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
  • 手機閱讀

    掃描二維碼,手機掌上閱讀

第八卷、未調味的布丁 第十章1

我不解,還以為張霽隆讓我找的是趙景仁,正尋思著張霽隆已經站起身來;

眼見著從門外走進來一個穿著黑色西裝、深灰色襯衫,配了一條天藍色法蘭絨領帶的側分頭男人,我立刻大吃一驚,也緊跟著起立站直。

“找他?”

我小聲跟張霽隆嘀咕了一句。

“對啊,從近代以來,論招資本喜歡,誰能比得過藍黨?”

張霽隆臉上掛著笑,也迅速地對我小聲覷咕了一句;

——這話說的倒是真的,藍黨從舊時代到南島時期再到現在,看似顛沛流離,但實際上那從四大家族到八大派系再到現在的十六路諸侯,他們嘴邊的油水從來就沒干過。

我還沒緩過神來,張霽隆就已經繞過了我,走到了來人面前,鞠躬抬手:“喲,蔡省長!您大駕在此,鄙人竟毫不知情,失敬失敬!惶恐萬分!”

那男人正是蔡勵晟,但見他手上還端著一只高腳杯,杯沿上還掛著許久不退的紫紅色紅酒印,想必他至少是來了一會兒了,我是真不知道他竟然還在,不過想想,像明昌集團趙家這樣的家族設下宴席,能讓蔡勵晟這樣的大官僚蒞臨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張浚淵先生,久疏問候。”

蔡勵晟的臉上依舊顯露著溫文爾雅的笑容,跟張霽隆握了握手。

“‘先生’二字不敢當!您才是‘先生’!”

張霽隆說罷,又連忙補鞠了一躬。

“您別介意,韜勤兄,”

后面跟著的趙景仁走上前來,站在兩人中間,揚手道,

“霽隆今天是到我家做客的。實際上他每年都來給我家送點山肴野蔌,只不過每年他都太客氣了,也不進來,別說是你沒見著他來,就連我家小女都不知這家伙跟我家的關系。”

“我還真無所謂,只希望還有一個人,可別介意我和浚淵先生出現在同一張餐桌上。”

蔡勵晟說完話,張霽隆便直起身子抬起頭,看著蔡勵晟笑而不語;

而同時刻意地看向蔡勵晟的,還有跟在趙景信身旁陪著趙家人敬了一圈酒的孫潔。

“哈哈哈,您說的是哪個人啊?”

趙景仁笑著抬手,請蔡勵晟坐到了趙景仁左手邊一直留著的那個空位置上。

蔡勵晟也跟著笑了笑:“還用說嘛?在F市有哪個是不知道,隆達集團的張總裁是有一個老婆之外,還有一個女朋友的?”

張霽隆搖了搖頭,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跟蔡勵晟對坐著:“唉,看來介意的那位還是您。您放心,我有一個老婆一個女友的事情,全F市皆知,而我這個女朋友家里人對我甚是討厭,這個也是全F市皆知——哈哈哈,玩笑話罷了,其實我到現在都沒見過楊先生幾面呢,尤其是跟蔡省長您相比。

再說了,先前我又不是沒跟您的部下一起吃過飯,而能跟您這位藍黨Y省部的魁首一起吃飯,這可是求神拜佛才能得來的榮幸!”

“可不是!”

趙景智突然插了一嘴,

“紅黨那幫爛貨能對誰好啊?您就不說別的,我們家上頭幾輩人在偽政權時期,可沒少幫過他們紅黨吧?論起來,我們家那時候還得算皇親國戚呢!那戴眼鏡的皇帝我們都不幫,我們幫他們一幫外人!到頭來,他們建立了新政權,然后咋樣了?

招了一幫學生把我們家的命也給革了!所以我說霽隆,你也別哈著你那個馬子的爹了,多跟老蔡走動走動不挺好嗎?”

趙景智說話的時候眉飛色舞,仿佛覺得自己的話很精彩,但話音一落,包括他自己家的兄弟,都沒一個接茬的。

“張先生可真是會說話!”

蔡勵晟點了點頭,雖然對于張霽隆過于客套的話術,他剛剛聽的時候很明顯有些不以為然,但等張霽隆把話說完后,他仔細品了品,還是有些受用的;

他看看張霽隆,又看看身邊的趙景仁,繼續道,

“哎呀,人家浚淵兄是來做客的,而我也是來做客的,我要是再說點什么,就顯得我不懂事、有點小氣了哈?”

“豈敢、豈敢!”

張霽隆依舊客套著。

“能在一桌吃飯,大家就都是善緣。今年能有韜勤兄和霽隆同時蒞臨,寒舍真當是蓬蓽生輝!”

“哎呀!”

未等趙景仁的話音落下,蔡勵晟便突然對著我驚訝道,“這不是何警官么?”

我臉上笑笑,心里卻覺得怪怪的,倒不是因為我先前救了他、卻又在他的黨部無故挨了頓揍,而是其實從蔡勵晟這家伙進了這間內堂開始,他就早注意到了我,而且跟張霽隆和趙景仁說話期間,他至少朝著我看了不下三次,每次都超過了五秒鐘,但這會兒他卻裝作剛發現我一樣,但又不像是忘了我是誰。

我當然也理解這或許就是他們這個階層的人的一種說話方式,但這種方式,真心讓我好不自在。

可我也只能再次站起身來,立正后對著蔡勵晟鞠了一躬:“見過蔡副省長。”

“喲,韜勤兄也認識何警官?”

