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告訴你不能的?”
我想了想,咽下了半句話,整理了一下皮帶后,換了套詞兒繼續說道,
“就在你們E縣和隔壁的J縣那邊,就有不少單親家庭里,娘倆白天做母子、夜里扮夫妻的。人家母子倆過得挺美的,而且媽媽在這之后更愛兒子了,兒子也不跟媽媽‘耍驢’了,更懂事了、更理解保護媽媽、更能幫家里分擔負擔了。
而相反的,你看你們母子倆的關系咋樣了,他自那以后的學習成績,是不是也先好了一陣子,現在又變差了……”
“那我……”
“最重要的,是你現在做的這個營生,會傷害他一輩子的。”
鳳姨低著頭,徹底沉默了。
我想了想,又問道:“自從你做這行,除了我我今天差點對您做了之外,您還和其他的男人做過么?”
“說實話,沒有……你是第一個。你看,你都能聽俺講俺自己的事情,換成別的男的,壓根都不想跟俺多說一個字,跳舞、親、摸、摳、拿奶子和屁股蹭,然后射了就走。
俺雖然說是農村出來的,但是俺也不是那么特別隨便的人,俺也是多少有點自尊的,雖然做這行已經挺賤的了……而且你看看,這樓下那些老爺們兒老頭子們,還有哪個的這玩意是中用的了?
男的上了歲數,就沒幾個能硬的起來的了,更何況他們常年熬夜打牌、喝酒抽煙,早把命根子熬壞了。阿姨是看你確實挺帥的,談吐也挺有風度,阿姨才愿意跟你干這事兒……再加上,你那朋友白警官給咱仨一人兩百塊錢;
但是換成別的男的,俺也就是給他們用手打出來而已,頂多親親嘴兒……但實際上有時候過后也挺難受的,畢竟家里男人除了俺兒子,俺爺們兒都沒十幾年了,俺也到了這個發情的歲數,所以有時候受不了了,我只能跑廁所或者沒人的墻根兒,給自己弄一下……”
“您看看,您也不咋想跟別的男人干炮,您本質上也不是個淫蕩的女人,但是您又有需求;而您兒子也愛您,且您對他還有性方面的吸引力,又都是自家人。您為什么不和他試試呢?”
我接著捂著肚子,來不及多想,又問了一句:“這間兒里有手紙么?”
“咋了?”
“我肚子疼……請問廁所在哪?”
“出了水吧,往左邊一直走就是……咋啦,秋巖小弟,你要拉稀啊?”
我尷尬地點了點頭。
鳳姨二話沒說,也穿上了自己的抹胸,對我說道:“那你先去吧,我找找哪有手紙,等會兒給你送男廁里——咱們這旮旯女的進男廁也不啥新鮮事。”
“那就不好意思了……”
我一出雅間兒,才發現水吧里那些卡座上原本睡著了的舞女,全都睡眼朦朧又生無可戀地趴在桌子上發呆,再一聽,在白鐵心的那個包廂里,早已鑼鼓喧天、罄鐘齊喧。
但我也管不得那些了,尼古丁和生死果的反應之迅速可真不是蓋的,我一路小跑,直接跑到了男廁里。
結果,男廁所里沖天的騷臭氣味,像一只巨手一般,直接把我從廁所推了出來,一進里面,就仿佛跳進了一池子尿液里面游泳一樣,還是發酵了很久的那種尿液。
但我此刻后門已經快要防守不住,在瞬間連著做了三次心里建設之后,我才忍著那股氨臭氣味,蹲到了一個蹲便池上。緊接著,鳳姨穿著單薄的短袖西裝趕來,遞上了一卷衛生紙。
男廁所這蹲間好死不死還沒有門,但是鳳姨卻依舊忍著尿臊和屎臭,看著我轟炸著便池,面不改色地跟我繼續聊了半天,還在我差不多雙腿蹲麻的時候,伸出雙手拉著我幫我撐著勁兒不讓我滑倒。
我想著把自己的羽絨大衣脫下來給她披上,她卻也不肯,還說怕別把我這么貴的衣服給蹭臟了。
我心想,這女人本質上還是個好女人,于是在清空了肚子之后,擦干凈站起身,拉著鳳姨的手走出了洗手間,然后一翻自己的錢包,抽出了所有的七百塊現金塞給了她:“您拿著吧。”
“這不行,秋巖小弟,你說姨在你這啥也沒干,本身就白白拿了兩百塊,這又拿這么多錢……”
“讓你拿著你就拿著!”
