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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巧遇

冬日,午后。

秦可依推門進來的時候,岳寒正在發呆。最近這些日子,他經常這樣坐在店里發呆,魂不守舍的。

今天是連日來難得的艷陽高照,可依姑娘鮮紅的羊絨大衣好像一道光打了進來,讓人豁然開朗,恍然大悟——原來這樣晴好的天氣是因為她要出門才特意定制的。

一縷冬日里本不該有的香草味道瘙癢似的鉆進岳寒的鼻子,眉宇之間的落寞簾櫳被不經意的掀起一角,轉瞬間累日的陰霾就被意外驅散了,笑意盈滿了窗口。

像可依這樣明媚到扎眼的姑娘,即便是匆匆一瞥,也會讓擦肩而過的少年惦念牽腸,何況曾經那半日曖昧不明的遙遙相對呢。當然,讓那個周末留下格外深刻印象的,還有可依纖巧的尾指上戴著的那枚戒指。

即便那戒指自作主張的換了主人,岳寒也從未遷怒這個天性討喜的女孩兒。

雖然整個下午他都在郁郁寡歡和惴惴不安中度過,但是,他相信自己并沒給在場的其他人帶來什么困擾。

控制情緒對他來說就像天生的本事,分寸的把握向來自如,從未因此而讓任何人難堪過,當然也包括自己。

況且,那天的郁悶很快就有人來化解掉了,只是,無奈又添了新愁罷了。

「哎呀!你怎么在這兒?」

與岳寒的目光對上的一刻,可依手里正擺弄著一把油紙傘。

那是岳寒花了半個月跟揚州的一位老師傅學來的手藝。粗韌的油紙上畫著樸拙的水墨春江,與時下北京的天氣頗不相宜,更跟紅衣蠻靴的艷麗裝扮格格不入。

可是不知怎么,那一剎那,岳寒看見她雙手持握著傘柄,抬起清亮的大眼睛驚奇的笑望過來,就特別盼望著那柄傘在下一刻被「唰」的撐開,旋轉著上了她的肩頭。

那畫面光是憑空想象,就說不出的賞心悅目,和諧唯美。

「不怎么,碰巧我是這兒掌柜的。」

岳寒坐在小小的吧臺里沒動,好整以暇的等著可依覲見自己似的,露齒一笑遠比眼前的驕陽溫和得多,語氣中卻添了些戲謔味道。

可依并沒放下手中的傘,說話間一踮腳已經坐在吧臺外面的高腳凳上,聽見「掌柜的」三個字,一下把眼睛笑成了上彎月,一只白玉柔荑爽快的遞過了桌案:「哎呦!原來是岳掌柜,幸會,幸會!」

岳寒趕緊捏住那纖細透亮的四根玉指,一臉的受寵若驚:「呵呵,秦老板客氣!歡迎光臨啊!」

一串脆生生的「咯咯」嬌笑引來三兩客人的側目,可依毫不在意,雙手交握著傘柄,提在胸前,胳膊肘搭上了吧臺,嘖嘖贊嘆著:「看不出,這樣古色古香的小店,竟然有個這么年輕俊俏的掌柜,你要是不說,我還以為是少東家呢!」

岳寒不失厚道的咧嘴笑了。這種明顯帶著挑逗的夸獎經常從大春二東之流的嘴里蹦出來,每次他都只能一笑了之。

如今沒想到一朵嬌花樣的姑娘也口出輕薄,真開了眼界了。幸虧那一笑的回報里早練出了厚著臉皮的從容不迫,還不至于手足無措。

掃了一眼那依然戴在可依手上的戒指,只覺得送戒指的人選手指的眼光果然獨到,竟半點兒也沒辜負了自己的心血,不禁生出一分釋然。

「都是我喜歡的一些小玩意兒,也有我自己做的,要是喜歡,挑兩樣兒我送你!」

「真的嗎?」可依雖然沒動,卻帶給岳寒雀躍而起的錯覺,左右顧盼間忽然低頭,舉起手中的油紙傘,「這個,這個是你做的嗎?我喜歡這個!」

岳寒含笑點頭:「這個是我大學畢業那年,一個人去揚州的時候跟一老師傅學著做的,功夫不到,做工有點兒糙,你要是不嫌棄就拿去玩兒吧!」

可依低頭摩挲打量片刻,抬起頭來莞爾一笑,又黑又亮的瞳仁里漾著一縷柔光:「那我就不客氣啦!」說著退下束環,把傘緩慢無聲的撐開,高高的舉著離開了座位。

旋轉的紙傘遮住天花板上投下的燈光,淡淡的燈影覆在可依仰起的臉上,白皙的臉頰并未失去些許瑩潤的亮色,反倒在朦朧中掀開了一抹素凈的憧憬,仿佛透過那傘,可以回望仙宮中的殿宇樓臺,霓裳羽衣。