趙景仁也看了看我,接著對蔡勵晟問道,“您也是從新聞上看到的我三女兒的這個小朋友的?”

“何止如此啊,景仁,前些日子就是這位何警官在紅山文化廣場那兒救了我,今天這日子,確實不該說什么不吉利的話,但那天要不是有他在,呵呵,我怕是今天就沒福氣跟您做在一塊話家常了!”

蔡勵晟說道,并且,他完全隱去了我緊接著被他的那些特勤保鏢帶回黨部的事情,不過這也是當然。

但這對我來說可不是什么良好的回憶,我在藍黨黨部那兒的遭遇是我從小到大受過的最大委屈,其程度基本比肩我發現夏雪平和周荻的私情。

我想了想,又看了一眼趙嘉霖,然后對蔡勵晟說道:“這是我的職責所在,您不必掛齒,況且其實那天也不只是我在,嘉霖姐當時也在幫著我,只不過她在廣場東側的一棟樓上,拿著狙擊槍掩護著我,您和您的侍從們并沒看到罷了。”

“是嗎?”

——蔡勵晟和趙景仁不約而同地看向趙嘉霖,又異口同聲地說道。只不過一聲驚嘆之后,蔡勵晟轉過頭看向的是趙景仁,而趙景仁看向的則是我。

“我也是警察啊,而且好死不死,最近我跟這個家伙總能遇到一起去,哈哈,但只要是跟這家伙碰到一起,就準沒好事!”

趙嘉霖想了想還是開口說道,接著又瞟了我一眼,還沖我笑了笑,

“不過保護您也是我的職責,蔡叔叔,所以對我您也不必過于在意。”

聽完趙嘉霖的話,蔡勵晟立刻笑著繼續看向趙景仁,而他的目光里卻似乎還帶著些許猜疑和試探:“何警官的勁頭和骨氣我是有所領教了,但沒看出來啊景仁兄,您家里還出了一位巾幗女英雄,哈哈!豪門中也出了個俠女,貴小姐這么英勇無畏,景仁兄您可知道令嬡有這么厲害嗎?”

“啊……這個嘛,”

趙景仁低下頭,又看向了趙嘉霖,但趙嘉霖一見自己父親的目光投過來,她又故意把身子輕輕側過半邊,用著左手杵著桌子、扶著腦袋,右手端著筷子在碟子里胡亂畫著,完全避著自己阿瑪的眼睛;

趙景仁看著趙嘉霖,輕輕皺了皺眉頭后,才又對蔡勵晟說道:“我都不怕韜勤兄你笑話,我家這位老三,從小就驕橫跋扈,每個女孩的樣子,爬墻上樹、上房揭瓦,在外頭裝得像個人樣,回家之后可瘋了。

按說咱們滿洲人的女子也都該歡脫一些,但我還是希望她能學著大家閨秀的模樣自律自處。

早先她去當警察,我是不同意的,但是我身邊的眾多兒女,就著丫頭最讓我沒辦法——您說說,誰愿意讓自己的兒女去成天干些把腦袋栓腰帶上的活計的?唉……”

接著,趙景仁又把自己的目光對上了蔡勵晟的視線,蔡勵晟見狀立刻朝后仰著,把身子靠在椅背上,換了個帶著笑意的目光看著趙景仁,而趙景仁卻不聲不響,眼角和嘴角卻都有些微的動作,

他已然禮帽地說道:“不過,我這剛聽說,她跟這位何警官,救的是韜勤兄你,這算是我們家的榮幸啊!還記得三年前,南島貴黨代表團來F市的時候,貴黨前秘書長肈溥惠先生還囑咐我,讓我對您多多支持,所以前些日子聽說有人要刺殺您,嗬,我聯系好幾天心都是提到嗓子眼的呀!”

“呵呵,沒錯。咱們的肇秘書長,本姓愛新覺羅,跟您算是世交。”

蔡勵晟突然冷笑了兩聲,又繼續說著,但其實他眼神中的猜忌和懷疑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安心,

“而且,肇秘書長的原話分明說的是‘請您多多庇蔭、多多輔弼’。”

“那是肇秘書長太客氣了,韜勤兄,你我之間,明昌國際和貴藍黨之間,可是相輔相成、相得益彰的關系。所以今后,還得請您多注意自身安全。咱們F市的局面日臻發展、欣欣向榮,可不該出現這么多不和諧音符啊。”

這次眼神里出現不悅的那個,換成了趙景仁。

“您說的是。也請您多多注意身體健康。咱們F市的營商環境,還得靠著明昌國際做頂天梁呢。”

真正臉上掛著笑容的那個人是張霽隆,我也不知道他為什么好像確實有些開心,他一直等著趙景仁和蔡勵晟把話說完,

他才拿起了自己面前,趁著趙景仁和蔡勵晟剛剛談話的時候,服務員們已經給斟滿一小盅白酒的玻璃酒盅。并開口道:“您二位剛才在外面敬了那么多酒,現在又寒暄這么長時間,我光在一旁聽著都有些口干舌燥了。在下索性喧賓奪主,提一杯怎么樣?”

