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省西部那邊窮鄉僻壤,而再往西就是蒙俄邊境。
按說原本那邊其實沒多少人,兩黨和解以前執政黨做過的最后幾年的人口普查,發現那邊其實人口已經呈現出嚴重負增長狀態,好些村子里空無一人、好些農用地要么被房地產開發商和本地工廠、地級國家干部兼并把持、要么干脆就是荒著干長野草沒人耕種。
當年的Y省省政府把這件事上表首都,兩邊一商量,從首都撥了一筆款準備重建Y省西部,并且專門挑了幾個靠近蒙古和俄羅斯邊境的鄉鎮,大力修繕了一番、開發了幾個旅游景點、蓋了不少賓館酒店、還培養當地人學習俄語和蒙古文,準備靠著邊境貿易招商引資,把當地經濟發展起來。
誰知道這個項目剛搞了一年,當年的紅黨掌門人廖京民就在《兩黨和解協定》上簽了字。兩黨和解、政體改革,先前紅黨做出來的好多決策到現在就都不作數了,Y省西部的經濟開發也就此被擱置了。
與此帶來的,便是失業和犯罪,再沒幾年,Y省西部的那幾個當初被規劃為「蒙俄貿易中心鎮」的地方,便成了毒品、走私品、盜賣文物、盜賣礦產資源的天堂。
直到后來,差不多五六年前的時候,一個原本就是Y西W縣出身的一個K市警院畢業生,在回到家鄉后,組織了一幫不要命的刑警,用著非常手段跟那些一般人對付不了的毒販、走私犯、文物販和「礦鼠」們進行了將近十幾次暴力火拼,并在省廳的支持下重新整理并重建了Y省西部的警務治安體系,西邊的治安情況才逐步恢復了穩定。
而那位拉起一幫敢死隊的年輕刑警,正是路達飛。折在他手里的犯罪團伙,大大小小都算在內,估計差不多沒有一百也有五十了,被他親手蹦死的賊王匪首更是數不勝數,這家伙,在我上警校的時候,可是被我們所有人當成警界榜樣的。
可沒想到,傳說中本該如擎天白玉柱一般英雄的真人,長相和警校光榮榜上面那張照片已然大不相同這也就算了,相由心生,舉止為人竟然還是那樣的猥瑣粗陋,當真是令人大跌眼鏡。
路達飛站了起來,從背后都能看出來他是紅著臉,并從臉上紅到脖子根那里,接著他二話不說,卯足了勁一抬手,「啪——啪——啪」三聲,果斷地給了自己三個響亮的耳光。
這三個耳光扇完,尷尬的變成了會議室里面的其他所有人了——除了趙嘉霖以外,這姐姐瞇著眼睛看了看站著的路達飛、又斜眼看了看我,捂著嘴憋著笑。
因為整個會議室里,也就我和趙嘉霖,還有路達飛和剛跟他一起偷窺人家女警、外加門口那倆排隊等著檢測全身的女警知道怎么回事。
此時再往前面幾排、跟路達飛坐成斜對角的那兩個女警也懵了,難以置信地看著這么個莽人。
「這……你這是干嘛?」如岳凌音這樣見過大風大浪的人,也被這突如其來的三個耳光有點震懾住了。
「對不起了,周先生,哦,還有這位……您是岳處長?」
「對,我是。」
「不好意思,岳處長,我路達飛就是一個山野村夫,我在鄉下待久了,粘上一身匪氣是避免不了的事情,但我實在是求求您,求求您別計較,我知道我一來就犯錯誤很可能就留不下,但是我真心是想跟你們一起干!」
路達飛這家伙的嘴巴可真是沒有把門的,想說啥就說啥,為人也確實太過隨心所欲了一些,只不過到了現在這個場合,隨意地就把自己知道的那點玩意抖摟出來也無所謂了,他知道的那點兒東西,別人也都知道了。
但岳凌音可是個涇渭分明的人,平時隨和起來,跟我這樣的小孩子都能嘻嘻哈哈的,可是如果認真起來,她可比任何人都講原則。
「想跟我們一起干,也得講紀律和最基本的禮貌吧?眼睛和心里都不守規矩也就算了,隨意就把咱們專案組的事情,跟你不知情不認識的人說漏了,這是你吧?莫說你不認識剛才在走廊里遇到的人,就算是你認識的,在外面你都不能這么講;在外面遇到咱們專案組自己人,沒有必要的原因,你也得裝不認識對方。就你這樣,你怎么做專案組的工作?」
還沒等路達飛說話,旁邊的周荻卻當著一會議室的人的面前,轉身對岳凌音低頭稍眼,語氣深沉地說道:「處長,這個路達飛是我選來的。您瞧我了,咱們按照咱們部里給各地情報局探員的規章,處分一下他就算了,好不好?」
「什么話!」岳凌音震怒,眉毛一橫——漂亮大嬸長得本身就有點女身男相,快五十的人了,本身就像個帥氣俊俏的古代公子,而她這對劍眉一橫,自然多了十分凌厲的霸氣,一屋子人都比剛才更安靜了,且看岳凌音瞪著眼睛,繼續對周荻說道:
「什么叫做按照情報局探員的規章處分一下算了?按照咱們的規章,不注重保密守則那是要關禁閉的!但這是軍事性質的懲罰,他有軍銜么?他是軍人么?咱們還沒讓他開展工作呢,他就犯了這樣的錯誤,就算是對于一般的警員也是不應該的吧?就這樣的人,這樣的素質,居然還是你選來的,你這樣護著他又是為了什么?」
「可再怎么說,處長,他都是被評為「省特級戰斗英雄」的優秀警員啊。」
周荻立刻又轉過頭去,指了指路達飛問道:「路達飛,你跟岳處長匯報一下,你為什么一定要加入咱們「神剪」專案組?」