這把傘擱在店里有三個年頭了,是岳寒還算滿意的第一把成品,也是從揚州帶回北京的唯一一把。比它新做的都先后賣掉了,只剩下它。

看著那稍有磨蝕的傘柄擎在一雙酥白素手之間,岳寒知道它總算有了主人,似乎經年的心事終于有了著落,松了口氣。

都說畢業就失業,當年的自己不僅僅是失業,還同時失戀,失意,失魂落魄呢!

說不清為什么要去南方走那么一遭。當然,絕不是因為她的去向,岳寒很明白這一點。被甩的滋味兒的確不好受,但他已經放下了。

然而,很難說不是為了紓解郁悶,帶著看個究竟的心思,量一量自己所在的這個世界到底有多大,人與人之間又有多遠。

漫無目的的流浪之旅到了最后,在青年旅店里蹉跎月余的唯一收獲就是這把傘,這是一個實實在在的物件兒,咫尺相伴,觸手生溫,沒多大也不遙遠,岳寒把它打進行李,踏踏實實的回了北京。

「喝咖啡嗎?」

紅衣仙子聞聲轉過頭來,收了傘粲然一笑,回到座位才發現小吧臺里磨粉機、咖啡機、電子秤、溫度計等炮制咖啡的家什一應俱全,而岳掌柜已經把咖啡豆磨好了。

「你還會煮咖啡?多才多藝啊!」

可依把法寶珍而重之的橫放在吧臺上,饒有興味的看著岳寒熟練的收粉、稱重、布粉……

「新近才開始學的,技藝粗陋,口味還在慢慢調,這一杯應該比上一杯順滑些,秦老板多提寶貴意見。」

岳寒從暖箱里拿出一只考究的窄口大肚咖啡杯,按下了加壓按鈕,兩股深紅棕色的液流蜂蜜一樣淌進杯子,鮮艷醇厚的顏色瞬間沾染了白凈的杯底,飄出一縷濃郁的香。

怎么就想起學煮咖啡了呢?

原本這吧臺里只準備了些尋常的罐裝飲料。畢竟開的不是餐飲店,不過為了招待熟客,閑聊的時候佐以談資,潤潤喉嚨。可那天來的那位熟人,當岳寒問喝什么的時候,她竟回了句:「有咖啡嗎?」

岳寒后來泡了杯金駿眉。雖然也色澤紅亮,茶香撲鼻,滋潤著那明麗的唇齒間迷樣的笑意,仍舊是不打折扣的動人心魄,但是他不知怎么,總覺得只有咖啡那濃稠的顏色,暖郁的醇香才配得上她糖心裹蜜的風情。

不管做什么,岳寒都不喜歡事先權衡利弊,掂量盤算,似乎算計之后就再也抓不住那份最吸引他的感覺了。進退由心一直是他癡迷向往的境界。第二天,他就迫不及待的去找了一個在咖啡館打工的哥們兒當面請教了。

煮咖啡,是件易學難精的事,影響咖啡尺度的因素太多,據說一杯完美的咖啡從來沒有出現過。不過,這也正是岳寒擅長的,只要是通過感覺判斷細微差別的工作,他都有著遠超常人的天賦,也愿意下功夫琢磨。

請人喝第一杯咖啡已經是一個多月之前的事了,雖然屢受好評,但岳寒并不滿意,不過,總算在持續的調整中不斷進步著。

她還沒喝過自己煮的咖啡呢,岳寒一面盼望著煮給她嘗嘗,一面又希望她晚點兒來,好再調得理想些。

「給我多放點兒糖吧,我怕苦!」

看著岳寒往咖啡杯里沖牛奶,可依趴在吧臺上叮囑著,明顯對這個初學乍練的咖啡師不太放心。

岳寒凝神微笑,輕提奶杯,橄欖葉狀的拉花輕松完成,一杯冒著熱氣的咖啡已經端上吧臺,看了看表,二十八秒。只見咖啡油亮,牛奶白膩,滿滿的一杯堪堪漫過杯口,并未溢出,液面在彌漫的醇厚香氣中微微顫動。