蔡勵晟也連忙拿起面前的酒盅,看著張霽隆微笑道:“我看這主意好,來……”

可還沒等蔡勵晟把話說完,坐在他身邊的趙景義又發話了——我這才意識到,從剛剛敬酒后回來,趙景義那雙像是里面長了鉤子似的眼睛,就沒離開過張霽隆:“霽隆,這酒是可以喝,可我還是覺著不對……有些話,你得說得再明白點兒,要不然,整頓飯我吃著可不安生。”

我一看趙嘉霖的二叔這模樣,我簡直也有點想笑——這家伙整個一《生活大爆炸》里的謝耳朵啊,張霽隆已經站起來舉著酒杯了,這家伙這時候突然冒出來這么幾句話,徹底算是把張霽隆卡到餐桌上,不過就算是張霽隆是來你趙家做客的,你也沒有這樣讓人下不來臺的吧?

但張霽隆好像也真沒在意,他看看趙景仁又看看蔡勵晟,隨后便自然而然地放下了酒盅自己坐下了:“哈哈,二哥這話是在開玩笑吧?我張霽隆才多大點兒能耐,能讓您把飯都吃不安生的?有什么疑慮您盡管開口,我知無不言。”

“我就是還想問問你,剛才為啥偏要帶著車炫重那個家伙來。”

一聽到車炫重這個名字,坐在我斜對面的蔡勵晟臉上的笑容立刻沒了,于是他也用著與趙景義相似的目光跟著一起盯著張霽隆;

趙景義則像是在審訊張霽隆一樣地,對張霽隆扒蒜一樣地問著:“我就是沒合計明白,你跟車炫重平時你們倆那么不對付,今天你帶他到我們家這來,你能得到什么好處我也想不通,所以我覺著這里面肯定有點事。

你這家伙,鬼主意忒多,早先你在老宏光還沒混出名字的時候,咱們全F市的滿洲兄弟里就有人叫你‘鬼子六’和小‘多爾袞’——你可是狼獾一樣狡猾的家伙;

早先日本‘難波會’的會長原田藤吉也說過,你張霽隆是‘表里比興’,能讓那幫日本鬼子都忌憚的人,能是一般人?你快說說,你這心里又揣著啥鬼主意呢?”

“呵呵,二哥,大隆若是頭狼獾,咱們家還成了螞蜂窩啦?”

坐在阮福玲身旁的趙景理先前一直悶著,這個當口卻說了一句笑話。

“哈哈哈,那我呢?我是啥啊?我難道是頭熊嗎?”

蔡勵晟立刻跟著笑了起來,并且接了句茬。

本來趙家其他兄弟幾個都有些不以為然,可他們一見蔡勵晟笑了起來,他們也跟著笑了。趙景智跟著插科打諢道:“您才不是熊呢?現在在太寧宮里頭對著電視做新年致辭的那個才是熊呢!易‘泰迪’嘛!哈哈哈哈……”

張霽隆也不由得苦笑,倒不是因為趙景智又拿海外反對人士給易元首取的綽號做不適宜的調侃讓他尷尬,我估計他也是看出來,趙家五兄弟里除了這個一看人就用著神經質的直勾勾目光的趙景義之外,其他人并不是真的懷疑自己心懷不軌、有什么不純粹的目的到訪府上,否則這種話也不會直接說出來了。

“五位哥哥,既然問都問到這了,我索性也就說點我的心里話吧:您五位在F市老早就成名,現在各有各的家業,明昌國際集團的名聲在東亞也是久負盛名,所以您五位在咱們F市這塊巴掌地,已經算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小弟我卻還在F市江湖上泡著、隨波逐流,但是現在的F市的江湖,也早跟著時代發展與時俱進了,咱們國家無論是紅藍兩黨還是地方上各處的黨團聯盟,也都提倡個商業振興、企業強國……”

“呵呵,大隆,你跟咱們就別唱高調主旋律了,說說,你到底啥意思?”

趙景信也笑了笑,逼著張霽隆說干貨。

“……那要按照我個人的意思,就是,咱們F市的江湖,早就沒了‘修昔底德陷阱’,”

張霽隆說著,又露出滿臉的崇敬看了看趙景仁,

“我想,景仁大哥肯定知道這個詞匯。”

趙景仁端著茶碗沒說話,卻只是微笑著點了點頭。

趙景義點了點頭,很正經嚴肅地看著張霽隆:“所以你考慮的,是‘伯川德模型’的現實化?可以!”

