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辦公室去,簽了一大堆報告和文件之后,我又把一些不是特別重要的案子分別交給了胡佳期、白浩遠和王楚惠,又讓秦耀盯著點辦公室里的東西——飲水機上的水桶都干得快裂紋了,也沒人張羅給后勤處打電話換水來。
隨后,我提著保溫杯準備去會議室里接點熱水,一出門,正瞧見身穿著黑色韓式連帽呢大衣的趙嘉霖,提著一只手提皮包,身上好像還噴了一些雪松基調的Chloe香水,她也剛好從重案二組的辦公室往外走。
一見著我且還沒等我說話,趙嘉霖先站定了,雙眼直勾勾地看著我,還跟我先打了個招呼:「早上好啊,何秋巖。」
「嗯,格格早上好。」
——然后這個姐姐就站在走廊里看著我,一動不動了,而且看她那表情,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她就對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她這幅仿佛我欠了她幾十萬塊錢樣子,一下子就給我整不會了。我手足無措地跟她面對面站著,吭哧癟肚半天,我才從肚子里冒出一句話來:「那個……有啥事么,嘉霖姐?」
「沒事。」她嘆了口氣,又低頭看看自己的小皮靴和我的內絨皮鞋,又抬起頭,話還沒說出口來就準備往外樓下走,「行吧,我先走了。」
「哎,你別介啊!你這不也是要去專案組么?你等會兒我,咱倆一起唄?我就接個熱水,你等我一下。」
沒想到這姐姐竟然真像是吃了槍藥一樣,扭臉一看我,用著對我極其厭惡的語氣說道:「誰要跟你一起走啊?真把自己當什么了似的!」
——我……我剛才說啥了?我是……是因為我的眼睛長得太大了,用目光給她揍了還是怎樣?
「不是……我不尋思著我和你都是一個小組的,然后我又我有車,正好就送……」
「就你有車是吧,何組長?告訴你,我今天也開車來的,用不著你跟我扯這個。」
「我……那……你開車來的咱倆也可以一前一后去……」我又看了看趙嘉霖那一雙恨不得把我當牛宰了一樣的眼睛,心說這大早上的本來就把人凍得憋屈,我還得在她這找別扭,隨即擺了擺手,「行行行,是我打擾了,你先走吧。」
接著我轉身就進了旁邊的會議室,沒想到正接著熱水,我一回身一看,趙嘉霖卻板著臉跟了進來。
「你……你不是不用我送你么?」我心里是又別扭又懵。
趙嘉霖提著拎包,雙手抱胸,高傲地看著我:「我找你說會話,不行么,大官兒?」
「大官兒?」——她這是啥時候又給我取了個這么怪的外號?
趙嘉霖依然一臉冷傲,嘴角憋不住的上翹卻出賣了她的戲謔:「怎么,你都是重案一組正式的組長了,你還不是大官兒呢?樓下都貼通告了,你進來時候沒看著?」
「哎呦喂,我說我的親姐姐,您別罵我了成么?還」大官「……這一紙晉升令給我弄了個滿身官司還差不多!」
被我這么一求饒,總是看誰都會冷著臉的趙嘉霖,居然雙眼看著我笑了出來。
她這么一笑,我再一看她,她到把自己弄得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但還依舊在笑著,并且又忍不住地看了看我:「不承認自己是大官,倒是先有了當年紅黨專政時候老干部的做派了,還拿起保溫杯喝水了都。」
「好意思說我呀,嘉霖姐?你這不也像紅黨專政時期,某些機關辦公室里的辦事員和秘書一樣,逮著一個東西就能上綱上線?我在冷凍臘月拿保溫杯喝水的習慣,是我從小養成的人,那我還能從小就是個官兒迷?」
見她笑了,我反而要開口跟她互搏,要不然她還真以為我好對付。而我能這么想,是因為我知道,一個女人能像剛才那樣對一個男人說話、爾后卻又能笑出來,多半是在拿這個男人存開心。