「好香啊!」

可依吸著鼻子湊上去,就著杯緣啜了一口,大眼睛立刻亮了,沾著一嘴的泡沫抬起頭來:「嗯!好喝!又香又濃,一點兒也不苦!」說著雙手捧起杯子,小口小口的喝著,對旁邊含笑的岳寒一眼連著一眼的刮目相看。

岳寒被她嬌憨的模樣逗得忍俊不禁,不經意間又瞥了一眼那枚戒指,心里不禁猜度著。可依既然與她關系不錯,今天的巧遇必定很快傳到她耳朵里,會不會也來喝杯咖啡呢?

「為什么自從那天拍照之后,她就不來了?」

岳寒思忖著清理器具,熟練的動作里不覺摻和進一絲倦怠,明亮的電鍍手柄上映出的面容糾結著變了形狀,不知所謂的一臉落寞。

可依喝得開心,不由一陣東張西望。小店不大,從門口到吧臺不過七八步的距離,但是再往里走,卻有個被貨架隔出來的空間,燈光幽暗,似乎別有洞天。

「誒?那里面擺的什么?」

可依捧著杯子離開座位好奇的走過去,入口的房梁上垂著一排鐵片兒制成的風鈴,雖然窗子都關著,鐵片兒紋絲不動,可依卻在那風鈴下聽到「叮」的一聲空靈悅耳,怔在那里。

隔間不大,只在靠窗的位置擺了一個茶幾,兩只藤椅。最惹眼的是地板正中間精致明亮的玻璃柜子,里面低調柔和的燈光把黑絲絨映襯得星空一般,一件件璀璨奪目的飾物靜靜的陳列其中。

不過,讓可依愣住的不是那些晶晶亮的首飾,而是掛在墻上的照片。

可依無法解釋自己竟然被一張幾乎占了半面墻的照片鎮住了,而那照片里低眉淺笑的女子每天都跟自己隔著辦公桌相對而坐。

照片很大,卻并未給人強烈的視覺沖擊,只因她的眼神是望向別處的。看似目光躲閃,其實微微頷首的姿態里斂不夠三分嬌羞,眼簾也并未垂落,而是柔亮通透的看著某個地方,那唇邊勾起的若有似無的笑意,更使人猜度起她心中轉動的心思,仿佛下一刻便要凝眸側首,說出撩撥心弦的話兒來。

墨綠色的絲絨晚裝是無袖的,領口開得極低,偏偏那一只胳膊還要承托在沉甸甸的胸乳下緣,即便是柔美如鶴頸的手腕上纏著數匝細鏈,還在腕根處倒墜著一顆幽藍的心形寶石,仍無法讓人忽視那原本的嬌彈飽膩越發的呼之欲出。可依不由在心里搖頭,可怎么藏得住啊?

所幸,在那溝壑幽深的淺蜜色肌膚上陷著一枚拇指大小的冰藍色水滴,好像一劑提神醒腦的靈丹,瞬間鎮住了肉欲橫流的火焰山。然而,令人擔心的是那柔膩的肌膚恐怕太光滑,再加上女子的體勢是傾斜的,水滴根本撐持不住,很快就會隨著女子撩動發絲的動作墜入深谷,化作一股靈泉。

那只正把鬢發撩過耳后的手上戴著跟可依一模一樣的戒指,卻借著這個自然而然的動作變成了鬢旁的一枚發飾,在三千柔絲的牽絆中熠熠生輝。

剛剛撩起長發的動作正好逆著她的眼神,渾然天成的呼應呈現的不過是女子最最尋常的姿態,卻說不出的楚楚動人。那三五根溜過指尖兒的凌亂發絲穿越腮邊唇角的輪廓,更加柔韌輕盈卻一發千鈞的牽動著絲絲縷縷的風情。