“沒錯,還有‘古諾競爭’。”

張霽隆接著又說道:“過去那個年代已經過去了,大家都想賺錢。既然都想做生意,那就在商言商,至于別的恩怨……咱們可以找別的手段和方式進行解決。畢竟,大家都不會跟錢過不去。”

趙景義點點頭,但是他看向張霽隆的眼神,已然滿是狐疑。

隨后,趙景仁也放下茶杯,唱了段那膾炙人口的歌謠:“‘文武皇帝四天王,冬子老紀雙麻將,笑面狠、熊家狂,金剛太保十五狼;

死的死,抓的抓,逃的逃,傷的傷,一十八年兩茫茫,唯有一人草頭王’——自打當年,F市黑道上的‘文皇’陸海天和‘武帝’胡嘯南結拜兄弟,緊接著再到陸海天勾結前任市長賀遠新、沈向林的事情暴露被法辦、

胡嘯南又被仇家在‘太白大酒店’門口爆頭槍殺,剩下那幫大鬼小鬼,講真話,我還真的都沒看上,包括今天之前的你張霽隆。

我老早以前就喜歡有個名叫王立群的教授,他說過一句話:一般的人,要么只琢磨事情不琢磨人,要么只琢磨人不琢磨事情;

如果有一個人能既琢磨人又琢磨事情,那這個人就很了不得了,如果有一個人能既琢磨人又琢磨事情,還能同時琢磨錢,那這個人就更了不得了。江山代有才人出,你張霽隆能這么看待世界、想問題,你不出頭誰敢出頭?”

“……啥是什么‘修什么陷阱’?”

趙景仁那邊正吹捧著張霽隆,趙嘉霖卻在一旁拽著我的袖子,對我低聲耳語了一句。

說實話,我也被他們說的這一大堆專業名詞給聊暈菜了,縱使我自詡比別人讀書多,如今看來我也真是把自己看得太高。后來趁著吃飯這功夫,我拿出手機一搜,才搞明白他們說的是什么意思:

所謂的“修昔底德陷阱”,我直接套用用咱們F市的例子簡單解釋一下,那就是差不多所有人都覺得,發展到現在已經成為無可否非的F市第一的張霽隆的隆達集團,和公認是F市第二的車炫重的太極會之間,必然會發生一場江湖大戰,并且不可避免——

站在隆達集團的角度來講,市面上被太極會歸攏、收納的諸如生鮮市場、餐飲、倉庫、工廠這樣的普通產業,以及夜店、KTV、洗浴中心這樣的娛樂場所越來越多,對隆達集團早晚是個威脅,

即是隆達集團現在主攻的都是譬如房地產、金融證券、廣告傳媒這樣高級一些的行業,可他們的原生形態畢竟是從街頭巷尾殺出來的黑幫團伙,那些普通的產業、稍顯低端的娛樂市場,他們也不能輕易放棄;

而若是站在太極會的角度來看,早在房地產、金融證券和廣告傳媒業做得早就首屈一指隆達集團,已經成了睡在自己家門口的一只龐然大物,這樣的怪物具體有多大的胃口誰也說不清,說不定,它早晚有可能把自己現有的家底全都吸噬蠶食干凈。

自古以來皆是如此,比較會產生危機感,危機感會導致恐懼不安,而在恐懼不安的情況下,大部分人選擇的,即是攻擊;

而“伯川德模型”和“古諾競爭”,講的就是另外的一件事了……解釋起來比較麻煩,但是說一千道一萬,這倆詞在趙景義和張霽隆口中所表達的,就是張霽隆承諾,自己不會跟車炫重打起來——

舉個可能不太貼切:假如,現在張霽隆和車炫重為了爭奪F市江湖的第一盟主的位置,相互約定去北街農貿市場自行擺攤賣白菜,只要這里面不出現死人的事情,誰賣出去的白菜多,以后誰就是F市的黑道一哥;

那無論是隆達集團還是太極會,大家都想賣更多的白菜的話,勢必要威脅農民、威脅市民、威脅市場,周邊的老農民就只能給他兩家進貨、全F市的老百姓就只能在他們兩家的白菜店里買白菜、只能在他們倆的店里選——

而既然那白菜都是Y省黑土地里長出來的,長不長蟲子、爛不爛葉子、吃起來甜不甜,兩邊賣的也都是一樣的東西,沒啥大的區別,一顆白菜不能吃出來鮑魚龍蝦味、也吃不出烤肉年糕味;

那么兩個人為了吸引更多的人來買自己的白菜,那就只能攀比著壓低自家每一棵大白菜的單價,最后勝出的,必然是把自己價格壓到最低的那個人。但問題是,那無論到最后,張霽隆跟車大帥倆人是誰勝出了、誰當了F市的黑道盟主,自己在賣白菜這檔生意上面,肯定是要虧到死的,而另一方也不見得會好到哪去;

但是如果換一種處理方式:假設說既然隆達集團和太極會現在都已經選擇賣白菜,那么張霽隆和車炫重兩個人,完全可以一起坐下來好話好商量、坐下來打明牌;

假設現在F市某一天想吃白菜的老百姓有100個,想人手一棵,車炫重回頭讓手下查一下,自己現在就能賣40棵的量,那張霽隆這邊就努努力,準備賣出去60棵;

假如車炫重那邊的庫存富裕了,說,張總裁,兄弟我今日想賣70棵的行不行,張霽隆也可以讓他多賣些,而自己只賣30棵,多余的白菜先存著——這樣下來兩邊其實都沒虧,各自都有的賺,出來混的其實都為了吃飽穿暖,誰老大誰老二那種虛名根本沒意義。

這就所謂的“伯川德模型”和“古諾競爭”。可是,我總覺得張霽隆雖然嘴上是這么說的,心里可不見得是這么想的。

“……好啦好啦,幾位大哥、蔡先生,本來正介紹著秋巖的,怎么又聊到我身上了?我的事情找時間可以跟你們幾位慢慢聊不是嗎?”