我強硬地把錢塞到了她的西裝里懷口袋里,然后對她說道,
“今晚您就別繼續接客了,趕緊回家陪兒子吧——這么著,您去把外套拿來,您跟我走吧,我有車。我說的關于你們娘倆的事情,您自己合計合計,我也就是出個主意。但是今天過后,您就別再來這兒上班了。
我認識一個社會大哥,還是咱們F市的一個富商大老板,跟我關系挺不錯的,他有不少地方都缺人手,我可以介紹您去上個正經的班兒。
您以前干的那些活兒,干好干賴,不也是都有經驗么?您聽我的,記下我的手機號,然后你也把你的電話給我,這事兒就交在我身上了。”
“秋巖小弟,你這么幫我,那……”
“別的廢話別說了。您記住,從今天開始,忘了這地方,以后您就為了您自己和您兒子活就好。您兒子雖然是個孩子,但你和他,都別忘了那天晚上他對您說過的那些窩心的話。”
說完,我拽著鳳姐就下了樓。我不知道這算是一種自我感動還是對于這個只有一面之緣的村婦的救贖,但同時我知道,如果說我沒把她干了而把她繼續留在這個舞廳里,
倘若等下跟那兩個熟女忙活完的白鐵心發現了這些,指不定還得接著糟蹋這個鳳姨,那樣的話我還是會毀了她和她兒子之間的情愫。
“喲,小何警官。這是要帶著小鳳出去玩啊?”
我剛一下樓,就被門口的保安叫住了。
“嗯,有別的事。”
我又一摸錢包,才想起剛剛的現金全給了鳳姨。情急之下,我一撩開羽絨大衣,露出了一直別在我背帶上的手槍,對著那幫四五十歲的老男人們說道,
“怎么著,幾位大爺大叔有別的貴干?”
那幾位老男人樣子倒是唬人,可他們竟然一點骨氣都沒有,看見我的手槍之后,全體立刻慌了:“哎,別誤會別誤會!我們哥兒幾個不是要攔著你!我只只是尋思著,那小白警官還沒完事呢,您這就出來了?”
“嗯,我和鳳姨去別的地方繼續。您還有什么想問的?”
“那他來時候坐的您的車……”
“等他完事兒之后,您幾位幫他打個出租讓他回去吧。”我冷冷地說道。
緊接著,我帶著這個鳳姨上了車,留下一臉茫然的幾位老先生站在原地發呆。開出了兩條街,來到了一棟老住宅樓前,鳳姨下了車,不等她跟我依舊含情脈脈地道別,我便頭也沒回地就朝著市區內一路開了回去。
至于再后來,鳳姨去了楊昭蘭開的一家專門給富商夫人、女強人和官太太開的的美容spa會所,做了一名美容師,我在街上還見過她跟她的兒子幾次,兩個人手拉著手,像極了一對少夫老妻。
但那都是后話了,我帶著剛剛清空腸胃還有些輕飄飄的身體開回了市局,而腦子想的,全都是另一件事情,還有另一個人。
邵劍英。
這個老大爺,看來是真有大問題。實際上也用不著白鐵心告訴我,除了前天晚上我和方岳還有周荻一勾兌,覺著總務處貌似有很大問題之外,我就已經對這個老大爺的財力產生了些許的懷疑:
事情是這樣的,本來昨天下午我就要帶人去幫著抓那個舒冰和崔林,需要向總務處訂車,再加上方岳這家伙還要去總務處查出勤和在市局地下的那幾個電機最近的折損與報修記錄,
我又總覺得方岳這家伙做事比我還橫沖直撞,生怕這個打著燈籠也難找的“耿直boy”
別橫生枝節,于是我在起床之后特意給方岳發了微信,跟他相約一起去總務處——總務粗一般八點就正式開始上班,我八點十分去,又讓方岳這家伙八點半到。
方岳在手機上諷刺我這么做相當“蠅營狗茍”,一百個不配合,但是等到實際操作環節,他還是按照我約定的時間才到了總務處的辦公室。
——果然不對勁的地方來了,平常“積極遲到曠工”