無需更多細節的證明,這顯然不是個擺好的POSS,而是一個撩人剎那的完美捕捉。此刻,那個成功的捕手終于收拾停當,站在了可依身后。

岳寒還真沒想過會有個婧姐的熟人來店里發愣,好像心里的秘密被戳穿了似的,莫名其妙的直打鼓,神叨叨的來了句:「呵呵,認識哈?」

可依扭過頭,從上到下把岳寒掃描了一個來回,沒說話,捧著咖啡繼續喝著。岳寒給打量得渾身不自在,慌忙躲開那雙亮晶晶的大眼睛,裝作繼續欣賞自己的得意之作。

誰能想到,這其實是那天岳寒第一次按下快門兒拍下的照片呢?在那之前,祁婧緊張得坐立不安,手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了,惹得租器材的小吳捂著嘴直樂,眼睛卻不舍晝夜的監視著裝備區毫不放松。

岳寒好說歹說把他打發了,才放心回來安撫滿頭是汗的祁婧。

「我是不是太廢物了?」

祁婧不停用手在胸口扇著,不好意思的瞟了一眼茶幾上的相機。岳寒用毛巾小心的沾去她額頭上的細汗,撩起劉海兒的手指竟然觸電似的一抖,只覺得從指縫間掠過的發絲無比的順滑,一縷清甜的氤氳香氣纏繞在鼻尖兒上,氣兒就怎么也喘不勻了。

把毛巾遞到祁婧手里,岳寒不敢低頭看那片白膩膩的胸脯,雙手抓過相機撅著屁股后退幾步,語無倫次的說:「婧姐,你別害怕,別緊張哈,這屋里就咱倆,沒別人,你放心,我非禮勿視……我除了相機哪兒都不看……」

祁婧一邊擦汗一邊答應著:「哦,好……嗯,我,唉,我盡量吧!」臉上的表情好像要開始拍愛情動作片兒的節奏。

岳寒早在心里搧了自己十七八個嘴巴子,哪兒都不看怎么TMD拍照片啊?白活這么大,話都不會說了!一邊擺弄著相機,一邊做著深呼吸,總算辨清了東南西北,緩緩坐在門邊的凳子上。

一時間,整屋子的尷尬凝固起來。

祁婧那邊沒有聲音。岳寒低著頭,大拇指一遍一遍的搓著數碼相機的屏幕,嘴邊兒沒一句合適的嗑兒能嘮似的,渾身的關節好像越來越僵,終于忍不住歪頭裝作不經意的偷瞄一眼,只見祁婧雙手交握身前,俏生生的站在那里,正斜著眼睛看他,也就不好意思再把頭低下去了。

兩個人面無表情的對視了五秒鐘,「噗嗤」一聲,不約而同的笑了。岳寒只覺得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抬眼望去,眼前的美人好像一下從平面的畫里走了出來似的,聘聘婷婷,儀態萬千,一派女神風范。

忽然,岳寒明白了一個道理,面對如此美麗的存在,非禮勿視太TM不禮貌了,不但不禮貌,簡直就是十惡不赦的大罪!

「婧主子,您真是美極了!」岳寒知道自己笑得一點兒都不猥瑣。

「貧嘴!」祁婧立馬橫了他一眼,也沒見她有什么動作,就在這瞬息之間,緊繃的身子恢復了妖嬈,眼睛里的笑直讓人讀懂了風月無邊。

「對,就要這個范兒,您可是女神級的,哪能跟沒出閣的小格格似的,就是滿朝文武,顧命大臣都跪在您腳底下,咱也不能失了皇家的威儀體統不是。」

岳寒見了主子的笑臉兒,舌頭裝上了彈簧,臉皮也厚了,手指頭也不麻了,利落的舉起了相機。

「咒我守寡是吧,掌嘴!」

如今的「婧主子」已經不是胡楊樹下羞紅了臉不知所措的「婧主子」了,這戲搭的沒毛病。

「嘿嘿,主子您坐著,看別累壞了您!等咱拍完了照片兒,我自己領嘴巴子去。」

祁婧仿佛頗為受用似的,遞過來的眼波兒與其說是輕懟不如說是慢撩,輕移蓮步,準備落座。

就在她將坐未坐的剎那,岳寒按下了快門兒……

「你心里喜歡她?」

可依姑娘的咖啡喝了一半兒,又低頭抿了一口,有滋有味兒的品咂著,抬起頭來看著照片,終于一針見血的念動了真言:「不會是愛上她了吧?」

岳寒立馬脊梁骨都僵了,曬然一笑:「別開玩笑哈,我就是請婧姐幫個忙嘛,你不知道,自從掛出這些照片,已經賣出去二十多套了。」

可依深深的望了岳寒一眼,扭頭往里走去。在以暗沉的色調濃烈涂鴉的墻上,掛著大大小小十幾張照片,應該都是在店里拍的,但沒有一張不是動態的抓拍,甚至畫面里的首飾都有了輕微的虛影。

