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蘇州的路,朱孟非和閔柔走得并不慢,畢竟知道了石清的死有魔門插手其中,那自然是要盡快遠離是非才是。只是兩人腳步雖快,可惜也是因著少了石清這層顧忌,夜里兩人貪淫交奸過甚,第二日是常常歇息到日上三竿的,反倒是拖累了路程。
于是,朱孟非和閔柔兩人來到江州,夜里方才歇下,一塊石子卻是破開了窗欞,「噠」的打到了朱孟非頭上,當即就是將他驚醒。
「什么人?!」
眼看閔柔才是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來,朱孟非也來不及招呼她了,徑自將長衣隨意往身上一披,連腰帶都來不及綁,就這么內里真空著往窗邊一竄,內里往拳頭上一運,便是一拳將窗戶捶開。打眼往往外四下一掃,就見一個黑影已是嗖嗖地往遠處急奔而去。朱孟非當即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警惕著房間里里外外,卻是再沒別的動靜。
這時候閔柔也是簡單拾掇了衣服,至少是將乳臀給蓋上了。眼見朱孟非動靜,哪還不知道遇有變故?當下就將長劍抄在手里,忍著酸痛踱步到了朱孟非身旁。
「黑店?」
「不像。」
「江洋大盜?」
「也不像。」
這一下閔柔就皺眉了,以她的江湖經驗,住客棧遇事最多的就是這兩種情況。
可眼下情況好像都不對?那到底是什么情況,不可能是半夜三更來談生意的吧,難不成是有前輩高人看我們骨骼精奇……精奇……看……精……
朱孟非剛好轉頭看來,也不知道身旁這小婦人是想到了什么,臉上居然一片春色撩人?神色頓時顯得有些奇妙。
「師父,你先打坐恢復一下,我繼續在這里警戒。」在上路之前兩人其實早有計議,所以在離開廬陵當天,朱孟非簡單斟了杯茶給閔柔,算是過了拜師的儀式,所以現在兩人對外可就是名正言順的師徒了。
「嗯,哦,哦,好。」
回過神來,閔柔趕緊一邊打手扇了扇燥熱的臉蛋,一邊坐回到床上運氣調息。
剩下朱孟非將所有窗戶打開后,退到了房間中央,警惕地掃視著房間外頭。
只是他不知道,就在遠處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上,隱于樹冠之中的大司命離著老遠,也是一臉的鐵青地望著他,手上已是忍不住將掌底的樹身給抓得粉碎。
「這混蛋!浪費我的時間!」
等了能有半個時辰,眼見朱孟非真的就沒有一點追出來的意思,大司命只能咬牙切齒地低罵一聲,然后憤恨又不甘地轉身離去。
守了一夜,沒見再有事情發生,朱孟非是松了口氣,也不敢再在客棧多待了,是趕緊帶著閔柔租了船,沿著長江就是順水而下往蘇州趕去。
兩人找的是艘貨船,歸屬于在江州小有名氣的李記商號。開放貨船給別人搭順風船這事李記商號不陌生,只是為了安全計,他們對于上船之人的身份盤查也是必不可少的,對于武林人士尤其如此。不止是李記商號,別家船行商號也是大都如此行事。
畢竟武林中人臨時客串強盜殺人越貨的事情實在是太常見了。
當然,對于那些聲明隆盛的俠客們,船行商號都是非常歡迎的,甚至上船不用花錢,還得反過來送錢給俠客們,乞求他們能保自己一路平安。
所以,等閔柔亮出了自己在江湖上還有些名氣的配件「雪花清」證明了自己的身份后,便是李記商號的少東家李俊都被驚動了,是略顯巴結地表示,他將會替換原來的老船頭,親自送閔柔兩人一路。