的總務處,在昨天早上八點十分的時候,里面就已經坐了四個人,一個我前不久記住名字的那個叫舒平昇的家伙,一個是那個有些容貌的、也是剛記住名字的秦苒師姐,
并且,根據我這幾天坐在寢室里沒事兒就往窗外望的觀察,秦苒和這個舒平昇最近在辦公室里加班的時候,實在是有點多,并且在沒人的時候,倆人還趁機總在走廊里勾肩搭背、做些只有熱戀中青年男女才會做的惡作劇,
那他倆之間有一腿的事情基本上算是坐實了,但有意思的是,這倆看起來完全無家可歸的人,就在局里被盜的前天晚上,并不在辦公室,我跟方岳在手機上一聊,他早去人事處查過了,
那天晚上總務處竟然沒有上報在辦公室值夜班的人名——總把辦公室當成家的倆人,突然在局里正好出事的那天不在場,反而讓我覺得有問題;
另外還有一個男文職警員我不認識的,也坐在辦公室里看著報紙,還有一位后勤處的女警叫廖顯雅的,也一大早就來簽到上班。
這就更有問題了,出事的那天晚上沒人值班,第二天一大早,平日里都愛遲到是卻齊刷刷來了四個,多少會有一種欲蓋彌彰的意味。
不過這個廖顯雅倒是我認為的,目前這四個總務處警察里面安全系數最高的,因為這個老學姐也是當年從我們警專里頭出去的——
我當初報名警專的時候,就是她在新生接待處接待的我,長得挺可愛的、整個人看著也沒什么心眼,后來警專校慶和文化節,她還回來過幾次,而且還跟我們同屆的有幾個小男生睡過……
唉,可惜我是沒那個福分……她長得想個國中生似的,但實際上她跟傅伊玫同齡。對我來說這樣的她雖然也不能說完全沒有問題,但是起碼我跟她還有話說、有舊交情。
“哎呀,秦苒姐!舒大哥好!”
“秋巖早。”
“小何警官好。”
“呵呵,雅姐今天這么早班啊!我記得你以前都十點多才來啊?”
“我的媽呀,你這平時都不咋過來問候我,你一來咋就戳我脊梁骨呢?”
廖顯雅大大咧咧地笑笑,當著同事的面兒也毫不避諱道,
“這不這兩天局里快對去年下半年工作進行總結了么,我尋思表現好點……你這一大早干啥來了?就為了諷刺我嗷?”
“我來訂車來了……”
于是,我便一邊訂車一邊跟廖顯雅隨便說些有的沒的,并四處觀察了一下總務處辦公室。
沒過一會,傅伊玫居然也來得這么早,手里還拿了一個紙袋子,但是看那紙袋和紙袋里的東西,似乎是一件新買的大衣,如果不把那大衣翻開看看,倒也不知道這件大衣有啥問題。
“誒呀,伊玫姐,又給邵處長買衣服了啊?”
廖顯雅看到了傅伊玫,似乎不滿情緒都溢出到了眼睛,但她仍舊笑著對傅伊玫打著招呼。
“啊,呵呵,天冷,干爹又比較討厭冷天兒,我就買了一件。”
“行啊,伊玫姐,前兩天剛給處長買了一件六千多塊的普拉達的褲子、今天這又是限量版起價七千多的巴寶莉,你對你這干爹好的,比一般人對她親爹都好呢!”
廖顯雅陰陽怪氣道。
傅伊玫咬了咬牙,也還了一個笑容,又跟我打了聲招呼,拎著衣服就準備走出去。
廖顯雅翻了個白眼,接著跟我聊天。
緊接著方岳就到了辦公室。我假裝對方岳的態度冷淡——當然也不完全是“假裝”,所以當他一進門,我就裝作沒看見他。
而傅伊玫明明準備離開,但她看見方岳一進門之后,卻突然停了下來,很刻意地走到了秦苒的辦公桌前,跟秦苒漫不經心地聊起天來。
方岳這人倒是也有意思,他一開口,便對舒平昇說道:“麻煩您了,舒警官,您把咱們局最近兩年里,關于一切用度設施的維修記錄、還有咱們局安全監控設備的報修保養記錄幫我準備出來,行嗎?
昨天晚上局里財務處和檔案室都被盜了,沈副局長那邊大發雷霆,正管我要呢……我昨天晚上就想找你們總務處問,可誰知道你們這也沒個人值班!”