「果然不一樣啊!」可依邊走邊說,「別人拍首飾都是要彰顯奢華典雅,高貴精致,你們的照片啊,只會讓男人看了幻想,女人看了嫉恨,這樣真的好么?」

可依說話的同時不得不承認,自己就是那個嫉恨的小女人。同樣的戒指,戴在自己手上可以稱得上是錦上添花,相得益彰,可是這些亮晶晶的小東西被那個女人戴在身上,竟仿佛一下從寶石變成了星星,每一顆都刻滿了故事,遙遠而神秘起來了。

「那不是正好么,哪個女人不盼著男人對自己充滿幻想,讓別的女人羨慕嫉妒恨啊?」

岳寒正自得意,一根筍尖兒似的小拇指豎在了眼前,冰藍色的寶石散發著魔力,吸住了他的目光。

「哼,還不承認么?」可依舉著小拇指,眼睛瞪得就像個鬼上身的小巫婆,「這個,就是你的幻想吧,要不要我來演紅娘啊?」

「不是……哪兒跟哪兒啊這是?」岳寒含糊其辭的同時不由納悶兒了,這丫頭怎么把話反著說呢?

「不是那個意思啊?」可依裝模作樣的點了點頭,轉身繼續往前走,「好吧!周一上班我就去跟她說,岳掌柜托我表達謝意,說有了您的代言生意火得不得了,回頭準備給您分紅呢!」

「別呀……你說這個干嘛呀?我……」岳寒直后悔剛才沒在咖啡里下點兒蒙汗藥。

「哦,不想分紅啊,那白忙活了合著?」可依姑娘是個熱心腸來的。

「不是,哎呀姑奶奶!」岳寒忽然笑了,自己什么時候變得這么瞻前顧后,躲躲藏藏,被一個小丫頭逗得團團轉了呢?立即恢復了一貫的淡定從容,攤開手掌聳了聳肩:「我喜歡她,特喜歡她,成嗎?」

「早承認不就結了!」可依沒想到岳寒認得這么痛快,一愣之后,還是賞了個白眼給他,在窗邊的一幀背影前駐足,「你們男人啊,就是虛偽,想撩還怕惹上臊!不過,咖啡煮得是真香,回頭我一定叫她來嘗嘗!」說完,也不理岳寒,只對著那背影出神。

那張被裁成豎條的照片其實是用手機拍的,后期做了處理才成了現在的樣子。照片的視角偏低,黑色的長風衣被微風帶起飄逸的線條,恰到好處的勾勒出女子高挑婀娜的腰背臀股。深空下溫暖的燈火都被刻意虛化了,高綰的青絲下,清晰可辨的是小半張瑩潤的杏臉桃腮和雪白的頸項,顧盼之間瑩玉無暇,生動宛然。而整張照片最灼人視線的,是一只妖異的冰瞳,墜在那巧致的耳垂兒下,閃耀著驚心動魄的幽藍。

那是那天最后一個美麗瞬間。

如果時間可以停駐,岳寒寧愿永遠留在那個午后,迷醉在方寸之間的取景框里。或倚墻,或憑窗,或并腿斜坐,或繞著一把藤椅轉圈兒……適應了夸張的燈光之后,祁婧越來越自如的找到了與鏡頭交流的感覺,時而迎合,時而躲閃,時而癡望,時而勾瞄,就像在一個新奇的游戲里領悟了要訣,快樂的盡情施展著天生麗質與放縱不羈。

岳寒除了不斷收藏一個個美麗的瞬間,更間或壓抑著怦然的心跳,隔著柜子聽另一邊窸窸窣窣的換衣服,繼而在一次次驚艷的贊嘆中領略美人的千面妖嬈與萬種風情。后來,他已經不在乎鏡頭里有沒有凸顯那套勞什子首飾了。世界那么大,又如此的小,房間里那悅耳的歡聲笑語,不時拋過來的媚眼如絲,比所有的珠翠珍寶都更價值連城。

然而,天色終究暗了下來。

「我怎么這么快就餓了?」

流連在光暈里的祁婧顯然沒有注意到窗外街市上掌起的燈火。

岳寒放下相機,默然一笑,看來她終是識得人間煙火的。該告一段落了,岳寒想著,似乎生平頭一遭,覺得能討得這個美麗的女人開心,做什么,他都愿意,什么事,他都敢做!