她要是真的恨我或者討厭我,別說這會兒她笑出來,她多半應該都不會跟我走進這間會議室。
「哼,就你這人,那誰知道啊?」趙嘉霖冷哼一聲,對我說著。但可能她自己都沒意識到,她跟我說這些話的時候,在她的臉上確實是笑著的。
「想跟我聊點啥呢,嘉霖姐。」在接了差不多三分之二的熱水后,我又去接些冷水,然后側過頭看著站在門口的趙嘉霖。
「也沒什么,一大清早的我從我阿瑪家出來就沒見著幾個能說上話的人,就瞎聊唄。」趙嘉霖端著手包,找了個沙發扶手,屁股靠著半坐下,心思轉悠一圈又說道:「昨天……丁精武大半夜的才回來,神神叨叨的,跟個幽靈似的,你說這老頭倒是有意思。」
「是么?」顯然趙嘉霖是撞見丁精武昨天晚上回去了,但好像是真不知道他是在干什么,更應該是不知道他是去找我。
「按說他是你師爺,你還不知道?你應該比我對他更清楚吧。他這人還不就是這個樣?那先前他雙眼看不見的時候,就總冷不丁玩神龍見首不見尾,這眼睛有重新能看見東西了,那可不是解放天性了么,更何況還是個老光棍。大半夜的,才回去你們家,那還能去哪?肯定是去哪玩去了唄。」
這馬虎眼打得根本沒用草稿,但我心里卻想著還是不要把昨天老丁帶著莫陽來找我的事情跟趙嘉霖說了,因為按說老丁跟我講的那些事情,大部分跟趙嘉霖都挨不上,我是真覺得這些事情被人知道的越少越好,雖然趙嘉霖她也是專案組的一員,而且我也覺得,她知道的越少對她也越好。
其他的,比如老丁告訴我別跟趙嘉霖走得近,還有什么趙家的事情比較深不可測這類的話,那就更不可能跟她說了。
趙嘉霖對我這樣的敷衍談話內容似乎并不在意,只是坐在沙發扶手上,把手包往自己的膝蓋上一放,接著說道:「你早上吃飯了么?」
「吃了啊。你沒吃么?」
「也吃了,但是沒吃飽,我們家那幾個老東西,哼,不到九點那都不起床的,廚房也就沒做啥正經東西。我剛在辦公室聽他們說,對面那個小魔家好像正在賣南島烤腸,我有點想吃。好像是黑豬肉的,外面烤得挺脆,里面汁水還多,肥瘦正好,肉又嫩又甜。」
我本來早上吃了不少東西,也并不餓。結果簡單的被趙嘉霖這幾句話說的,我口水差點沒流出來。
「是么?那待會兒出發之前來兩根兒?」
「哼,你要吃你吃吧,我最近可是減肥呢。」趙嘉霖撿起了傲氣,看著地磚說著。
「你可拉倒吧,就你這身材還減肥?要不這樣,」我擰著保溫杯的蓋子,站直了身子,「待會兒我請,咱倆一人一根行不行?」我心說她都給我說饞了,自己卻說又不想吃,那我也總不能自己吃著讓人家女生干看著吧。
趙嘉霖一聽,臉一側眼睛一抬:「好吧。但是要是吃完了讓我長胖了,我可賴你啊!」
「哎喲我的玉皇大帝啊,就算一根烤腸能吃胖,那又能胖成啥樣啊?」
趙嘉霖看著我,輕笑了一聲,想了想,又正經地說道:
「對了,昨天我們跟興業路分局一起破了個案子,又抓了一幫販賣人體器官的。從里頭救出來倆人,我之前看過你們重案一組發的通報,所以我就想跟你問問,也不知道這倆人你們一組現在還需不需要調查一下、問個話啥的,我就跟柳組長那邊打了招呼,讓興業路分局那邊暫時還把他們放在他們拘留室里了。」
「你們二組怎么總能遇到販賣人體器官的呢?你遇到誰了?」
「樂羽然,這女人30歲,還帶著個女兒。」
「這人我沒聽過啊?跟我們重案一組有啥關系?」
「她還帶著個女兒,她女兒姓練,叫練明雅。孩子的父親剛死,尸檢報告上說是自殺,生前職業是個整容醫師。」
她的這些話像電流一樣,刺激著我的大腦:「你是說,這個樂羽然是之前藏起來的練勇毅的妻女?」
「就是她們。而且我昨天還發現一件事……當然也不完全是我自己干的,還有你那個寵物小姐姐,鑒定課的那個小婊砸,就那個小字母,她也幫著我查來著。」
