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一旁生著悶氣的趙嘉霖,一直等著我的杯子舉到她面前,她只跟我碰了杯子,什么多余的話都沒說,卻又投過來一個意味深長的目光。
離開了酒樓,坐在車里的我,直勾勾地望著窗外街邊的霓虹璀璨,卻久久不愿把臉面相正開著車的夏雪平。
“怎么樣,吃飽了嗎?”過了兩個紅燈,夏雪平見我居然仍沒說一個字,于是她便先打破了車子里的沉寂。
我心里難受得緊,雖然她臨走前那些駁斥趙嘉霖的話邏輯通順,但我仍然覺得有點不大對勁,所以,她此刻的柔聲細語,戳在我心里,讓我又氣又委屈。
“嗯?沒吃飽嗎?我看你吃得挺多的啊!而且他倆今天點的這些菜還挺經餓的,也挺好吃……我看那個炙子烤肉,在家的話應該挺好做的吧?我挺愛吃那個的。而且咱們家不還有個美茵小饞貓喜歡吃肉吃香菜嗎?啥時候,咱們的小何大廚學學怎么做,也給咱們家露一手唄?”
我咬著嘴唇撇著嘴,依舊望著街邊的路燈和夜幕下散步的行人,依舊沒有回應夏雪平的話。
連著換了兩個話題的夏雪平,見我還不說話,便嘆了口氣,依舊用著溫柔的聲音對我問道:“小混蛋,生媽媽的氣了么?”
“……嗯。”我憋了一會兒才應答道。
“媽媽向你道歉,對不起啊。”夏雪平果斷又真誠地對我說道。
“對不起我什么啊?”我氣呼呼地轉頭看向她。
她再次嘆了口氣,習慣性地一手拄著車玻璃,一手握著方向盤,躊躇片刻,然后對我合盤托出:“媽媽的確是騙了你——而且剛才在趙嘉霖面前也沒說真話。但是媽媽保證,接下來我說的都是真的……”
夏雪平雖然說得很真誠,但我反而更加難以置信地看著她。
且聽她說道:“唉……桂霜晴說的沒錯,我和周荻十二年前的確在那個特別小組里認識了。你之前問過我,他是不是對我有好感,我當時說得很不在意,但其實是害怕你會對這件事太敏感——他實際上追求過我,而且還到了一種很糾纏到讓人覺得油膩的糾纏地步;但其實我對于周荻這個人,只是把他當做一個朋友、一個戰友而已,從認識他以來到現在,都是一樣的。更何況,我當初早就已經決定,我這一輩子就為了你,還有美茵……對,還有你爸爸,還有這個家——對的,媽媽當時還跟爸爸沒離婚呢嘛,你看我這記性!”夏雪平說著,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敲了敲自己的額頭,“總之,當時我為了這個家也好,為了你也好,自從我知道他對我有了那種想法之后,我對他的態度完全就是敬而遠之……”
“那你怎么不告訴我呢?”我打斷了她的話,雖然她對我的這種認錯態度已經讓我心軟了,但有的時候嘴巴硬得就是不聽使,“你既然說,你把他只當做一個朋友,你應該問心無愧的,對吧?你夏雪平平時是個多么問心無愧的人?我覺得在你身上應該不會有這種情況出現的——那你干嘛當時不直接跟我說清楚呢?”
“因為我覺得,自從在R省我倆遇到周荻之后,再一提起他,你的情緒就不對啊——就像你現在這樣。”夏雪平手足無措地看著我,然后很無可奈何地抓了抓頭發,“唉,秋巖,我知道我這么做不對,但媽媽也從來沒處理過這樣的事情——我之所以沒跟你說他追求過我的事情,正是因為我真的在乎你的感受,我不想讓你因為一件已經過去了的事情、一件現在已經不存在的事情覺得生氣、或者嫉妒,或者是任何的負面情緒……”
“哈哈,一件‘已經過去了的事情’?‘現在已經不存在的事情’?”
“對啊,他也結婚了。我也跟你在一起了——而且我跟他已經攤牌了,就在我去情報局上班的第一天……抱歉,這件事也沒跟你商量,但我也是為了不想讓你多心才告訴他的,當然也是為了他家那位趙嘉霖。你也看到了,嘉霖對我的誤會也很大……”
“那你覺得,這事兒真結束了么?如果真結束了,趙嘉霖為啥對你誤會還這么大?”我反問道,“而且,我……我不耍性子,我就問問你的感受——對于你今天來說,你對周荻,就今晚而言,他的種種行為舉止有沒有什么察覺?”
夏雪平雙手放在了方向盤上,陷入了沉默。
“你看,你不說話了——其實你也能感覺得出來吧?推開今天是他倆訂婚紀念日的事情,放在一邊不談;你說一個男人,帶著自己的新婚妻子來吃飯,結果一頓飯下來全程對自己妻子的各種要求各種話語都是不服不忿、diss來diss去的,甚至有些不耐煩和冷漠,反倒是以另一個女人為中心團團轉、端茶倒水、噓寒問暖的!你客觀地說說,我敬愛的夏雪平組長,這里面是不是有問題?嗯?是不是有問題!”