由此看得出來,其實黑白雙劍的名號,在江南這一塊還是能叫得響的。
李記商號在長江水上討飯吃,不單是官府,就是各路水上綠林都得要打點清楚了,所以李俊這個少東家也是被磨煉得八面玲瓏。一路上對閔柔,甚至是朱孟非這個所謂的弟子都是服侍周到,不曾有任何一點的疏漏,讓兩人一路走來是感到舒心非常。
于是在金陵下船的時候,朱孟非就告訴李俊,在廬陵城有一位昔年在水上成名的老前輩隱居,要是遇到事兒解決不了,不妨走上一遭,或許是條路子。
李俊當即大喜,他們這種正正經經在水上討生活的,最怕的就是那些水上的亡命徒,要是真能交好一位江面上的英雄人物,哪怕已經隱居了,亮出對方的名頭怕是依舊能為自己省下不少的事情。而要是能更進一步,將對方請作供奉……
只是說了兩句話,甚至都沒給人家什么準信,可李俊依舊多塞了五十兩白銀的心意給朱孟非,他也不客氣地將之收下了。
江南佳麗地,金陵帝王州。
入得金陵城來,看著其中人氣沸騰,熱鬧翻天的繁華模樣,著實大大地出乎了朱孟非的意料。
不過心中驚訝一瞬而過,因為這對朱孟非而言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重要的是秦淮河……咳咳,是自從在江州遭遇了一次莫名其妙虎頭蛇尾的夜襲以后,他一直以為之前的算計有誤,魔門還是想要清除干凈收尾,將閔柔——順帶著他自己給干掉,以期能真正地免去侵占玄素莊產業的后顧之憂。以至于連日來心神一直緊繃,如今著實有些疲憊了。正該找處好的所在,好好休整一番。
嗯,眼前的悅來……算了,還是去快活林吧。
別以為快活林是個妓院,實際上快活林只有核心部分還在當作青樓使用,而它的經營者是個鬼才,在早期她并購了周遭大片的土地,然后將其重新規劃后大肆擴建改造,建成了一座集商務洽談、飲食、娛樂購物、會議住宿、金融服務為一體的核心商務區。
即使在廬陵,朱孟非都聽過快活林的大名。
它是一等一的紙醉金迷,一等一的煙花繁華,自然也是一等一的銷金窟。
在快活林住一晚的價格,抵得上地里農人家二十年的豐收。
所以閔柔不想在這住下,太貴;可是朱孟非不介意,因為這里安全。
沒有人敢在如今的快活林里鬧事,你敢鬧事你就是不給快活林東家高老大面子,也就是不給她朋友的面子,而她的那些朋友——魯東武林第一家族家主秦老爺子,金鴻鏢局鏢主宋三爺,賭王焦七太爺,福州鏢鏢主局林鎮南,江南黑米幫總舵主管一柴,橫江巨鎖楚占龍,橫江一窩蜂總舵主黃花蜂,金獅鏢局大鏢頭李挺……
高老大的朋友每一個都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每一個跺一跺腳,都能令一方的江湖震上三震。
他們的面子,誰敢削?
所以快活林三教九流的人雖多,甚至不乏下五門里的人物,可是它的安全,卻是誰都認的。
也就沖著這份安全,再貴朱孟非也認了。
不過讓他揪心的是,他交了錢定了兩間上房,等他進了房間的時候,卻早已有兩個人在里頭等著他了。
一個自是妖艷的大司命,而另一個則是臉上帶著面具,只一身錦袍襯出了她一身的裊娜纖巧,舉手投足間自有一股風流流露。
「妹妹,這就是你要找的人?」面具女人開口說話間,看似調笑,卻又顯得溫柔平和。
「不是我,是蕭侯找的他。」
聽著大司命話中的膈應,面具女人只是掩嘴輕笑,一雙翦水秋瞳是勾勾地落到了朱孟非身上。
嗯,不丑,但也平平無奇;氣勢上,有點兇。蕭侯看上了他哪一點?