「小C?咋了?」
「我昨天帶著那些被解救的受害者去興業路分局做筆錄,核實身份的時候就遇到她們母女倆了,一開始還不跟我說實話,后來根據那孩子身上帶著的學前班的學生證信息一核實,再一對比數據庫資料,才發現她們是那個整容醫師的家人。
再后來我就問她們一些基本情況,我也是隨口一問,我說你丈夫是割腕自殺了吧,畢竟你們的案件報告交上去之后發的全局通報里是這么寫的,萬沒成想,這個樂羽然告訴我說不是啊,我丈夫是上吊自殺的。」
「上吊自殺?真不是割腕?」
趙嘉霖對我反問了一句:「那你看見尸體了么?」
「沒有。尸體現在應該是被存到了省廳的管理處冷凍著。畢竟他媳婦一直沒找到,所以也沒處理。這要不是你今天跟我說,我估計到這個月10號,差不多也就是下周,就該被推去火化了。」
「我是昨天帶著筆錄回來就找你了,結果正好看著你剛開車出門,穿得還人模人樣的……后來我又去了檔案室,然后又去了鑒定課,找那個姓吳的死丫頭幫我再查了剛才之前關于練勇毅的鑒定報告,然后我和她這才一起發現,原來練勇毅的尸檢報告和之前在分局的鑒定室在現場做的記錄有幾處都對不上:
好像是說,這個練勇毅的臥室衣柜有纏繞繩索的痕跡,死因是被登山繩索繞頸窒息,結果尸檢報告里對這些提都沒提;然后根據現場記錄,練勇毅家的浴室是干凈的,結果報告書上寫的是浴缸里存有大量血液與水的混合物,且溢出這么一句,你看過報告的你還記得吧?」
「對,我記得……」此刻,我的腦子里已經亂成一攤漿糊了。
「唉?不對,那你們一組其他人也都沒看過尸體?」趙嘉霖又問道。
「我……這我還真不知道,畢竟羅佳蔓那個案子涉及的事情實在太多了,我一直都在處理其他相關的事情,也就沒注意。」
實際上我還沒有好意思跟他說,當時我還被周荻之前剛突然在夏雪平身邊的出現而搞得心神不寧,因此干什么事都不能專注,只是我若提了這個事情,恐怕她也會不開心,所以我就愣把話咽在肚子里沒說。
「那你這代理組長當的也不行啊?這都不注意?而且你們一組其他的那幫人都是干啥吃的?先前你們那個姓艾的臥底藏在你們一組的時候,他們成天就知道找我們二組的茬兒,在局里跟誰都不對付,我還以為他們一個個的多厲害呢。」趙嘉霖斜著眼,滿臉怨念地看著我。
「你還說呢!你都發現這事情了,昨天你就應該給我打電話把我叫回來!練勇毅這家伙肯定還知道點什么東西,但是他現在死了,死得還很蹊蹺,那他的妻子肯定是知道點什么的。你說,你怎么還等到現在才來告訴我?」
「喲,你還有理了,大哥?我是順手人情幫你忙呢好不好?再說了,就你昨天穿得人模狗樣的,去人家藍黨Y省黨部大主席的家里吃桌兒,那是我一個電話能把你叫回來的事情么?」
我站定身子,嘆了口氣。趙嘉霖這番話還真給我噎住了,因為昨天下午那情況,就算是她給我打了電話,立即告訴了我她找到了練勇毅的遺孀、并和小C發現了存檔的尸檢報告和數據庫里現場記錄不符,我也是沒辦法回來的,頂多也不過是讓組里的誰和誰去幫我看一下。
誠然辦案子比較重要,但是,瞧他昨天對我那態度,我若是爽了人家蔡副省長的邀約,他還不一定會怎么收拾我。
且不說昨天,今天專案組這個例會我都不敢不去,所以就算是現在趙嘉霖告訴我了這些,我還是得找人去再落實這些事情。我這組長當的,也真是荒誕無稽。
「那小C呢?你知道她現在在辦公室不?」
「那小破丫頭昨天半夜就跟著她們課長去W縣了。那邊有個奸殺案,要咱們局鑒定課幫著看看。到現在還沒回來呢。」
「行吧……」
隨后我把保溫杯拿了起來,跟趙嘉霖說了一聲「你在這等我一會兒」,然后我又回到了辦公室,再一看就這么一會,辦公室里白浩遠、胡佳期、王楚惠三人卻都不見了。