等趙景仁把話說完,張霽隆在我正尋思事情的時候,又把餐桌上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到了我身上,

“我再進一步介紹一下我的這位小兄弟:您幾位還不知道吧?咱們這位何秋巖何警官,是咱們Y省著名的女警官夏雪平、和資深媒體人何勁峰的公子!”

“喲,原來這小子這么有來頭呢!”

坐在桌尾的趙景信看著我,樂呵呵地驚嘆道。趙家其他兄弟幾個還有同桌的女眷們,也都轉過頭來注視著我。

“呵呵,這個我是早就知道了,”

蔡勵晟笑著接過話來,又看著我絲毫不避諱地、卻還是輕描淡寫地說道,

“而且先前那天,我們特勤局的同仁弟兄們也不知道什么情況,可能有些慌亂了,就把小何警官‘請回’我們黨部去,還鬧了些許誤會;

后來夏雪平夏警官到了,我也真算是有幸得見咱們F市‘冷血孤狼’的風采了——好家伙,當時她身上那股煞氣真心是把我也給鎮住了,瞧她當時那眼神,真像是準備把咱們黨部一把火燒了似的!”

隨即,蔡勵晟話趕話地,對我溫文爾雅地說道,

“何警官,韜勤向您再次表示道歉了!我是真怕了令堂這尊女殺神了!”

我說實話,我也不知道蔡勵晟說這些話是在自嘲,還是在諷刺,反正他話里帶刺,的確讓我有些不舒服,但咋說他畢竟是我先前所覺得Y省還挺有人格魅力的一個政治明星,

我心中對他還是留有一定的好感,便也不敢擺出任何不高興的姿態,所以我也只好朝他輕輕欠身,恭敬地說道:“您別這么講,蔡副省長,實在是太過言重了,卑職惶恐,實在擔當不起!”

我把話說完,余光朝著趙景仁那頭一看,他卻給我嚇壞了——這個老先生的情緒真是上臉,我一瞬間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聽見了什么話,竟會讓他在看著我的時候,把臉拉得老長、板得鐵青。

但在我詢問前,趙景仁卻先開了口:“呵呵,夏雪平我基本是沒見過的,不過,他們家的夏濤那個老東西,我可是得在牙根里嚼一輩子!那個死老條子可真是死得早了!”

這一句話一出,原先盯著我的同意飯桌上的趙家其他兄弟,外加一個陳梓琪,也都把眼睛從我的臉上移開,而我聽著這句話,腦門手心跟腳心上的冷汗就全一股腦地冒了出來,

我并不明白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為啥我外公會讓他趙景仁產生如此大的氣性,同時我從小到大差不多這是頭一次遇到敢這么直白地咒罵我外公“死得早了”,毫不藏著掖著,這讓我打心底里鬧出一股火;

可這股火就像是不透風的灶臺里、還燒著受潮了的柴禾一樣,有沒法往外發,因為畢竟說這句話的是趙景仁,社會上早就把這個旗人遺老傳得極其邪乎,他到底殺沒殺過人,帶著其他兄弟四個從家道中落一直拼殺成F市本地最神秘的財閥的過程當中,到底用沒用過什么骯臟手段,誰也說不準……

但還沒等我把這股勁兒緩過來,坐在我身邊的趙嘉霖居然不樂意了:“老頭兒,你這是說的什么話?你要是對我當警察有氣,你就直說!扯上秋巖他外公做什么?秋巖今天是我帶來的,他是我請來的客人,你就這么當人面兒埋汰人家祖輩?就您這樣,還國際集團的董事長呢?你覺得這樣合適么?”

趙景義見了趙嘉霖居然急了,他那張撲克臉上也多少有了點人情味,他連忙不好意思地沖趙嘉霖皺了皺眉頭、努了努嘴:“唉,霖霖!嘖……這中間有好多事你不知道!這都是大人們年輕時候的事情……”

接著趙景義又轉過頭,似有些憂心忡忡地對趙景仁說道:“大哥,您消消氣,小心你的……”

只是趙景義還沒把話說完,趙景仁就對他使了個眼色,因此趙景義又住了口,

“什么合適不合適?我就是恨那個‘老逼燈’!那還是當年你們市局的人還都穿綠皮警服的時候,別說是你,我想就算是韜勤先生和霽隆都還小呢!你知道個什么啊!你問問你的這幾位叔叔,他們跟你阿瑪我年輕時候,有誰是從沒受過那個夏濤的氣的?

有誰是沒被他的‘警鉤’大頭皮鞋狠狠踢過的?我們哥兒幾個在外頭受了欺負委屈,他從來不找那些人去辦他們,卻偏偏總是找我們兄弟的毛病!那個夏濤那時候總說我們兄弟幾個將來沒出息、不得好死,

現在到是看看他那個老家伙,還有他那個弟弟,哼,不得好死的又是誰呢?——哦,對啦,還有那個以前在市檢察院的蕭宗岷!跟他一起!他現在官倒是當得大了,哼,還行政議會委員長呢!我小時候可是個不挑食的孩子,可是看見那兩個老家伙的那兩張臉,我就吃不下去飯!”

——嗐……那這能怨誰呢?

