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萱兒手里的袋子啪嗒一聲掉在地上，一只手扶著頭，一只手茫然地伸著，想要找個支撐，我趕緊上前一步，扶著她的肩，也震驚得說不出話。

我就是團團？我就是……萱兒的兒子？萱兒是我媽？那我老媽是誰？我自己到底是誰？我的腦子一片混亂，完全無法思考。

屋里安靜得可怕，怎么會這樣？我媽——那真的是我媽？——終于低聲道：“小萱……你和他……”

“滾！——滾出去——！”萱兒像一只受傷的野獸般嚎叫起來，尖銳的聲音刺得我耳朵發麻。

我媽走到她身前還想說什么，馬上被她一記耳光重重地甩在臉上：“滾！——”

事情還沒弄清楚……萱兒突然變得如此瘋狂，為什么，她為什么打我媽？我正想說什么，我媽垂下頭，擦了擦嘴角流出的血絲，拉起我離開了萱兒的家。

剛把門帶上，就聽到萱兒絕望的嚎啕。

難道是真的……萱兒是我親媽？我媽……不一直說我是她親生的么？我那么像我外公，像我舅舅……絕對是一家人，怎么可能！？

我外公外婆去世前對我愛如珍寶，如果我不是我老媽親生的，怎么可能對我那么好？？我老媽對我雖然粗心，但我知道她對我絕對不是一個繼母的態度，她只是性格大大咧咧的！

茫然地跟著老媽離開城中村，我的腦子越發像一鍋煮沸的漿糊。

在南湖邊找了個地方停下了腳步，我媽看著我，艱難地開口了：“對不起，阿南，我不是你媽。”

“那你是誰？”我茫然地看著她。

“……”她的臉色灰白得如同一片灰燼，看著我的眼神滿是深沉的痛苦，終于開口道：“我是你爸。”

“那我爸是誰？啊？我是誰？啊哈哈？”我笑了起來，這真是可怕的玩笑。對，這肯定是在和我開玩笑呢。

“你聽我說。”面前這個不知道是誰的人痛苦而平緩地說道：“我早該告訴你的，對不起。”

“你說啊？說啊？看你的玩笑到底要怎么開？”萱兒的反應，“老媽”的表情都告訴我，這不是玩笑。

“我本來是男人。二十二年以前，和你媽媽——就是小萱——經人介紹結了婚。我們結婚是挺早的，因為我從小就像個女生一樣，喜歡穿裙子，看到帥男孩會動心。雖然已經愛上一個高中的男同學，但是自己還不太明白就是同性戀。”

“你說什么？”我喘著粗氣，冷汗一條條地滾過面頰。

“我爸媽——就是你過世的外公外婆——也很擔心，就張羅著給我娶親。這門親事兩家都滿意，小萱也蠻喜歡我，我們就結婚了。結婚以后我才知道，我對女人根本沒反應——”

我想起萱兒的話，一陣陣眩暈。

“小萱那么漂亮，身材又好，但是她脫光了在我面前我也不行……還覺得惡心——勉強想著我喜歡過的一個男同學，才能和她做夫妻……”“老媽”痛苦地垂著頭，嘴角一陣陣抽搐。

要在自己兒子面前說起這種遙遠而痛苦的往事，實在難以忍受。

但“她”還是一字一句地說了下去：“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我們結婚不到一個月，小萱就懷孕了，就是你。”

我媽媽，萱兒是我媽媽，難怪我第一次見到她，就覺得她那么熟悉，那么親切……難怪我覺得她總有媽媽的感覺，原來她真的就是我的媽媽啊！我的脊背已經被冷汗濕透了，張著嘴說不出一句話來，只會茫然地喘著氣。

“我那時才明白，我是同性戀——準確的說，是性別倒錯。我雖然是男的，但心其實是個女的。我每次穿小萱的衣服，化妝……都會覺得有快感，很刺激，很滿足，但是終于被她發現了。”

“這事是瞞不過的……”“她”嘆息了一聲：“我們就離婚了。——你剛周歲……判給了我，因為我父母知道了這事，明白我再也沒機會生育后代了——拼命搶到了你的撫養權。過了不久，我就把你交給父母帶，自己去了國外，做變性手術，整容……”

“變——變性？”

“對，變性手術。我的身體，我的臉全部是假的。”

難怪“她”除了胸部，再也沒任何一個地方像女人了，以前因為是我媽，我一個做兒子的怎么可能想到自己的媽不是女人！

只是偶爾偷窺到“她”的胸部這么奇怪，看來是因為假胸的原因……連聲音都是男人的聲音，天哪——我瘋狂地撕扯著自己的頭發，幾乎要發瘋了。

“過了一年，我才回國。把你接到身邊自己撫養，從你爸變成了你媽。”

“那我爸——”我尖聲道。

“他是雙性戀，離過一次婚，在我變性前就認識我了。他喜歡我，說不管我是男是女都愿意和我在一起，把你當自己的兒子養，說我們這種人有個兒子就滿足了，我做手術的錢也是他出的……那時候可不是小數目。”

“回國后我就改了名，把軍隊的軍改成君子的君，然后和他結婚了。”

“那你們為什么一直不讓萱兒看我？啊？！”我像野獸般嚎叫道。

“這么大的丑事，我爸媽哪還有臉在原來的地方住下去，就搬家了。那時候通訊又不發達，沒通知到小萱——本來也不想通知她，因為我變了性，不想任何人知道。”

“……”我除了劇烈地喘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想了想，喊道：“那我的出生證？我的生日都是怎么回事——！？”

“都是老張花錢改的，那時候還不像現在這么嚴。你生日就用你陰歷生日，就是想證明你是我和他的兒子。”

“……”我雙手狠狠地揪著頭發跪倒在地上。

面前這個人——我真不知道該怎么稱呼他了——也痛苦地跪了下來，摟著我的肩：“我想瞞下去，當你媽媽也很開心，我們這么多年不是一直挺和睦嗎，你爸也像親兒子一樣待你，雖然你的事都是我拿主意。就像那個時候你考大學，我極力反對你去S市那所大學，就是因為我以為小萱還在那，怕你遇到她……”

“本來想著你成年了就告訴你，可是……這么多年過了，既然過得好，就覺得沒有必要提。沒想到事情就有這么巧，都二十年了，我以為這事再也沒人知道了……沒想到……你就偏偏碰到了她。”

我的喉嚨已經堵住了，發不出任何聲音。

我沒法恨“她”，除了他沒有早點告訴我真相。“她”畢竟是我的親生父親——這句話是不是很搞笑？——而且，他們也活的那么痛苦。

“我本來想著，只要你結婚找到了老婆，這輩子就再也沒有人知道真相了，又怕你遺傳了我的同性戀，所以一直催著你談戀愛。唉……”

“看到小萱的照片，戴著墨鏡看不清楚，又想著她是你同學，雖然有點像，但我想不到小萱頭上去，第一反應就是她會不會是你同母異父的妹妹？小萱再嫁人生的女兒？你又說她比你大……我怎么想得到她現在還保養得這么好，這么漂亮……只是心里始終不安，就想著來看看，問問她爸媽的情況……”

“閉、閉嘴……”我啞著嗓子，吼道。

事情的真相原來是這樣，這已經不是坑爹了，我的三觀完全碎了一地。

我媽是我爸，我女朋友是我媽，我是團團。

和萱兒扮演母子游戲這么久，沒想到竟然會弄假成真。

呆呆地盯著初秋的湖水，我腦子里到處都在轟隆隆地爆炸，滿眼都是星星在飛舞。

“她”嘆息了一聲，沒有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