,然后不停地喊我,或者大聲地哭叫。可現在我這個病人孤伶伶躺著,他們的人卻離得遠遠的,想一下,是不是也很可笑……
可是,卻覺得很溫馨。
游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