我是沒見過“趙家五虎”還有他們這幫五六十歲同齡人叱咤風云的當年了,但就我先前聽說的街頭傳奇,外加后來我上警專之后看到的卷宗,他們當年的那幫老江湖老黑社會,打架從來不用現在那些街頭混混們打架時候用的什么砍刀、伸縮棍、棒球棍之類最多給人砍傷或者打暈、打骨折的東西,

而都是一些什么三棱刮刀、軍刺、匕首、東洋佐官刀、長矛扎槍這樣殺傷性極強的軍用或者民兵肉搏武器,甚至有些人身上每天還背著一把雙管獵槍或者步槍,放到現在基本上就屬于半個武裝恐怖分子,

他們那幫老牌混子們打架那是真不要命,并且動不動就是能把人搞成重傷、殘疾,或者直接出人命。

換成任何人,正走在街上閑逛呢,突然遇上這幫人,兩三句話沒說好便抽刀拔槍,就在旁邊甩開膀子,掄刀放炮地打殺了起來,我估計換誰誰都得慌。

趙景仁那時候,就是這幫老混子里的“翹楚”之一,而我外公又是做刑警的,收拾他們這幫家伙就是天職,那我外公做的又有什么錯呢?

但我估計,我那就全之下的外公,應該是千算萬算都沒算到,若干個十年之后,他的外孫竟然會跟他當年總收拾的小混混的女兒坐在一起吃飯。

“哼哼,你還好意思說呢?”

我原本尋思著趙景仁發泄完自己陳年怨氣之后,這事情就算遮過去了,沒想到趙嘉霖又對著自己的親爹冷笑了起來,

“就你年輕的時候,啥事沒做過?今天當著蔡叔叔和小張叔叔的面,你也有臉提?你是怕省政府不主動查你,還是你想給江湖后輩介紹介紹經驗呀?還就因為這件事讓我朋友下不來臺,我可告訴你,我要是現在遇上年輕時候的你,我也抓你,連眼睛都不帶眨的你信不信?”

“霖霖,don’t be like this(你別這樣),”

阮福玲眼看著趙嘉霖越說越過火,也立刻溫柔地開口勸到,

“你這多久都不回來,怎么一回家就跟爸爸吵架吵成這樣?也不怕客人們看笑話……乖,別再說了好不好?”

我一看趙嘉霖急得面紅耳赤的,心中也竟然有些過意不去,于是我悄悄地在桌子底下拍了拍她的手背,對她搖了搖頭:“嘉霖姐,我沒事的……別說了。”

蔡勵晟和張霽隆不約而同地眼睛朝下,看著桌子不說話。

趙景仁看著我又看看趙嘉霖,臉上卻似有似無地掛上了些許笑意,然后又對趙嘉霖板起臉來說道:“我說的是夏濤而已,我是針對這個姓何的小子嗎?無論怎樣,那老家伙跟我們家確實積怨已久!唉,可那老家伙十幾年前就死了,我現在想去報復都找不到人!

不過這個小子……他父親何大記者跟我倒是交情頗深!我過去在本地有幾篇專訪,還就是何勁峰先生幫我寫的呢!何大記者為人親和、風雅,文筆又的確不錯,而且是個心懷天下、心憂國家百姓之人,我很欣賞他!這位何警官是何勁峰的公子,我相信為人也肯定不會錯的!”

——“親和”、“風雅”,這說的是何老太爺么?

不過我今天才知道,原來在往期《時事晚報》特別專欄當中,關于明昌集團和趙景仁為數不多的、滿偏全是馬屁贊譽之詞的、署名為“克西”的專訪文章,竟然都是老爸寫的!

而同時,我又回想起這個署名“克西”,總是出現在一些那樣專門吹捧Y省或者全國某個特殊人物的文章,除了趙景仁之外,再比如盧二公子他父親,難不成正是因為老爸寫了這樣的文章,F市的這班名流才會愿意跟父親交往?

——“克西”……這個筆名……老爸可是特別喜歡看《神雕俠侶》的,該不會這兩個字取自那位波斯高手尹克西之名吧?

而那尹克西最出名的臺詞,便是那關于《九陽真經》“經在油中”的遺言……哎呀,這個彎彎拐的啊!何老太爺,你是想表達“言不由衷”之意么?哈哈哈……

我想著趙景仁總算是因為看得上我父親而放過了我,所以剛準備為他的文筆跟趙景仁說聲謝謝、且表達點客氣之意,可我立刻又想到了就在前些日子,何勁峰老太爺剛寫了一篇文章諷刺蔡勵晟,嘲笑藍黨在學當年南島總統陳木寬自導自演卻學得極其拙劣,

我根本沒往蔡勵晟那邊看,就覺得這話不能真的就坡下驢說下去,因為在蔡勵晟正在坡下待著,如果真的就坡下驢,驢身上背著的那袋鹽,就全得撒在蔡勵晟的傷口上——父親是為了幫著紅黨清源辟謠而那樣寫的文章,

但我是真的記著,在疑似我舅舅夏雪原的那個人朝著蔡勵晟身前開槍的時候,這位先生的臉色可真的比紙還要白。

“謝謝趙大大您對家父的青睞,但是我父親跟您的交情,我先前還真的不是特別清楚;

今天我跟嘉霖姐就這么到訪府上,也根本都沒帶什么孝敬您和其他四位叔叔的見面禮,的確是我冒失了。剛才您說的關于我外公的那些話,那也是他跟您的事情,那么好幾年前的事情,正像您說的,我沒見過我、我也不懂,我也自然不會放在心上,當然,也正因為這么些年了,我外公也早就辭世,所以我也奢望您,至少在今天,別再因此介懷了。”

說到這,我又像模像樣地轉頭看了看趙嘉霖,繼續說道,“畢竟我聽各位叔叔們的意思,嘉霖姐也好久沒回家了。您二位可別因為我一外人的家里舊人,鬧得不愉快啊。”

“嗯,這小子行呀!挺沉得住氣的!拿得起、放得下,不卑不亢!夠大氣!將來是個大才!”