轉眼一瞧路達飛,在這個時候在眾目睽睽之下、還是其他人還基本上相互都不怎么認識的時候自己就這么著被專案組負責人單拎出來批評,全身上下早就臊得都不行了,這邊周荻一問自己,他說話的語氣也正常且正經了不少,情緒也稍稍有些激動起來:
「岳處長、周課長,還有在座的諸位:我路達飛是個粗人,原本確實是在K市這邊上學然后畢業當了刑警的,但是近些年在Y西那篇荒蠻之地,性格品行,我也自知是墮落不少……Z市、T縣那邊是個大染缸,誰在那待久了,身上從里到外也都臟了,我也免不了俗。
但是我一定是要加入咱們專案組的!「天網」不「天網」的,其實我也不知道那到底是個啥,但我一直都知道,咱們這個專案組,就是為了對付警察內部有一幫神秘人物的!我打小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女朋友、我爸媽、還有我女朋友爸媽,都是被我們Y省西邊的警界高層跟一幫邊境黑惡團伙害死的。
一塊堆兒死了五個,可是在我們Z市那邊到現在還給他們認定是意外致死!那幫武裝到牙齒的油耗子們,早都被我和兄弟們親手給斃了,可到現在,我想重新調查我自己家人的死,我想翻案,甚至我心里明知道有可能是誰在算計我,我想找到相關的證據,我都做不到!
一直有人在阻攔我查我自家人的死,同時還有人想要接著害我、接著要我的命——我倒不是怕死,但是我連自家人是誰殺的我都沒辦法查……還虧得我是個警察!還虧得我是個男人!還虧得我是個父母生父母養的!
諸位,我是真想跟你們一起干!岳處長,剛才我可能的確犯了錯誤,但求您看在我已經不用您說、就給了自己三個嘴巴子的份兒上,我求您饒了我!您饒了我,別趕我走!」
說到最后,路達飛竟然有些聲淚俱下,并且的確不像裝的。
等會議結束了,我特意讓一組那幾個我要是不派活、平時也沒啥正事的七個菜鳥查了一下路達飛的個人情況,確認了他說的東西都是真的,會議室里的其他人聽到路達飛的自述,多多少少也都有些動容。
但岳凌音卻是一副鐵面無私的模樣,冷著臉道:
「如果說起私事,試問今天在這間會議室里這五十位來自咱們Y省乃至整個東北的警員干部們,又有哪一個是不跟「天網」有怨有仇的,即使沒有,摩擦肯定也是有的,你以為就你一個人恨他們么?單靠仇恨,不講規則不講紀律,你以為你就能辦了他們?」
岳凌音停頓片刻,嘆了口氣,我本來以為她會話鋒一轉,沒想到再一開口,仍舊是極其地不近人情,簡直與平時外冷內熱的漂亮大嬸判若兩人:
「你和你身邊的這幾位還是走吧,我們專案組的工作不適合你們!而且都記著,剛才在一樓走廊里胡咧咧也就算了,如果到外面、回去了,你們再敢瞎說,那就是要按照泄密罪把你們逮捕的!」
這個時候,周荻回過頭來發話了:
「您先等會兒,處長,您三思啊!咱們為什么把這些人從全省各地招攬來,您難道忘了么?不是我說您,現在咱們專案組正是需要人手的時候,我招攬的人士,名單都是給中央警察部和國家安全部遞上去的,明主任和葉特派員回首都,就是去和西苑太寧宮秘書處的人去開會的,估計這會兒應該是簽好字了的,您在這個時候把他和他帶來的這幾個人開除了,首都會怎么想?況且,咱們專案組經過了幾次吃虧,咱們最需要的就是像路達飛這般敢打敢殺的好手,他在貧困險惡地區放任慣了,您就放他一馬,讓他今后戴罪立功也不遲,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周荻一番話說完,岳凌音不說話了,臉色還有點鐵青,想了半天才嘆了口氣點了點頭說道:「行吧,小周,那你說怎么辦就怎么辦吧,反正今天這個會你負責,你受累了。」
說完,岳凌音直接從前排找了個空座,雙手抱胸坐下了,從她的背影看去,我竟然少有地從這身高一米七八、體態剛中帶柔、鏗鏘玫瑰般的大嬸身上,看到了一絲少見的失落。
——開完會后,我才從情報二處別人的嘴里聽說到底是怎么回事。
簡單來說,就是因為關于之前那五個組在查那些賬面上的制藥企業和工廠,結果全軍覆沒的事情,先不管專案組或是情報局內部到底出了什么問題。
一個隊伍七分之五的成員全都折在了任務上,還外加搭上了十幾、二十來個情報干部,無論是在大明朝大清朝還是偽政權、舊時代,是新政府紅黨專政還是兩黨和解,怎么說都是每一個參與負責跟指揮的決策者要承擔過失且均攤責任。
可這會這事兒有點不對勁,過錯和處分全都要由岳凌音一個人承擔。
明子超是國情部特派員,葉茗初代表中央警察部,他倆分別代表的都是首都的衙門總部,沒人跟我解釋,但是按這道理我往下想,如果這次五個小組的犧牲落到他倆身上,那就表示國情部和中央警察部的決策有問題。
但是無論怎么說,是首都那幫大老爺們沒擔當、還是從最開始國情部和中央警察部秉著保密或者其他原因根本就沒準備承認在F市有這么一個專案組。
總之到最后,就算是明子超和葉茗初也都寫了檢討報告,但是他倆身上不能落下處分,好在這倆人對于岳凌音來說,一個是老搭檔一個是老朋友,關系還都不錯,自從國情部和中警部一起下發了對于岳凌音的處分決定,他倆就一直在幫著岳凌音跟上峰說話。