私下尋覓一圈,許常諾在,看他剛把外套脫下、手套摘了還不停搓著手的樣子,想來是剛進屋,然后我想了想,又挑了陸思恒和欒雪瑩這倆孩子,雖然這倆人一天天也比較瘋瘋招招,他倆在那七個菜鳥里頭還算比較穩當、心思細膩膽子還大。
我把他們仨人叫去了會議室,當著趙嘉霖的面,我先對許常諾問道:「胡師姐、白師兄還有王楚惠呢?他仨人哪去了?」
「哦,辦公室剛來一通電話,沈副局長打來的,這不最近剛出了個偶像明星吸毒和強奸未成年少女的案子了嗎,從首都遍及全國,牽出來一個販毒網絡,這不之前姚國雄抓到的一個毒販頭子就是這個販毒網里的一個,然后他倆剛被叫走去跟著沈副局一起去接受采訪去了,前腳剛走。」
姚國雄抓到毒販的事情我知道,但我一聽他這事兒也能被沈量才拿來當典型,心中就覺得離譜:
「啥?抓毒販的事情不都是上個月了么?那個男偶像的案子不是這兩天剛爆料出來的么?這也行?」
「行不行,那不得沈副局說的算么?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說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
「那王楚惠呢?她也跟著去了?」
「她沒有。她去總務處領子彈去了,這不又到了每個月給警員下發子彈的日子了么?也是剛走,讓楊沅沅跟著一起去的。我估計一時半回不來。」
「行吧……那我記得,先前咱們拿到練勇毅的尸檢報告的時候你也在吧,許師兄。」
「練勇毅……哦,對,我在的。嗬,這都多少天過去了,我差點把這個人名都給忘了。」
「咱們的人看過練勇毅的尸體沒有啊?」
「沒有,當時他們那個分局直接是把尸檢報告遞上來的,誰都沒去看啊。而且從程序上來講,他自殺的案子跟咱們辦的那個羅佳蔓的案子無關,屬于獨立案件,也不需要咱們去看啊。」
——這就對了,我還忘了這茬,這事兒還真就卡在這個程序上了。要不然我也尋思,就算是我何秋巖做事馬馬虎虎不踏實,也不至于整個重案一組這幫猥瑣人精們也都跟我一起大大呼呼的。
我也來不及多想,直接跟許常諾說道:「這么著吧,許師兄,麻煩你跑一趟——你再帶上申雨彬和傅穹羽,你們去趟省廳收斂管理處的太平間,把練勇毅的尸體調出來,記著讓他們的刑偵鑒定處的人幫著拍幾張照片拿回來。要快!」
「那組里今天……」
「組里的事情……唉,頭疼……組里的事情,如果白師兄、胡師姐、王大姐他們仨沒回來,就讓鄭睿安和姚國雄幫著看著吧。我這馬上還得去專案組。」
「行,我知道了。」許常諾點點頭,就出了會議室,回了辦公室。
轉身我又對陸思恒和欒雪瑩說道:「你們倆趕緊,去制服大隊再找六個人——盡量找女警,然后你們直接坐他們的沖鋒車去興業路分局,找一對被暫時留在他們拘留室里的母女,那個媽媽叫樂羽然,30歲,女兒應該差不多7歲到9歲左右,叫練明雅……嗯……」
我的話說著說著就卡住了,因為我有點不知道該怎么處置這對兒母女。練勇毅一死,先別管他是怎么死的,他妻子樂羽然馬上就帶著女兒跑了,這說明她們應該是遇到了危險了,或者說她們感受到了危險的存在。
結果就被人拐到了地下器官工廠去,這也真是倒霉;要說趙嘉霖昨天先把她們倆放到分局的拘留室里也是個辦法,畢竟警局安全。可是如果我站在她們母女倆的角度來講,她們娘倆肯定會害怕,所以我要是把她們帶來局里,再放到拘留室肯定不合適。
并不是任何人都能像上官果果那樣,住在拘留室里還能有席夢思睡那么舒服的。
我這邊正想著,趙嘉霖還在給陸思恒和欒雪瑩講著那對母女的名字和體貌特征:
「樂是音樂的樂,多音字,你要讀成快樂的樂也行,到了地方找她們,那個孩子媽也能知道你找的是她。小女孩留個櫻桃小丸子的短頭發,大眼睛,她媽媽很瘦,黃頭發,燙著波浪卷……」
接著她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似的,對我說道,「我昨天過去看見她們的時候,那個樂羽然就好像有什么事情故意瞞著警察似的,而且精神狀態還有點不太好。你要不,等這倆小孩把她們接回來之后,就先讓她們娘倆去你宿舍待著吧。」
「我宿舍……」
「對啊,有床有被有枕頭,讓她們能休息休息,還能洗個澡;樓下還有賣吃的賣喝的,也能讓她們先放下戒備心。」
這倒也是個地方,于是我點了點頭,又把我的寢室鑰匙給了欒雪瑩:「行,我宿舍的地方你倆還記著吧?去把人提出來之后,就送我屋吧。不用上銬子,但是切記,帶上槍,一定要把人保護好了。有啥情況隨時和我聯系,我手機一直開著。」
「好的,秋巖哥,我知道了。」
「放心吧,學長。」
「嗯,我這也馬上給興業路分局打電話。」趙嘉霖說著,也拿出了自己的手機。
等趙嘉霖打完了電話,我跟著陸思恒欒雪瑩除了會議室,跟許常諾帶著申雨彬和傅穹羽走了個對頭碰,接著我和陸欒兩人穿上了外套、拿了手槍和公文包,又囑咐了鄭睿安、姚國雄倆人幾句,我們這一撥三行就都下了樓,各自去干各自的事情了——
別看鄭睿安、姚國雄年紀比白浩遠還大,但是他倆一聽說我讓他們幫著照看一下組里的各項事宜,雖然二人嘴上都不說,但是他們倆眼睛里的不解跟一身懶肉的慵惰都出賣了他們實際上是極不情愿管事的,看著他倆那副德性,我都跟著心累。
但再著急,我也沒忘了剛才流出來的口水,我徑直走到了對過的南島茶餐廳,要了一根脆骨腸要了一根黑豬腸,然后一路小跑回到了市局大院。
之后我還趴在趙嘉霖那輛mini-Cooper邊上往車子里瞧了半天。
「哎,你看啥呢?」沒想到趙嘉霖卻出現在了我的車子副駕駛門旁。
「嗯?你……你不是開你自己的車么?」
「你有車我干嘛不坐?我給我自己車省點油。」趙嘉霖依舊傲氣地看著我,「還等啥呢?趕緊給車開門啊?」
「我這手上不是拿著東西么?喏,一個脆骨的一個黑豬的,你要哪個?」
「嘿嘿,當然是黑豬的。」趙嘉霖一見我手中的烤腸,倒是終于笑了出來,「還行啊,何秋巖,你還真是說到做到。怪不得你剛才跑這一路,都跑出了發條玩具的步伐了呢!謝謝了啊。」
「那可不是,我這不是怕這烤腸被風吹涼了么。」我給她遞上了那支黑豬烤腸,然后拿出車鑰匙按了一下,把車門打了開,并同時打開了加熱座椅。
我倆進了車子,坐在椅子上,拿著烤腸一口咬下去,一時間全都忍不住輕吟了一聲。
「唔——啊啊……啊喲……」
「啊嘶——吼吼……啊」
——因為就我剛才這一路跑回來,分明滾燙的烤腸外皮就已經被風吹得冰涼無比,外皮腸衣也被吹得特別的脆,放在嘴里的時候多少還有些拔牙的涼;
但是一口咬下去的時候,里面的腸肉竟然還是燙的,而且一咬下去,烤腸里的汁水竟然會順著牙印流到嘴里,給我和趙嘉霖的舌頭都分別燙了一下;
而且這還不算,我這脆骨腸味道還有點加了甜辣味的佐料,而趙嘉霖那根黑豬腸里面則除了蜂蜜以外,還加了十足的胡椒,這小魔用的也不知道是哪產的胡椒,這胡椒的辣度也竟沒比一般的辣椒的辣度小到哪去。
于是,我和趙嘉霖這一瞬間在口中分別受到了三重刺激,使得我倆一瞬間,都在這大清早發出了好像不該這個時候發出來的聲音。
我倆分別哼吟了兩三聲,發現另一位的聲音竟像額外的調味料一樣,在嚼著這第一口復雜滋味的烤腸的時候,同時刺激著自己的聽覺——聽覺上如此酥麻,味蕾上那樣的甜膩,耳朵里全是溫熱嬌柔的顫音,嘴巴里又都是緊致彈牙的肉,