我一來也是跟方岳一起說相聲,幫他打個掩護,二來也是借引子發泄一下對他的不滿,所以聽了他這話,我馬上轉過頭遞過去一句:“誒我操,可以啊!這保衛處的活兒,啥時候被你‘方大探長’給攬過去了?”
“保衛處這不是沒人來做這件事么?而且這是沈副局長打電話給我,讓我幫他要的材料。怎么,你何秋巖代組長對此有什么意見?”
“沒有意見!哪敢對你有意見?你現在是咱們市局的欽差、副局長的‘化身’么?先前你還一直指控是我來市局,搶走了你的機會,我現在還哪敢有別的意見?”
“哼,你知道就好!人啊,就該有點自知之明!”
“你他媽再說一遍?”
……
傅伊玫、秦苒、舒平昇,還有那個我叫不上來名字的總務處男警員,在方岳一提起索要這些維修記錄的時候,全都跟通了電流一樣,一齊抬起頭死盯著方岳,即便他說的不是自己要查,而是把鍋甩給了可能此刻還跟他女朋友王瑜婕在路上的沈量才身上,警局被盜,副局長要看關于安保和電機方面的維修材料其實也很正常;
廖顯雅剛剛卻沒在意,繼續拉著我聊些沒用的的話,她直到我故意挑釁方岳的時候,才覺得事情不對勁,然后她看了會兒熱鬧后,倒是比傅伊玫還先出了總務處辦公室。而當我和方岳你一言我一語地對嗆了起來以后,在辦公室里剩下的四個人,才漸漸地消弭了自己的戒心,要么也是看熱鬧,要么適當差幾句話勸了勸我和方岳。
“……我他媽告訴你,方岳,我才從風紀處沒出來多少天,那兒還得聽我何秋巖的!我不管你是使了什么咒,讓沈量才那家伙那么賞識你,給你這么大的權利,你和你的那幫小嘍啰們,以后見著我和我們重案一組的,最好都給我把尾巴夾緊了!不然你等著,我有的是辦法收拾你們!”
“行啊,我等著,我到要看看你這靠著自己外公、靠著自己老娘的名號混飯吃的家伙,到底有啥真本事?”
“好了好了!兩位弟弟,我說你們都是同事,還是校友,這大早上就吵架啊?”
傅伊玫在一旁勸道,
“你們倆都少說兩句吧!正好,過幾天,邵處長還想一起找上你們倆吃個飯呢,我讓我干爹好好給你倆說和說和,把以前的誤會都解開,好不好?”
“邵老的美意我心領了,”
方岳依舊冷著臉道,
“我從來不喜歡應酬。尤其是這家伙還去,哼,我更是吃不下。”
“欸!你愛去不去!邵處長論資排輩,也算是我的一個姥爺!我姥爺請我吃飯,我這個當外孫的我肯定得去!伊玫姐,你甭理他!餓死這傻逼最好!”
方岳白了我一眼,抱著舒平昇剛遞給他五本維修記錄就出了辦公室。而我還留在辦公室里,又跟傅伊玫閑聊了幾句才回去了辦公室。
一上樓,卻見方岳正在緩步臺等著我:“發現啥不對勁的地方了么?”
“呵呵,這一大早的,”
我連忙壓低了嗓音,“總務處辦公室就沒有對勁兒的地方。”
“嗯,這個傅警官和那個秦警官,看我的時候眼神都不太對。謝謝你了啊,陪我演這么一出戲。”
“小意思。話說邵劍英請你吃飯,你真不去?”
“為啥我要去?”
