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凝霜的病本來已經有了起色,誰知道第二天月兒來探看之時,發現母親的病又加重了。
月兒免不得又哭了一陣,沒日沒夜的照顧,足有半個月的時間,蘇凝霜的病才算好起來。
病好起來了,身體卻遠遠沒有復原。原本珠圓玉潤的身子此刻消瘦了不少,臉色也十分蒼白,讓人看一眼就心痛的無以復加。
蘇凝霜原本還打算每日去佛堂誦經,月兒卻是死活不允許了,逼著母親在自己房中調養身體,每天里都過來陪母親說話,時不時講幾個笑話,逗母親開心。
接連幾天,李天麟在店鋪里跑得更勤了,每天早出晚歸,飯都是在外面吃的,幾天下來人都瘦了一圈,頂著兩個黑眼圈,被月兒找機會狠狠嘲笑了幾次。
這一日晚上,蘇凝霜被女兒強拉到客廳,進門只見桌子上滿滿一桌子菜,不禁問道:“月兒,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弄這么多菜?”
月兒笑道:“娘親您病體康復,難道不該慶祝嗎?這幾道菜都是我這幾天抽空學來的,今天特地請您嘗嘗,不知道合不合您口味。”
蘇凝霜在月兒鼻子上刮了一下,笑道:“女兒給娘親做的菜哪有不和口味的道理?”
月兒咯咯一笑,攙著母親坐下,道:“再等一下,我跟師兄說好了,今天早點回來,估計馬上就到了。”
蘇凝霜心頭一跳,若無其事的說道:“天麟這幾天辛苦了,在忙什么?”
月兒撅起嘴:“誰知道忙什么?天天不見人影,連慶祝娘親病體痊愈的慶祝宴也敢遲到,看他回來我不罰他。”
正說著,門口人影一閃,李天麟走進來,一面擦著汗水,一面道:“師娘,月兒,我回來了。”
月兒臉上一喜,隨即板起臉嗔道:“怎么又遲到了?叮囑幾次都記不住。”說著拿過毛巾,遞給李天麟擦汗。
蘇凝霜瞟了李天麟一眼,低下頭喝了口茶。
李天麟笑道:“本來下午就查完帳的,多寶閣的候掌柜聽說師娘大病初愈,特意從西域弄來一尊羊脂玉觀音像作為禮物,我去了一趟城外的福寧寺,請主持方丈開光,所以回來晚了些。”
福寧寺離玉州城甚遠,道路難行,一個下午時間哪怕是騎馬也要兩個時辰才能來回。想到李天麟為了一件禮物如此奔波,哪怕是蘇凝霜心中也涌出一絲暖意。
月兒興奮的叫道:“快拿出來,快拿出來!”
李天麟笑著拿出一個木盒,打開后里面現出一尊白玉觀音像,通體潔白無瑕,玉工道法十分老到,觀音形象惟妙惟肖,手托玉瓶,眉目祥和,果然不是凡品。
月兒托著觀音像看了半晌,忽然咯咯笑道:“娘親,這觀音和您很像呢。”
一旁徐婆婆上前來看了一眼,笑道:“真的呢。這觀音的眉眼簡直是比著小姐的模樣雕出來的。”
蘇凝霜抿嘴笑道:“觀音大士萬千法身,偶爾與一個人的面目相似有什么稀奇?”