于是我和她又都不約而同地,帶著些許難以置信和轉而產生的調笑的目光朝著對方看去。可剛準備拿對方開涮,我和她卻又都發現彼此正看著自己,這一瞬間,我知道我和她都有些心虛了。
我來不及看她的反應,自己卻先尷尬了起來,并且很刻意且很別扭地轉過頭去,不敢再去看她,只好緊接著大口大口地咬下第二、第三口,忍著燙,囫圇地把那烤腸全都塞到嘴里。
前擋風玻璃的反光上映出趙嘉霖略微醺紅前擋風玻璃的反光上映出趙嘉霖略微醺紅的臉蛋,閃躲的又有些好奇的目光,以及在那支肉腸上輕囁一口,爾后嗑下一點點肉糜后含在嘴里,又輕咬著嘴唇的復雜模樣。
「我說何秋巖,你……你吃東西,別吧唧嘴行么?」
「我啥時候吧唧嘴了?我吃東西……呲溜……從來……呲溜……都不吧唧嘴……」
說著說著,我也給自己心里說毛了。我估計趙嘉霖嫌棄的根本不是什么無中生有的「吧唧嘴」這件事,而是我嘴上在兜著香腸里的肉汁和脆骨的時候,所發出來的吸溜聲音,換成是任何人包括我自己,如果閉上眼睛聽,肯定會覺著這是誰在接吻。
我想了想,按下了起車鍵,并點開了暖風空調,又同時捂著嘴擋住自己嚼東西時候的聲音,然后迅速地嚼著嘴里面的肉塊和脆骨,一點點努力地咽著,盡量趕快清空嘴里的東西。
——但她還好意思說呢。
紅著臉的她,此刻正張口用嘴唇從上面包覆住香腸的一端,也在「呲溜」「呲溜」地從咬開的斷面里用力地吮吸著肉腸里面豐盈的肉汁。
只見她一邊吸著,一邊還時不時用著以為我看不到的余光瞟著我,臉上的顏色則是越來越紅,臨了還啃下一段來,在嘴里含著,把她原本消瘦的臉頰含得鼓鼓囊囊的,還用著舌頭在里面舔著那段香腸,且隔著她的咬肌還能看見那段肉腸被她在口腔里舔得來回翻騰。
最要命的是,來回舔著那箍碌肉腸的她,嘴角還滲出了些許如蜜糖一樣的唾水。
我突然害怕了起來。倒不是害怕她這與高傲冰冷日常反差極大的可愛吃相,而是我怕自己,在看到她從口中流出的幾滴口水之后,竟然油然而生出一種想要幫她把嘴角口水舔干凈的沖動……
看樣子,我自己好像酒勁兒還沒醒。我只好低著頭,輕踩油門,把車子開出了大院外面。
她這時候,也似乎把憋了好久的一句話問出口來:「看樣子,昨天晚上你跟人家蔡大小姐吃飯吃得挺好的,是吧?」
「我倆先前見過,而且,我倆也算有點前緣吧。」
我目不轉睛地看著路況。雪后的路面特別的不方便開車,眼看著快八點了,天色才蒙蒙亮,而今天又是一個一如既往烏云密布的天氣。
所以我也只能逼著自己專心致志地看著前方;若是一個不小心,要么車子就容易偏離自己的這條路線開到旁邊甚至對面的車道上去,要么就容易打滑、甚至翻車的可能都有。
「哦?真的啊?」趙嘉霖又戲謔地笑了笑,「在你和夏雪平有事兒之前?」
「對。」我想了想,又說道,「她還來過咱們市局辦事呢,我估計你也應該見過她。」
「是嘛?」趙嘉霖驚奇地問道。
「嗯。」
「我是不知道了……我先前又沒見過她,雖然我阿瑪跟她爸關系也不錯。她長得漂亮么?」
「嗯,挺漂亮的。」
「呵呵,我聞出來了。」
「聞出來了?長得漂不漂亮還能用聞的?」
「能啊,你這車里還有一股愛馬仕」神秘花園「的香水味。長得漂亮的女孩子,會把這種清爽的黃瓜和柚子皮味道凸顯得更香。」
「香水那種玄學的東西,我是真的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趕明兒,我把她帶來讓你見見。」
「哼,顯擺是吧?用不著。再者,你領來讓她見我干嘛啊?」趙嘉霖狠狠地吃下最后一段烤腸,「我是你什么人呢……」
就此之后,我倆保持沉默了一路。
游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