這回開會他倆沒來也確實是因為回了首都,要么讓首都收回成命取消處分,要么就跟著岳凌音一起把這個過錯給扛下來。
但同時,另一個該跟岳凌音受到處分的人,居然一點事都沒有,而且他還全權負責了重選專案組的人選,而且此時此刻,他竟然還在當著一幫人的面,替路達飛說話。
除了明子超和葉茗初,專案組里跟岳凌音一起說得算的,就是夏雪平和周荻了,而夏雪平在十一月末生了一場病之后——
當然,這個事情除了我之外其他人應該根本不知道夏雪平請病假到底是因為什么、到底是不是真的生了病——就基本上不參與專案組的行動了,她更多地是自己單打獨斗,然后把查到的東西直接跟岳明葉三人匯報。
剩下那個人就是周荻了,他參與的一系列的行動計劃制定,可比夏雪平和其他人多得多,那五個小組的行動策劃,他也有份兒,而且最后那倆小組跟情報局行動處跟對方交火后近乎全員犧牲的時候,他就在現場做指揮。
可這家伙,過后一點事情沒有不說,專案組新人選居然是繞過了岳凌音由他來選、而此次新人入駐后的第一次會議居然也由他主要負責,這個真是有點說不過去了。
周荻這家伙不是傍上了什么大靠山吧?
情報局里的所有人都在想這個問題,可就我所知,外加過后我跟趙格格一勾兌,周荻這家伙能夠得著的最大的靠山,也就是他老丈人明昌國際集團了,按說明昌國際雖然名滿東亞,但是說破了天也只不過是東北少有的拿得出手的南方老招牌比起來,還是稍稍有一定差距的。
更別提能夠撬得動國情部和中警部的墻角、讓周荻這個姑爺在里面豁楞。
但是除此之外,他似乎也不認識什么來自首都的大人物了,能讓他趟著槍林彈雨走出來還不粘上一滴血,這實在是有點令人匪夷所思。
那難不成,真像丁精武懷疑的,這家伙真是跟「天網」有關系?他真是「天網」的鼴鼠?
那也不對勁,畢竟這一出確確實實讓情報局里不少人都開始對他頗有微詞,開始討厭他、甚至恨上他了:我也恨他,但是咱想事情也得講理,倘若他要真是「天網」派來的臥底,那么他也好、天網的幕后大老板也好,腦子都有問題。
因為如此一來,那就相當于給他在情報局里里了一個靶子讓人瞄的,而按常理來說,當臥底的當間諜的,從來幾乎沒有這么干的,小孩子都知道這么做實在是太危險了。
那又是為什么他居然可以片葉不沾身,一點責任都沒落到,我就又一時半刻想不清楚了。
總之現在至少在這個專案組里,岳凌音的地位明顯是被打壓的狀態,周荻反而儼然成了專案組的老大。
不過岳凌音卻沒表現的多不舒服,畢竟她從踏入警察和情報干部這一行那天開始,她的仕途就從來都不是順遂的,她是一路被人打壓著走過來的,盡管困惑與心有余而力不足是的確掛在臉上的。
隨即,周荻站在會議室的主講臺前,掃視了會議室里所有人一圈,最終把目光落在我和趙嘉霖的身上之后低下了頭,扶了扶眼鏡,抿了抿嘴嘆了口氣,然后按下了主講臺上的操作按鈕,把投影屏幕拉了下來,邊做著這些邊說道:
「剛才諸位也應該聽到我和岳凌音岳處長的對話了,今天這次會議由我來主持。我是誰、岳處長又是誰,想必你們也都清楚了,我親自找到你們諸位,邀請你們來參加這個專案組,目的是為了什么,你們也都知道,就算是不太清楚的,我給你們發的資料里面也都有說明。
而你們肯定也都不大認識你們前后左右坐著的人,但我還是想告訴你們開會的時候不要交頭接耳、不要私下發短信發微信發Line,情報局里的網絡信號是可以監控到你們諸位的手機的。
我已經在四昌街的羅杰漢斯南美烤肉自助訂了包場,等下會后,我們會給你們各位相互認識交流的時間,而關于分組的名單,最遲明早7點,我會把你們各自組內的名單發到你們手機或者電腦端的情報局內部通訊系統上,請你們注意查收。
廢話不多說,我們的時間也很有限,那么我們就給你們介紹我們接下來的工作重點……」
老丁昨晚跟我說的話,還有剛才岳凌音與這家伙的對話,已經開始讓我愈發地認定周荻這個家伙肯定會有大問題了,雖說我還滿心滿腹的問號在我的身體里亂竄,很多事情也解釋不清。
但我覺著這家伙倘若真的是情報局的內患,他要是主持起專案組的工作來,那必定是會千方百計地給專案組的任務甚至是大方向拖后腿……
我甚至已經開始等著他點開幻燈片,用他那復雜又漂亮的話術扯一些有的沒的的事情來擾亂這些新加入專案組的人的視線了……
可沒想到,PPT的第一頁,就是一組照片,這組照片直接給我看傻了眼:
那是一組關于我舅舅夏雪原的照片。
——當然,若只是當年夏雪原在市警察局重案二組時候工作的照片或者檔案上的照片,我還是會認為這家伙就是從夏雪平那兒套出來了、或者是不知道從那得到的夏雪原重新出現的信息,然后利用這個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我舅舅本人的家伙來打煙霧彈;
可我沒想到的是,PPT上竟然出現了舅舅的近照連拍!