我話音剛落,卻沒想到趙景仁伸手指了指我,對著一桌子人開始夸了起來,這就讓我有些懷疑,剛剛他故意提起我外公、又罵得那么難聽,究竟是不是刻意為之。

“我也老早就聽到,這位何秋巖警官的故事了——他在市警察局才來多長時間,名聲現在比咱們家霖霖還大!”

趙景信笑著說道。

張霽隆也立刻搶話道:“名聲倒是其次,各位,你們知道我最欣賞秋巖的是什么嗎?這孩子看著年紀小,其實他內心里還是很穩重,因為家庭的關系,所以這孩子眼界也很開闊——我跟他深聊過,這孩子別看當年上的是警務中專,但是他可特別愛讀書,天文地理無所不知,而且,身上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正直和責任心。

對了,秋巖,你不是有事情有求于蔡省長的嗎?你不妨現在就跟蔡省長說說?”

蔡勵晟剛準備拿起筷子夾些什么,一聽張霽隆的話,又放下了筷子,卻在我看來稍稍有些敷衍道:“哦,何警官還有求于我?何警官救過我的命,所以但說無妨。”

于是,我便一五一十地把那些退休老警察們的事情跟蔡勵晟都說了。蔡勵晟聽罷,一言未發,但這家伙看著我的時候的眼睛那這就叫一個亮,探照燈一樣的亮。

“怎么樣,韜勤省長,這個小忙,您能幫一下么?”

“霽隆,你這事兒……你怎么沒讓秋巖去找老楊呢?”

“這不是趕巧您來了么?而且您說說,打從我隆達集團成立那天起,我又是有多少事情是被他幫過的?老鐵路南區那塊地,我這不也是親自跑來找景仁大哥商量了么?”

說著,張霽隆又連連擺手道,

“我跟我家小蘭,存催是單單男歡女愛,而他父親對我來說,靠不住!哼,我估計啊,他早都恨死我了……”

蔡勵晟想了想,點了點頭。其實我也覺著張霽隆所言非虛,常理想,一個省長的女兒跑去跟一個黑道份子談戀愛,這也就算了,在一起差不多沒有十年也有七八年了,到頭來還沒個合法名分。何況,連那楊君實身邊的黃云煙都跟著罵張霽隆,我估計就更別提養楊省長本人了。

“行,小何警官放心好了,這事情就交給我了。”

蔡勵晟篤定地答應道。

蔡勵晟剛說完話,趙景信卻突然大笑了起來:“哈哈哈,省長大人,怎么樣,今天來咱們家里吃飯不白來吧?這小何小哥兒我大哥府上沒帶什么手信見面禮,倒是給您送了一份兒大禮呢!”

趙家兄弟剩下的四位,也都紛紛看向蔡勵晟。蔡勵晟也笑了笑,又轉頭看向了我:“還真是一份大禮……我其實還得謝謝小何警官呢!”

“謝我?”

我不明所以地環顧一圈。

“看來小何警官真是不懂政治。過兩天你就明白了。”

趙景義面無表情地對我點點頭。

——我確實是很快就明白了,而且根本不用過兩天。

這之后的第二天中午,我在食堂的電視上看到的新聞:蔡勵晟在這一天晚上,回到藍黨Y省黨部之后,馬上就召集了自己派系下的一幫骨干,外加本地的兩個非盈利機構的負責人,以及本地的支持藍黨的媒體團,挨家挨戶走訪了每一個離退休老警察跟那些因傷病而離職的警員,

并且他親手給每個人都送上了一筆客觀的撫恤金,還當著一些老大爺老大媽與媒體鏡頭之前,給聶仕銘打了電話,劈頭蓋臉給聶仕銘訓斥了一頓。

還用不著我去了解街頭輿論,只是在食堂里,在那些新年值班警員們看到電視上播出這一幕幕的時候,他們就已經齊刷刷地鼓起掌歡呼起來;

而當天,支持藍黨的電視臺和國家公共衛視Y省頻道,都對Y省民眾于各黨派省長候選人的支持度進行了報告:蔡勵晟的支持度,又在先前的基礎上,甩開楊君實3.1個百分點。

看樣子,蔡勵晟是該謝我。當然,這都是后話了。

看著蔡勵晟極力保持著穩坐釣魚臺、卻依舊按耐不住興奮的樣子,趙景信繼續笑著,眼珠一轉,沖著蔡勵晟說道:“韜勤先生,說到這兒,您不是一直苦于您在除藍黨之外地方,沒結實什么可用的青年才干嗎?我看這小何警官正合適!”