「看我干嘛,你忘了準備盒飯了吧?」祁婧開著玩笑往窗邊踱去,「哎呀!天都黑了,幾點啦?」

這時候的岳寒已經走到了她身后,一只手攬住了那扭了一個下午的腰肢。祁婧身子一緊,倏然轉身,還沒弄清楚怎么回事,后腦勺已經被一只大手托住了,帶著些許汗味兒的男子氣息里,兩片香唇微張的驚呼只字未吐,已被吻個正著。

狂亂的心跳在兩個人之間起伏沖撞,屋子里的溫度陡然升高了,燈亮得晃眼。

除了那朵紅唇,世界上的一切都消失了,那是怎樣鮮潤甜美的軟啊,簡直讓岳寒神魂玉碎,畢生難忘。然而當癡狂的雙眼從迷亂中重新對焦,兩汪沒來得及閉上的盈盈秋水登時讓他失魂落魄。

岳寒想都不敢想能跟這個晝夜惦念的人如此親近的對望,連那兩排彎翹的睫毛他都能一根根的數清楚,而那濕漉漉的瞳仁里,還蕩漾著笑意瑩然的余波,顫動著一絲猝不及防的慌亂。

攬住纖腰的手掌上傳來一陣不規律的輕顫,讓岳寒猛然意識到懷中的嬌軀跟她一樣心驚膽戰,這活生生軟綿綿嬌怯怯的暖玉溫香就是那個看了一眼就再難忘卻的人啊!不可遏止的歡喜溢滿他的胸口,幾乎要感謝上蒼恩賜了這一串行云流水的膽大妄為,究竟是不是色鬼上了身,也顧不得了。

不過,僅僅數息過后,秋水湖邊的叛亂就被平定了,自下而上的目光里升起了溫柔,卻裹挾著三分玩味和半分捉狹的笑意,讓岳寒心中奔跑的小鹿一腳踏空似的,瞬間沒了依憑,而那湖底更深的所在似乎隱藏著帝王般八方不動的威儀。

難道這「主子」還叫成真的了?

雖然櫻唇依然香軟,可岳寒嘴上的輕薄再也不敢越雷池一步,喘著氣,訕訕的停下了動作,松開了手。總算意識到自己真的唐突了佳人,岳寒抿了抿嘴唇,暗暗懊悔著吶吶的說:「對……對不起婧姐,我有點兒……情不自禁了。」

只聽祁婧輕舒了口氣,勉強掩飾著中氣不足的輕顫罵了句:「壞小子!」一眨不眨的眸光終于收斂,嘴角一抽,似乎怕繃不住笑,低頭跟岳寒錯身而過。

岳寒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低眉順眼的跟在祁婧身側,一面欽佩女神的臨危不亂,一面偷偷的舔了舔嘴唇,回味馨甜。

「真是個妖孽……」

可依喃喃的念叨著,喝完了最后一口咖啡,從那背影里收回視線,想把空杯子遞給岳寒,卻看見那傻子像是被畫壁收了三魂,仰著頭發愣,嘴角還噙著病入膏肓的淫笑,不知怎么的無名火起,將杯子懟在他懷里就往外走,邊走邊從牙縫里擠出個醋溜成語:「賣弄風情!」

岳寒被懟得一愣,端著杯子尋思著「賣弄」兩個字可不恰當,跟在后面懵懵的解釋著:「這張是我用手機偷偷拍的,她不知道。」

「好啊,明兒我就去告狀,說你偷拍她,暗戀她,圖謀不軌。哼!好色之徒!」

岳寒雖不自負聰明,此刻總算摸著一點兒這丫頭的脾性,知道她嘴巴快利,看似莽撞,其實是個玲瓏剔透的明白人,回到吧臺,周到的遞過一張紙巾給她擦嘴,壞笑著說:「秦老板好膽量,好色之徒的咖啡你也敢喝?」