李天麟道:“這可不一樣。這觀音像是西域玉工雕成,竟然與師娘一般無二,說明觀音菩薩也眷顧著您呢,一定會保佑您無災無病,青春永駐,心想事成。”
月兒和附和著說道:“就是就是,這一定是菩薩顯靈了。”
蘇凝霜接過觀音像,只見果然與自己十分相像,心中便明白了幾分:定然是天麟暗自派人雕刻而成的,卻騙自己說是玉工早就雕好的。不過這份心意卻是難得,當下也不戳破,贊嘆幾句命徐婆婆奉入佛堂。
幾人說了幾句話,便開始吃飯。
月兒請母親坐了首座,強按著徐婆婆坐在旁邊,然后和李天麟坐在下方,斟滿一杯酒,起身敬酒道:“這一杯酒,敬娘親病體康復。祝您身體康泰,無病無憂。”
蘇凝霜笑吟吟喝下酒。李天麟在月兒暗示下也站起身來祝酒道:“徒兒也敬師娘病體康復,祝您青春永駐。”
蘇凝霜飲下酒,一旁徐婆婆卻也站起身來來:“老婆子也湊個熱鬧,祝小姐永遠喜樂,永無煩惱。”
三人敬過酒,月兒又給徐婆婆敬酒,感謝這幾日照顧母親的恩情,然后幾人說說笑笑,邊吃邊聊,氣氛十分融洽。
蘇凝霜吃了幾口菜,無意間瞟了一眼糖醋魚,只是隔得遠了,不便下筷。李天麟卻早已起身,殷勤的夾了一塊,放入蘇凝霜碗中。
蘇凝霜心中一動,不動聲色的將魚放入月兒碗中,道:“月兒,你最愛吃魚,嘗嘗這魚味道如何。”
月兒笑嘻嘻的將魚夾回蘇凝霜碗中:“娘親,這是師兄特意給您夾的,趕緊吃吧。”
蘇凝霜無奈,慢慢吃下這塊魚,放下筷子道:“正巧家里人都在,我有件事要宣布一下。”
三人挺住筷子,靜靜等著蘇凝霜說話。
蘇凝霜說道:“月兒,天麟,你們兩個兩小無猜,在一起這么多年感情深厚,夫君故去時已將月兒許給了天麟,我看過幾日就讓你們成親,你們覺得如何?”
月兒霎時臉上羞得通紅,低著頭扭捏的笑聲道:“娘親,怎么突然說這件事情?人家,人家還不想嫁人呢。”
蘇凝霜笑道:“你呀,口是心非。恐怕早就盼著這一天了吧。”
月兒低著頭不說話,手指揉弄著衣角,羞澀不已。
李天麟心中立刻知道了蘇凝霜的意思,當下起身離座,跪倒道:“師娘賜婚,徒兒自然愿意。只是師父尸骨未寒,徒兒正在孝中,實在不敢談婚嫁之事。”
眼看蘇凝霜還要說什么,李天麟搶聲道:“師父離世時雖然說不必苛于禮法守孝三年,但身為徒兒和女兒,豈能做出如此不孝的事情?成親之事還需以后再議,請師娘成全。”
蘇凝霜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怎么說。她的本意是讓李天麟與月兒盡快成親,好斷了李天麟對自己的綺念,可是李天麟卻咬住一個“孝”字,堅決不肯成親,自己終究不能強迫。
眼看母親和師兄態度有點僵,月兒急忙笑嘻嘻的道:“娘親,師兄說的對,爹爹才去不久,女兒怎么能成親呢?而且女兒年紀還小,還想在娘親身邊多留幾年呢,才不愿意早早嫁人呢!”
蘇凝霜強笑了一下,道:“既然你們都不著急,娘親也不勉強你們了。”
此事作罷,幾人繼續吃飯。
蘇凝霜心中憂悶,酒力不支,又喝了幾杯,頭有些暈。一旁徐婆婆看著,急忙攙著蘇凝霜回房休息。
蘇凝霜回了房,被徐婆婆伺候著去了外衣,躺在床上,頭腦暈乎乎的如在夢中。恍惚中似乎見到夫君的身影坐在床邊,伸手握著自己的手,默默的看著自己。
蘇凝霜輕聲說了一聲:“夫君?”
韓劍塵的身影呆了一下,然后俯下身子,在自己唇上吻下去。
蘇凝霜忽然抱住韓劍塵的頭,貪婪的允吸著夫君的嘴唇,眼淚流淌下來,喃喃的說道:“夫君,霜兒好想你,好想被你疼愛……”
夫君似乎怔了一下,輕輕吻去蘇凝霜臉上淚水,撫摸著柔軟的背脊:“好好睡吧,我一直陪著你。”
蘇凝霜輕輕抽泣著,躺在夫君懷中,慢慢進入夢鄉。
不知過了多久,蘇凝霜猛然驚醒,叫了一聲:“夫君?”