面具女人不解,大司命已是失去了耐心,徑自伸手入了面具女人懷里,只引來面具女人一聲打趣的嬌笑,便任憑大司命從她胸前掏出一個小布包,一把扔向了朱孟非。
一見大司命向自己扔東西,朱孟非都不去細看,第一時間便是展動身形往旁邊一躲,緊接著就要逃出房外招呼閔柔過來救命。只是等他腳步落地再看時,卻愕然發現大司命和那面具女人都沒了蹤影,只有空氣中傳來了幾聲輕笑。
這就走了?她們到底來干嘛的?
不相信事情就這么簡單就過去了,朱孟非依舊全神貫注地警戒著四周。直等了有二三十分鐘過后,他這才小心翼翼地站起身來,試探著走近了大司命扔出的小布包。圍著小布包看了半晌,沒看出什么名堂來;隨后他又拿起凳子敲了布包老半天,發現真沒有什么異常,這才上前將小布包撿起打開。
「明月寶鏡?」
坐在桌邊將秘籍翻閱了一遍,朱孟非感到心頭一片迷霧,他實在想不明白魔門送他武功秘籍到底意欲何為?
「別急,冷靜,捋一捋……」雙手狠狠地在臉上搓了搓。
一開始,魔門打算圖謀玄素莊基業。
但是魔門身份敏感,在圖謀玄素莊的事情上不能暴露身份。于是,他們盯上了「黑白雙劍」最大的破綻——他們的兒子,石中玉。
而魔門要對付石中玉的手段很簡單——美人計。
只要能嫁入石家,魔門就能名正言順地插手玄素莊的產業;而在這基礎上更進一步,只要「黑白雙劍」有個三長兩短,到時候玄素莊就會落到石中玉的手上。
可是以石中玉的性子,只要你能保證他有錢花天酒地,玄素莊由誰來管,怎么管他都不會有絲毫的在意。那樣一來,魔門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掌控玄素莊上下一應產業。
只是這計劃之中,魔門敗筆在于找了個不懂勾引男人的大司命來試圖接近石中玉,以至于兩個月時間幾乎釣得石中玉對她失去興趣。
然后就是閔柔破局的一步妙棋,送石中玉拜入衡山派。在有了衡山派弟子身份的情況下,石中玉要是家中再出了什么情況,考慮到他年紀還輕,還要在劉正風門下學藝,那玄素莊的管理,到時候很有可能是由石中玉的師父劉正風,指派自己的其他弟子暫時代管。
考慮到這種情況,所以我當初才會在回廬陵的時候攛掇石清不斷繞路,然后在許多并不算多么隱蔽的場合展現自己和閔柔的奸情。賭的就是對方在暗地里能監控到這情況,然后修改計劃,直接對石清下殺手。
魔門這次幕后的操盤手get到了這個點,然后就果斷地以「鴛鴦蝴蝶派」
為鉺,設局將石清殺死。
石清一死,玄素莊是落到了閔柔手上。但是魔門應該也已經調查過了,近兩年來玄素莊的產業都是我在打理,加上我又是閔柔的奸夫。以閔柔的柔弱性子是沒辦法重新接掌玄素莊的,所以玄素莊實際上是落入到了我的手中。
接下來魔門的幕后操盤手就是在等我的動作了,而我將玄素莊上下全都脫手賣出,讓他們能更無后顧之憂地入主其中,甚至還幫他們打發走了一群有可能搞事的江湖人……
在這其中我有得罪魔門嗎?沒有吧?雖然最后我把魔門釣出來了,可那時候我也只是以為是紅魔手和他徒弟的個人行為,請來的幫手也是靠他自身的人脈,最后是他自己把魔門的底細給透個底掉的,不然我根本不知道事情是魔門的一次完整的謀劃。
難道就是因為這樣所以魔門要殺我滅口?而方法……
這秘籍有詐?連這武功會走火入魔?到時候他們就要以此誣告我是不知哪里的邪道人物臥底到玄素莊的,然后把石清的死全扣到我頭上?
不對!
要真是這打算,大司命何必親自來送這武功秘籍,那幕后黑手難道不知道這樣只會引起我的懷疑嗎?
思緒一團亂麻,朱孟非只能坐在那里,雙眼定定地看著《明月寶鏡》的秘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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