——軍綠色棉大衣,稍微發福但是仍然看著壯碩的身材,國字臉、一字胡,一些油膩的自來卷短發,靠近顴骨和法令紋處的雀斑,以及舅舅那招牌式的抽出海綿濾嘴后倒吸香煙的動作,不僅讓我確認了那天在地鐵里殺掉吉川利政沖我微笑的、之后又出現在蔡勵晟出席的商政活動地點的對面居民樓頂拿著狙擊槍逗樂一樣地朝著我腳下和頭上開槍的人就是夏雪原。
這一組照片,還應該就是在圣誕節前后拍攝的,位置也正好是「興業大家庭」商廈門口那顆兩米多高的圣誕樹旁邊;而那天,在那附近不遠的地方,紅藍兩黨的宣傳活動志愿者跟紅藍兩派青年團的成員正是在那打了一場群架。
我和夏雪平還來不及搞清楚舅舅到底死沒死、是有人借他的面孔故意搞事還是他真的死而復生的時候,周荻這家伙已然搞到了舅舅的近照。
「這個人,我估計在座的沒幾個人認識他、見過他,但是如果我提名字,大家應該都不會陌生——他叫夏雪原,曾經在我市的警察局擔任刑偵處重案二組的組長,反黑英雄,他也是咱們大家都熟悉敬仰的警界泰斗夏濤先生的兒子。」
聽著臺下一陣嘩然,周荻面無表情地繼續說道:
「大概在八年前,已故夏老濤公的全家遭遇了一場滅門案,根據檔案記錄的線索和推論,應該是大概三到七個人闖進了夏雪原的住處,并對里面的人進行了毫無人道的擂擊、刀刺與槍殺、最后還用火焰噴燃的方式進行了毀尸滅跡。
除了夏老濤公已經出嫁的女兒夏雪平、外孫何秋巖和外孫女何美茵并沒在夏雪原的家里而躲過一劫,夏雪原的母親、妻子、收養的嬰兒全部被害——這案子,跟夏老濤公當年在郊外野地被殺案一樣,到現在還是個懸案。
可是八年以后的現在,這位夏公子又重新出現在了我們面前。根據我所掌握到的現場口供:十一月底,在我市紅山廣場地鐵站所發生的割喉殺人事件,與次日早上,針對我省藍黨負責人、我省現任副省長暨我省本屆省長選舉候選人蔡勵晟的刺殺,也都是此人所為。」
說到這里,周荻再次環視四周,看了看臺下的所有人:
「這幾張照片,是我所在的調查課的同事拍攝到的畫面,盡管任務是我下達給他們、讓他們秘密進行的跟蹤和拍攝,但是……唉,那批同事現在已經都不在了。由此,我也希望大家能夠緊張起來、重視起來,要知道我們這個敵人夏雪原不是一般的角色。
他行蹤捉摸不定,反偵查能力不是一般的強,身邊還會帶著估測四到六個隨身武裝人員——他們的模樣我們沒辦法知道,已經死去的那些同事也根本來不及拍攝那些人的特寫。我知道你們各位加入咱們專案組的,都不是貪生怕死之輩,但我也希望你們別去做無謂的犧牲。」
然后他又從幻燈片里調出一張F市地圖,拿著激光筆指著說道。
「目前我們所能掌握的是,夏雪原出現過一次以上的地方,有咱們市區中央浪速路的和解廣場,以及周圍這座友誼賓館;城東Y省大學附近的北街,再往西北邊的后金汗陵;南郊靠近J縣的高速路服務區,青春大路青春公園,以及電視塔公園。
我把咱們現場的五十二位專案組警員,按照地支屬相作為代號已經分好了組;根據地圖上的這個分布,等今晚或者明早收到分組名單為耗子、公牛、老虎、白兔、火龍、毒蛇組的諸位,將要開始地毯式的排查和盯梢,把這個借尸還魂的夏雪原給我找出來——
但是注意,一切行動不可以像剛才的那位警員在走廊里的所作所為一樣咋咋呼呼,要確保秘密且安全的進行。」