沒想到可依姑娘臉不紅心不跳,只是戚然一笑,抓起那把傘細細打量,仿佛那是似曾相識的舊物。片刻之后,一抬頭:「有什么不敢的,酒席我都敢吃,你敢請嗎?」

「收了我的傘,喝了我的咖啡,還要我請你吃飯?秦老板鐵算盤啊!」

岳寒話說的直接,目光卻分外溫柔,那勉強的一笑讓他心中一動,恍惚記起剛剛進來時的身影似乎并不像印象中那么明亮。

「不懂了吧!」一時半刻的晦暗心緒并不能牽絆可依的爽利個性,她歪頭忍著笑慢條斯理的繼續說:「就是為了答謝你送我的禮物和殷勤招待,我才把今晚請我吃飯的機會送給你啊,要珍惜!」

「好吧好吧,我珍惜!」岳寒爽朗的笑著。天色的確暗了下來,可離每天要打烊的時間還早,不過他半點也沒猶豫。雖說才第二次見面,岳寒對眼前的姑娘沒有半分陌生感,前后不過三五句閑聊,竟然讓他悶了一整天的心情漸漸風清月朗,只盼著再跟她多說幾句。

「要吃什么?」

「嗯——牛排!」

岳寒英文不好,念不出這家西餐廳的名字,不過這的確是798附近最好的一家了。那天跟祁婧也是在這里吃的。拍照之前,他就打電話訂好了位子,主菜是這里最貴的龍蝦。

等著上菜的空當,祁婧捧著平板電腦翻看著下午拍的照片,臉蛋兒一直紅潤潤的,時不時咬著嘴唇吃吃的笑,偶爾抬眼瞄一下岳寒。

「婧姐……」

「嗯?」祁婧頭也沒抬,繼續翻頁。

「對不起!我剛才……不是故意對你不……不禮貌的。」

祁婧睫毛一顫,翻起大眼睛看了他一眼,又把視線放回到照片上,含糊不清的「嗯」了一聲。

「這個,你收下,謝謝你這么幫我!」

岳寒把一只藍色的小盒子從桌面上推過去。祁婧終于放下了平板電腦,投過來的目光似有些無奈也有些失望,輕聲問了句:「這是什么?」

「下午你戴過的那對耳環,我覺得你戴著特別……」

「你不是送過我……」

祁婧打斷他的話,自己卻一下子意識到了什么,說不下去了。空氣中游蕩者絲絲縷縷的難為情,薩克斯正深沉的吹奏《卡薩布蘭卡》。真郁悶啊,怎么不是西廂記。

低頭沉默片刻,祁婧清了清喉嚨,溫柔的說:「岳寒,對不起,我是覺得……可依是個好女孩兒,也許……」

「我知道,」岳寒笑了笑,又把盒子往前推了推,「婧姐,謝謝你為我操心,這個是我的一點心意,沒別的意思。」

岳寒心虛的看著祁婧雙手仍放在桌子下面,一臉的猶豫不決,覺得自己的表情一定像木乃伊一樣,碰一下立馬掉一地碎渣,忽然自嘲的笑了,心說媽的怎么送個禮搞得跟求婚似的?

祁婧被他笑毛了,眼神兒一下不知道該往哪放,臉莫名其妙的紅著。

「主子!奴才就是覺著您戴著好看,想天天兒看您戴著,又不是逼著您納聘禮下嫁,您怕什么呀?」

遭遇老套路,祁婧的笑點明顯升高了,可立刻變得桃紅柳綠,宜喜宜嗔的臉色卻讓岳寒看著更加的受用。不出所料的白眼兒像只蝴蝶,輕快的飛進了他呲著牙的白樺林里。

只見祁婧拎過手包,翻出一支發卡,似笑非笑的斜睨著岳寒,把披散的頭發利落的綰了個髻,又拿起桌上的平板電腦劃點幾下遞給他:「舉好!」說完毫不客氣的拈起桌上的盒子,取出耳環,對著充當鏡子的平板電腦戴在了耳朵上,然后越過鏡子,雙眼一瞇:「好看嗎?」

岳寒點頭如搗蒜。

「有什么好看的?」可依毫不留情的把岳寒沒見過世面的小眼神兒瞪了回去,「沒見過人家吃五成熟的牛排么?我還吃過更嫩的呢!」

「成,秦老板您不光算盤打得響,牙口還好,您隨意。那咱們喝點兒什么?」

「紅酒咯!」

一瞬間,岳寒從可依的眼神里看得明白,這個才是她今晚最想要的。可讓他不明白的是,從來滴酒不沾的自己也想來一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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