“我先前可聽說,他特別賞識你,不知道他要拿你干啥。我還合計你倆一伙的呢。”
“我跟誰都不愛一伙,我就跟我自己一伙。而且我剛才說的也不是假話,我從來都不喜歡應酬。走了。”
接著,方岳擺擺手,直接上了樓。
我不知道方岳到現在是否從哪些檢修記錄里查到了什么、或者在辦公室里看出來什么端倪;
我倒是很在意一點——傅伊玫哪來的那么多錢給邵劍英買那么貴的衣服?而且我也沒想到,平素給人印象一直是勤儉節約的邵劍英,竟然會穿那么貴的東西。按照局里的工資標準,邵劍英的一個月工資,都不夠那一件大衣的,傅伊玫能賺多少就更別說了,更何況傅伊玫的工資還是邵劍英給開的;
當然,不能排除傅伊玫攢錢這件事,只不過如果是攢錢買衣服,兩天之內花出去一萬二,就為買上下一套冬裝,這也有點太作了。
——能花的起這么些錢買東西,又能給別人錢,那莫不是邵劍英的背后有金主,那他就是自己肯定有一筆隱藏的巨額資金。
但這事兒,我肯定也不能通過局里經偵處的渠道來查,局里現在是否蛇鼠一窩、有多少鼴鼠、誰跟誰到底什么關系,我是真沒把握,外加徐遠和沈量才這昔日哥倆現在卻搞成了兩個派系的斗爭,萬一在出什么其他的事情,我可無法掌控。我是真有點被弄怕了。
于是在我開車回到寢室之后,我立刻通過國情部情報局的內部網站上的Outlook郵箱,給周荻發了封郵件并抄送給了岳凌音,讓專案組和情報局的其他人來查查邵劍英的個人財務信息——雖然我用了局里的無線網,但是情報局的內部網站都是加了密的,我相信白鐵心再用能耐,也沒法破了情報局的防火墻。
發了這封郵件之后,我也不管周荻是睡著還是醒著,我直接關了電腦,躺床上就開始睡——我這時候才發現,前幾次在我吃下去生死果又抽煙之后,我在腹瀉以后就會馬上睡著甚至昏厥過去,
但是這一次我在拉完肚子以后,不但沒犯困,反而還覺得挺精神的,還一直撐著從東郊開回了市局。而且不一會兒,自己的陰莖好像又有點反應……
但即便是分身不聽話,我的本體卻已然疲憊不堪。于是我倒下以后,便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會兒……
“當當當-當當當——”
——哎我求你了!怎么又有人敲門!
我是四點鐘回來的,此刻我拿起手機再一看,現在時刻清晨5:22……
“誰啊!大早上的……”
我一開門,又給我有點驚住了:來人是西裝革履,頭戴黑色禮帽的丁精武。而他旁邊,竟然還站著那個新調來的寢室管理員老牛太太……
“我的天……您怎么今天來了,‘老丁寶貝’?這大早上的,怎么你們老年人醒得都挺早啊?老丁,你不是說,你準備好跟我說事兒之前,你先給我打電話么?要不你先進來坐會兒?我這一晚上沒睡覺了……”
“謝謝了,老朋友。”
老丁并沒理會我的話,回過頭跟那個老牛太太這樣說了一聲。
老牛太太對我笑了笑,接著就下了樓。
“我在這不方便,”
老丁語氣冷淡地對我說,
“咱們倆換個地方吧。”
“哎呀……我這一晚上都沒睡好了,你這就找我……你……要不你先回去,等我先補個覺,待會兒再跟你說事兒行嗎?天塌下來也得讓人睡……”
“睡說我要跟你說事的?”
老丁卻拿出了他丟棄依舊的軍人的嚴肅,目光犀利地看著我,
“你不是要跟我學‘天耳聰’么?今天就開始就開始教你!你來也得來,不來也得來!快著點兒吧!拿車鑰匙!”
“啊?”
我心里和身體上,都是一萬個不愿意,此時此刻的我是真的還沒睜開眼睛——至少從精神狀態上是這樣。但我想想,我又確實想跟他那兒學個一招兩招的,畢竟這家伙曾經是全省搏擊術第一。
所以我只能進屋用冷水洗了把臉,之后穿上衣服、拿了車鑰匙,跟著老丁下了樓。
“咋訓練啊,我的星宿老仙丁先生?”
“你先把車開到地方。到地方你就知道了。”
“那到哪啊?”
“七星山。”
“我操……”
我連忙踩了一腳剎車,把車卡在市局大院門口,接著我轉頭質問道,“咋的,你這是要我去跑七星山的山路去?”
“嗯。”
我忍不住吸了吸鼻子,然后直接把車倒回了車位上:“我還是上樓睡覺吧……您走吧!當我今天早上我沒給你開門!我今天不在宿舍……”
說完之后,我就準備下車。
丁精武卻優哉游哉地拉住了我:“我托朋友查過你警校時候的體測記錄:十公里長跑和百次十五米折返跑,對你來說都不是問題啊。”
“廢話,那是體測!我現在是一宿沒睡覺,被你突然拉出來單練!然后你還要我去跑七星山的盤山公路!盤山公路的來回十公里和體測平地上的十公里,那能一樣么?”