緊接著,周荻有把之前專案組那五個小組人員所執行的任務、全體犧牲的情況以及他們所得到的有用信息匯總了一下,簡而言之,那些先前加入專案組的、我還沒來得及認識的年輕警員們雖然都不在了。
那些什么工廠、小型藥企、小加工作坊和倉庫炸的炸、燒的燒,那些原來借著制藥為由潛藏下來的武裝人員也都人去樓空,但并不代表那些已經犧牲的警察們沒有半點收獲:
首先從現場留下來的那些運輸卡車的殘留車牌,情報二處調查課的人還是發現了這些貨車經常往來的地點,竟然都在Y省境內,尤其沿著邊境大同江,經常是在出了F市之后除去到外省以外,經常往返于T港、D港,組成一個三角形的運輸線,在這只三角形上共有十個可疑地點。
周荻也倒是真不含糊,安排了代號為「警犬」和「野豬」的兩個六人小組和代號為「馬駒」的一個四人小組前去調查,并且還拉上了F市情報局在T港和D港辦事處的特別行動隊,早在附近埋了樁子。
這還不算完事,在某一個偽裝成制藥公司的三層小樓里,似乎因為走得匆忙,樓里的火燒得極慢,而且也不知道「天網」的人是怎么想的居然沒用手雷或者炸彈炸掉那棟樓,在樓里調查課的人還發現了一部比較完好的電腦主機,破解了密碼之后,他們竟然發現了該偽「公司」的電子賬目,周荻也當即宣布委派「猴子」組的四人來專門調查這部賬冊,并按照賬冊上的資金流水進行后續調查。
等到這些事交代完了,周荻看著面前操作臺上的筆記本電腦沉默了少說得有一分多鐘,我離著大老遠,發覺他好像是在低著頭抿著嘴,腦門上似乎還有點冒冷汗,會議室里的燈光明亮,照在周荻的額頭上,籠上一層微微的油光——
周荻確實是我的情敵,還有我有不共戴天的奪母之恨,但有些東西還少講客觀事實,我不會像網絡金手指爽文小說里面那些主人公一樣,只要是與別人有梁子有冤仇,就把對方貶低得一文不值。
周荻這家伙實話實說,為人狡詐、油嘴滑舌、滿腹壞水,但是怎么說他看著也是個人物,三十來歲確實開始步入中年了,但他的氣質卻并不油膩。
然而此時此刻,他臉上的這層油光,在別人眼中看起來我不知道是什么感受,我對他也算是認識已久,看他這副模樣倒真顯得有些慌張,更確切地說,他好像是在心里藏著什么莫大的事情懸而未決一樣,而且似乎半天也拿不定主意。
坐在前排的歐陽雅霓也早就注意到了這個同行的不對勁來,歐陽雅霓手握成個虛拳,掩在嘴唇上清咳了兩嗓子,還沖著前面跺了跺腳,坐在她旁邊的,是也似乎正想著心事的岳凌音。
歐陽阿姨這番小動作,總算叫醒了岳凌音,岳大嬸一抬頭,歐陽連連沖著她朝著主講臺上使眼神,岳凌音也這才發現周荻的不對勁:
「小周,怎么了?」
「哦……我、我這邊鼠標操作板失靈了……呵呵,電腦年頭長了,得換了。」
周荻掩飾地笑了笑,然后再次挪動鼠標觸控板,按到了下一頁的幻燈片。
岳凌音咂吧了兩下嘴唇,欲言又止,又轉頭和歐陽雅霓對視了一下,搖了搖頭。
他們在前排短暫地交流了這么一下,我在最后一排心里犯嘀咕:簡簡單單就一個筆記本電腦觸控板失靈的事情,能讓周荻慌張成這樣?他又不是警校里第一次坐學期報告口述答辯考試的學生,他一個調查課的課長、這樣幾十人的會肯定得經常開,設備出了問題用得著這么緊張么?