床邊卻空無一人。
“果然是夢啊。”蘇凝霜低聲自語著。哪怕夢中感覺是何等真實,甚至唇邊仍然留著夫君嘴唇的味道。
終究還是夢啊。蘇凝霜想著,一行眼淚慢慢流下來。
接下來幾日,日子過得甚是平和。蘇凝霜每日在佛堂誦經,月兒讀書習字,而李天麟在外奔走,無論多忙都會在晚上趕回來吃飯。而無論多晚,蘇凝霜和月兒都會等著李天麟回來一起吃飯,雖然沒有成親,卻早已和一家人沒有什么兩樣。
偶爾,李天麟會帶回一些小禮物:綢緞,胭脂,各種首飾,必然是師娘一份月兒一份,惹得月兒時常取笑他都快變成女人了,挑東西的眼光比女人都好。
蘇凝霜笑著接受李天麟的禮物,有時看著李天麟熾熱的眼光,總是把目光移到別處。少年人心性,就算是一時癡迷于自己,終究不會長久,而且月兒是他未來的娘子,兩人如此親密相愛,早晚他會幡然悔悟。
蘇凝霜這樣想著。
大半個月后的夜晚,月亮掛在天上,銀色的光芒照亮大地。
佛堂中,蘇凝霜坐在蒲團上低聲誦經,眉眼低垂,安靜柔和,手中輕輕捻動一串佛珠,銀色月光籠罩在身上,每一根頭發都閃耀著光澤,圣潔無比,與對面桌上的白玉觀音像遙相對應,仿佛菩薩真身降臨凡塵。
天色晚了,蘇凝霜念完最后一遍經文,站起身來,回過頭,只見一個身影站在后面,癡癡的看著自己。
蘇凝霜心臟忍不住地微微跳動,不覺手心滲出一層細汗,柔聲道:“天麟,這么晚了怎么還不去睡?”
李天麟沉默了片刻,忽然走到蘇凝霜面前,伸手拉住蘇凝霜的手:“師娘……”
蘇凝霜輕咬嘴唇,抬手輕輕在李天麟頭上撫弄了一下——昔日在自己身前玩耍的幼童,如今已經比自己還高出半頭了——,慈愛的道:“快去睡吧,晚了明天起不來,耽誤練功了。”
李天麟呼吸急促了起來,張開雙臂,將蘇凝霜抱在懷中:“師娘,我想你。”
蘇凝霜任由李天麟將自己抱在懷中,一動不動。過了一會才慢慢道:“天麟,我們之間是不可能的。我是你師娘,你跟月兒成親后便是你的岳母。你還是個孩子,偶爾心性不受控制在所難免,聽話,趕緊回去吧。”
李天麟道:“我知道,師娘。我知道自己不應該對你有非分的念頭,可我還是控制不住自己。師娘,我喜歡你,像喜歡月兒一樣喜歡你。每次看見你笑我就高興,看見你流淚我的心就一陣陣的疼痛。你病了的時候,我寧愿是自己病倒在床上。我知道不對,可我忍不住。”聽了片刻,聲音變得堅定:“師娘,我愛你,我要做你的男人。”
沉默了片刻,蘇凝霜輕輕推開李天麟,微微仰起頭,微笑著,眼淚卻慢慢流下來。
“天麟,你真的想要師娘嗎?”她慢慢說著,緩緩伸手解開衣帶,任由身上紗衣滑落在地上,露出里面僅著貼身小衣的柔美嬌軀,在月光下微微顫抖。
蘇凝霜閉上眼睛,挺起身子,輕聲說道:“你真的想要的話,師娘現在就可以給你。無論你想對師娘怎么做,今晚師娘都由著你。”聲音漸漸變得冷下去:“但是過了今晚,我們之間只能是未來岳母和女婿的關系,你要有一點對不起月兒的地方,我絕不原諒你。”
李天麟愣愣的呆立了半晌,久久沒有說話。
蘇凝霜的心臟一聲聲的跳著,心中又酸又苦,一片茫然,等了片刻,一雙強壯的胳膊輕輕抱住自己的身子,心中仿佛有什么東西破碎了,陡然一酸,晶亮的淚水從緊閉的雙眼流下來,卻倔強的挺直搖搖欲墜的身子,一動不動。
一對火熱的嘴唇輕輕舔舐著自己臉上的淚痕,接著,落在地上的紗衣重新披在自己身上。
“師娘,對不起。”李天麟哽咽著:“你是我最敬愛的師娘,是月兒的母親,我的岳母。永遠……永遠不會變。”
蘇凝霜的身子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力氣,軟軟的倒下去。
就在這時,忽然門外傳來一陣笑聲:“呵呵,想不到啊,竟然被我看到這么一對癡男怨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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