“你這點困難都承受不住么?”丁精武悠悠說道,“我當年還在特種部隊的時候,熬夜訓練那是經常,后來參加過好幾次在境外處理突發事件的任務,三五天不睡覺還得長途無交通工具奔襲,那都是家常便飯。”
“可我又不是你們特種兵!”
“那所以啊,遇到硬手了你就挨揍唄。我聽說你最近還被人把牙打掉了一顆。”
“你是不是想故意折磨我啊?看我那天把你在趙家泡妞的事情發現了,你這是故意來報復我的是不是?”
老丁頭盯著我,又壞笑了一下:“你要這么理解也行。”
接著又說道,“等你跟我練完了,可以回來補覺啊。”
“補覺?今天又不是我放假,我咋補覺?”
“忽悠我?你當我不知道,下午的時候你就要出去相親,徐遠已經給你放了一天假?”
我無奈地嘖嘖嘴巴,把車子又重新發動,開上了主路。
一路上我都氣得沒跟丁精武說一句話,而且是這老頭先跟我說他今天不準備跟我說事兒的;
但我是沒想到,雖然我只睡了一個小時多點,但我現在確實真的不困。
只不過,下面褲襠里那位小東西,竟然依舊躁動不安。
我想了想,等快到七星山腳下的時候,我還問丁精武這家伙要了一根煙。抽過煙,停好車,去了趟廁所,本想著身體輕飄飄的,跑完這十公里應該不算難;
結果一低頭,丁精武這家伙,趁我不注意,在我兩個腳踝上居然各綁了一個五公斤的沙袋。
“跑吧!秋巖,跑吧!”
不過這家伙倒是也挺講究公平,他自己一擼褲管,他在自己的雙腿上,則分別綁了一個20公斤的健身沙袋。
行吧,既來之則安之。
剛開始的幾百米,著實艱難得很,尤其是我剛抽過煙,跑起來之后肺還是疼的。跑著跑著,身體熱乎了,雙腿適應了沙袋的負擔,因此,整個人的步伐也跟著順當了起來。
可是跑著跑著,我卻突然忍不住哭了。倒不是因為累的,而是因為天空中突然下起了雪。
七星山是F市自然地勢當中最高的地方,在它的山頂,能看到整個F市的模樣。
越往上面趕去,我越可以看到在我過去這二十一年里留下過許多美好回憶的地方,
在大雪的籠罩下,我看到了市局、看到了市局警官宿舍、看到了夏雪平以前住的那個單身公寓、看到了我自己家的聯排別墅、看到了Y省大學主校區的校園和家屬區、看到了夏家老宅、看到了游樂城、看到了金夢香榭麗、看到了市一中、看到了我和夏雪平去過的每一個商場每一個餐館……而這一切,突然被籠罩上了一層雪白,白得如紙;
一張白紙,上面好像什么都沒是寫過似的,什么都沒留下,什么都沒發生,什么又都在離我而去。
——正如曹雪芹寫的那句“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凈”。
“要不要先停下?”
一臉嚴肅的丁精武,在這個時候,卻突然態度寬松了起來,
“邊跑邊邊哭,容易戧風。”
“不用了。”
我咬著牙道,接著繼續跟他跑下了山。等我下山的時候,已經是幾乎喘到都快要不知道肺為何物了。
丁精武一把抓過我的脈搏,然后打開了我車子里的全部車窗,接著讓我隨著他的手勢,開始調節自己呼吸。大概十幾下深呼吸后,丁精武突然又讓我閉上眼睛。
“你現在這個狀態,最適合開發一下自己的‘天耳聰’——你知道人為什么在夏天大半夜睡睡覺、突然被蚊子叮到之后驚醒的時候,最容易打到蚊子么?因為那時候整個人體最疲憊,心跳得最慢,所以對周圍的一切感知都會被放大。你現在試著調節一下自己的心跳,然后閉著眼睛,不要看任何東西,也不要想任何事情,放空自己,心無旁騖,去聽。”
“聽什么?”
我依舊帶著不勻稱的呼吸,對他說道。
“聽風。”
于是,我就像他說的那樣,試著放空自己,專心致志地聽著一切。
過了一會兒,我卻什么也沒聽到。
我試著再一睜開眼……他媽的!副駕駛上居然沒人了!