但我心里的嘀咕,隨著接下來PPT上的圖片信息展示瞬間就揭過去了——
接下來的一組照片,是關于一個溫泉度假會館的照片,看來周荻準備得也很充分,正視圖、側視圖、俯視圖都有,只是這些照片都是鏡頭離得很遠照的,要么是用高倍鏡頭遠攝,要么是俯視航拍——根據地面上的影子來看,攝像者乘坐的還是軍用直升機。
這家度假會館相當神秘,建筑大概差不多六百多平方米,但是這建筑樓只占整個院子的四分之一,從外觀看有四層樓,修筑成哥特式的城堡風格。
但是外面的院子卻又是典型的東北農家風,以至于單純看這地方,會很理所當然地把這里當成是哪家礦山老板用來自己享受和洗錢的地方。
靠近城堡風格建筑的外圍分別有四個停車場的出入口,再旁邊設有幾個象征意義的假山、水池、涼亭、長廊,中間空著的地方,則都栽滿了梅樹。
這地方的選址很講究,城北七星山再往東,又一個近幾年剛開發的富人度假區,官方管這片地方叫「天義經濟開發區」——現有的地方、后有的名字,然后再有的行政認可。
而且據說除了環保黨那幫恨不得全國經濟環境與自然環境都退步到夏商周時期的憨憨們,三個黨派的市議員似乎都對「天義開發區」的設立很是支持,并都在市行政規劃上也做了很多工作。
這個地方依山傍水,僻靜至極,而周圍,又被幾個大型高爾夫球場圍在正中央,并且,與這幾個大型高爾夫球場之間的空隙,還都被茂密的松柏林隔開,四季常青,繼而四級與世隔絕。
再周圍,便都是大片的農田。但行入駛出的,全都是極其昂貴的名牌豪車,而且似乎這家會館搞得是所謂的會員制,從不對外搞商業經營,所以他的老板是誰、顧客又是誰、除了只知道他們對外宣稱的是一家「溫泉會館」之外,還在有什么樣的業務,誰也不知道。
「這是我們從一個廠房當中遺落的一本筆記本上發現的地址……」
周荻接著說著,可坐在最后排高處的我,在聽著周荻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忽然看到岳凌音很明顯地把頭抬起來,并且全身肌肉變得僵硬地坐直了身子。
很顯然,她是被周荻說的這句話給抓住了注意力——按說就算是整個專案組的決策權現在都轉到了周荻手里,按照情報局的工作層級,岳凌音還是周荻的直屬上級,一個被周荻及其手下發現的筆記本,理論上,應該早就被岳凌音看過的,她不應該有這樣的反應。
而周荻在說完這句話后,用余光迅速掃了一眼岳凌音和歐陽雅霓,然后權當無事發生一樣,接著說道:
「那本筆記本應該是某個送貨司機留下來的東西,根據我們的前期調查,已經確定,就是現在黑市上一直在流通的,甚至很多人、包括我猜在座的諸位里面的一些人、以及你們周圍的一些人,都有可能在吃的,被某些人在黑市上炒熱到兩千到四千幾粒不等的、以保健品為幌子、實際上很可能是一種毒品的「生死果」。」
此言一出,聽眾席上果然開始交頭接耳起來。岳凌音表情復雜又無可奈何地回頭掃視了一遍身后的所有人,而周荻依舊朗聲繼續說道:
「所以,我們調查課推斷,很有可能,這家溫泉會所實際上是一個非法的色情與毒品經營場所,但是至于是不是、里面除了提供「生死果」是否還有別的藥品、無論是法律已經確定為禁品的還是尚屬灰色地帶的依賴性藥品,對于這一切我們依舊無法知曉。
這些照片,是我委托我在軍方的朋友派遣特戰隊隊員拍攝的畫面,他們能做到的也就是坐在運輸直升機上和偽裝成探險游客拍下這幾張照片。
但接下來,我希望,我們山羊組和母雞組的成員們,可以發揮你們的偵查與應變能力,近距離地探尋一下關于這個溫泉會館的情報,甚至倘若有可能,我希望你們可以潛入到這家會所的內部,去查查這家會館的底——
根據筆記本上的記錄內容,這家會館屢次與我們已犧牲的警官和情報干部們所調查的藥廠、企業、倉庫有過多次的交易來往,它的存在與「天網」集團有什么聯系,它的幕后老板和運營人員是否就是「天網」的成員、或是其他的警察系統成員、與警界聯系甚密的成員,這些東西對我們專案組開展接下來的工作,都是非常重要的。」
接著,周荻似乎很順手地調出了一張新的照片,這張照片明顯是經過電腦放大、并且用數據軟件精細化過的一張照片,那是一張站在溫泉會館附近密林當中樹上拍攝到的,會館院內假山水池前一個幾乎沒人去的小涼亭的特寫,涼亭上還有個牌匾。
而當我看到那塊牌匾之后,我幾乎完全不由自主地、聲音很大地倒吸了一口涼氣,引得坐在我周圍的趙嘉霖、石劭文和易佳言,跟在我跟前這一排的不少人全都側目回頭,不解地看著我。
「何秋巖,你咋了?你……你看著啥了?到底咋了這是,咋的你缺鈣了,下巴脫臼了?」趙嘉霖對我問道,而且連問了三句,最后還拽了拽我的袖口。
但我還是沒有反應過來,合上嘴巴之后,我看著趙嘉霖,只感覺額頭兩側各自冒著涼風,接著我又忍不住地再次看了看涼亭上的牌匾,抿下一口唾沫。
——但見那塊匾上,寫著三個粗體楷書大字:「知魚樂」。
聽眾席上又是一陣交頭接耳,只是這次比剛才的那陣嘈雜聲音小了很多,我估計在座的大部分人,尤其非本市的人,應該是從來都沒聽過「知魚樂」到底是個什么地方。