夏雪平抽了抽鼻子,側過頭去,也不知道是在看后視鏡還是因為不想看我,卻依舊沉默著。
而我依舊發著怒火,并且這滿腔怒火,居然還有越燒越旺的架勢:“你看,他都這樣了你怎么就能說這事兒過去了?這事兒怎么就過去了!并且從咱們倆出現,他的眼睛就粘到你身上就沒摘下來過……”
“那我也不能把他眼睛戳瞎、把眼球剜出來吧!眼睛長在他身上,我能做什么?”夏雪平萬般無奈地大聲說道,“他的什么想法、什么感覺,那都是從他腦子里、他的心里散發出來的,我能有什么辦法你能不能告訴我?我已經跟他攤牌了,告訴了他我跟你之間的事情,就是為了讓他死心、就是為了讓他這個已經結婚了的人,別再對我有什么不該有的想法、別再對我做什么不該做的事情,那他就像你說的還那樣,那我能怎么辦?”
“那你就就能用說謊的方式,來抑制我的想法和行為是么?”說這句話的時候,我真是苦到了嗓子眼里了。
“哎喲!我不是……”夏雪平無能為力地搖了搖頭,再次嘆了口氣,“我……秋巖,這事兒確實是媽媽不對!但……媽媽真是因為太愛你、太怕你受到傷害、太怕你胡思亂想我才……媽媽都已經跟你這樣道歉了,媽媽真的知道錯了!哎喲我真的是……”她難過地抓緊了方向盤,難受地自言自語,“我也真是……我干嘛答應他非得吃這頓飯呢?之前明明都好好的……”
“哼,這事兒根本不是出在這頓飯上面!你為什么會覺得你不把事情告訴我,我就會不受傷害!你當初說謊瞞著我,你現在又跟我保證說,你跟我講的回去的那些事都是真的,你覺得我還會相信嗎?你難道不覺得我發現你沒把所有事情告訴我,本身就是一種對我的傷害嗎?”
“我剛剛這次說的確實是真的!我真的是為了你才沒跟你說那些話的!我知道我做得不對,我已經跟你道歉了!可是你就不能體諒一下我嗎,為什么沒這么得理不饒人?”夏雪平也終于有些爆發了,“而且我為什么要把所有事情都跟你說呢?哪怕是正常的情侶之間,也應該有給對方留出來的隱私空間的吧!我想讓你跟別人處得來、我想在我倆的感情和我周圍的其他人、我關注的其他重要的事情之間一碗水端平,我也很委屈的!你體會不到嗎?我為了保護你的感受、照顧你的情緒,我有些事情、有些話就不想讓你知道,不可以嗎?有些事情我不想讓你去承擔、不想讓你感受到壓力和威脅!不可以嗎?我也想問你,你只是個21歲、心理一點都不成熟的孩子,我又憑什么把所有事情都跟你說呢!你是不是以為我志愿去情報局協助工作,就是為了接近周荻?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可真是的……從外地回來,我一直都在努力付出!我一直都想把我倆11月份這么長時間的甜蜜維持下去,我想盡辦法呵護著你、取悅著你!而你又為了我做過什么?你除了吃醋就是嫉妒!你連我那天差點被槍打中,當時都不聞不問,你就在乎你自己的感受而已!——我也問問你,何秋巖,你這小混蛋跟我在一起之后,你又為我做過什么?”
說到最后,夏雪平的聲音已經開始帶著幾分哭腔,我轉過頭去看著她,眼淚已經在打轉。
與此同時,沒良心的我在這一刻,也總算想起那張她到現在也不愿跟我提起的醫院單據。
而且,最戳得我心頭涌血的,是她那句“你又為我做過什么”——其實我很想很想為她做些什么,我分明知道她為了查“天網”、查外公的死的背后真相出生入死,但我卻什么都做不了。
在這一刻我總算明白一個道理:或許感情這種事情就是這樣,有時候出現問題了,可能兩個人都沒錯,仔細清算一下又都有錯,而所犯的錯誤,往往都有一個好的、或者自以為好的出發點,即是一切都是為了對方。
“對不起。”
我也對她說了一句。
但這句道歉,并沒讓我倆都好過一些。相反,她開始輕輕哽咽起來,而我,心中的沉重更加讓我喘不過來氣。
但仔細想想,或許現在我和夏雪平這種相處的狀態,可能就是我心中被喂毒之后的表現吧……抱歉,讓某些人得逞了。
就在此刻,夏雪平的電話響了。
她用手背在臉頰上輕抹兩下,然后接通了電話:
“喂……對,怎么了凌音姐……在啊,他在我身邊……啊?……嗯,我知道了。”
放下電話后,夏雪平擔憂地看著我,然后主動溫柔地用那只沾了自己淚水的手,拉住了我的手。
“你……你也不生我氣了嗎……”
“這個事情先不說了,咱倆得晚點回去了,小混蛋,”夏雪平嘆了口氣,“——那個康維麟死了。”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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