而在座椅上,還留下了一個字條,上面歪歪扭扭地寫著三個字:——“明天見”。
媽的老騙子!
我立刻給他打過去了好幾個電話轟炸他,沒想到這家伙壓根不接;
給他短信微信的他也不回。只是等我開車回到市局宿舍門口的時候,我又看到了一封信:
“秋巖,這就是我要教你的第一招:兵不厭詐。我早告訴過,這世上沒啥‘天耳聰’,結果你還是跟我來了。你這孩子什么都好,唯一就是心思太純太善,這雖然是你的閃光點,但也是你的致命傷。
我今天對你的訓練,倒是的確能幫助你增強一下體力和肺活量,并且能讓你在以后能感受到肢體和近身武器的聲音,至于你想聽硬幣的正反面,沒事的時候,你倒是可以自己練著玩。
其他的關于體能的提高,和更具有實用性和殺傷力的搏擊,我肯定都會教你。今早陪我跑跑步,也沒啥不好。順便,謝謝你送我去七星山,我有要事去辦,恕我今早不辭而別。
關于我在查之事,我會在合適的時候告訴你。明天適時我會再來找你,記得鍛煉身體。
老丁字。”
死老家伙!我都不知道這老家伙是什么時候從我車上悄然無聲地離開的!市局的這幫老家伙,真是一個比一個討厭!
行吧……但是他一個人神神秘秘的,能跑去七星山查什么?他是在那發現了什么東西么?能是什么呢?他是跑去見誰的么?他或許并不是像夏雪平一樣單打獨斗、而是還有其他的人手接應他么?
在他把話跟我說明白之前,我也不想做什么無意義的瞎猜。
等到上班時間到了,我給白浩遠胡佳期發了幾條信息,問問組里是否有什么情況,并讓他們多注意一下組里每一個人是否有什么反常舉動,特別是王楚惠——
畢竟我覺著如果我和夏雪平的辦公桌抽屜被人撬了,倒也有一定的概率是監守自盜,或者是有內鬼跟盜竊財務處金庫和檔案室的那伙人勾連。
接著我又在群里看了一圈最近有沒有結案的、需要簽字的和別的亂七八糟事情需要我處理了,然后我便定了個鬧鐘又睡了一覺。
足足的睡到下午兩點半,我起床洗了個澡、刷了三遍牙,用啫喱水梳了梳頭,穿上了張霽隆給我準備的人模狗樣的西裝,然后先開車去了霽虹大廈,跟張霽隆匯合后,跟著他的車子,一同朝著蔡勵晟的府邸駛去。
蔡勵晟的府邸距離市局也好、距離隆達集團也罷,其實都并不算多遠,在市政廳的西南便兩公里處,正對著那邊的恒隆廣場有一處別墅區,
而整個別墅區里看著最復古的那個院子,便是蔡勵晟的府邸,從霽虹大廈開車到他家門口,也就五六分鐘的車程,而且還是因為今天路上車多有點堵。
蔡勵晟的府邸,原先本是楊宇霆的幕僚于濟川的公館,但其實早前在蔡勵晟剛當選Y省藍黨主席的時候,他們藍黨當年就有人提議過,要直接向省政府申請讓蔡勵晟全家直接住到張氏帥府去;
可是大帥府那是多大的名號,蔡勵晟自覺擔當不起,找人一通物色、又思來想去,最后決定就在于濟川的公館住下,并且重新翻修。
地方看著不大,但是也差不多有一千六百平方米,大門后面是一棟巴洛克風格的磚混白樓,總共三層,這樓原先還有個名字叫做“虎樓”
,后來蔡勵晟好像還覺得名不副實,派人雕刻了一對兒一米二長的“下山虎”
擺在了樓前的水池中央。兩側的墻上都上滿了爬山虎,各自的中間還鏤空出三個白玉雕像的所在,從雕像的裝束上看,應分別是奧古斯都、獅心王查理、圣女貞德、亞歷山大大帝、哈拉爾三世、以及拿破侖·波拿巴。
從大門口往左右兩邊伸出兩列迎賓石級,再往左右,是兩個附屬廂房,后面還分別有棟東廂樓和西廂樓,再西側還有四棟小樓,原先本是于濟川四位姨太太的居所。這里的所有建筑全都是在蔡勵晟住進來之后,全都用新修的長廊打通到了主樓。
游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