「原來這就是傳說中F城里三大青樓淫窩的最后一個地方啊!這地方竟然還開著?不是有傳言說早就關了么?」坐在我身邊的趙嘉霖像是自言自語般地這么說了一句。當我抬起頭側目看她的時候,她還假裝專心致志地目視前方。
等我開了口,她才又裝模作樣地先把眼睛瞥過來,再高傲地一點一點轉頭看向我,我則是對她問道:「你咋也知道這地方?」
「你是豬嗎,何秋巖?上次你們風紀處和重案一組暗戳戳地在那調查那個叫什么……什么葉瑩的那個下賤女人之后,「香青苑」會館里的所有人就被人給屠了,第二天出現場的時候,你忘了,是我們二組出的警。我那天被滿樓的血河惡心得之吐,結果我正扶著樹……反胃的時候……你這家伙還盯著盯著看我!」
「啊,對,是你們柳組長帶著你們去的哈……不是,我啥時候盯著看你在那吐來著?」這個我是真沒有印象了,當時更吸引我注意力的,只是滿樓的腥臭和地上膠粘的殷紅血液。
「反正你就是盯著我看來著……你這小子啊,哼,看人的時候從來都是死盯人看,你剛來局里第一天我就發現你這毛病了!你眼看著別人的時候,反而更給人一種目中無人的感覺!你管我叫什么師姐、學姐的,但我可從來沒感覺到你又把我當成一個姐姐!」
「嗬,你還說我呢,你倒是學起徐遠、沈量才、張霽隆他們來了哈,管我叫你這小子;可他們也就算了,他們都多大歲數了?你猜比我大幾歲?」
簡單一個「知魚樂」到底關沒關的事情,居然引出她這么多的脾氣來,看樣子她對我可真是一直攢著情緒準備懟我。
我撓了撓頭,馬上把話題拽回到正事兒上來,要不然我要是跟她繼續這么聊下去,肯定得拌嘴:
「說「知魚樂」關閉,就是在香青苑被人集體屠滅之后的事情,而且前不久我剛到風紀處的時候,不還跟著徐局長帶人查了「喜無岸」來著么?我記著當時,你們二組、我們一組,還有制服大隊的還跟他們交了火,還有人受傷了。
后來喜無岸那個一問三不知的、儼然就是個掛名老板的家伙,死在了拘留室里,這件事就暫時不了了之了;也就是在那個掛名老板死的前后不出十二個小時,就有人往社會上放出消息說,「知魚樂」關了。
有說是為了躲我們市局嚴查的、有說是倒閉開不下去了的、也有說他們跟「香青苑」那幫人一樣一起被屠滅了的——全市去過「知魚樂」的人沒幾個,各種傳他們為什么關門了的卻數不勝數。
徐局和沈副局、還有我都覺得,這個知魚樂早晚的跳出來、重新開張,哪知道他們開到了「天義新區」這片原本是窮鄉僻壤的地方來了?我覺著,搞不好他們壓根兒就沒關門。」
我正在這嚴肅地說著,趙嘉霖在一旁卻捂著嘴「咯咯」地笑了起來。
「不是……三格格,咱這笑點能不能別這么怪啊?我剛才是說啥玩意了,讓您這么開心了?」
趙嘉霖突然瞇著眼睛,略帶揶揄之意地調笑著說道:「何秋巖呀何秋巖,我其實真挺佩服你的。」
我算早就知道了,趙嘉霖平時正常的時候看著冷冰冰的,根本不茍言笑,但是她只要是一笑起來,說出來的話多半時候都沒啥好話。「別介,格格,我這是渾身上下哪點被您給盯上了,您直說吧。」
「你看啊:首先你之前是調查過「喜無岸」和「香青苑」的,對吧?那么八成咱倆就是這個「山羊」組或者「母雞」組的,你有經驗,調查「知魚樂」很可能也會找你去,是不是?」
「這倒是有可能,看你這位不安分的丈夫準備咋安排唄。」我故意說道。
趙嘉霖果然表情像吃了蒼蠅一樣,但即便這樣也沒堵上她的嘴,她繼續笑道:
「他咋安排那是另一回事。但你看,這要是讓你去查「知魚樂」,是不是肯定也會像先前那樣,讓你去潛入其中探個究竟?」
「嗯。不然你說咱們能派大部隊人馬硬闖么?里面的人萬一發現不對勁,提前跑了倒是小事兒,你看看你們家駙馬爺這不找了部隊的關系,派了特種兵去查探了,卻不也不敢直接帶人硬闖么?」
「我說的也是這意思啊。那你進去了,進的又是這種地方,你要是想不被人懷疑,你不得在里面找幾個漂亮小姐姐,是吧,跟你做點特殊游戲啥的,才能全須全尾的出來么?能借著執行任務的引子,去找小姐姐嫖娼,在警察里我所知道的,可就你這么一個。呵呵,所以你說啊,何秋巖,我能不佩服你么?」
「我……」
我剛要說些啥,卻又被趙嘉霖搶話攔下了:
「怎么?你敢說,那兩次你去做偵查的時候,沒沾過人家小姐姐的身子?小臭流氓!你以為在我眼前,你還想不顯原型……人模人樣的,現在還跟人家副省長蔡叔叔的女兒談起戀愛來了,人家蔡家姑娘知道你這樣么?」
看著趙嘉霖笑中尋釁、挑釁中又帶著玩笑的樣子,我當真是又羞又臊,關鍵是……她說的還真準:
香青苑不用說了,劉紅鶯的美人計我都中得透透的,無論是我明白事兒還是迷糊的時候,我都跟她有了好幾次交合,而且當時我只覺得她可憐,我真沒想到她憋著要殺人。
而喜無岸,雖然我也并不算是真的去嫖了,但也被人用嘴巴伺候了一遍,并且,嚴格意義上來講……人家那位,根本也不是個「小姐姐」……
情急之下,我想又想了個更損的話還給了趙嘉霖:「你別著急啊,趙師姐,萬一這「知魚樂」是一家「鴨子會館」呢?」