趙景信這話一說出口,蔡勵晟的眼睛也跟著亮了起來。

但與此同時,我卻發現坐在他身旁的孫潔女士的表情似乎有點不對,她低下了頭,故意不去看任何人,但是下巴卻又朝著蔡勵晟那邊微微輕抬,仿佛盼著蔡勵晟說什么話一眼,而過了一會,她又忍不住看了張霽隆一眼——幾乎是只有半秒的一瞥,卻讓我這個看似無關之人感覺到有些不對勁。

但是張霽隆這一次,卻根本睬都沒睬孫潔一下,只是一直微笑著看著蔡勵晟。

蔡勵晟想了想,點了點頭,對我有些關切地問道:“敢問何警官,現在你在市警察局是什么職位?”

“卑職現在是重案一組的代理組長。”

我回答道。

“啊?辦了這么多大案子,這怎么才代理組長啊?”

趙景信驚訝道,

“少年英雄,又是個做警察的天才,才是個代理組長?韜勤兄,我說句可能是我這樣的人不該琢磨的事情——您說咱們Y省警察廳,是不是多多少少有點埋沒人才啊?我覺著秋巖這樣的青年才干,就應該得到破格提拔!您說對不對?”

而一旁的趙景智好像也不知道這里面怎么回事,從剛才蔡勵晟入座,到趙景義跟張霽隆聊了那一大堆經濟學名詞,再到趙景仁發火,趙景智基本上就沒插上話;

而這會兒,他一聽趙景信說叨著關于我的職位,一直在旁邊嚼著拔絲葡萄上結的砂糖硬殼的趙景智總算找到自己能嘮明白的嗑了,他也跟著拍板說道:“我也說句不該說的話哈,副省長大人,您說咱省的警察廳聶仕銘,那不是您的人么?

要么我說,您干脆跟那聶仕銘打聲招呼,直接給這位何秋巖警官把那個‘代’字去了得了!——重案一組,組長何秋巖,這名號,多響亮!”

他們在那兒說的熱火朝天,我這邊心里卻多少有點慌:“那個……我能插一句話么各位長輩?因為夏雪平夏組長……我媽媽,暫時被借調到別的單位,我現在確實是代行組長職權,但是組長人事還是有保留的,而且我才剛到市局對長時間?與我同期的警校生好些還沒過考核期呢,我又知道自己的工作水平;

我先前參與偵破的幾個案子,有好幾個都是由夏組長領導指揮,后面我自己帶頭偵辦的,說到底也是仰仗我在一組的那些前輩。我自知資歷尚淺,還缺乏歷練,能執行代理組長職權已經是捧殺了……”

“我看挺好的啊!”

我正剛剛巧要把話說完的時候,趙嘉霖卻發了話,她正側著身體、枕著胳膊,半躺在桌上眨著眼睛看著我,

“什么捧殺不捧殺的,你有機會升職你還不高興?反正夏雪平也不在市局,你又已經是一組的頭兒了,你干嘛不轉正?”

“年輕人,謙虛是好事,但是有機會干嘛不把握呢?”

我剛詫異地看了看趙嘉霖,趙景仁卻發話了,

“在座的今天能在這個屋子里,跟我趙某人一張桌上吃飯,大家就都是自己家人,我也不怕你們笑話:我們趙家現在剩下這兄弟五個,老二學歷最高,海外留學歸來;

老三是本地師范本科畢業,但當年也是學得極其吃力;

老五原本只上了個學院專科,我是后來搭上了一個著名律師的關系,才讓他走后門進的大學再念的法律。而剩下,我和老四我們倆一個是小學剛畢業,一個是初中肄業,照說無論學識和水平能力都不如別人。

但在我19歲那年,我是機緣巧合之下遇到了個高人,教我炒股,而我資歷尚淺,兜里也就夠買個煙錢、喝頓大酒的,但我當時考慮都沒考慮一秒,我帶著我們家這四個弟弟、還有我當時的一幫兄弟湊錢去買了股票,然后一個月內,竟然從一千塊錢賺到了十萬元。

就是這十萬元,才讓我成立了第一家公司,才重新成就了我們F市趙家,才為我們明昌國際墊穩了第一塊磚。何公子,你現在的條件和機遇可比我好多了,白道上,無論怎么說,夏濤那老逼燈也是本地那些當警察的祖宗,你雖然年紀小、資歷淺,但是如果你當這個組長,誰敢說什么;

黑道上,你有霽隆這么個大哥幫襯著,今后社會上的人,也都得看在你這大哥的份兒上,多少給你幾分薄面;

而你現在,又能跟藍黨在Y省的主席蔡先生一起吃飯,你想想,這是多少你這樣的年輕人做夢都不敢想的?”

“我……”

我不禁躊躇不決。的確,我現在真是天時地利人和都占盡了,如果像趙景仁說得那樣,我主動朝前踏過去一步,說不定我的前途真的無線光明,

我就可以像網上那些爽文男主一樣,當個什么F市王者、成為什么傲世之神之類的亂七八糟的東西,我當初那句“F市最年輕的處級干部”,也就不是一句醉話而變成真事了。

小提示:按回車[Enter]键 返回小說目錄,按 鍵 返回上一頁,按 键 進入下一頁。
我要評論(0)
收藏 評論 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