「啥意思?」
「誰說有名的窯子淫窩,就都得是給老爺們兒開的了,畢竟全市去過這地方的沒幾個,而且你看這里頭來往的車輛全都是豪車、名車,說不定去的都是一些什么富貴大小姐、闊太太之流呢。
正好,你又是個格格,你家明昌國際家大業大,這里要真是個「鴨子店」,說不定上里面探究的任務就得落到你頭上啊,你進去連假身份都不需要,也根本不需要裝。而且,你想想,咱們這位周課長現在早就心有所屬了,他正愁沒辦法把你踹了呢。
你說你一進去這鴨子店里,想要全須全尾從里面出來,那不得找幾個小鮮肉小帥哥,或者老熟男、「大肌霸」啥的溫存一番?」
我故意裝作淫邪地冷笑一聲,「我勸你開完會回去之后,這兩天對喝點紅花、烏雞、益母草啥的補補,要不然就你這小身子骨,被人家專業的鴨子看上之后,肯定受不起。」
「你……你!你……哼!」
這下又羞又臊的換成了她,并且還多了一層憤怒和憋屈——這個真不賴我,畢竟是她先惹我的。
正當我和趙嘉霖的斗嘴告一段落,周荻那邊關于會議的事情也嘚吧得差不多了,底下該熱鬧的也熱鬧了起來。
我倒是沒啥感覺,旁邊的易佳言和石劭文到也還行,其他的有不少人剛從外地趕來F市,早上飯都沒吃。
來到情報局的時候差不多是八點半,然后排隊、掃全身生理指數、做情報局大樓通行證,真正開上會的時候已經是九點半了,連著岳凌音跟周荻前后說話,眼見著現在的時間已經是過了十一點半了。
所以很多人一個是也餓了,再一個也是周圍的人都不咋認識,但是在這一起坐了一會兒,就都有點想跟彼此聊聊天。
正事兒聊完了,底下就都是閑茬,按說情報局里的探員干部不會這樣,他們都是去部隊接受過軍事訓練的,而專案組里的這些人雖然都不至于跟那在野蠻之地浸淫得失了本色的路達飛一樣毫無斯文,但也是普通凡夫俗子,于是這會議室里是越聊越熱鬧。
周荻看著臺下也沒多少繼續聽臺上講話的意思,而他該說的也確實說完了,于是他把臺上的那個擴音麥克風打開了,對著麥克風說了一聲:
「好吧,請諸位在咱們會議室這休息一下吧;中午咱們五樓食堂有午餐,吃不慣的,您可以出門左拐從鐵路橋下過去,街對過有不少小吃;到下午,咱們新來的各位,還得在咱們局里做一套操演測試,不是比拼成績或者搞什么淘汰。
而是讓我們局技術處的同事記錄一下各位的情況,比如開槍時候的數據、肉搏時候的數據、邏輯思維能力和應激反應水平;等到晚上,咱們一起去四昌街吃好吃的,再喝兩杯。」
說到最后,周荻又突然補充了一句:「何秋巖警官、趙嘉霖警官,你們二位,隨我來一下。」
我和趙嘉霖立刻愣住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身子已經起來,腿卻還彎著。
緊跟著,整個屋子里的人也都愣住了:
我愣住是因為,我看著周荻關了麥克風,關了電腦又摘了各種接線和U盤,轉身出去,結果可好,這家伙招呼跟岳凌音都沒打一個——就這先生,現在在情報局里已然這么囂張了么;
趙嘉霖愣住是因為,根據幾分鐘后她的反應我推測,她是頭一回從周荻嘴里聽他稱自己為「趙嘉霖警官」,好歹現在她倆還是夫妻倆,事實上分了居、還沒離婚,卻有好些事情也沒說開。
按我的觀察和經驗,鬧成這樣兩個人之間,無論是夫妻倆也好,朋友、兄弟、閨蜜之間也好、家人之間也好,如果在正處于冷暴力中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用上了尊稱,雖說外人聽來尊敬感足足的,但聽起來真心比罵人還難聽;
而整個屋子的人大部分都愣住,是因為我的名字剛剛才在周荻嘴里溜出來,他才剛說我是夏雪平的兒子、夏濤的外孫,好些人沒想到,剛被人在資料里舉成例子的家伙正坐在自己身后,這換成任何人都得驚訝。
我自己這倒也罷,我身邊的趙嘉霖可比我的名聲更響亮,本身就是明昌國際伊爾根覺羅家的格格,屈尊降貴跑到F市警察局里當了個反黑警察,對誰都是冷冰冰的一套,搏擊格斗、射擊放槍,一切的一切狠辣雷厲。
而更關鍵的,她早先看不慣全省范圍內的有些行為不端男警察而對其才去雷厲風行的教訓的名聲,外面的人可能不知道,當警察的誰能沒聽說過呢,其實早已在外。
她的「毀容破相掌」跟夏雪平的「斷子絕孫腳」早就是令人聞風喪膽的「女權雙璧」了,再有好事一點的,更是知道她和周荻的關系,倆人的婚禮也不過才過了倆仨月而已。
我和趙嘉霖拿著各自的外套和手提包,從最后一排走到前頭,又跟著周荻走出了會議室的門,這一路上我都覺著如芒刺背,臺下這幫新來專案組的家伙,我真覺得不如之前犧牲的那幾位隨和,看他們如狼一樣的目光,他們這里面肯定有不少,要么想看我倆露臉,要么等著我倆現眼。
倒是在我回頭環顧四周之后,我的確沒看到方岳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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